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需資料得到實習記者張冉的幫助)
登上釣魚島:
保釣志愿者們的夢想與艱辛
四次出海,一次登島,中國大陸民間保釣行動最活躍的時間,集中在2003至2004年。個人選擇與國家利益的契合,縱使時光飛逝,依舊激動人心。
主筆◎王鴻諒
“浙玉漁1980”的航程
“浙玉漁1980”是一艘普通的單拖網漁船,140噸,300馬力。2003年6月22日早晨,這艘船從浙江玉環坎門漁港出海,除了幾名船員,還搭載著15名乘客。東海海域的伏季休漁期從6月14日持續到9月13日,這期間出海,自然和捕魚無關。船長只知道,這些外地人愿意以租金1.8萬元、另付油費1.3萬元的價格包船,體驗海上觀光。休漁期的休閑漁業,算是漁民們補貼生活的一種方式。
海上風力7級,開船1個多小時后,大部分客人紛紛吐得不成樣子,暈船藥根本不管用。“那感覺就跟有人抓住了你的胃,抖毯子似的,能把胃里所有的東西都給抖出來。”這是李南向本刊記者的描述。他祖籍湖南,在北京長大,從未出過海。15個人里,除了天津的張立昆,香港的羅就和曾海豐,其他人的海上經驗幾乎和李南一樣蒼白。戶外運動教練福建人王喜強有先見,一上船就在船舷的欄桿之間拉上了兩道粗繩索,抓著繩子,大家才能勉強在風浪中的甲板上行走。吐暈過去的博士生牛力丕感嘆:“什么叫度日如年,生不如死,這次算是知道了。”
如此強烈的不適應,并沒有動搖他們的決心,前往200海里外的釣魚島宣示主權,才是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與此對應的時事背景,是釣魚島問題在2003年再起波瀾,1月1日,日本政府宣布與聲稱“擁有釣魚島所有權”的古賀家族后人簽訂正式租借合同,以2256萬日元的年租金租下了釣魚島及附近的南小島、北小島三個島嶼。面對中國外交部的抗議,日本政府并沒有中止這份一年一簽的租賃合同。
怎么跟船長挑明,是個問題。當天傍晚,船突然停了,李南回憶:“船長過來,說附近有一艘漁政船,現在是休漁期,為了不引起麻煩,要先停一下。”可是停了很久,到晚飯時間也沒動靜,大家有些擔心。“晚上20點,等不下去了,由馮錦華和虞海澤作為代表去駕駛艙找船長攤牌,告訴他這次出海是保釣。管財務的牛力丕身上帶著3萬塊現金,隨時等著船長開價。”此前,船主和船長最大的疑慮,只是擔心他們是偷渡客,明明談好了價錢,臨到出海卻反悔了,船價值30萬元,虞海澤用自己價值40萬元的“開拓者”越野車做了抵押,船主這才愿意。但他們為了登島準備的快艇,還是有嫌疑,不許帶上船。
船主并不出海,眼下的新情況,實在讓船長有些猶豫。釣魚島在海圖上的261海域,開漁期漁船的航向是魚汛決定的,用漁民們的說法,就是“哪里海路好去哪里”。261海域盛產巴浪魚,“海路好”的時候,中國的漁船常常過去,所以船長們都很清楚那邊的情況。“越來越容易碰到日本的巡邏艦了,運氣好的時候,照樣下網捕魚;運氣不好,就被日本軍艦趕來趕去,連網都沒法下。”李南他們能夠理解,“討生活不容易,普通漁民,誰愿意惹上麻煩”。好在船長最終被他們的熱誠打動,下定決心:“去就去,我不怕日本人。”
