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戰一定要打贏,贏了就爭得主動。戰士碗里有肉嗎?刺刀
要見紅,碗里要有肉,沒有肉就殺馬吃!把老馬殘馬殺了吃!”
話說毛澤東率部來到葭蘆河邊,決定過葭蘆河,由任弼時負責組織渡河。突然間,后邊不遠的山頭上槍炮轟鳴,是殿后的警衛部隊和劉戡的部隊接上了火。毛澤東回頭望望那山頭,神態自若地在河邊踱步。浮橋一時搭不起來,情況緊急,汪東興要先護送毛澤東過河。毛澤東搖搖頭說:
“不,我留在這里!你想辦法先把秘書、譯電員和文件送過河去吧。”
機要人員按照毛澤東的吩咐,伏在未加鞍子的馬背上,順著水勢過了河。不多久,河水暴漲,轟鳴之聲震耳欲聾;巨浪一個接著一個,鋪天蓋地而來。部隊只好又找到一處最窄的河床,由周恩來、任弼時、葉子龍指揮著戰士們架浮橋,羊皮筏子剛一下水,立刻就像一片草葉一樣被巨浪卷走了。劉戡的隊伍已經很近了,只隔著一個山頭,情勢十分危急。
“給我拿支煙來!”
毛澤東突然伸出兩根指頭,要煙抽。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雷聲一樣傳遍整個隊伍。
“煙,得勝同志要抽煙!”
“得勝同志要抽煙!”
“煙!”“有煙嗎?”“快找煙!”
衛士們因毛澤東前段時間患肺炎,已經戒煙,都沒有準備煙。這幾天,天天下暴雨,人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身上難得有干的時候,去哪兒找煙?
“煙呢!給我一支煙!”
毛澤東有點焦躁了。隊伍里終于從馬夫老侯那里找來了用油布包裹著的煙和火柴。周恩來指揮衛士們打開背包,用一條薄被遮在毛澤東頭上,并親自扯起被子的一角,為毛澤東遮風。他指揮道:
“舉起來,不要舉得太高,朝東南斜點,好。”
衛士鉆到被子下,把1支煙插到毛澤東右手的指縫里。“嚓!”“嚓!”他一連劃了幾根火柴,火光只一閃便被風吹滅了。毛澤東幾次把嘴湊過去,都沒有點燃,有點火了。周恩來又換上另一個衛士,終于把煙點著了。毛澤東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接連吸了幾口,煙頭的火光閃爍著往上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盯著毛澤東,盯著那支青煙裊裊的香煙,仿佛中央前委幾百人的命運,甚至整個中國革命的前途和命運都系在那支香煙上。遠處的槍炮聲和眼前的波濤聲交相轟鳴,毛澤東全然不覺。他眉頭微蹙,咝咝地吸著煙,一縷縷煙霧從鼻孔中和齒縫間流淌升騰。手中的香煙眼看著只剩下一點煙蒂,他驀地把煙頭奮力摔在地上,立起身,用腳狠狠地踩滅,大聲說:
“不過河!放心跟我走,老子不怕邪!”
說罷,他邁開大步沿著葭蘆河向西走去。任弼時立刻下達命令:“出發!”幾百人的昆侖縱隊,不慌不忙大搖大擺地順著臨時改變的方向,沿黃河叉大堤由東向西前進。警衛員們搶著上前保護毛澤東,都被毛澤東喝退了。說也奇怪,此時尾隨警衛部隊而來的那些國民黨的追兵忽然停止了槍炮轟鳴,一時間整個世界仿佛都沉默了,變啞了。
劉戡領兵趕到葭蘆河畔,再也找不到中共中央機關的蹤跡,他們以為毛澤東已經過了黃河,便在河邊上架起大炮,朝佳縣縣城猛轟。
西北野戰軍彭德懷接電報得知,葭蘆河因大雨水漲,不能徒涉,毛澤東和中央機關無法向北轉移,部隊臨時改變方向,由東向西北方向冒雨行進,尚未脫離險境。但他卻不知道毛澤東已經險到了極點。
毛澤東走到一座山下,仰面望望西邊,那里是山路崎嶇,高峰陡壁,云霧繚繞;又看看下邊,有一條羊腸小道。他把目光轉向任弼時,意思是:怎么樣?任弼時會意地點點頭。毛澤東下了馬,大踏步地走在前頭。
“上山!” 任弼時向部隊下達了命令,他又吩咐身邊的參謀劉長明說:“讓后面的部隊把上山的痕跡擦掉。”
毛澤東正往山上走,聞聲折過身,將手中的木棍在山腳草坡上一戳,說道:
“擦什么?你們就在這里豎塊牌子,寫上‘毛澤東由此上山’!我看那些蠢貨也毫無辦法!”
