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飯后九點多,華志平他們又向市里出發了,目標是青島棧橋,或許那里人多。因為前天去青島醫學院清冷空寂,沒有師生在,昨天也沒有奔著目標,瞎逛一氣,聽說各大中學院校的師生都出去串聯了,鐵路中學不也是嗎,他們住進時空空無人,來的真不是時候。他們這幾天養成習慣也是規律,早飯晚吃,晚飯早吃,一天吃兩頓,中午不回來,也不在外邊吃,一是節省時間,二是節省頓花銷,一天出去一次,晚飯后準備準備就早休息,解除一天的疲勞,為第二天出行做好體力和其它方面的準備,再也不坐車進市里。
他們一行六人,從容不迫,一邊問去棧橋的路和方向,一邊觀賞路邊及遠處的情景。他們看見遠處近處地方,有被風雨刮淋的殘缺不全的大標語大字報,那是學校廠礦單位先前造反貼的,遺留下已看不清的內容,也無人去關注它他們,不感興趣,他們順著打聽別人指引的路前進。許多青島的路由于沒有平直貫穿東西、橫南豎北的直線方向,他們也不以為然了,自己家鄉的路也沒多真直的,但不亂東西南北方向。這里哪條路叫什么,還起上名,又復雜又羅索,他們也無需記住,走過以后也許以后就不走了。他們主要觀賞路旁遠近的高樓大廈,因為他們家鄉沒有,他們家鄉看見最高最多的就是臨沂城里的華東烈士陵園紀念塔,在他們村北的地里、路上,相距城里烈士陵園三十多里路,都能朦朧看見烈士塔的上半身。
大路上的雪水,夜里結冰,白天又開始融化。他們不僅四處抬頭張望周圍景色,還要時時看著腳下不多的雪水泥水,不時大步小步地邁著,隨時留意,同時還要避免來往大小車輛嘭濺一身臟水。
"那是三層的。""那是二層樓。""還有五層六層還高的呢。"大家七言八語,興致勃勃,無憂無慮地邊走邊興奮地談著。
"那個樓怎么這么高呀,上頭尖尖的,和尖腚鬼子一樣,真難看。"馬躍嶺發話了,說的有點刺激,站住指著遠處房屋的上方給大家看。
大家順他手指方向看去,一片房屋上面,露出一截半身樓,頂上是尖尖的,樓身且瘦,古里怪氣地,馬躍嶺說的真不假,太丑了,青島還有這樣尖尖樓,奇形怪狀的,大家疑惑著嗤笑著。閆有信想想說:"咱中國沒有這樣的尖塔樓,都是外國建筑的,資本主義國家里凈是這樣的尖頭樓頂。"
"對對,我想起來,一些老電影老畫冊上就有外國這樣的樓,不好看,最上邊又不能經住人,太浪費!"郭友軍看完后給大家又解釋又評論。
“你看那座樓,有十幾層高,那得住多少人,要爬上爬下費勁了。"
"聽說有電梯,十幾層高的樓,坐上電梯一眨眼的功夫就上去了"
"光坐電梯也得花錢吧,不買票嗎,花錢就得少坐。"
"要叫我,天天上下走,不坐電梯,爬樓還多累,又好玩又省錢。"
"沒有臺階爬梯,你爬什么,還是咱家院子嗎,都怎么走都行。"
大家都遐想著住樓的出入行徑問題,各說各的理由。
“上下坐著電梯中間停電戀么辦?"華志平提出了一個特殊問題。大家一時答不上來,郭有軍想了想,笑著說:"對對,電梯停了電,不光上下不能動,要急著解手怎么辦,還不憋死人嗎?"