晚上22點,漁船重新啟動,以8節的船速駛向釣魚島。海上星空明澈,只是大家實在沒有興致,廈門人李義強能向本刊記者回想起來的是:“船艙里都是柴油和嘔吐物的怪味,大家橫七豎八地躺下了,我跑到甲板上睡的,早上醒來,睡袋是濕的,頭旁邊落了一條飛魚。”把更多人吵醒的,是低空呼嘯而過的日本飛機,時間大概是6月23日早上7點35分,此時漁船距離釣魚島還有30多海里。湖南人殷敏鴻拿著攝像機爬上船頂拍攝。“剛開始還以為是一架民航客機,但它飛過去后,又迅速折返回來,在漁船上空低空盤旋。”大概半小時后,第一艘日本軍艦出現,日艦上有人用漢語喊話:“這是日本領海,請你們立即離開!”臺州人尹東明隨即拿起話筒高聲回應:“這是中國領海,請你們立即離開!”這是熱血激昂的時刻,一直都被暈船折磨得無精打采的人們,突然間全都精神振奮,大家在桅桿上同時升起五星紅旗和香港的紫荊花區旗,掛起印有“我島我家”、“中國領土——釣魚島”的兩塊紅色條幅。
接下來,海面上出現了更多的日本軍艦和飛機。根據當時拍攝的畫面,中午11點左右,“浙玉漁1980”已經處于8艘日艦和4架日機的包圍阻截中。直升機數次低空掠過,船上的人甚至能看到駕駛員的臉。一架飛機上還懸掛出白底黑字大幅標語:“日本政府警告你,不要進入日本領海。”尾隨的日艦從后面加速沖向漁船尾部,在距離漁船約20米處才緊急拐彎。漁船于是無法再前進,船長希望返航,而釣魚島還在遙遠的前方,影像模糊,用照相機和攝影機也捕捉不到一張清晰的畫面。
15個人當時情緒復雜,李義強差點還對船長發了脾氣,但大家最后還是接受了無法前行的現實。返航途中,一艘日本軍艦尾隨著他們,直到晚上20點才離開。船上一片沉默,幾個人抓著繩索坐在船尾,瞪著日本軍艦,任由海浪把衣服打得透濕,也有人躺在艙底,輾轉反側。李南說,一只蟑螂爬過來,爬到了同伴的臉上,他想過去驅趕,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6月24日中午11點,“浙玉漁1980”回到浙江玉環坎門島。和出海時甚至要分批次上船的謹慎不同,碼頭上等待他們的是鮮花、橫幅、樂隊和歡迎的人群。一些人下船后被記者團團圍住,另一些人依舊避開人群,和來時一樣靜靜地離開。就像出發之前約定的那樣:“此次行動為個人發起,自愿參與,不設任何組織機構,嚴格在法律允許范圍內行動,以志愿者安全為第一,不做任何過激之事,事后立即解散。”中國大陸民間的首次出海保釣行動,就這樣從構想成為現實。
求援信和志愿者
回想這次行動,其實2003年之前,大陸的互聯網論壇上多次有人發起出海保釣的號召,但響應者寥寥。李南學的是導演專業,在電視臺做記者,很早就是網絡上的活躍分子,2000年就萌生過出海保釣的念頭。“那時候什么也不懂,托朋友在浙江溫州問了一下出海的價格,其實也沒說清楚,船老大開價8000元,我自己攢了這筆錢,在網上召集志愿者。報名的有30個人,最后只來了1個人,結果到了溫州,船老大又變卦了,可能覺得我們是要偷渡,開出了20萬元的天價。”自籌資金的召集尚且如此,那些募捐貼就更不用說了。愛國者同盟網(簡稱“愛盟網”)是當時國內頗有名氣的網站,主編盧云飛告訴本刊記者:“并不是缺少熱血青年,而是發起人缺乏公信力,經常就是一篇情緒激昂的帖子和一個匯款賬號,發帖子的人到底是誰大家都不知道,誰敢相信?”