周恩來含笑勸道:
“還是擦掉吧,敵人跟腳就會追來。”
毛澤東戳著柳木棍說:
“給我豎。我看他敢追?我看他劉戡到底有多大本事!”
毛澤東上山走了。周恩來扯一下劉參謀,小聲囑咐說:
“主席的安全關系全黨全軍。為防萬一,部隊過后,你們還是照史林同志說的辦,把痕跡消除干凈。”
毛澤東走到半山腰,忽然聽到幾聲槍響,便停住腳步。此時,雨已經停了。周恩來問:
“怎么回事?”
毛澤東把草帽拿在手里扇涼,慢悠悠地問道:
“是敵人來了嗎?”
閻長林說:
“還不知道。”
毛澤東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索性不走了,說:
“好吧,我們等著,我倒要看看劉戡是個什么鬼樣子。”
過了一會兒,偵察員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說:
“是對岸民兵打槍,誤會搞清了。”
毛澤東緩緩立起身,說道:
“沒有事?沒有事咱們就走。”
他順著山坡到達了佳縣白龍廟村,坐在白龍廟村子前一塊青石上休息,遙望黃河,忽然唱起了京劇《空城計》中諸葛亮的一段唱詞:
“我站在城樓觀風景……”
白龍廟是一個七八戶人家的小村子,樹極少,缺水;但它的地勢險要,居高臨下,周圍的山川河流一覽無余。毛澤東進村不久,就下起雨來。周恩來建議在白龍廟宿營,毛澤東說:
“對,就在這里住下,把警衛部隊布置好,敵人要上山,還可以打它3個多鐘頭,到那時再走不遲。”
天黑以后,劉戡的部隊在佳縣以西安營扎寨,篝火望不到頭。閻長林和衛士們在山頭看得真真切切,趕緊報告周恩來,周恩來說:
“把警衛部隊布置好,不要告訴主席,讓他好好睡吧,他太疲勞了。”
毛澤東在屋里聽到了,大聲說:
“不要擔心?,F在不是他們的天下了,是我們的天下了!”
毛澤東半夜里去廁所,天特別黑,閻長林為他打著手電照路。毛澤東說:
“不要打了,慢慢走吧。”
閻長林意識到毛澤東是怕暴露目標,就關了手電。在往回走的時候,毛澤東說:
“你去向你們的領導說一下,給我調換一個勤務員。”
毛澤東的勤務員延永生因一些小事與其他衛士團結不好。據閻長林說,大家都對延永生有意見,他也不會做勤務員工作,對毛澤東生活上的事,像喝水吃飯,都照顧不夠。毛澤東見閻長林沒說話,又說:
“他是一個好同志,做別的工作可能很好,但不適合當我的勤務員,請你們的領導和他好好談談,你也和他談談,不談清楚他會背思想包袱的。”
閻長林說:
“如果把他調走了,還得來一個人,李銀橋同志怎么樣?”