大家禁不住笑了,兩個女生在后邊聽著捂上嘴笑。
華志平笑著,回頭瞅一下后邊的兩個女生, 無耐地說:"在電梯里尿就是,那沒辦法。"
"不是那樣的。"閆有信沒有笑,急速眨著眼思索著,胸有成竹又很權威地說"你們都不懂,電梯是大絞車有人開著上下絞的,停了電就慢慢放下來就行了,人又沒有事,這是早就設計好了的,還用你們瞎操心。"
大家看看她,然后點頭相信,認為這很有科學道理。一會,又津津樂道地交談著古今中外各種樓房的形狀,不時還得詢問過路人去棧橋的路怎么走。
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了海邊,高興地指著伸向海里的一個亭子和連接的一道長橋。大家停住腳步,直向前看,前面就是大海,也是他們生來第一次見到大海,他們昂首,雙眼直視遠方,啊!大海真寬闊,一望無際,平靜的海面,場勻的波浪起伏著向前儒動,不溫不火,一片恬靜,顯得那么悠閑和順,一副太平自得的景象,沒有看見電影上書上描繪描寫的狂濤巨浪,沖天吞地,大有淹沒一切的兇相。大家收回目光,贊揚著大海,看看周圍,只有遠處有幾個人,棧橋上一個人也沒有。
華志平環視周圍一下說:"這棧橋是向東伸海里的,還是向南向西伸海里的?"說完看看天,再看看周圍,想辨別準方向。微微的海上冷風吹來,刺臉的疼,耳朵凍的已結痂,又被揉搓破了,此時象針扎一樣疼痛,在市里邊還沒這樣的感覺,外邊這么冷,怪不得棧橋這里也不來人呢。他雙手捂捂耳朵,轉移思路說:"我看著棧橋是向東伸海里的。"大家四下看看,抬頭望望天,灰蒙蒙地罩著大海,罩著大地,有的說棧橋是向東伸海里的,也有的說是向南伸海里的。天上漂浮著厚厚的灰白色的云層,慢慢移動著,把太陽嚴嚴地遮住,冷風吹著海面,象在安撫大海,一縷海風緊緊吹過,他們六人都不由瑟瑟顫抖了一下,挽了挽衣襟,裹緊身子,迎著陰云冷風,順棧橋向海里走去。
棧橋上也有些雪水,兩個女生小跑了幾步說"真滑",就停下來小心地走著,怕摔倒了。
海上怎么這么冷呢,這小風真壞,刺人臉鉆人脖子,凍人手,還想躲到人的腳脖里暖和。
空蕩蕩的棧橋上面,大家前后拉開十幾米的距離,各人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閆有信在中間,瑟縮著身子突然站住對大家喊:"我看咱別前去了,又冷又滑地,沒什么看頭,走到頭就是一個亭子,我看還不如咱城里的烈士陵園里的亭子好看。這樣的天,除咱幾個人,別的哪有人來的?咱回去吧。"
大家聽了都停住了腳步,是前進還是后退,正猶豫不決,華志平仍堅持說:"咱都來到了,還能不進去看看嗎,好容易來一回。"郭友軍中和地說:"要是春暖花開來時多好,這真不是時候;想看看也行,凡正到跟前了,不行就進去看一眼。"他說完看看大家,又看看閏有信。
"就是就是,無論如何咱過去看一眼就行。"華志平還是堅持,快步走到頭里。
"行,看看幾分鐘的事,有一眼也穩心。”"馬躍嶺也表態,看看前邊又看看后邊,覺著走這么長了,不差這幾步。
"看看吧,來一回。"兩個女生也這樣說。于是除了閆有信,大家都朝棧橋亭子走去,只有閆有信一人獨自慢慢向回走著。
一會,大家就回來了。"怎么樣?"閆有信不悅地站在海沿邊的路上問,想掃大家的興。
"沒什么兩樣,就是一般的涼亭子,高高的,也不算太高,也不能住人,又不能打牌玩,里面風大又冷,看一眼就行了,就知什么回事了。"走在頭里的郭友軍滔滔地說。
