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毛主席發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81周年,前天筆者看到一段視頻:60歲的何賽飛女士在《戲聚高平·擂響中華——中國梆子大會》擔任評委時,聽到山西青年晉劇演員張軍波在省團遲遲無法轉正、每月1500元工資、兼職開網約車養活老家的三個孩子時,難掩心痛與悲憤,對著鏡頭憤怒質問:
你說為事業為中國戲曲堅守,哪有這么多高尚的想法?他就是愛好,他喜歡,他從骨子里喜歡。
但是我們現在國家也好政府也好,我不知道這個平臺說這樣的話,可能到時候又要被停了,振興戲曲真的不是喊的。
這就是藝術家,大家都看到了這出戲很難演,就這么一個人敘述性的、帶著情緒的,不是藝術家怎么能夠把持住整個情緒,整一個把我們的眼球吸得牢牢的,氣都沒有喘過。
這樣的藝術家不保護,不給予基本生存,給誰?!
你們口口聲聲梅花獎、文華獎,幾百萬幾千萬花那么多錢排一臺戲,得了獎之后放在倉庫里,老百姓也看不到。
戲呢?錢呢?到哪里去了?
這段視頻引發了熱議,很快#何賽飛回應痛斥梅花獎#的詞條也被推上了熱搜。
不知道是哪個無良自媒體斷章取義,何賽飛痛斥的哪里是“梅花獎”?不過,采訪何賽飛的記者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看過視頻的人都知道,何賽飛所痛斥的是文藝領域的亂象,痛斥的是資源不能分配給基層文藝工作者,不能分配給人民群眾——“幾百萬幾千萬花那么多錢排一臺戲,得了獎之后放在倉庫里,老百姓也看不到。”
至于怎么解決這樣的問題,何賽飛也沒有答案,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有決策權、話語權、有領導能力的人來解決”。
當然,也有一些人對何賽飛的說法是嗤之以鼻的:
在某些短視頻平臺上,的確有個別展示民間傳統技藝的博主能夠走紅,但能夠通過短視頻紅起來的民間傳統技藝是少數,能通過直播走紅并掙錢的博主是少數,能夠一直“紅”下去的就更少;能走到最后的,往往是被資本收購,緊接著是“變味兒”或者被“雪藏”……
而何賽飛所反映的現狀,恰恰是市場化造成的。
以前地方劇團是國家“養著”,有編制、吃“商品糧”;市場化以后,劇團就需要自己到市場找飯吃了,最后導致基層劇團紛紛解散;地方的名演員都往京津滬跑,就連很多省級的劇團都只剩下“龍套”演員。
以前很多國營工廠有自己的文工團、劇團,演員往往還是工廠的職工兼任的。例如,電影《耳朵大有福》里的王抗美夫婦,電影《鋼的琴》里陳桂林等人……隨著國企的改制破產,曾經的基層文藝的大繁榮化作了歷史的塵埃。
因為筆者出生在農村,對于農村文化生活的巨大變遷更是深有感觸。
高默波在《高家村:共和國農村生活素描》一書中記錄了江西波陽某個村莊演出樣板戲的歷史,那時是生產隊為樣板戲演出提供資金,還有農民自己參演,并為參演農民記工分,調動了基層文藝骨干的積極性。
在筆者兒時的記憶里,偶爾還會有劇團到村里演出戲曲,農民非常喜歡,每逢演戲比過年還熱鬧。場地用的是以前生產隊的打谷場,經費的一部分是以前生產隊的結余;再后來打谷場也分掉了,生產隊的“遺產”用得一干二凈,就再也沒見到戲曲下鄉了。
此外,以前我們生產隊有自己的皮影戲團,這個皮影戲團到其他大隊去演出還能掙錢,算作我們生產隊的副業收入,當然戲團平時的開銷是生產隊自籌的,演員排練也會記工分;生產隊解散之后,這個戲團又以“市場主體”的形式短暫存在過一段時間,有些農戶做壽或者娶親還會花錢請他們,每次演出同樣是擠滿了觀眾;隨著老藝人的離世和部分成員外出打工,皮影戲團也就解散了。
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往往還能哼唱幾句樣板戲的片段以及其他傳統經典曲目的片段,這說明農民既不是不愛看民間傳承的傳統藝術,也不是不會欣賞,很多農民本身就曾經是民間傳統藝術的傳承者。只是隨著人民公社的解體,農村文化繁榮的物質基礎被徹底瓦解。