于是,閻長林就把李銀橋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說他是河北省安平縣人,11歲參軍,也是一位“三八式”老戰士,現在機要通訊排工作,曾經給周恩來當過勤務員。毛澤東同意了。閻長林馬上將此事報告了葉子龍和汪東興。葉子龍、汪東興就找來李銀橋談話。葉子龍說:
“給你的工作變動一下,調你到主席身邊當衛士,因為你過去一直干這項工作,有經驗。”
汪東興說:
“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我們是經過慎重考慮后決定的。任務既光榮又重要,你不要辜負組織上的信任。”
李銀橋沒有馬上表態,他低著頭不說話,想著自己的心事:自己當兵十來年一直干衛士,干勤務員工作,與自己同時當兵的,有不少人已經是營團級干部了,自己剛到基層不久,現在又要去當衛士……
“怎么樣,有什么意見嗎?”
葉子龍問道。李銀橋說:
“不行呀,我怕干不好,況且我干這個工作干得太久了。”
葉子龍、汪東興有些驚詫,又有些不悅。李銀橋說出自己的意見后也感到把話說得太滿了,不夠妥當,就補充說:
“當然,組織決定我服從。”
葉子龍松了口氣,說:
“服從就好,相信你會干好的。”
汪東興也說:
“今天你先回去,最后怎么辦,等我們研究以后再決定。”
葉子龍、汪東興向毛澤東匯報了他們和李銀橋談話的情況,毛澤東先是一怔,接著就將手朝窗外一指,大聲說道:
“你們不要再研究別人了,我就要他!”
就這樣,李銀橋來到了毛澤東身邊。毛澤東在山上安安穩穩地休息了一夜。
8月18日,大雨如注。上午10時左右,西北野戰軍在烏龍鋪以北和沙家店以東,分別同鐘松第36師前后兩個梯隊接觸。劉戡帶領主力為尋找中共中央機關,仍然冒雨北進,到達佳縣店頭鎮一帶。
這一天,毛澤東也率領昆侖縱隊冒雨下山,到了葭蘆河上游,沿河向西,有時走在山坡上,有時折回到河灘里。部隊在葭蘆河比較窄的河段停了下來。這里水面不寬,但水流卻十分急。葉子龍和汪東興指揮一批會水的戰士連游帶趟到了對岸,去村子里借來繩索和門板搭浮橋。由于水急,架橋工作進展緩慢。這時追兵又近了,山頭上槍炮聲大作。毛澤東望望架橋現場,朝劉參謀吩咐道:
“我看還有點時間么,把電臺架起來。”
他坐在戰士們用手撐開的棉軍被下,審閱各戰區發來的電報,用鉛筆寫著命令,交劉參謀送電臺發報。天空響起了嗡嗡聲,幾架敵機飛來了。大家忙勸毛澤東去山腳下隱蔽一會兒。毛澤東眼睛不離電文,用鉛筆朝上頭指指,說:
“他不要命嗎?我看他比你們乖巧。”
果然,幾架飛機哼哼半天,轉了幾圈又飛走了。
浮橋終于搭好了,為了保險,幾名戰士脫去外衣,只穿著褲衩站在激流中做輔助橋墩。毛澤東走到河邊,立住了腳,望望河里的戰士們,眼圈紅了,他回頭說:
“同志們先過!”
“請李德勝同志先過!”
岸上的戰士們喊著;幾百人都喊著;河里的戰士們也喊著:
“請李德勝同志先過!”
周恩來走到毛澤東身邊小聲說:
“主席,你不過同志們是決不會過的。快上橋吧。”
毛澤東只得踏上了浮橋,部隊順利地過了葭蘆河。
8月18日晚,毛澤東率部到達楊家園。他一進窯洞,顧不上換去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盤腿坐在炕上,就著油燈查看地圖。閻長林和幾個衛士點起火烘烤衣服,柴草太濕,只冒煙不起火。窯洞里煙霧騰騰,嗆得大家直咳嗽,毛澤東也被嗆得吭吭地咳了起來。閻長林擦著淚水喊:
“小李,快扶李德勝同志出去透透氣。”
李銀橋一邊咳著走向炕邊去扶毛澤東,一邊說:
“德勝同志,透透氣吧。”
毛澤東甩開他的手,用鉛筆在地圖上畫了記號,自己下了炕,一邊咳,一邊扶著墻摸索著走出窯洞。此時雨已經停了,毛澤東用力咳出幾口痰,迎風做著深呼吸,而后在院子里散步。他慢條斯理地問身后的李銀橋:
“你叫什么名字???”
