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節前夕,由中影發行、迪士尼影業出品的真人電影《小美人魚》在中國國內與北美影院同步上映。
1989年,迪士尼將安徒生的童話故事《海的女兒》改編成動畫電影《小美人魚》,動畫電影和小說中人魚公主的形象成了中國年輕觀眾的童年記憶;此番的真人電影《小美人魚》就改編自1989年迪士尼出品的動畫片。
原本迪士尼想趁著兒童節在中國收割一波票房,然而,自年初真人電影要引進中國的消息發出,就引發了極大的爭議,上映首日在排片并不低的情況下僅僅收獲了360萬票房,創下了好萊塢電影在中國市場的冰點;截至昨天,《小美人魚》在中國連續上映6天的票房才堪破2000萬。
與很多人因為黑人演員出演《小美人魚》而對這部電影打出差評的看法不同的是:筆者反對種族主義,因而并不贊成去詆毀小(黑)美人魚的外貌;筆者反對的是迪士尼借“政治正確”的噱頭,搞出的這場“矯枉過正”的逆向文化挪用,所制造出來的“縫合怪”,反倒進一步地推動了社會情緒的對立,助長了種族主義。
-1-
首先,我們不妨回顧一下安徒生的《海的女兒》的小說原著。
安徒生是一位有著強烈人文關懷的進步童話作家,他于1805年出生在丹麥奧登塞城一個貧苦的鞋匠家庭,在慈善學校讀過書、當過學徒,從小就飽嘗貧困卻酷愛文學。為了追求藝術,14歲的安徒生獨自來到首都哥本哈根,剛開始在皇家劇院當一名小配角,后來因為變嗓被解雇,轉而學習寫作。
1829年,安徒生初獲成功,短短幾年時間就享譽歐洲多個國家。盡管年輕的安徒生在當時的文壇已占有一席之地,但因為他的出身處處受到歧視、始終無法真正結交王公貴族,不過安徒生從來沒有改變對底層人民的強烈同情與關懷。
因為當時他一直試圖努力提升社會地位的這種心境,安徒生早期的童話作品盡管也能折射出巨大的階層鴻溝,但主要的基調仍舊是充滿綺麗的幻想和樂觀的精神。
《海的女兒》就是安徒生早期的童話代表作之一,這部作品謳歌了小美人魚對愛情、靈魂、理想的追求。安徒生借小美人魚來隱喻自己,海上的世界隱喻著貴族階層,而海底的世界則隱喻著平民階層。
小美人魚來到了海上世界,但她“發不出聲”,因此被無視、被犧牲。
這是一個憂傷的故事:小美人魚為了愛情、為了高潔不死的靈魂,放棄了自己的聲音,放棄了300年的壽命,同時失去的還有自我……小美人魚的悲劇也是每一個試圖改變自身命運的底層人民的悲劇,盡管上帝賜予了她“一個不滅的靈魂”,這象征著某種“認證”,但小美人魚終究還是失去了生命、化作了一片白色的泡沫。
到安徒生的中期童話,幻想的成分開始減弱,現實的成分逐漸增強,主題轉向了鞭撻社會的丑惡、歌頌勞動人民的善良,例如《賣火柴的小女孩》;到了晚期童話,安徒生更加直接地面對現實,描寫了底層人民的悲慘命運,揭露了社會生活的陰冷、黑暗和人世間的不平,例如《單身漢的睡帽》等。
盡管安徒生作品本身一直存在著基督教因素的局限,而《海的女兒》只是安徒生早期的童話作品,但其立意也要遠遠高于1989年的迪士尼動畫電影《小美人魚》。
1989年的動畫電影《小美人魚》的結尾,小美人魚在紅蟹賽巴斯丁、比目魚小胖等一班好友的幫助下,最終打敗了女巫,戰勝了魔咒,與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這樣的Happy Ending的大團圓結局是迪士尼的一貫“套路”,更直白的如灰姑娘迎來了她的白馬王子,這些“套路”隱喻著階級和解,隱喻著階層上升的可行性與可能性,差異只是從早期迪士尼動畫的男權主題過渡到后期的女權主題。
-2-
然而,就像一句歌詞所唱的“童話里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并不是安徒生,而是迪士尼。
迪士尼的創始人沃爾特·迪士尼的父親老迪士尼是一個公開的社會主義者,老迪士尼將自己原本不錯的家庭(經營著農場)帶入了困境。因而,沃爾特·迪士尼從小就極度厭惡自己父親的左翼理念。
