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蔣介石說,民不能有二主,天不能有二日,我就不信,
偏偏要出個太陽給他看看!”
話說1946年7月17日這一天,毛澤東驚悉著名民主斗士聞一多教授在昆明慘遭國民黨特務殺害,便與朱德聯名致唁電給西南聯大請轉聞一多家屬,深表哀悼。
原來在7月15日上午,云南大學為李公樸先生舉行追悼大會,由聞一多先生主持大會。在李公樸的夫人張曼筠血淚控訴的過程中,混入會場的國民黨分子毫無顧忌,嬉皮笑臉,說笑打鬧,擾亂會場。張曼筠女士剛剛離開講臺,聞一多先生滿腔悲憤地拍案而起,即席發表了《最后一次演講》,他說:
“這幾天,大家曉得,在昆明出現了歷史上最卑劣最無恥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只不過用筆寫寫文章,用嘴說說話,而他所寫的,所說的,都無非是一個沒有失掉良心的中國人的話!大家都有一支筆,有一張嘴,有什么理由拿出來講啊!有事實拿出來說啊!為什么要打要殺,而且又不敢光明正大地來打來殺,而偷偷摸摸地來暗殺!(鼓掌)這成什么話?(鼓掌)今天,這里有沒有特務?你站出來!是好漢的站出來!你出來講!憑什么要殺死李先生?(熱烈鼓掌)殺死了人,又不敢承認,還要誣蔑人,說什么‘桃色事件’,說什么共產黨殺共產黨,無恥啊!無恥啊!(熱烈鼓掌)這是某集團的無恥,恰是李先生的光榮!李先生在昆明被暗殺,是李先生留給昆明的光榮!也是昆明人的光榮!(鼓掌)”
“反動派暗殺李先生的消息傳出以后,大家聽了都悲憤痛恨。我心里想,這些無恥的東西,不知他們是怎么想法,他們的心理是什么狀態,他們的心怎樣長的!(捶擊桌子)其實簡單,他們這樣瘋狂的來制造恐怖,正是他們自己在慌啊!在害怕啊!所以他們制造恐怖,其實是他們自己在恐怖啊!特務們,你們想想,你們還有幾天?你們完了,快完了!你們以為打傷幾個,殺死幾個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嚇倒了嗎?其實廣大的人民是打不盡的,殺不完的!要是這樣可以的話,世界上早沒有人了。
你們殺死一個李公樸,會有千百萬個李公樸站起來!你們將失去千百萬的人民!你們看著我們人少,沒有力量?告訴你們,我們的力量大得很,強得很!看今天來的這些人都是我們的人,都是我們的力量!此外還有廣大的市民!我們有這個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勝利的,真理是永遠是要勝利的,真理是永遠存在的。歷史上沒有一個反人民的勢力不被人民毀滅的!希特勒,墨索里尼,不都在人民之前倒下去了嗎?翻開歷史看看,你們還站得住幾天!你們完了,快了!快完了!我們的光明就要出現了。我們看,光明就在我們眼前,而現在正是黎明之前那個最黑暗的時候。我們有力量打破這個黑暗,爭到光明!我們光明,恰是反動派的末日!(熱烈鼓掌)”
“反動派,你看見一個倒下去,可也看得見千百個繼起的!正義是殺不完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鼓掌)歷史賦予昆明的任務是爭取民主和平,我們昆明的青年必須完成這任務!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的精神!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后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長時間地鼓掌)”
是日下午,聞一多又主持召開《民主周刊》社記者招待會,進一步揭露李公樸被暗殺的事實真相。散會后,他在返家途中突遭國民黨特務伏擊,身中十余彈,壯烈犧牲。