李銀橋立正回答說:
“報告,我叫李銀橋。”
“那幾個字???”
“木子李,金銀的銀,過河的橋。”
毛澤東立住腳,看著李銀橋又問:
“銀橋,為什么不叫金橋???”
“金子太貴重了,我叫不起。”
“哈哈,你很有自知之明嘛。你是哪里人呢?”
“河北安平縣。”
“父母干什么呢?”
“我父親種地拉腳,農閑時倒騰點糧食買賣。母親操持家務,農忙時也下地干活。”
“我們的家庭很相像么。你喜歡父親還是喜歡母親?”
“喜歡母親。我父親腦子好,多少賬也算不糊涂??墒撬獯?,愛喝酒。吃飯他單獨吃,他吃饅頭我們吃窩頭,稍不順意就打人。我母親心善,對人好,我喜歡母親。”
“越說越一致了么。你母親一定信佛。”
“主席怎么知道?”
“你說她心善么,出家人慈悲為懷。”
“您,您母親也信佛嗎?”
“我也喜歡母親,她也信佛,心地善良。小時候我還跟她一起去廟里燒過香。后來我不信了,你磕多少頭人民還是受苦。”
“磕頭不如造反。”
“好,講得好!”
毛澤東繼續散步,走了一圈,又問李銀橋:
“怎么樣,愿意到我這里工作嗎?”
李銀橋老老實實地說:
“不愿意。”
毛澤東輕咳了一聲,說:
“嗯,你能講真話,這很好。我喜歡你講真話。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愿意在我這里工作?”
“我干太久了。從1938年參軍,我一直當特務員,當勤務員。我想到部隊去。”
“噢,三八式,當衛士,進步是慢了些。就這一個原因嗎?還有沒有別的原因?比如說,在周副主席那里當衛士就愿意,來我這里就不愿意?”
“沒有,決沒有那個意思!我一直想到部隊去,我在周副主席那里也說過這個意思。我在他那里干過一段,他了解我的情況,形勢緩和后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后來我就下基層了。如果到主席這里來,怎么好剛來就提出要走。”
“你怎么知道我會不放你走?”
“主席……戀舊。”
“什么?戀舊!你聽誰說我戀舊?”
“反正我知道。聽人說你騎過的馬,有好馬也不換;穿過的衣物,用過的筆硯茶缸,一用就有了感情,再有了多好的也不換。就比如你那根柳木棍,不過是孫振國背行李的木棍子,有了好拐棍兒你肯換嗎?掉到山下還要撿回來呢。我可是個大活人,我們要是有了感情,主席你還肯放我走嗎?”
“哈哈哈!”毛澤東笑了:“小鬼,什么時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可是我喜歡你呢,想要你呢,怎么辦?總得有一個妥協吧。”
“那就只好我妥協了。”
“不能太委屈你了,我們雙方都做一點妥協。”毛澤東認真地看著李銀橋,繼續說:“大道理不講不行。你到我這里來,我們只是分工不同,都是為人民服務。你為我服務也是間接為人民服務。可是,光講大道理也不行。三八式,當我的衛士,地位夠高,職務太低。我給你安個長,做我衛士組的組長。”
毛澤東略一沉吟,把手掌一舉,說:
“半年,你幫我半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李銀橋點頭說行。毛澤東將手輕輕一揮,說:
“好吧,你找葉子龍談談,他對我更了解。”
這天晚上,毛澤東又是一直工作到深夜。他忽然皺起眉頭,抓起紙匆匆向外走,李銀橋手扶盒子槍緊隨其后。毛澤東走到門口,扭頭交代李銀橋說:
“我要解手,你扛一把鍬幫我挖坑。”
李銀橋忙找來一把鐵鍬,跟著毛澤東走到村外野地里。毛澤東指著一個隱蔽的地方說:
“就在這里吧。”
李銀橋照著一般廁所的情況,挖了一個一鍬寬一鍬深的長方形坑,又把兩邊腳踏的位置墊高墊平,說:
“主席,試試吧。”
毛澤東試了試,“嗯”了一聲說:
“好么,很好。”
李銀橋選擇一個位置隱蔽好,警惕著周圍的情況。毛澤東這一時期常常便秘,大便非常困難。李銀橋也不知等了多長時間,毛澤東才終于辦完了大事。李銀橋在回去的路上問:
“主席,你為啥不在廁所里大便呢?”
