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在中國,屬于禮尚往來,本是一種民間古來就有的傳統。但是求人辦事尤其是要搞定一件比較難辦的事情,甚至需要有權人動用權力才能辦成的事情,這時候的“送禮”可就不像傳統意義上的“禮尚往來”那么簡單了。一是送禮者無可奈何不情愿,二是還要講究方式方法,弄不好就要背一個行賄的惡名。這個送禮問題其名堂就多了去了。如果弄巧成拙,那事情辦不成,還可能賠本賺吆喝。
某日,在某市一朋友家中,該朋友正在忙著籌劃“送禮”。只見他面前厚厚一大摞錢,都是從銀行剛剛取來的嶄新票子。這朋友細心地正在按照數量不等一個個裝進信封,三五千的一包,萬把塊的一包,多者三五萬的,然后分門別類裝進信封,做上標記。
我不禁有幾分不解,問朋友你這是干什么?該朋友說:送禮啊!我不解,說當初你打官司要送禮,如今你官司已經贏了,怎么還需要送禮?這朋友無奈搖頭哀嘆,說,你書呆子了不是?你不懂啊!贏了官司要執行好幾千萬的款項,談何容易?每一步都需要意思意思。這個意思,可不是一個人。執法部門的局長、科長、辦事員、派去執行索要款項的干警,甚至連機關那個把門的,你都要“意思”到,否則你連大院都進不去。還有更加重要的,要下派執行兌付任務的主要領導,這些大小七八個關口,哪一個都需要打點啊。一個關口有錯愕,你就得繼續等待。再說了,如果今天我不花這些錢,那就是贏了官司你也拿不到錢。
我一聽,覺得不解,覺得現在二十大都開過了,反腐風聲那么緊,不是發現一個嚴辦一個,這些人難道還這么大膽?這朋友說,口號是這么說的,文件也是這么要求的,冠冕堂皇的話好聽的很,但是今天不花這個買路錢,就沒有人給你路走,就沒有人去給你執行催款,官司贏了不兌現,這到哪兒都一樣,是個規律。這朋友是武漢人,說到這兒,用純正的湖北方言罵道:心里難受的很嘞,狗日的。可這個“禮”再難受還是得送。
看著這朋友無奈的模樣,再看看他已經分好的一大摞信封,咋也有個三十五十萬的。我說,你送了這些禮,能保證要回你那么多的欠款嗎?他說,這話也是我擔心的,那可真說不準。不過有一條是肯定的,如果你不送這個“禮”,注定兌現賠款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你不知道吧,現在老百姓都怕打經濟官司,打官司就得請律師,交費用,這一切都做了,還保不準官司怎么樣。一處打點不到,那就可能贏了官司也要不回錢。有的律師事務所,你官司還沒打,先簽下合同,交一筆不小的費用,不管結果如何,這筆錢都是不退的。并且人家都是合理合法,與其如此,大多數老百姓只能忍氣吞聲了。
當然,也有不識時務者,硬是不送禮,硬撐著,等著上級按政策規矩落實。某地就有這么一位我認識的老兄,他靠墊付資金承包綠化工程,工程完后,某縣欠他兩千萬塊錢綠化款項,無論怎么這都該兌付還款的。這老兄仗著自己保衛邊境立過功,堅決不向有關領導求告送禮,看你能怎么樣。結果他一次次向市縣兩級部門要求兌現欠款,但是兩級領導就是打哈哈不落實。結果一次一個領導還說假話,一本正經說,這事情我安排了啊,怎么還不落實。其實,他根本就沒想落實,壓根就沒往下布置。
一次,這位老兄向熟人求教到底該怎么辦?一位好心人給他出主意,告訴他說,你也別太死心眼子了,該靈活就得靈活一些,這個社會已經這樣子了。這老兄不識時務地反問道,你說這還怎么個“靈活”法?那人不言語,大拇指和食指捏吧了幾下,做了個數錢狀。這老兄終于明白了,反問身邊人得要多少。這領導身邊人說這你還不明白,按你款項的三分之一,回去就準備吧。
這老兄一算,這一下就是好幾百萬吶。這下他終于明白了,之所以拖了三四年,原來差的就是這么關鍵一步。沉默半天未語,而后無可奈何仰天哀嘆一聲,大聲地充滿憤恨地罵道:“TMD,這算什么事啊,老子從此不干工程了!”說氣話可以,你不干又能影響那些縣市官員什么呢?仔細一算,什么也影響不了,人家照樣吃香喝的,你還能怎么樣人家呢?
現在,很多看來雞毛蒜皮的事情,不送禮也是同樣解決不了的。比如,我在某地工作的一個老弟,最近辦理退休手續,領導一查,居然從縣里調來時欠了幾年的社保金。領導說,回去讓縣里開個證明就可以了。結果老弟到縣里一問,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問題是縣里領導干部工作調動造成的,本屬于工作失誤。但是要開這樣一張證明,本人卻要請客吃飯還要送禮,下來一算,需要兩萬多。老弟這么一算,反正都是得花自己的錢,身體不好,生不起這個氣,索性用自己的退休金交了這幾年的社保金。免得求爺爺告奶奶的操心。連這樣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送禮,本來工作范圍內的事情也要送禮,這個社會還有多少禮在難為普通老百姓呢?這個“送禮”問題,聽著好聽,但是,其實細細品來,可全是滿肚子苦澀,所以,民間有一句話流傳甚廣,過去說苛政猛于虎也,改一個字叫“送禮猛于虎也”。
如此算來,當下這些送禮問題,可不像有的領導說的破除舊習俗那么簡單。送禮問題是表象,歸根結底,還是風氣壞了。這些問題,比起動輒幾千萬上億的巨貪大鱷,看起來不算什么?但是每天都在破壞影響著黨在人民心中的形象。都在破壞著黨群干群關系,都在蠶食著我們黨健康的肌體。這些問題不是小事。從端正黨風做起,已經迫在眉睫。不要認為反腐敗抓了巨貪大鱷就完事,這些遍及各個崗位的鼠患蒼蠅之類,也同樣危害巨大。不妨從送禮開始,對我們黨風問題從根本上進行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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