華志平六七歲的時候,買過馮祥沖的小泥人,他記的很清楚,馮祥沖大概早已忘掉。重新結識友好,那是前年冬天,華志平放寒假在生產隊勞動,大家抬糞、上锨、推糞,勞動休息時,馮祥沖拿出兩頁紙,在一邊坐下翻開,看著上面唱起不太順調的"紅色娘子軍"歌譜。平時馮祥沖就愛哼哼唱歌,有時勒緊嗓子挑高音,叫人聽了很難受,走近他家,還聽到他在家里吹簫吹笛拉二胡。華志平這時聽了馮祥沖唱的曲譜有些地方太別扭,忍不住笑了,③音不時發成5音,i和⑦音不分,他自己怎么糾正也不準確,華志平就走過去坐在他身旁說:"你簡譜有的音不準,唱詞就不準。"
"你會簡譜嗎?"馮祥沖看一眼華志平,不以為然地說"咱一起唱吧。"
華志平欣然答應:"先順順譜,再填詞。"于是華志平把"紅色娘子軍"的歌譜先唱一遍,又給馮祥沖糾正幾個音譜的發音,馮祥沖這才認真看了看華志平,一笑,叫華志平唱一句譜,他學一句譜,華志平唱一句詞,他學唱一句詞,馮祥沖很滿意,笑一笑,撿了一個便宜老師。然后他就叫華志平和他一起一遍遍唱,華志平有耐心,不厭其煩,一個教一個學,馮祥沖又學簡譜又學歌,很高興。從此,只要華志平在家,馮祥沖有事沒事都喜歡叫華志平一起,經常領他家里玩。
"志平,你什么時候學會簡譜的?"馮祥沖停下唱,突然問華志平。華志平如實又有些得意地說:"上初一時我就跟老師學會簡譜了。學第一個譜子是東方紅,以后又學會了"孟姜女和"蘇武牧羊"譜子,這些簡單,以后練習就學復雜些的了,直到生歌拿來簡簡譜就會唱不成問題。"華志平說完,自豪地微笑著。馮祥沖也沖他笑笑也很高興,以后有了一個會簡譜的唱歌伙伴了。
幾個青年婦女看著他倆這樣唱歌起哄起來"喲喲,看看!二十多的大人了,還不如一個小中學生會唱歌,還得叫人教教著唱,真不嫌丟人呀,不嫌丟人呀。"其中一個婦女還在馮祥沖背后用手指戳。馮祥沖起身拍拍屁股,追這個婦女追那個婦女,嘻嘻哈哈,馮祥沖和她們扭在一起,還把一個青年婦女按倒在干糞堆上,青年婦女佯裝惱怒,抓一把碎干糞要撒向馮祥沖的臉,馮祥沖這才使勁按了她一下起來,滿意地笑了。大家歡鬧不止,華志平只當旁觀者取樂。老隊長看不慣大聲吆喝干活,大家才停住手。馮祥沖轉身走近華志平,然后用不大的小聲認真說:"晚飯后到我家我外頭的小屋里玩。"
"行。"華志年自然答應。
"真去,別說謊,我在家等你。"馮祥沖認真嚴肅的臉,兩個鼓鼓的眼球睜的大大的,直直看著華志平,不容置否的樣子。
"好好,不騙你,吃完晚上飯我就去。"華志平一邊點頭一邊笑臉回答。
自此,華志平抽空去找馮祥沖玩。那是大門外的一間小屋,里面一張舊桌,椅子、小凳子,墻上掛有笛子、簫、二胡,桌子有些舊本子、歌本歌紙等雜物。華志平去到也樣樣學一學。偶爾他們一起干活休息,就一起練練歌,唱唱樂。馮祥沖簡譜總不十分準確,只要看見華志平,就叫到一起練唱。華志平毫不保守,還把許多樂理講給他聽,什么是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什么是小拍節,如4/4 3/4 2/4等等,只要他知道會的懂的,全講給馮祥沖聽,一點不保留。馮祥沖喜歡、高興,更愿意接近華志平,他倆成了以音樂為主的好朋友。所不同的是,華志平在眾人面前,在男女青年中,不太活潑開朗;馮祥沖善于交際,特別在男女青年中間善于言談,很活躍。他是大隊團支部委員。
這天晚飯后,華志平在自己小南屋正學拉二胡曲"北京有個金太陽",那二胡是從馮祥沖那里拿來的。聽見南屋臨街小窗戶外喊自己的名字,一聽就知是馮祥沖,忙跑出去,原來是他馮祥沖叫他一起去大隊的,華志平本不想去的,今天一天挖完了隊里分給個人的條田溝活有些累,想娛樂娛樂就休息,怎耐是馮祥沖叫也就不好推辭,于是就隨馮祥沖去大隊。路上華志平不由小聲唱起了"馬兒呀,你慢些走。"這首歌。
"你還唱這首歌?"馮祥沖立刻站住看著華志平說,"早聽說不叫唱這歌了,你在學校里不知道嗎?"