也有人考慮過其他籌款方式,比如周文博的“保釣造血計劃”,義賣保釣文化用品(T恤衫、太陽帽)甚至搞網上商務等。首批保釣的T恤衫100件已經印好,采用的是公開成本價、由網友出價并公布銷售情況的賣法。可這很容易被誤解成以愛國主義為幌子做生意。盧云飛也覺得,這個造血計劃不現實。“如果搞商務,所有的賬目都要透明公開,沒有專職的人力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很多人在情感上反對把保釣和錢聯系起來。”他說。
2003年有些不同,馮錦華愿意加入愛盟網的保釣募捐行動,以公布身份證信息的方式,實名發表求援信。馮錦華的聲望,來自于他對小泉當時參拜靖國神社的抗議。2001年,他在靖國神社側門的一個石雕底座上,用紅漆噴寫了“該死”字樣,被東京地方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0個月,緩期3年執行。他回國時,愛盟網網友到首都機場扯起大橫幅,像迎接英雄凱旋一樣歡迎他。“志愿者并非必須出海,您的任何一絲幫助對此次行動來說都是巨大的,讓我們走出網絡,行動、行動、再行動,不能眼看著釣魚島離我們遠去。只要是捐款者、出海者,都是志愿者。”結果,馮錦華的實名求援信反響強烈,在愛盟網的點擊率短時間內就超過1萬次,捐款者超過千人。錢是最容易引發爭議的環節,為了保證公信力,愛盟網請了一位做律師的網友控制流程,限定只能通過銀行匯款方式捐款。2003年春天正值SARS,整個北京城氣氛凝重,但牛力丕作為收款人和確認人,每天堅持去銀行查賬并在網上公布。最后募集的款項共計9.2萬元人民幣、2620美元和200加元。
那是一次群策群力的行動,李南向本刊記者回憶:“當時只有張立昆一個人有過1998年參與香港保釣行動的經驗,其他人嚴格意義上都是初學的志愿者。”不過,作為發起募捐的背后團隊,大家還是有一些分工,牛力丕負責管錢,李南負責聯系和篩選出海志愿者。“偏向于選擇有入伍經歷和愛好戶外運動的人,身體素質是很重要的一個標準。”其他的就是看彼此的溝通了,“那些口口聲聲喊打喊殺的,我們可不敢要,2000年那次我就發現了,在網上越是言辭激昂的,真要動真格的時候,全是虛的”。浙江的虞海澤負責找船,但實際上找船的有張立昆、李義強、尹東明等幾路人馬,最后敲定下船只的是臺州人尹東明。23歲的尹東明年初就萌生了出海的想法,他不缺找船的門路,缺的是同伴,因此辭了職在全國奔走,試圖說服那些志同道合但素未謀面的網友。他看到了馮錦華的帖子,簡直有一拍即合的激動。
從200位報名者中篩選出來的30名志愿者,6月21日實際到達玉環會合的有23人。出海名單在出發前5小時才最終確定,剩下的8個人留在玉環的一個賓館里,負責后勤保障和各方聯絡。他們中絕大多數素未謀面,熟悉彼此的網名勝過真實姓名。他們年齡身份各異,有退伍軍人、戶外運動愛好者、學生、記者、私營老板等等。將他們從天南海北匯聚到一起的力量,只是在保衛釣魚島問題上的愛國熱情、付諸行動的勇氣和不那么現實的價值觀。最簡單的一點,募集來的保釣資金僅僅用于租船等必須費用,個人的路費和食宿一概自理,完全是一件倒貼錢還得承擔風險的事情。
最單純的熱情
第一次出海之前,大家心里都沒底,接受報名的網站甚至在醒目位置公布了這樣兩條信息:“本次保釣行動召集的志愿者在本次活動結束后自行解散;所有保釣志愿者的資料都將自愿接受相關部門的檢查。”“浙玉漁1980”返航后獲得的官方肯定,是最好的強心針。“那真的是最好的時候,”李南感慨,“都是最單純的熱情。”
從2003年6月到2004年3月,9個月里4次出海保釣,另外3次分別是2003年10月、2004年1月和2004年3月,頻率遠超過香港和臺灣地區。有臺灣保釣志愿者感慨過這種差別:“香港和臺灣的保釣行動,不是缺錢就是缺人,只有大陸,不缺錢也不缺人。”中國民間保釣聯合會,在一波接一波的行動熱潮中,于2003年底正式成立。早在1996年就提出過這個倡議的童增被推選為會長,馮錦華、張立昆、李南、盧云飛、虞海澤、周文博和李義強7人當選常務會員。
1956年出生的童增畢業于四川大學經濟系,1986年考入北大法律系,攻讀國際法碩士,畢業后先在一所學校任教,后在老齡委任職,他逐漸將研究目光放在中國民間對日索賠上,不僅把想法寫成論文,還在1991年“兩會”時,把論文寫成意見書,和學生守在京西賓館門外,盡可能遞交給更多的代表們。童增后來索性辭掉公職下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經商之余,不改初衷,以他的公司為后盾,給志同道合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張立昆在他的公司任職;回國后賦閑了半年沒有找到工作的馮錦華,一度也進了他的公司。中國民間保釣聯合會成立后,身為會長的童增依舊更愿意低調地待在幕后,把接受采訪的機會留給其他人,他接到電話的第一反應是:“你去找李南,他都知道,我把電話給你。”
