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存在過,也消失了,會不會再出現,誰知道?如果文字能留下痕跡,就用三言兩語敲下來——不是批判當下,而是感嘆往日。
往日那些事
周太婆敲鑼
雖然,我們兄弟姊妹五個非常留戀那盆中木炭中的隱隱約約的火光以及撥拉一下就迸發的火星,但是,不得不各自安寢。我們家和當時漢口城里普通家庭一樣,住的很擁擠。兩間房,是個套間。父母親帶著最小的弟弟睡里間;外間擺了兩張床,我和哥哥睡一塊,兩個妹妹擠一起,真正的是同氣連枝,抱團取暖。
周太婆的吆喝聲和鑼聲繼續在小巷中飄蕩著,如催眠曲,一絲絲地灌入我們的耳中,讓我們很快地進入夢鄉。是什么時候停止的,小時候的我們懵然不知。
周太婆住我們家對面,門牌號碼6號,是篤安小巷的居民小組的組長。這是個慈祥溫和的老太太,常年戴著一副眼鏡,我清楚地記得鏡架是那種玳瑁色的,是老花眼還是近視眼就不知道了,因為,我不知道她的年齡。現在想來,估摸著大概六十歲左右吧!不過,以我現在戴老花眼鏡時間一長就頭暈目眩的體驗來推斷,近視眼的可能性較大。
周太婆就養了一個女兒,解放前就讀于武漢市第十九中學。這個學校原名“私立漢口圣若瑟女子中學”,在自治街臨近江漢路的路段上,由意大利天主教武漢教區嘉諾撒修道院院長柏博愛(意大利人)創辦,是一所有著近百年歷史的老校。解放軍進城后,象所有追求進步的知識青年一樣,她的女兒投奔了解放軍這所大學,后來隨軍南下到了湖南長沙,就此安營扎寨,結婚生子。因為公務繁忙,就把她的一子一女送到周太婆處。
外孫女女兒大些,跟我的大妹妹同學,叫周旭英是1951年出生的,外孫子大概是1954年的,叫周旭輝,為什么姓周,難道他們的父親也姓周?
周太婆家的房子也是一樓一底的木結構,深也是五米多,寬就有七、八米了。進門是個堂屋,正面墻小擺著一個香案,香案下是個八仙桌,兩邊是那種鑲了“石頭”(不知道是不是玉)的太師椅;左手是間通房,右手是樓梯,樓梯下是灶臺。樓上則是兩間房,臨巷是一個狹窄的過道。2011年12月11日傍晚,湖北經視播出的【談笑節目】走訪一家居住在花樓街(前花樓)的老兩口,拍攝場景顯示的就是此類房子。新聞中的老兩口也實在太不幸,大兒子弱智,稍不留神走失了,至今了無音信。小女兒也是弱智,三十八歲了,肥胖得無法行走。
唉,真是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本來,她家也是獨門獨戶,后來,私房收歸公有。她家就兩老,依時就勢被房管所在樓上安排了一家人居住,還幸虧她的外孫女當時送回武漢了,還留下了一間房。是不是她的女兒有意為之,實在不好妄自推定。
這安排進去的一家,其實就母子二人,姓施,兒子在讀大學,很少回家;母親穿著講究,舉止優雅,但是神態傲慢,寡言少語。直到文化大革命,一幫子大學生由她的兒子帶著到她家“抄家”。我才從張貼的大字報中得知,原來她是位國民黨的官太太,丈夫跑到臺灣去了,住的房子沒收了,就被政府安頓到了這里。
后來聽周太婆說,她的兒子在同濟醫學院讀書,“抄家”的時候已經在同濟醫院當醫生,為什么會帶學生來“抄家”,實在搞不清楚。1970年春節,我從插隊的農村回武漢過節,聽說她已經郁郁而終,兒子回來住了。
這位官太太的兒子戴著眼鏡,白皙清瘦,斯文模樣,早出晚歸,顯得很忙。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如何反思年輕時的荒唐。文化大革命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毛主席說得很清楚“這次運動的重點是整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回顧歷史,讓人嗟吁不已。
周太婆是個天主教徒,每個周末上午要去鄱陽街的教堂做禮拜,我曾經跟著她一起去過幾次。神父站在教堂門口,拿著一個缽子,把里面裝著的水用三個指頭蘸著往進門的教徒身上彈。周太婆說那是圣水,保佑人平安的。是的嗎?