"沒有,沒聽說呀,怎么了?"華志平也站住驚愕地看著馮祥沖反問。
"這還不好理解嗎,這首歌不是嫌社會主義走的太快了嗎,比喻馬兒慢些走,要叫走回頭路嗎,不就是這個意思。"馮祥沖這樣給解釋著。華志平聽了想一想,是有道理。他明白了,沉思著,一首歌就看出階級斗爭的動向而來了,看來,社會上的階級斗爭是真復雜,什么行業,什么角落都有階級斗爭,都有人反黨反社會主義。真巧,幸虧馮祥沖今天提醒自己,要不然巧了在人多外邊場合下哼唱這首歌,就自找倒霉了,自己沒一點辯別能力。華先平想到這里又忽然問馮祥沖:"哪?"逛新城這首歌呢?"
"沒聽說。"馮祥沖簡單地搖一下頭說完,輕輕唱起了"逛新城"歌:"毛主席呀派人來,雪山點頭笑啰彩云把路開......”
"先別唱了,祥沖。"華志平邊走邊制止他。馮祥沖正洋洋自得勒著嗓子唱在興頭上,忽聽華志平不叫唱,扭頭看著他反問:"這首歌也有問題嗎?"
華志年發揮著想象解釋說:"我倒還沒聽說,也許禁唱了咱不知道。你想想,逛新城中當爸爸走的慢,不想走,叫當女兒的等著他,這不是嫌社會主義走的太快了嗎。當爹的代表資本主義在后邊慢慢走資本主義道路,不叫發展社會主義,我分析凡就這個意思,你說對不對?"
馮祥沖被華志平提醒了,站住目不轉睛地看著華志平,然后又朝前走著說:"你怎想到這
些了?"
"這不慢慢分析的嗎?和馬兒啊你慢些走的歌一樣。”華志平笑笑說。他倆走著,晚風一陣吹來,華志平斜一斜身子,把衣服緊裹了裹,遠處近處不時傳來狗叫聲,街上時而來往行人,相互打個招呼。
馮祥沖忽然睜大眼看著華志平說:"愛!沒想到你的腦袋瓜子怪靈來,從歌里找出問題來。”
華志平笑笑又是自豪又是謙虛地說:"不是我想找出了問題來,是受了你的啟發,兩首歌意思差不多,那首歌不叫馬兒走的快,這首歌叫女兒等等,都是不叫向前進,還不是一個意思"。馮祥沖不語,一路沉思著,華志平也不再說,二人一直朝前走去。
二人來到禮拜堂,見男女青年去了不少,其中也有些三十來歲的壯年,大家互相說笑,互相戲鬧,相互搶吃瓜子,相互要糖,還有幾個里外追逐跑的。華志平在這里不很熟悉,不大主動,再說和這里大多數人只面熟,甚至不熟悉,還有點拘束。這時,馮祥沖領頭唱: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唱完又唱一首:草原上的紅衛兵見到了毛主席。正唱著,忽然幾個男女青年嘻嘻哈哈地追逐出去,原來是搶誰的糖塊瓜子吃,馮祥沖不唱了,也跟著隨跑出去,幾個壯年人見況不聲不響地走了。華志平只看熱鬧,見大家又不唱歌了只顧玩鬧,自己覺著無聊,就走出禮拜堂溜噠玩,在近處又聽到一家的大門過道里笑鬧扯拉的聲音。華志平側耳聽聽,聽到一個女青年笑的岔著氣哀求:"別壓了別壓了,壓死我了,好好!別亂掏,給你,我起來掏給你,瓜子不多了,真不多了。"
"不行,費這么大勁逮住你,非給我一把不行。"這是馮祥沖的聲音。華志平知道這是馮祥沖在和一個女青年戲鬧,覺著有點過分。以前,他就看馮祥沖有過這種太過分的行為,心里就不痛快,都結婚有孩子了,還和小青年一樣。
稍傾,馮祥沖走出來,華志平轉身正走著,馮祥沖喊住他:"志平,別走,給幾個瓜子吃。"說完,把十幾個瓜子塞到華老平手里。那個女青年跑來,使勁一巴掌打了馮祥沖后背一下,同時嘴里喊兩個字:"討厭!"就向前跑去進了禮拜堂,馮祥沖只微笑一下,對華志平說:"咱也進禮拜堂屋。"
大家在屋里安靜了閑聊起來,馮祥沖不甘寂寞,又帶領大家唱起了: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歌曲。華志平在一邊也隨著唱,覺著挺舒心快樂。馮祥沖和華志平二人目光相撞時,二人還相視一笑。這首歌,華志平根據音符給馮祥沖糾正了三四個地方才準確,然后馮祥沖才教給大家唱。