毛澤東在唁電中寫道:
昆明國立西南聯大請轉聞一多先生家屬:
驚悉一多先生遇害,至深哀悼。先生為民主而奮斗,不屈不撓,可敬可佩。今遭奸人毒手,全國志士必將繼先生遺志,再接再厲,務使民主事業克底于成。特電致唁。
毛澤東 朱德 午篠
毛澤東聯想到李公樸和聞一多在5天之內先后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激憤不已,又提筆為他們寫了一副挽聯:
繼兩公精神,再接再厲爭民主;匯萬眾悲憤,一心一德反獨裁。
7月20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個對黨內的指示:《以自衛戰爭粉碎蔣介石的進攻》(見《毛澤東選集》)。指示中說:
“只有在自衛戰爭中徹底粉碎蔣介石的進攻之后,中國人民才能恢復和平。”“蔣介石雖有美國援助,但是人心不順,士氣不高,經濟困難。我們雖無外國援助,但是人心歸向,士氣高漲,經濟亦有辦法。因此,我們是能夠戰勝蔣介石的。全黨對此應當有充分的信心。”
“戰勝蔣介石的作戰方法,一般的是運動戰。因此,若干地方,若干城市的暫時放棄,不但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必要的。暫時放棄若干地方若干城市,是為了取得最后勝利,否則就不能取得最后勝利。”“為著粉碎蔣介石的進攻,必須做持久打算。”
7月24日,毛澤東以中共中央軍委名義致電王樹聲、劉子久、張才千說:
“慶祝你們粉碎敵1個團又6個連的大勝利。”
后來,王樹聲部越過平漢路,橫越大洪山,強渡襄河,于7月下旬抵達武當山地區,創建了鄂西北游擊根據地。
就在7月24日這一天,李先念等再次看到了國民黨軍用飛機散發的通知傳單。
原來在7月23日,蔣介石以軍調部第9執行小組和第32執行小組的名義,用飛機散發傳單,要求中共中原軍區部隊停止前進,在商縣龍駒寨或西安與之進行談判,其內容如下:
中共中原軍區李司令鑒:
第9執行小組及32執行小組業于7月23日到達西安,決做和平最后之努力,務請將軍接到此信后,即刻發電與9小組貴方代表取得聯絡,同時派能全權負責之高級官一員于7月28日前來龍駒寨或者西安談判停戰及駐地給養等問題。如貴司令親自來此,則更覺光榮,除請政府代表通知第一線,允許通過及保護外,盼先電復。專祝平安!
第32執行小組
李先念鑒于中原軍區突圍部隊已十分疲憊,傷亡過重,更有一些與大部隊失散的小股部隊生死不明,因此致電中共中央,建議利用這一機會促成暫時停戰,以利部隊恢復戰斗力。
7月25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致李先念、文建武、任質斌電,他寫道:
“只要你們能生存,恢復談判及實行停戰是有希望的,因國民黨對我中原軍四出游擊深為恐懼。”“你們應下決心以團為單位,分散于陜南各縣,劃分區域,每團管一縣至二縣,分散的程度以能打民團及國民黨一連一營為標準。”
于是,中原軍區主力部隊便按照毛澤東的指示繼續向前,進入陜南,與在當地堅持斗爭的陜南游擊隊會合。
1946年8月3日,李先念部成立鄂豫陜軍區,創建了游擊根據地。
第359旅和干部旅則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由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王震率領,自陜西柞水地區繼續北進。
王震率領的第359旅、干部旅這一路突圍部隊,是于7月中旬到達豫西南淅川縣的。在淅川,隨隊轉移的毛楚雄碰上了王震。王震握著毛楚雄的手,上下打量著他,只見他身材魁梧,英姿勃勃。他的眼睛大大的,臉上有一顆黑色的平痣,穿一身灰布學生便裝,非常帥氣。王震高興地說:
“小毛,跟我走。”