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的大蕭條,讓法西斯主義在歐美資產階級中盛行,沃爾特·迪士尼很早成了一個法西斯主義者,完全站到了父親的對立面,甚至去拜訪了墨索里尼,與德國納粹黨來往密切,還參加了美國納粹的活動。
因為美國主流社會猶太人對納粹的憎惡以及后來美國的對德宣戰,讓迪士尼還無法將自己的納粹立場體現在迪士尼動畫作品中,但這并不妨礙迪士尼動畫一開始的保守主義色彩以及迪士尼公司內部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1930年代末,好萊塢爆發工潮,除了迪士尼,所有的動畫公司都與卡通動畫師工會簽訂了合同,提高基層員工的待遇;而迪士尼卻我行我素,一些高級動畫師的周薪高達300美元,而其他員工的周薪僅為12美元,迪士尼還強迫員工每周工作超70小時。在迪士尼的員工試圖自行建立工會時,迪士尼卻野蠻地出面阻止,最終引發迪士尼員工大罷工;后來在美國政府的調停下,雙方才達成和解,工會得以建立。
迪士尼從來不認為這次沖突是因為自己的殘酷壓榨,反而責怪起了共產主義思潮,認為是蘇聯這樣的境外勢力對迪士尼打馬恩牌,這更加堅定了迪士尼的反共決心,勾搭上了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
二戰結束到50年代,美國資產階級政府開始了對左翼人士的清洗,好萊塢成了清洗的重點對象,迪士尼在這個過程中積極舉報同行以及自己公司的員工,充當右翼保守主義的忠實走狗。
而迪士尼出品的動畫作品,也一直在自覺地灌輸資產階級保守主義價值觀。
1937年的動畫電影《白雪公主》、1950年的《灰姑娘》、1959年的《睡美人》,盡管主角都是女性,到她們無一例外需要男性王子來拯救,結局也都是公主最終幸福地嫁給了王子。除了鼓吹階級調和,給社會底層灌迷魂湯,守衛精英階層的精神家園,這些作品還帶著普遍的男權主義色彩,肆無忌憚地將女性物化,女性公主更多的是因為她們的美貌獲得王子垂青。
而像1967年出品的《森林王子》這樣的作品,還帶著明顯的種族主義色彩——在支持種族隔離的同時又對黑人和原住民的形象進行了刻板化定型——盡管當時美國社會的民權運動已經達到高潮。還有如1940年出品的《木偶奇遇記》,也被認為是追求種族純潔。
而到了80年代,迪士尼動畫公司為了擔負美國普世價值輸出以及用身份政治瓦解美國無產階級抗爭的重要使命,在故事設定上開始作出調整。
例如,1989年的《小美人魚》、1991年的《美女與野獸》,已經變成了“公主拯救王子”,是對資產階級左翼主導的女權主義運動的呼應,不過這背后仍舊透著強烈的精英主義色彩。
2009年的《公主與青蛙》則更進一步,王子變得丑陋且虛榮自大,最后非但沒有迎娶公主,反而與一個黑人服務員結婚;2013年的《冰雪奇緣1》中,王子漢斯更是成了最大的反派,盡管它的原型也是出自安徒生童話,但已經與童話沒有半毛錢關系;《冰雪奇緣2》中,自私、多疑的老國王成了最大的反派,原住民北地人成了受害對象,甚至新女王安娜嫁給了平民小伙克里斯托夫。然而,最終拯救北地人和阿倫黛爾子民的仍然是堅毅勇敢的安娜公主和會魔法的艾莎女王,這似乎又回到了統治階級的英雄拯救世界的路子上,社會的“好與壞”也變成了統治精英(資本家)個體的善與惡。
相比之前的種族主義、男權主義以及對底層和原住民的偏見,迪士尼動畫的這種新的價值觀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然而,這種所謂的進步本身是對白左價值觀以及民主黨選民的討好,而且前提是不去得罪美國的傳統保守主義勢力以及共和黨的選民,鼓吹的依舊是階級和解以及英雄拯救世界的精英主義,回避和掩蓋了真正的矛盾,作為向公眾灌輸的精神食糧,為統治階級起到了麻痹大眾的作用。