歌聲過后,一個三十出頭的頭頭對大家說:"誰有那邊八一的消息沒有,有知道的就說說,咱不信咱批不倒它。他們想改變大方向,大隊走資派不批,什么時候了,還胡搞什么三家村四家店的。不懂吧,還裝懂亂來。誰有誰說說。"
大家相互看看,議論一陣,都說還沒發現什么新的問題,這老實多了,不敢露頭了,叫咱"東方紅"造反隊給整趴下了,已沒點子沒花樣搞了。其中一個男青年氣憤地說:""八一’的組織要再給咱大隊搗亂,不行咱就揍他們,把大字報給糊到他們的家院里屋里,看他們怎么看。"
"就是就是,都給他們家糊上大字報。"
"也不行,別太那個了,過后他們就撕掉。大家一陣亂嚷,沒什么結果。
幾個頭頭小聲說了幾句,然后,三十來歲的頭頭對大家說:"不行今晚就到這里吧,我們還有點事商量,以后大家發現有什么情況,咱們再及時湊湊。好吧,今晚就到這里。"說完,大家慢慢散去。
華志平走在人群后邊,剛要出門,馮祥沖喊:"華志平,別先走,回來咱一路走。"華志平想回去睡覺,干一天活有點累,聽馮祥沖喊他又不好意思拒絕,猶豫了一下,就又轉身回來。
三十來歲的頭頭看一眼華志平,對馮祥沖小聲說:"他在這里不要緊吧?"馮祥沖毫不猶豫地說:"自己人,原來就站咱這一邊的,沒有事。"
華志平在幾步遠聽了馮祥沖說的話,心里很高興,馮祥沖把自己當成他們組織的人看待,太知心、太信任了,以后絕不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更感激馮祥沖把自己視為知己。
華志平坐在離他們遠一點向東靠近北墻的櫈子上。在屋內西頭的書桌上,中央一盞罩子燈,照著周圍五個人,幾個人議論了幾句,馮祥沖執筆。一個說:"去年春上頭一次澆麥,各隊都想爭著先澆,他剛當書記沒幾天,就弄出一場亂子,差點打起來。"
"聽說過。"一個人插言。馮祥沖要記,又停住筆說:"你說下事的經過。"
那人繼續說:"他先給二隊說了,叫二隊先澆,六隊聽說后不讓,說他們隊離機井遠,都繞完弄的滿溝岸漏水淌水使他們不好澆,一定要先澆,硬纏不讓,他當書記的被說軟了,說是再給二隊說說,調整下順序和時間,誰知他這書記不知因什么事是忘了還是沒給說,結果兩個隊都去澆,互不相讓,都拿鐵锨镢頭差點打起來,結果水淌的到處都是,沒澆好,這不是他干的壞事嗎,婦女嘴,不知他怎胡扯的,還不是他這書記挑事干的嗎。"
"成玉山這個書記當的真沒水平。"另一個頭頭氣哼哼地說,轉而又嘲弄地說"怪不得他下臺快,干了有半年。"
"明天找原來兩個隊長簽字證明不就行了嗎。"三十來歲的頭頭作結論說。
馮祥沖寫著說:"寫好后也得報區里文化革命小組,上邊得知道。"
三十來歲的頭頭沉思著,很有心機地說:"這是個好材料,等再開批斗大會發言,可以叫原先的兩個隊長上去當場批判他的錯誤,是活材料,多好。"
大家都點頭同意,說這辦法好,有人證,有事證。
華志平聽著,原來是這么整材料的。坐了一會,腳有點冷,就起身在屋里慢慢轉圈走著。
“最好明天問清原來二隊和六隊的兩個隊長再寫材料好,還具體真實。"一個青年頭頭說
"一些小事小節誰弄的那么細,明天找那兩個隊長簽字按手印就行了,凡正都是他書記安排鬧的,報上去就行,準沒錯。"馮祥沖低頭寫著說,其他人沒再吱聲。
馮祥沖寫著寫著,嗤拉撕下一張紙又重新寫,大家眼光就一齊掃他一眼。玻璃罩子燈,上邊的細口一段,已被煤油煙霧燒烤的黑黑的,光暈從上方的圓口直照在屋頂上,形成了很大的一個圓面。屋里氣氛顯的異常嚴肅和凝重。
華志平不了解具體事節,只靜靜聽著他們發言,不時走近桌子前又折回去,覺著自己在這里沒事無聊,就對馮祥沖說:"祥沖,我沒事回去了。"馮祥沖停住筆,看著他說:"回去干啥,回去沒事,回來完事咱一路走,好作伴。"華志平只好同意,不便硬拒絕,顯得無耐。
一個頭頭突然笑咪咪對華志平故意問:"你有知道咱大隊書記的事吧,可以說出來,咱好整材料?"