“我嫌它臭,對腦子不好。”
“可是我見你跟老鄉聊天,就用手捏碎糞蛋,拍拍手又拿煙抽,你可沒嫌臭。”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毛澤東說著望望李銀橋,問:“你說,什么時候思考問題好?”
“大概,大概躺在床上吧?”
“不對,”毛澤東貼近李銀橋,笑著說:“我告訴你吧,就是拉屎的時候。拉屎的時候正好想事情。”
李銀橋噗嗤一聲笑了。毛澤東卻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你說,廁所那么臭,能想出好主意嗎?”
“不能。”
李銀橋嘴里這樣說,卻還是忍不住笑。
8月19日凌晨4點多鐘,毛澤東率部要向沙家店靠近,到梁家岔去。警衛員們正在做著出發的準備。毛澤東說:
“把帶的那些書都埋掉,暫時不用的衣服也埋掉吧,盡量輕裝。”
警衛班的戰士們聞言都楞住了。他們知道,毛澤東是個嗜書如命的人,一路上不管遇到多么緊急的情況,都沒有舍得把書輕裝掉,現在卻要把這些書埋了,可見形勢是十分嚴重了。毛澤東見大家都不情愿的樣子,神情莊重地說:
“你們也知道,我們在沙家店一帶和敵人有個大的戰斗,雙方主力都集中在那里,地區又狹小,打得好,我們就轉危為安,暫時不走了;打不好,我們就過無定河,再往西走。”
戰士們這才知道,毛澤東是作了最壞的打算。
是日中午,毛澤東率昆侖縱隊到達鎮川堡正北40公里的老蘇區梁家岔。這里距離西北野戰軍司令部駐地東原村不到10公里。
梁家岔位于山的東坡上,只有七八戶人家,一下子來了幾百人,簡直沒有立足之地。衛士們給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幾個人勉強借到了兩間窯洞,又給工作人員弄了一個小窯洞,其他人員都露宿在野外崖畔下大樹周圍,連老百姓的牲口圈里也住滿了人。
8月19日這一天,劉戡部進至佳縣城及其以西的神泉堡、李家莊。
鐘松的第36師師部及165旅在沙家店附近構筑工事,第123旅指揮的493團進至烏龍鋪以北的劉家溝。
彭德懷判斷,西北野戰軍殲滅第36師的意圖沒有暴露,鐘松明天很可能還會繼續東進,在沙家店殲滅鐘松第36師的時機已經到了。他和張宗遜、習仲勛研究決定:一面通知各部隊,一定要堅持殲滅36師的決心;一面將作戰計劃報告給毛澤東。
晚8時左右,彭德懷、張宗遜、習仲勛電告毛澤東說:
“擬于明天拂曉包圍沙家店附近敵之兩側而殲滅之。得手后逐次向東北各個殲滅之。”
此時,毛澤東正在梁家岔和周恩來、任弼時、陸定一、胡喬木等人一起開會。衛士報告說:電話排就地架線,已經接通了西北野戰軍司令部的電話。毛澤東就拿起話筒,與彭德懷直接通話,他第一句話便說:
“喂!是呀,我是毛澤東!”