只是,空前高漲的熱情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回頭去看,聯合會常務委員們的反思很一致:“民間保釣發展得太快了,其實大家并沒有準備好,沒有成熟的思路來應對和引導那樣的熱情。”分歧從第二次出海開始,去還是不去,討論的過程很傷和氣。保釣聯合會內部也有各種不同思路,歸納起來:一種認為要多行動,能出海就出海,能登島就登島;一種認為行動要有度,才能保證足夠的社會影響力,“出海多了,公眾會麻木,覺得這是沒有任何風險的事情,我們只是在作秀”。
其實,民間保釣從來也沒有整齊劃一的思路。張立昆堅定地告訴本刊記者,他認為:“民間的特點就是松散的、來去自由的、包容性的,各執己見很正常。”他拿香港做例子,“五六十個人,可以組織10個不同的保釣組織”。他曾經在南海服役,退伍后1998年一個人到香港參加過保釣行動。那時候,香港民間保釣熱情高漲,專門出資購買了一艘漁船命名“保釣號”,可是第一次出海行動,“保釣號”就被日本軍艦撞沉了。張立昆當時就在這艘船上,他說:“那一次,還有兩艘臺灣的船一起出海,但日本軍艦就圍著‘保釣號’,前后夾擊,不是偶然碰撞,是不停地撞擊,直到船沉。”有了這樣的經歷,當他聽到今年的中日撞船事件時,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比劃著船只的航向,“那種圍堵和撞擊,是日本軍艦慣用的方式”。
民間保釣究竟應該怎么運作,或許也可以成為一個研究課題,只是,在熱情最高漲的時候,作為大陸最具影響力的保釣社團,聯合會沒能形成協調和處理這些分歧的機制,投票沒有結果,會長童增又不希望傷害這些單純的熱情,只是調和,并不決斷。各執己見的人們,各自尋找同盟者,行動中的分歧,或多或少的,還是造成了彼此的內耗、誤解和傷害。保釣聯合會名義下,李義強的廈門基地和虞海澤的浙江基地的誕生,其實是分歧的結果。
登上釣魚島
“沒有海灘,岸邊都是礁石,那天早晨剛下過雨,山上有清水流淌下來,遍山生長著一種類似于棕櫚樹的植物,青蔥色,樹林里有白色的山羊探出頭來。”這是殷敏鴻向本刊記者回憶中釣魚島的模樣。2004年3月24日,大陸保釣志愿者第4次出海,第一次成功登島。登島的7個人,是馮錦華、張立昆、尹東明、方衛強、王喜強、胡顯峰和殷敏鴻。
回溯起來似乎很輕松,但3月24日清晨,一切緊張而混亂,大家出發前商量過無數種方案和對策,可真的到了緊要關頭,雜牌軍的弱點全都出來了:“漁船開到了很靠近釣魚島的地方,兩條小艇放下海,發動機掛不上去,連船槳都找不到,大船的人往小艇上扔了些食物和淡水,但忘記把對講設備和攝像機給我們了……”殷敏鴻所在的橡皮艇上有3個人,“還沒有靠近岸邊的礁石,另外兩個人就性急地跳到了海里,游了過去”。他靠岸拴好橡皮艇才發現,“到達的只是一塊大礁石,跟釣魚島主島還隔著幾米遠,只能游過去”。
7名志愿者在釣魚島上停留了10多個小時,張立昆向本刊記者回憶:“剛上島時,大家太興奮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兩條小艇很快就被日本人拖走了,但是心里并不驚慌。既然來了,肯定能平安回去,只是大家都濕透了,圍著海島走了半圈,拆掉了日本右翼分子設立的牌位,還找了半天獨自去爬山的方衛強,剩下的時間圍著火堆在烤火。”殷敏鴻說他當時很樂觀,“只要有時間,我們肯定能回來,山上有樹,我們可以扎木筏”。
沒有對講機,眼睜睜地看著小艇被日本的汽艇拖走,漁船上負責指揮的虞澤海和李南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大船在釣魚島周邊徘徊了很久,與岸上的大本營聯絡后,最終決定先返航,帶橡皮艇再來接他們,可是返航途中,下午17點,日本艦艇和飛機已經趕到,大船趕緊折返往釣魚島方向,卻被團團圍住。島上的7人被日本警察帶到了沖繩,在看守所單獨關押。
接下來,就是全國矚目的事情了:7個人在3月26日下午獲釋,從沖繩返回中國,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他們在沖繩都接受了若干次的提審,殷敏鴻回憶:“日本警察并沒有使用暴力,問來問去主要圍繞著個人身份、出海時間、海上航行過程等問題,他們對我的個人背景、是否有政府在背后撐腰似乎特別有興趣。”對于這些問題,殷敏鴻他們基本上都拒絕回答。“我們是在自己的領土上被外國武裝非法綁架,他們有什么資格審訊我們!”