初一女生張青菊小聲說:"要是夏天就好了,保證非常涼快。"
"嗨!不看不知道,一看就那么回事,還真不如咱臨沂烈士陵園里的羅丙輝將軍的 亭子好。"馬躍嶺也隨聲對比著說。
"說了,您不信,都找挨凍,非去看。"閆有信給大家作了結論說,"這個天,串聯的哪有來這里的。"
大家悶聲朝回走著,各想各的。
進入市里,沒風就暖和一些,天又不早了回去吃飯,大家的情緒不高,況且出來幾天都不理想,到哪兒去,沒有了目標。天又陰冷些,太陽躲在云層后邊不肯出來,象是給大家藏貓貓。
"海上就是冷,不如市里暖和,剛才在棧橋上凍的皮肉生疼。"華志平說,雙手不住捂起耳朵。
"您凍的皮肉疼,我總覺著剛才凍的渾身骨頭疼的,小風鮮鮮的、細細的、尖尖的直鉆骨頭縫"。郭友軍剛說完,馬躍嶺趕上一步,走近郭友軍接上話:"你和大家不一樣,你的骨頭是長在外頭的,是骨頭包著肉。"
大家哈哈嘻嘻笑起來,打破了一時的沉悶,由開始的生疏不好意思,現在都能拿對方開玩笑了。大家活躍起來,邊走邊張望來去的大小車輛、長臂電車,聆聽粗細的鳴叫,注意著一些大廈高樓、,商店,還有那路邊櫥窗里的一串串熱烘烘的烤鴨燒雞,這味道實在叫人流口水,恨不得跑上前去啃上一口拉拉饞。
"真香真香""是燒雞沒錯。"大家駐足從路邊的櫥窗里,認真看著,里面倒掛了一溜紅紅的燒雞,都使勁用鼻子聞聞,又狠狠吸了一口氣,象要把那燒雞使勁吸到嘴里吞到肚里,然而又馬上匆匆而過,咽下去的只是自己的一口涎水。
走過去郭友軍故意拿起臉來對大家說:"剛才是誰先說是燒雞的,看見了裝不知道過去就算了,非說出來不可,害的我這半天光咽唾沫,我看不光我自己,我看脖子都朝下咽的。誰先說的趁早先買一只燒雞叫大家嘗嘗,不然大家光喝唾沫就喝飽了。”一陣嘻笑,大家又輕松地走起來。
忽然,華志平看見走來一個年輕婦女拎兩個小孩在他面前走來,穿的齊整鮮亮,離他前邊四五米處進了一個門。他走近一看,門旁掛一個木牌,上寫:"紅衛照相館"幾個較大的字,華志平立刻站住對大家喊:"這里有照相館,咱在這里照個相吧,作個留念。"說的大家都站住了,華志平直看著詞有信,兩個女生不住朝照相館里張望,驚喜地交換著臉色。
“照什么相呢,有什么照頭?天寒地凍的沒好景。"閆有信不耐煩地說完朝前走去不理。大家看見這樣,郭友軍朝華志平點一下下巴,示意別照相了,頭頭不樂意。就都跟閆有信后邊走了。走不多遠,忽然聽見后邊兩個女生喊:"您先頭走吧,別等我倆,我倆買點東面自己走回去。"大家只回頭看一眼,郭友軍答應了一聲。華志平站住回身看看,這倆女生一閃身進了剛才路過的照相館里。
郭友軍笑咪咪走著對大家說:"這多好,省得她倆和咱在一塊,解手干什么的都不方便,還得藏著躲著的憋得要死,光咱四個男的多利索。"大家笑著點頭,又開心起來,自嘲地說起自己這幾個人,今日又沒看見要訪問的單位,外邊街上人們又沒有搞文化大革命的樣子。他們象一群流浪漢,沒有收獲,還又累又餓。忽而又說不對,雖然又累又餓多跑了路,這可鍛煉了自己,磨煉了自己的意志。
馬躍嶺冷冷地說:"餓其肌膚,勞其筋骨。思想不改造不行,身體不鍛煉不行。"
大家一路上,一陣說笑,一陣嘆息,一陣興奮,一陣沉悶,不知不覺就走回了“紅衛兵接待站”——四方鐵路中學。