周圍的人聽了又驚又喜。毛澤東自從撤離延安后,一直使用李德勝的化名,現在首次公開自己的名字,可見陜北形勢大大改觀,勝利在望了。
彭德懷向毛澤東匯報了鐘松第36師即將被圍的情況。毛澤東說:
“好!一定要抓住他,給全體指戰員講清楚,這是對整個戰局有決定意義的一戰,要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消滅敵人,不讓一個跑掉!打好這一仗,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彭德懷又匯報了幾句,毛澤東大聲說:
“要挖壕!側水側敵,大意不得!”
他又聽了片刻,還是大聲說:
“先解決123旅!他是很可能固守待援。鐘松‘援榆有功’,剛受過蔣介石嘉獎;劉戡‘援榆不力’,剛受過訓斥。十幾萬人馬麇集在這個狹小地區里,困獸猶斗,敵人是會做垂死掙扎的,各種情況都要考慮到。初戰一定要打贏,贏了就爭得主動。戰士碗里有肉嗎?刺刀要見紅,碗里要有肉,沒有肉就殺馬吃!把老馬殘馬殺了吃!”
毛澤東放下電話,吩咐衛士備馬,說是西北野戰軍正在那里召開作戰會議,他要親自參加。昆侖縱隊走了一天,戰士們都感到很疲勞。可是毛澤東連晚飯也不吃,騎上大青馬就向東原村奔去。
那一邊的彭德懷,一放下電話,立即對司令部人員說:
“向各部隊傳達毛主席的指示,動員全體指戰員,為保衛黨中央,堅決打好這一仗!”
彭德懷等和各縱隊的司令員們正在東原村司令部里開會,忽然聽見門外有人報告說:
“毛主席來了。”
他們立刻擁出窯洞外,搶著和毛澤東握手。毛澤東見了大家也很高興,一邊握手,一邊笑著說:
“同志們辛苦了!”
“主席辛苦,主席瘦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毛澤東風趣地說:
“瘦了走路方便。”
“主席幾次遇到危險,我們可擔心呢!”
“我也替你們擔心呢。”毛澤東笑著說:“那么多敵人,跟在你們后邊,如果你們打了敗仗,陜北戰爭的勝利就要推遲了。”
“那也不怕,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走路敵人是比不過我們的,拖也把他拖死。”
眾人擁著毛澤東進入會議室,繼續開會。會議確定西北野戰軍于20日拂曉進入陣地,到黃昏前殲滅鐘松的第36師。毛澤東一邊聽大家討論,一邊看地圖,最后同意了這一作戰方案。會議結束后,彭德懷把毛澤東送到門外,再三請毛澤東注意安全。毛澤東笑著說:
“你們只管打仗,不要顧我。你們仗打好了,我就安全;你們仗打不好,我就不安全。”
返回梁家岔,毛澤東徹夜未眠,反復審視著明天沙家店的作戰方案。他感覺太困了,就問李銀橋:
“銀橋,我們還有酒嗎?”
毛澤東本來不善飲酒,喝一杯葡萄酒也會臉紅脖子粗,所以他極少喝酒。但他也有兩種例外,一是沒有安眠藥了,要喝一杯酒。喝1杯就會暈,喝3杯肯定躺倒;二是打仗或寫作,連續幾天不睡覺,也需要喝一杯酒,刺激神經興奮。這一段時間正好沒有安眠藥了,李銀橋就為他備著酒。李銀橋見問,就說:
“有酒。要什么酒?白酒行不行?”
“不要白酒。”毛澤東想了想,搖搖頭:“鐘松沒有那么辣。”
“那就拿葡萄酒?”
毛澤東想了想,又搖搖頭,說:
“這一次敵人有十幾萬,我們又是側水側敵,仗也沒有那么好打。嗯,有白蘭地嗎?”
“有!還是外國貨呢。”
“我看就是白蘭地吧!”