3月24日的登島成功,很有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意思。明面上,是李義強的廈門基地發起“3·28”出海計劃,招募志愿者,進行海上救生培訓,聲勢浩大。而暗地里,虞海澤和馮錦華在策劃一場秘密行動,他們在樂清找到了船,定下3月23日出海,雖然3月份并不是理想的出海季節,但他們沒什么選擇余地,船只決定了一切。馮錦華和虞海澤并沒有唱對臺戲的意思,只是覺得想要登島必須出其不意,廈門基地吸引了所有關注,是個很好的機會。事實也如此,這艘漁船到達釣魚島附近海域的時候,只遇到了一艘日本軍艦。當然,廈門基地“3·28”的計劃,只能作罷。雖然馮錦華這邊對外表述的時候,都用“協同策劃”的方式來解釋,但李義強是個倔脾氣,似乎并不愿意接過這根橄欖枝。接下來發生了一系列并不愉快的事情,廈門基地的自立門戶,以及對彼此公信力都有損耗的網絡論戰。
“3·24”登島之后,這些保釣人士各自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接觸保釣之前,李義強是個退伍軍人,復員后進了廈門的一家大型國企,后來下海做生意,一邊經營網吧,一邊投資太陽能生意,結婚成家,安居樂業。現在,他成了朋友們眼中的“瘋子”,賣了網吧、房子、車子,離了婚,以苦行僧的方式,繼續著他的保釣熱情。除了離婚,他愿意直面曾經的一切,第一次出海,他只是懷抱獵奇之心的參與者;第二次出海,他被張立昆拉著,成了組織者。這一次的出海,原定計劃是內地和港臺共同保釣,香港和內地志愿者一起從廈門出發,到彭家嶼與臺灣志愿者會合,一起前往釣魚島。“但是因為風浪等各種原因,我們的船晚了12個小時到彭家嶼,計劃就被打亂了,等候在那里的臺灣保釣船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返航,不能去了。”李義強對本刊記者回憶,“兩條船靠攏的時候,臺灣那邊的組織者跳上了我們的船,大發脾氣,這個我也能理解,他曾經是我很敬仰的前輩級人物。可是,他竟然讓我們立刻返航,不要去了,還喝令船上的臺灣志愿者黃錫麟下船,但黃錫麟沒有下去,我佩服他。”
李義強的選擇,被殷敏鴻戲稱“保釣原教旨主義”。經歷的一切,讓李義強覺得,保釣必須要心無旁騖,“沒有任何經濟活動,沒有社會牽絆,才可能不受制于人,才能專心做事”。朋友們看著他坐吃山空的窘境,但沒有辦法勸服他。跟他比起來,當年第一次出海的同伴們,絕大多數并沒有選擇這種斬斷枝蔓的極端方式。“生活是生活,保釣是保釣。”李南很坦白,“必須自己慢慢學著找一個平衡,學著接受,很多事情,我們也不能理解,但這就是現實。” 民間保釣志愿者一致認為,他們只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給國家增加未來談判的砝碼”。
李義強用了很多時間,來反思2003到2004年間的保釣熱潮。關于出海和登島,他總會想起臺灣保釣人士黃錫麟說過的話:“如果出海是個連續劇,那登島就是終結篇。”民間保釣的空間究竟在哪里,哪種方式才是最有價值、可持續的路徑?誰也沒有答案。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