晚飯后,華志平感覺嗓子這兩天越來越疼很不舒服,胡思亂想起來,對大家一說,大家說趕快找醫生看著;郭友軍馬躍嶺也說自己嗓子感覺不太舒服,不用看,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華志平獨自剛要出門,兩個女生剛到門口說話,大家客氣地叫進來,初三的女生說不進去了,初一的張青菊在門口說:"明天以后,出去就不用等俺倆了,俺倆自己出去就行,也找著回來了,又沒什么大事。"大家聽了滿口答應,高興地送到門口外。
華志平走出門,心里有些沉重:這是在外邊,可別生大病呀,就到接待站門里,一打聽這里有校醫。在校醫室里,校醫叫他張嘴,用一個鋼尺片子,壓住他的舌頭看看說:"設事,沒有病。缺水,回去以后多喝水就好了,你平時喝水太少了。"
華志平一下子放心了。原來自串聯出來就喝水少,這幾天天天去市里,一整天在外頭,有時也想著多喝點水,怕外出不方便,所以就不想多喝水了,只是吃飯時有時喝碗稀飯或喝點菜湯就算完,這回兩個女生不跟一起出去了,多喝水就不怕了。“呔!”頭一回聽說,少喝水還出毛病嗓子疼?;氐阶√幰徽f,大家恍然大悟,明白了各白的嗓子不舒服的原因,是符合科學道理的,于是大家飯后又增加一碗開水,喝的肚子鼓鼓的,來個十足的飽,挺高興,開水不要錢嘛。
昨天來了兩個大個子紅衛兵,和他們四個人對角住著,不時私語,不時暗暗瞅瞅他們。閆有信私下里告訴大家,不要隨便接觸他倆,他倆不和咱們說話,咱們千萬也別和他倆說話,個人要保管好自己的東西,特別是錢和糧票要隨身帶。因此,他們四個人這兩天格外小心注意,時刻觀察那兩個大個紅衛兵的言行有什么不規,保持高度警惕,早晨晚上連話都不敢多說。今天回來一看,那兩個大個紅衛兵走了,看那鋪過的床鋪,帆布床墊拉的斜歪,鋪上留下了一些碎紙等東西,床前地下扔下了一些煙頭等。他們近前看了十分不滿,嗤之以鼻,罵了幾聲,他們在自己學校里也這樣嗎?同時又覺得,自己幾個人在這里住沒有其他人,也放心了。
兩個女生不和他們四個男生一起出去,雙方都感到方便。這天他們四人無目的的逛著走,順海邊看見了一個大迎門,上寫著:魯迅公園。大家心里頓喜,忙進入大迎門,順一層層臺階而下。面對大海,微風習習吹著,海面波浪蕩漾,溫文爾雅,輕捷的波濤均勻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響起無休止的慢節奏的"咣嘩咣嘩"聲響。同時,濺起碎碎的浪花,反卷回大海里,循環無窮,一幅自然協和美麗的海上圖畫,令人心爽意愜。大家看著大海的景象,贊不絕口。華志平這時心想:魯迅公園應該有魯迅的雕像,或有魯迅展覽館紀念館什么的,里面有魯迅的遺物,寫的原始的著作等等,還有講解員講解,這樣參觀一次,接受革命傳統教育,也不枉來一次青島了,至少可以學習學習魯迅對舊社會以七首、投槍的批判方法和武器,以及不畏強暴的造反精神,回去更好地參加文化大革命。他讀過魯迅的且介亭雜文幾本及吶喊等部分著作,很喜歡"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祝福""故鄉"等文章,里邊的文學人物,至今活生生的歷歷在同,生動感人。他想象著展覽館里興許有祥林嫂、水生、潤土及孔己己的畫像等。他們順著海岸走逛了一段路,也沒有發現與魯迅有關的一些建筑設施,華志平心里很沮喪,就一個大迎門叫魯迅公園的名稱,于是對大家說:"里邊沒看見關于魯迅的事跡事物,怎么叫魯迅公園呢?叫人太失望了,光圖虛名了。”
其他人不以為然,馬躍嶺突然補上一句:"公園就是玩的,還管那些事,要不打著魯迅的名義,能有幾個人來?"