毛澤東把手指頭敲在地圖上被紅色箭頭包圍的籃圈里。李銀橋拿來白蘭地,放在地圖旁。酒瓶旁邊放一盒煙一盒火柴,另一邊擺開油燈和蠟燭。桌子旁邊還放著一個帆布躺椅,屋角里放個綠搪瓷壺當作便壺用。
毛澤東的習慣是,在戰役打響前后,便守在電話機旁,一邊和前方聯系,一邊查看地圖。前方無大事,就看各戰區的電報,寫電令。電話鈴一響,就放下筆抓聽筒,聽匯報,作指示。煙是一支接一支地吸,茶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泡過的茶葉用手指頭一摳便塞進嘴里,嚼一嚼咽下去。
這一次,毛澤東也是這樣,他感覺疲勞了,就呷一點白蘭地刺激刺激,不停地吸煙,不住地喝茶水,吃茶葉。茶水喝得多,尿就多,走到屋角拿起那個綠搪瓷壺就尿,尿完了,李銀橋拿出去倒掉。他決不出屋,也不上炕,累到極點就躺在帆布躺椅上閉目養幾分鐘神,眼皮一掀就又開始工作。
8月20日凌晨3點,毛澤東和周恩來、任弼時研究后,最終批準了沙家店戰役計劃。毛澤東親擬中央軍委致彭德懷的復電說:
“完全同意你們對36師的作戰計劃。沙家店打得好,我們轉危為安,不走了;打不好,我們就向西走,準備進沙漠。”
此時,彭德懷已經率領野戰軍司令部機關移住到預定戰場以北的劉金塔,他一接到毛澤東的電示,立即向各部隊下達了作戰命令。
8月20日拂曉,西北野戰軍發起沙家店戰役:以許光達的第3縱隊和綏德分區警備4、6團阻擊劉戡所部,以第1、第2兩個縱隊將第36師師部及第165旅包圍在沙家店地區。
天亮時,李銀橋向毛澤東報告說:
“主席,外邊下雨了,雷聲響得厲害。”
毛澤東笑著搖搖頭,說:
“不是雷,是我們的炮。叫同志們到山上聽聽炮聲去吧,炮聲激烈時來向我報告。”
8月20日午后,新4旅和教導旅又將由烏龍鋪掉頭西援的第123旅,包圍在常家高山地區。
8月20日中午1時,彭德懷發出總攻命令:“徹底消滅36師,是我西北戰場由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的開始,是收復延安解放大西北的開始。為著人民解放事業,繼續發揚你們英勇殺敵的精神,立即消滅36師,活捉鐘松,號召你們本日黃昏以前勝利地完成戰斗任務。”
在梁家岔山峁上瞭望的警衛戰士,聽到來自西南方向的炮聲,一路飛跑下山,興奮得連喊帶叫:
“打響啦,打響啦!”
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聞聲走出山窯,向西南瞭望。毛澤東高興地說:
“好!我看這一回胡宗南怎么交代!”
欲知沙家店戰役結果如何,且看下一章內容便知。
東方翁曰:毛澤東指揮戰爭的確是神乎其神,但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在本章開頭部分所描述的過葭蘆河一節中,有關毛澤東抽煙的細節,以及他說:“不過河!放心跟我走,老子不怕邪!”說罷,邁開大步沿著葭蘆河大堤向西走去。這樣的記載再現了毛澤東的性格,應該說是真實可信的。這個資料取自李銀橋口述、權延赤整理的《走下神壇的毛澤東》一書中。可是作者接下來的描述,說國民黨追兵忽然看見走在大堤上的毛澤東,都驚呆了,筆者就不敢采用了。這種說法無疑是神化了毛澤東。愚以為,把毛澤東說成神是貶低了毛澤東。因為神辦不到的事情,毛澤東都辦到了。所以凡是神化毛澤東及有關他的那些演義、傳奇之類的故事,本傳一概不予采用,對歷史對讀者應該取一種負責任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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