華志平忙笑著擺擺手說:"我不知道不知道,大隊的事我真不知道。"說的幾個人都笑了。華志平心想: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自己不知道的,當然不能亂話。他們這幾個人整材料,應該明天先了解調查兩個隊長后,再寫出材料才對,今晚寫的有點忙。不先調查完就寫材料,就是主觀主義,脫離實際,不真實。還是毛主席說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是真理。華志平坐到原先坐的凳子上,靠著墻,有些倦意,不一會,就睡迷糊了。
"你吃飽子吧?"華志平被忽然的叫聲驚醒,有點懵了,睜開眼看看周圍和大家,一個年輕的頭頭前來問他,"你吃幾個飽子?大家都報數好去訂。"
"您都吃幾個?"華志平反問,幾個人笑了。華志平想,深更半夜還吃飯呀。年輕頭頭說:“俺每人吃四個,你吃幾個?"
華志平只想一下,不能超過他們,就說:"吃三個吧。”
年輕頭頭口算著:"咱五個人每人四個,四五二十,他吃三個,共二十三。好,我去,要蒸好了,我就拿來,不好,我等一會,凡正西湖打小窯的也訂他家蒸的飽子。"說完,他忙走出去了。
華志平在屋里伸伸懶腰,覺著身上和腳有些涼,就在屋里來回活動活動,總覺自己今晚在這里沒意思,還不如早回家睡覺,在這里陪著他們熬夜不上算。再說吃這飽子又多花錢。
很順利,飽子一會拿來了,年輕頭頭抱著放到桌子上,扒開報紙,在涼涼的深夜,飽子熱騰騰地上升著熱氣,散發出一股誘人的肉香,咬一口,流油,真香,還沒嚼碎,隨著口水""咕咚"一聲咽下肚去。每人按報的數吃完后,有人意猶未盡,抹一把嘴咂咂,年輕頭頭又提議說:"我看都還沒飽,想吃,我看咱一人再吃兩個,怎么樣?”大家相互看看,都點頭同意。他剛要走,華老平忙說:"我不吃了。"年輕頭頭點一下頭,笑著小跑著出去了。華志平不是不想吃,身上沒有錢,只能等明天回家拿錢再給賣飽子的人家。
這幾個人很快又吃了一次飽子,華志平只好陪著他們,靠墻根坐著打盹,幾個人嘰嘰喳查了一會,也不知議論了什么。華志平正在困意中,忽聽馮祥沖喊他回家,華老平從迷困中醒來,揉揉眼睛。大家紛紛離去,其中一個說:"這個學生不撐困,光打盹的。"
華志平和馮祥沖走在最后,馮祥沖熄滅了罩子燈,最后鎖上門。清冷的深夜,空曠寂靜空中的星星泛著寒光,窺視著大地,近處的一只公雞長長的高鳴,震響遠近夜空,接著,傳來周圍遠近的公雞你一聲我一聲的隨和鳴唱。
"快天明了吧?"華志平聽著雞叫,不知啥時候了問。
"沒有,頂多半夜多,雞剛叫。"馮祥沖說完,哼起了小曲。
大路小巷凸凹不平,有的巷道很窄,黑夜中看不十分清路面,有時深一腳淺一腳。華志平緊緊棉衣,一步一步和馮祥沖并排走著,聽著馮祥沖小聲哼唱著《我們走在大路上》歌曲,也感覺有了精神,困意頓消,不知不覺,華志平來到了自家大門口,華志平本想說明下飽子錢的問題,怎耐馮祥沖一直哼唱著歌,只一招手說再見就快步獨自走了。
第二天早飯后,華志平朝母親要昨夜吃三個飽子的錢,母親數落他幾句,說餓了回家吃家里有煎餅有渣豆腐,還非多花那個錢,華志平不高興地嘟噥:"都吃飽子就我回家吃煎餅嗎?"他母親要去外頭針灸的,還是不情愿地從衣服里掏出一張兩毛的錢給了華志平,并想了想突然問:"在大隊里幫忙加夜班,大隊不給包著飯嗎,你凡又給寫什么來。"華志平一聽,母親不知情理解錯了,自己哪給大隊里寫什么,只是去玩的,于是說:"誰吃誰拿錢,要花大隊的錢,不就是多吃多占貪污嗎?文化大革命正搞這個。"他母親白了他一眼。
華志平高興地跑去飽子鋪,說明昨夜在大隊里吃了三個飽子,并給兩角錢,主人聽了一句話沒多說,只啊啊了兩聲,找給華志平五分錢。華志平出來剛拐彎,忽聽馮祥沖在后邊喊他:"志平,干什么來?"說著走到華志平跟前,華志平小聲對他說:"到飽子鋪還錢來,昨夜吃的飽子。"馮祥沖立即站住一怔,直直地看著華志平慢慢地說:"你又還錢來?"