大家看看天空,看看大海,看著海邊輕拍的浪濤,永不停止地撞擊海岸的巖石,和時間無盡無休地玩磨著,都感到心曠神怡,無限的榮趣,遐想連連,象處在另一個世界。
他們又慢慢向前走,終于看到了海岸邊上坡的一座建筑物,近前一問,才知是海洋水族館,不用買票。進去一看,切不說那些玻璃柜內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魚類叫人興奮,就那三間大廳內的大鯨魚就夠人驚奇震憾了,那么大的魚哇!說是有十幾噸重,三間屋長,用三根鋼柱立撐著,成了標本,說是人民海軍北海艦隊從海里捕撈上來的。怎捕撈的呢,那情景那場面一定很精彩,很壯觀;又激烈,又危險。和鯨魚博斗,抓住宅,拖上岸,它老實嗎?那要多么高的計巧和勇氣呀,只有我們的人民海軍才有。華志平一邊看一邊想,我們人民海軍就是勇敢,就是偉大。
大家看了半天,又去看一個趴在大池子里有水有石頭塊的大龜,啊!也好大呀,那龜蓋圓圓的,比家里烙煎餅的八印大鏊子還大多了,聽說這龜有八九百斤重,看它那傲慢獨尊的神態,目空一切,誰也不理,細看它那頭,在慢慢、慢慢向上抬,抬的那么悠然、自祥,又似乎是懷念那廣闊的大海,眼睛一眨不眨,半閉半睜。華志平看它有五分鐘,它那頭抬了才有一拃多高就不動了,無視一切地只瞅著空間。華志平緩一口氣說:"看它這動作,真急死人,動作這么慢,怎吃東西。"誰也沒回話,因為誰也不知道。
"嘻嘻。"郭友軍笑了說,"和龜擔什么心,將來咱也進化到不知什么動物了,別的動物看咱也挺怪的。"說完自己就笑不住。
大家走出水族館,沿著海岸線繼續遊狂。走近海水邊,海浪沖向礁石,"嘭!"猛地向上翻起,濺起一片白花。"叭!"白花又彈回海里,無休止地這樣運動,這樣響著。礁石己千孔百眼粗糙沒有楞角,這是多少萬年多少億年才被海水雕刻成這怪模怪樣。大家摸摸礁石,慨嘆了一番,一腳深一腳淺地蹦跳著向前走。華志平看見藍清色的海水,從不知什么味。他突然記起,去年春上班里閱讀《南方來信》這本越南抗美斗爭的書里一篇文章,里面說幾個美軍對一個女青年說,只要能喝下旁邊的一碗石灰水就放了村里這十幾個人。結果這個女青年(實為游擊隊員)當場端一碗石灰水,二活沒說,一口氣喝下去了。幾個美軍傻眼了,目瞪口呆,在英勇的女青年和村民面前,理屈辭窮,
沒話說了,不得不放了眾人。華志平曾想,這石灰水喝下去不燒肚子嗎,這海水總比石灰水好喝吧,也真想嘗嘗這海水的味道,平時見不著大海,這回大海就在眼前,也是機會,于是對大家說:"南越女青年不怕喝石灰水救鄉親,我今天喝口海水試試,回去給大家做體驗。"
其他三人一聽樂了,勸華志平喝口嘗嘗,到底海水什么味。郭友軍也努力縱容說:"好好,咱中國人不比越南人差,志平你就喝兩口海水代表咱中國人試試,勇敢地喝!"說完,還一個勁勸華志平。華志年笑著想,不是您大家想起來叫我喝的,是我自愿提出來的。于是走到一塊不高的礁石上,下腰蹲下,看著澄清的海水,雙手認真捧了一大捧海水,小心吸到了嘴里,只品滋味,不朝嗓子下咽,舌頭一攪,就覺滿嘴喉嚨又苦又咸又澀,好難受,根本無法咽下去,"哇"地猛一口吐出來,扭曲著臉一連又吐出幾口水。三個人在一邊見了哈哈大笑,連著問:"什么滋味?""海水好喝吧?"感覺什么味道?"