教堂里莊嚴肅穆,教徒們都井然有序地找位置坐下,大廳坐滿了教徒。雖然,周太婆再三囑咐我跟她的外孫不要亂跑。但是,祈禱沒有開始時,我依然領著到處看稀奇,那傳神態各異的雕塑、壁畫確實令人神往。直到鐘聲響起,我們才回到周太婆坐的長條椅上跟她擠在一起。講壇上站立著一個神父,手里拿著一本書在嘰里咕嚕地念著,他停下來了;教徒們則開始嘰里咕嚕地念起來,念的是什么?我至今沒有弄明白,但是,周太婆很虔誠,雙手合十,放在鼻子下面,口里不停地發出“圣母瑪利亞,媽媽種菜,我種什么.....”?!笆ツ脯斃麃啞笨隙ㄊ怯械模劣诤竺娴摹皨寢尫N菜”只不過是我的意會。
整個教堂被這種聲音籠罩著,充滿神秘感,讓我不敢亂說亂動。由于我對這外來的宗教不感興趣,當然,主要是沒有讓我感興趣的社會條件,所以,除了好奇外,沒有被“主”感化成教徒。
2010年,我因病住院期間,曾經與一位患了癌癥的病友同病房,我在【住院雜記——】中提起過。從他的嘴里,知道了現在天主教在中國已經不流行了。流行的是基督教。是尼克松訪華后從美國傳過來的,據說能夠求得“主”的救贖驅走病魔。他也很虔誠,每天三次在病房里跪在床上手按“圣經”念念有詞。我不堪其擾,叫醫生給我換了房間。不知道“主”是否救贖了他,但愿上帝能導引他到達天堂。
出院后,我在網上瀏覽了一些這方面的介紹,才了解到天主教是梵蒂岡教皇一派的,由于跟中國沒有外交關系,所以在限制中逐漸冷落,而基督教之所以在中國興起,最大特征就是不承認教皇的領導,所以得到了政府的許可。其實,這個宗教很麻煩,由于對【圣經】傳布的教義理解不同,到現在還在爭斗不已,搞得世界不得安寧。不像中國,雖然有佛、道、釋三教,從來是用三教合一,互相融化的方式管理天下,不像西方曾經政教合一管理國家。
其實,耶穌是否有其人,西方都沒有史料證明。最近有中國專家根據【山海經】的研究、結合對西方文化和耶穌基督傳聞的分析甚至得出耶穌是中國三皇五帝中排在第二位的顓頊帝的化身,西方文化是在中華文化的基礎上異化出來的,是真是假,是專家們吃飽了干的事,與老百姓沒有多大關系。
可能是受【圣經】的教化吧!周太婆秉承“主”的旨意,對人滿懷愛意,對事充滿寬容,就連公用自來水龍頭裝在她家門口,也欣然接受,搞得他們家的“鼓皮”外墻總是濕漉漉的。因為巷子里的住戶不僅是提水,還要洗衣服,被子。蔬菜呀!有時,用水的人可能把老葉子、菜幫子遺留在自來水管旁的陰溝上,周太婆就會一聲不吭地用火鉗夾到自家的撮箕里。周大爺有時見狀難免在門口發點牢騷,只要她聽見了,馬上會把老頭子拽進屋。周大爺也很溫順,回家拉他的二胡了,不一會,悠揚的【二泉映月】就從屋子里傳出來。
這個老人家是原來國民政府郵政局的職員,解放后留用了,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是在三年自然災害中退休的。文化大革命剛開始就去世了。她們的女兒、女婿回到漢口辦理了喪事,隨后把兒子帶回了長沙,女兒則留在漢口陪伴外婆,直到插隊下放。
幾十年過去了,我常常想起周太婆和她那沙啞,蒼老,悠長的吆喝聲,尤其是“哐哐”的鑼聲在耳中鼓蕩,催動我想起了許多她幫助街坊鄰里,調解矛盾糾紛,管教訓斥如我這樣調皮搗蛋小孩的往事,雖然,過去的事已經很模糊很遙遠,但是,周太婆的面容卻是那么清晰,那么慈祥,那么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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