"就是,吃了飽子還能不給錢嗎,等人家來要多難看。"華志年隨便說。看看馮樣沖臉無表情,只是無目的的看著前方,一言不發。
正走著,忽然前邊有人快步走來大聲對馮祥沖說:"正好找你,半路上遇到你了。"馮祥沖聽了緊走幾步迎上前問什么事,那人聲音不大,一邊回身和馮祥沖快走,一邊打手勢比劃著說。華志平不理會,不知大隊有什么事,獨自回家去。
原來,五小隊的槍爺早晨牽牛去大車屋套大車,一掀大車桿,猛然間看見大車底下一小堆淡黃色的東西,下腰看看用手捏捏,原來是鋸沫子。再一抬頭,看見大車固定兩輪的粗木柱,中間叫人鋸了有半指深的一道小長口子。他起身罵了幾句,吆吆喝唱告訴了隊長和一些社員,隊長又告訴了大隊的"東方紅"造反隊幾個負責人。有些社員聽說后就三三兩兩去現場看,痛罵是那個孬種壞蛋干的,下生不長好心眼,問槍爺大車還能用吧,以后耽誤生產隊里使用。槍爺看了摸了摸說不礙,一拃多粗的車軸;不影響拉東西,是鋼鋸條鋸的,大家這才放了心。
華志平聽說此事后,也忙出去看了:肯定是壞分子干的,想破壞農業社,這就是階級斗爭。不知社員們這樣不這樣著。大街上人多嘴雜,有些人說是小孩不知好歹鋸著玩的,有些人不大相信,只有不多的人說是有人專門破壞集體財物,混水摸魚,趁文化大革命亂轟轟的作壞事,個別人說也可能是沒改造好的地富壞分子干的,但沒證據,僅是懷疑。
"東方紅"組織的幾個頭頭都看了現場,詢問了槍爺,一起開會研究中,馮祥沖想起昨夜和華志平回家分手后走到五隊的場邊,模糊看見一人下腰去大車屋后邊了,他當時認為是早起喂牛的老頭找地方大便的。當時月黑頭,根本看不清身影,也看不著臉,又毫無熟悉的印象,不能確認,研究半天,沒有結果。調查訪問一陣,沒有線索,號召社員群眾提高警惕,注意可疑人物。最后商量決定:男青年組成民兵,二人一組,上半夜下半夜各一組,前后兩街各兩組,另外還有好幾個預備補空。要求各小組值班巡查時,重點查看各小隊及大隊的倉庫場院,發現可疑或偷盜破壞的人,立即逮住,先扭送大隊再說,不行就報案。
華志平想積極報名參加小組夜間值班巡查,給馮祥沖一說,幾個頭頭嫌他還小一點,以后還得回學校上學,沒同意,華志年只得作罷。
這天,華志平聽說學校去了許多同學,就準備回學校去看看,忽見墻上掛著一大網兜學過的課本等書,就上前取下,彈彈上面的灰塵,一本本掀開看看:地理、歷史、語文、化學、物理、動物學、植揚學、社會發展史等等,覺著里面的許多內容還挺熟悉,心里不勉產生了自信。他母親端著一簸箕瓜干要去泡,看見華志平在翻書看,站一旁問:"這回學校上課學書本了?""嗯。我看看,沒事復習復習,溫故而知新嗎。"華志平只顧看書,聽見母親問順口回答。母親看著他,不覺臉上現出一絲微笑。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