華志平吐完擦擦嘴說:"實踐出真知。毛主席教導我們,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親口嘗一嘗。你要知道海水的滋味,你就得親自嘗一口。誰還喝的?"華志平不但不給說結果,還拿毛主席話反擊他們,叫他三人喝口嘗嘗,三人誰也不肯喝。不過,他們心里知道,剛才華志平的表現動作已說明白了——不好喝。
這天他們四人一行,無目的地逛悠走著,由于兩個女生不和他們一起走,覺著很方便,解手,說話很自由,一點不受約束。
中午走回的路上,他們也不知走的什么路,遠遠就看見東北面一座小山。閆有信問過路人后,對大家說:"有小山的那地方就是中山公園。"只見公園里的小山不高,滿山的積雪己融化了不少,白雪和露出的泥石,形成黑百分明的兩種單純色彩,象用褐黑色的汁水在白紙上亂涂點了一樣,形成一種天然技巧的美麗畫面,給人一種很想近前觀望的愿望。
"這邊是南門還是東門?"華志平自言自語地問。自從一來青島進入市里,他就開始轉向分不準確東西南北。
"是不是南門?"郭友軍也自問,沒有十分把握,有些迷向,接著又說,"怎么也看不見一個人進出的。"
大門前邊一排柳樹遮擋了大門的下半部,看來是大門處地勢高,柳樹處低。柳樹的密密細細的柳條,呈弧線型垂吊下來,濃而順直,象是女人的過肩長發優美好看,只是顏色暗白而已。
,"咱不去看了。"閆有信走著轉頭對大家說"你看,山上都是雪,也沒見樹,也沒有花草,冬天沒看頭,進去腳踏泥水的。"說完,他住下不走了。大家也有些累,聽了也只得作罷,覺著這時逛公園確實不是時候,要叫買票,更不合算,現在實在沒有可去的地方,更沒有看見文革運動造反大批判游行示威的氣勢和單位了,于是大家商量,離開青島回家。閆有信說明天就動身,大家立刻贊成。郭友軍說:"咱們的一切事情行為都是按巴黎公社民主的原則決定的,咱們是小共產主義社會。"于是各人隨便到商店買些東西帶回去,不多買,買多了帶著走路又沉又累。
華志平從商店花了六元二角買了一雙藍色紅條杠的回力牌運動球鞋,其它什么東西沒買,也是為著節省錢。買這雙回力球鞋,是他心里早就想要的。在學校時,他曾看見好幾個初三的男同學穿著這樣的鞋,在以前本班的吳盛亮沒轉學以前也曾穿過這樣的回力鞋出操、打球參加一些活動,穿在腳上實在顯眼亮氣,引起許多男女同學羨慕多看幾眼,在下邊眼饞地多嘰咕幾句。那回力球鞋,鞋底很厚,大方亮麗,穿起來富有彈力,十分舒適,光看看,就足夠心悅眼亮了。他曾幾次想張口問母親買一雙這樣的回力球鞋,因價格貴,錢太不松閑,母親把錢窩的太緊,最終也沒開口要。今兒買這雙回力球鞋,也算是在外串聯節省下來的錢買的,回去人家一問,說是在青島買的,挺自豪,還有特別的紀念意義。買了回去,就是母親見了也沒的說,沒有辦法了,最多埋怨幾句。母親曾說他光穿做的鞋一年三雙不夠穿的,有時就穿三個月,嫌他穿鞋太費,叫他以后在學校里少蹦噠。
華志平從一家商店買完鞋出來,走了沒幾步忽聽后邊有人喊:"志平!志平?"他回頭一看,原來是本班同學鄭永開。兩人興奮地小跑著來到一起,緊緊握著手不松,都滿臉堆笑地看著差點蹦起來。這意外的相遇;馬上就互相問起對方來,華志平才知鄭永開是四人來青島三天了,也知道青島各學校都去串聯,也去看了青島醫學院沒人,也沒地方去,到處逛。華志平也告訴了他們的一些情況,問鄭永開:"您走來用多少天?"