人民自己“供養”、自己參與的文藝,首先被交給了權力精英,緊接著又被推向了市場,進而由資本“圈養”、由市場決定……由此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而這些事物今天想“撿”回來,想去保護“民族瑰寶”已經很難了,基層文藝在過去三四十年的“空檔”,造成了新一輩的年輕人反而不喜歡也不會欣賞傳統文藝形式,只能任由“低俗藝術”搶占市場。
正是在群眾文藝路線的指引下,傳承了千年的傳統藝術在毛澤東時代得到了大發展、大繁榮,樣板戲的出現成為了傳統藝術達到“守正創新”頂峰的標志。樣板戲在藝術形式上,配樂、唱腔、臺詞都得到了精心打磨,樂器得到了精簡并且加入了很多現代樂器,內容形式上也是緊貼人民革命的時代主題……這些都是后來的“創新戲”所無法企及的。
現在的“創新戲”,內容及藝術形式來不及精細打磨,花了很多行政經費只為匆匆拿個獎就扔到倉庫,群眾看不到也不一定愛看;于是,即便還能在大城市劇場、在電視臺“茍活”的傳統藝術曲目演出,也只能把那些封建社會歌頌才子佳人的經過數代名家打磨的“古代戲”拿出來反復應付觀眾。試問,今天還會有多少觀眾、特別是年輕觀眾愛看?市場派又怎么會不去宣稱“你活該被淘汰”?
由筆者親身經歷的農村文化生活的變遷,讓筆者想起了若干年前參觀過的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現在的南街村藝術學校)。
在幾乎所有的農村都在解散自己的文藝團體的時候,重新走回集體化道路的南街村于1988年成立了“吃大鍋飯”的、專業性的、以演出豫劇為主的、一專多能的藝術表演團體——南街村文工團。
1992年,這個“村級”的文工團以大型現代戲《豐碑》參加河南省戲劇大賽,榮獲了特別獎;1993年,又以現代戲《五福臨門》、古代戲《五世請纓》等曲目;參加全國“映山紅”戲曲節,總分名列第一;1994年,他們又赴京公演、一路演到中南海……
當然,“拿獎”并不是南街村文工團的主要任務,那只是“捎帶”完成的,南街村文工團的主要任務還是活躍南街村民的文化生活。
1997年4月,南街村開始籌備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面向全國招生,在毛主席誕辰104周年的當天正式開學。學生在校期間的生活費、學費全免,畢業分配工作,按南街村技術工標準對待,大部分可以留在了南街村文工團,拔尖人才被推薦到高一級的藝術院校深造。
他們還聘請了豫劇大師常香玉擔任名譽校長,常派優秀傳人孫玉菊擔任校長,著名表演藝術家張月榮負責唱念教學……為什么有這么多德藝雙馨的藝術大家愿意拿著很低的工資甚至不拿工資“委身”在一個小小的村里?還不是大環境“襯托”的結果——恰恰是重走集體化道路的南街村,讓她們看到了傳承和振興豫劇的希望。
2021年建黨百年演出
2022年南街村藝術學校代表河南省參加第26屆“中國少兒戲曲小梅花薈萃”佩花晚會
在市場大潮侵蝕的今天,現在的南街村當然存在很多問題(例如一些青年左翼抨擊的“集體資本主義”、“剝削外來勞工”),但是,作為人民公社模式的一個“活化石”,南街村至少讓我們直觀地觀察到基層文藝工作的一種可能的光明前途,而南街村對豫劇的傳承和發揚,沒有花國家一分錢。
就像前一段時間貴州的“村BA”刷屏,引發了很多人的感動,然而很多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人民公社時期不僅僅是籃球,很多體育項目都曾風靡于偏遠的農村,那時社員是可以自己開運動會的!
何賽飛女士或許可以到南街村走一走、看一看。戲曲的命運背后其實是群眾文化的命運:這是“錢”的問題,但又遠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是文藝現象亟待解決的問題,又遠不應該僅僅局限于文藝現象本身去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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