-3-
真人版的《小美人魚》顛覆傳統藝術形象,使用黑人演員扮演人魚公主更是為了迎合白左價值觀、服務于美國身份政治和普世價值輸出使命的一次矯枉過正的“逆向文化操作”。
筆者對這樣的操作總體上是歡迎的,因為白左價值觀不僅僅是資產階級改良派用身份政治替代和瓦解階級反抗的工具,它本身又是前一個時代美國底層抗爭的遺產。
然而,真人版《小美人魚》的矯枉過正,一方面還不夠真誠、明顯帶著矯揉造作的嫌疑,另一方面“矯枉”事實上還不到位。
先說后一方面,既然定位種族和解或種族平等,為什么一定是海上世界的白人王子娶海下世界的黑美人魚呢?為什么不更進一步讓海上世界的黑人王子娶海下世界的白美人魚?這樣觀眾也不必去糾結黑美人魚外貌對原著和原動畫片的顛覆了。
不過,這樣干的風險恐怕是巨大的,這等于是迪士尼在和自己的傳統“群眾基礎”割袍,公開向保守派宣戰,美國的那些“紅脖子群體”恐怕就要對迪士尼動粗了,畢竟僅僅一個黑美人魚形象就已經讓美國的保守派沸反盈天。顯然,已經躋身跨國公司巨頭的迪士尼并不愿意直接開罪于資產階級的任何一派。
再說前一個方面。筆者之所以說迪士尼不夠真誠,首先是它一貫以來的價值觀和立場決定的,其次則是影片本身就是夠爛的。
扮演人魚公主愛麗兒的哈莉·貝利與扮演人類王子亞力克的喬納·豪爾-金,兩個演員的演技真的非常爛,特別是哈莉·貝利。
例如一位博主評價的,愛麗兒在礁石上唱《Part of Your World》那段,本來應該是她戀愛腦上頭之后,表達對改變自身命運以及對亞力克王子的強烈向往,而她面目略帶執著,特別是慢慢爬上去那會兒,眉眼微蹙略顯猙獰,看上去更像是在蓄謀要怎樣宰了王子。
塞巴斯丁等一群擬人動物唱著《Kiss the Girl》,助攻亞力克和愛麗兒接吻時,本該是浪漫的氣氛,但兩個主演的表演完全“不來電”,純粹的尬演,對觀眾甚至對演員自己完全是一種折磨,很難說這背后沒有演員本身的種族對立情緒作怪,起碼也是缺乏演員起碼的職業精神的。
此外,在劇本設計上,真人電影甚至比動畫片更糟糕,動畫片里小美人魚很努力的讓人類王子愛上她并親吻她,但王子因為心里對救他的人念念不忘而拒絕和小美人魚親吻;到真人電影里,變成了王子一直揩油、試圖親小美人魚而每次都因為各種意外失敗,同時還派手下四處調查救他的美女的下落,活脫脫一個“渣男”……
僅從這些細節,我們實在看不出主創團隊有多大的誠意,去拍一部矯枉過、消除種族歧視的電影,更像是為了完成政治正確任務的敷衍。
而哈莉·貝利的失敗選角更是一個值得爭議的話題,她是天后碧昂絲旗下的藝人。說實話碧昂斯雖然也是膚色偏黑,但她自己來演美人魚效果都要好很多。然而,碧昂斯現在畢竟已經是身價數十億美元的大老板,爸爸是黑人,媽媽是混血的,她自己又因而充當美國資產階級政治正確的道具——白左很待見碧昂斯,廣大美國黑人把碧昂斯視作黑人的驕傲。所以碧昂斯又不遺余力地力捧油管上的黑人平民翻唱歌手哈莉·貝利,哪怕明知道她的演技很爛,這是對黑人很有效的安慰。
跨國公司迪士尼、資產階級政客以及白左老板碧昂斯的各懷鬼胎,最終捧出了《小(黑)美人魚》這樣的“縫合怪”。
最終,《小(黑)美人魚》令種族主義者不高興,也令反種族主義者不滿意,反而成功地挑起了種族主義者與反種族主義者的相互攻擊,將觀眾的視線和樂趣聚焦于對小(黑)美人魚外貌的嘲諷,進一步助長了種族歧視問題。
白左、好萊塢與迪士尼如果真要誠懇地反思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問題,就絕不應該回避種族歧視背后的階級矛盾、生產資料私有制等問題,這在今天的美國顯然是不可能的。白左在消除種族主義方面的種種努力,不是去揭示這背后的本質問題,促進民眾覺醒,而是在掩蓋本質矛盾,將民眾的注意力吸引到身份政治的對立戰場。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