"俺就走一天多硬攔一輛車,到日照就不走了,坐上船一夜就到了青島。"
"要買票吧?"
"還要票?一說是紅衛兵串聯的,馬上就先安排我們了。你們呢?"
"俺六個人,走五六天,快到膠縣坐車來的。”
"您早不攔車的?"
"不好攔,人家不愿停。"華志平有些羞澀地說。
"嗨!硬攔。誰敢阻止紅衛兵串聯,哪有不拉的。"鄭永開理直氣壯地說。華志平嘆一口氣說:"俺來總共六個人,四個男的,兩個女的,也不方便,下大雪也倒霉,走不動了,幸虧后邊來了一輛軍車快到膠縣時,把我們一直拉到青島。"
"哈哈哈。"鄭永開大笑起來,"您這些人太膽小,來車就攔上去,講明道理,又不是圍攻他們,哪有不拉你們的,你們還走那么多的路。哈哈!您還帶兩個女的,太累贅,你看俺四個男的多利索,自由隨便的,解手說話也不用避迥,想怎樣就怎樣。"鄭永開說的很得意,又興奮。華志平聽了又嫉妒又慚愧。
"您住哪里的?"鄭永開不等華志平說又忙問。
"住四方鐵路中學。"華志平也反問,"您住哪里?"
"俺住四方鐵路小學。""鐵路小學飯食怎么樣?"
"嗨!別提那好了,三兩糧票三分錢,一大碗面條,上邊還給舀上一些菜,不用再買菜了,加吃帶喝飽飽的,又便宜又好吃,不用再花錢買第二碗了,真好。"鄭永開用手比劃著大碗,興奮地夸贊著說。
華志平使勁咽下一口水,苦笑了笑才說:"俺那里比您那里不行,四兩糧票一個半斤的大饅頭,菜現買,不便宜。"
"您那里差遠了。"鄭永開又誠懇地勸解:"別住您那鐵路中學了,搬到我們住的鐵路小學吧,俺住那里多好,咱好一塊,吃飯還省錢。"
"不了不了,"華志平解釋說“我們來五六天了,明天準備回去的。您也去了,青島醫學院樓上樓下空空的沒人,串聯都還沒回來,各單位學校都這樣,光在這里干什么,冬天雪地的,別處也沒好景玩。”
"對對。"鄭永開接話說"醫學院里人魂也沒見,連一張大字報也沒有。您想咱都出來串聯,人家是大學還能不出去串聯嗎。剛才俺四個人也說準備過一兩天就走的,在這里干啥,沒啥看頭。"
華志平左右扭頭看看問:"您那三個人呢,怎么沒見的,你沒跟他一伙出來嗎?"
"咱說話的功夫,他們走遠了。"鄭永開朝遠處看著,忙道別,”他們在遠處等我的。好好就這樣,回學校再見。"鄭永開說完,轉身撒腿小跑追他的同伙去了。
華志平也朝回走著,沒想到來青島串聯意外遇上老同學,天下事這么巧,人家來青島串聯省事順利,人家也大膽,咱這伙不行。又一想,大家都沒有什么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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