毛楚雄笑笑,向王震行了個禮,跟著359旅繼續西征。
8月6日,毛楚雄隨部隊到達陜西省鎮安縣。王震派干部旅旅長、原軍調部第9執行小組共方代表張文津,干部旅政治部主任吳祖貽,警衛員毛楚雄赴西安談判,同行的還有吳祖貽的愛人和另外一個干部。
8月7日,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一行5人化裝從陜西省鎮安縣泗廟啟程。
8月10日,張文津等一行人到達寧陜縣東江口鎮文家廟山村,分別在兩戶農民家里住下。地方保長發現他們的形蹤后,當即報告給國民黨駐軍,胡宗南部61師181團第4連哨兵便扣押了他們。181團少校團長韓清雅聞訊后,對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3人進行了審訊。
8月14日,李先念和王震報告中央,“請設法營救”張文津等人。盡管周恩來、葉劍英想盡一切辦法營救,包括向國民黨方面提出抗議,并發動輿論界廣泛呼吁,但胡宗南部矢口否認扣押中共談判代表。從此,張文津、吳祖貽和毛楚雄等人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
王震率部于8月底到達陜甘寧邊區,受到毛澤東等領導人的接見和邊區人民的熱烈歡迎。
30多年后,經人民政府多方調查,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等被害的真相才得以弄清楚:原來胡宗南部是經蔣介石同意后,便開始密謀殺害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等5人。
那是在1946年8月22日深夜,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一行5人和一個帶路的農民剛出村不遠,181團少校團長韓清雅便命地方保長帶領一伙保丁和偽裝成土匪的國民黨士兵追了上來,在門家溝將他們團團圍住。地方保長把毛楚雄拉出來,惡狠狠地問:
“說,你們是不是掉隊的共產黨?誰是你們的領導?要到哪里去?不老實,宰了你!”
毛楚雄說:
“我是個學生,你說的我都不知道。”
地方保長惡狠狠地對匪兵們說:
“殺,給我殺!”
一個匪兵舉起斧子,兇殘地向毛楚雄砍去。張文津、吳祖貽等人也遭到了同樣的殺害。他們的尸體被埋在城隍廟背后石坎下小渠旁的石灰窯內。可憐19歲的毛楚雄,在大伯父的召喚下,隨著王震的大部隊行走,竟然慘死在幾個小蟊賊之手,葬身這荒山野嶺之中。
7月25日,粟裕致電陳毅、華中軍區并報中央軍委,他在電文中寫道:
“當面尚有頑10個師(旅)之眾,而我們僅能集中35000人之野戰軍于1個突擊方向,于短期內恐難使戰局打開更大局面。目前我淮南部隊很難保住天長與盱眙,果如此,則淮南僅以少數堅持即可,故建議淮北尚未大打時,仍將5旅調至蘇中參戰,比留淮南更有效,如何?盼考慮。”
這一天,陳毅率山東野戰軍主力越過隴海線到達淮北,他接到粟裕的電報后,仍然堅持毛澤東原來提出的山東、豫北晉冀魯豫、華中3路大軍主力南下外線出擊的作戰計劃,他認為淮南在全局上比蘇中更為重要。所以,他不僅沒有同意粟裕提出5旅東調的要求,相反要求粟裕率主力立即西移淮南。
7月27日,陳毅在給中央軍委的電報上說:
“我兵力膠濟線3萬余,淮北5萬,蘇中3萬余,每處均難進行連續戰斗,以蘇中為例,該部一戰可解決兩個師(旅)或3個師(旅),過此便難繼續勝任。我淮北部隊數量較多,也只能尋求打敵2個師或3個師的仗,過此不宜輕試。因此,我認為淮南5旅不改東調,仍留淮南,粟部亦宜逐漸向西轉移。”
1946年8月1日午時,粟裕報張鼎丞、鄧子恢、譚震林并轉中央,他在電文中寫道:
“根據近來戰斗,我僅以少數兵力(不足兩個團)阻止強大敵人之進攻,頑軍傷亡消耗均甚大,其戰斗勇氣極差,我們正計劃于陣地前求殲其一部。如我能增加1個旅至4個團之生力軍,則進攻之敵不僅可以擊潰,甚至可以殲滅大部,如此則蘇中戰局可能改觀。因此建議速將5旅及特務團以最迅速方法運送至高郵南部,以便協同10縱向揚泰線出擊,至少應使10縱全部3日內能向揚泰線出擊(我已令10縱集結兩個團于樊川待命),以配合1、6師包圍泰州(約有敵4至5個營),而便調轉進攻海安之敵,于運動中殲滅之。”
“我各戰略區除在戰略上應互相配合外,在戰役上似不應要求一定之配合(事實上也很難做到),而在單獨作戰,以自己力量解決當面敵人,否則會影響到另一戰略區之機動。依目前華中兵力,實無法組成兩個野戰軍。現天長、盱眙既失,5旅等部留淮南已無大作用,因此建議將淮南主力大部東移蘇中參戰。只要蘇中局面打開,則淮南形勢亦可能逐漸改善,而后我再以主力西移,則淮南局面亦可能打開。是否有當,請示復。”
8月1日下午,陳毅接到張鼎丞等轉來粟裕的電報,即電告中央軍委說:
“張鼎丞、鄧子恢、譚震林、粟裕舍不得蘇中,以主力在該地打轉,實際上淮南在全局上比蘇中更重要,此道理以前講過多次,講不通。現在,粟如在海安、東臺打幾個勝仗,恐仍不能退敵,值得考慮一下。”
“敵此次進攻特點,是仗恃其數量優勢,如其一路被殲滅即迅速補上,維持其前進態勢,我各路迎戰,必不能擊中其要害,必須在主要方面進行連續的徹底的消滅,創造新解放區,并策動起義,才能擊中要害,破其態勢,達到保衛老解放區之目的。”
“我建議粟部迅速西調,仍以切斷津浦、隴海開展淮新區奪取徐州為目的。由軍委統一調動,減少往返商量,方足以應付。”
粟裕和陳毅這兩個在前線指揮作戰的重要領導人,一個要將淮南5旅東調,一個要其主力西移,而身在后方的毛澤東該如何處置呢?他在給陳毅的復電中說:
“粟裕集團應否于此時調動,各有利害,待考慮再告。”
8月2日,毛澤東致電粟裕等人,他在電文中寫道:
“1個月內在蘇中再殲敵兩個旅有可能否?如你們能在8月內殲敵兩個旅,南線情況即可改觀,那時粟可率主力轉至淮南作戰。”
8月5日,粟裕復電中央軍委并告陳毅說:
“在5旅增到蘇中條件下,于8月內再殲敵兩個旅是有把握的。”“如5旅不來,而僅以現有兵力作戰則感到吃力,對9月份戰斗亦將有影響,且對蘇中局面不能得較快的好轉,因此要求5旅仍應東調。”“我堅決要求5旅及特務團仍東調參戰,以期早改變蘇中戰局而使主力西移。否則淮南、蘇中均成僵局,于整個戰局亦不利。”
8月6日,毛澤東致電陳毅說:
“似以同意粟裕意見在蘇中再打一仗,然后主力西調為有利,因粟部西調過早,一則蘇中人心不順;二則敵軍亦將早日西調,如西面仗打不好,怨言必多。故不如讓粟部在蘇中再打一仗(不論勝負),然后西調,各方則無話說。”
8月6日這一天,美國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乘卡車前往毛澤東的住處,沒想到天不作美,一陣暴雨使延河水位驟然暴漲,路面也被渾濁的河水淹沒了,斯特朗只好返回住處。
斯特朗,1885年11月14日出生在美國布拉加斯加州紳蘭德城的一個牧師家庭。1908年斯特朗在芝加哥大學獲得哲學博士學位。1921年斯特朗到了十月革命后的俄國。此后,她以蘇聯為家,在那里住了30年,寫了大量介紹宣傳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報道和著作。1925年,斯特朗首次訪華,報道了震驚中外的省港大罷工。1927年,她再次來到中國,在武漢目睹了大革命失敗。1928年,她根據兩次在華收集到的材料,寫成了《中國千百萬大眾》一書,向世界報道了中國大革命的真相。1937年至1938年,斯特朗第3次來華,訪問了山西八路軍總部,會見了朱德、彭德懷、劉伯承、賀龍等人,她撰寫的《人類的五分之一》一書,歌頌了中國人民偉大的抗日斗爭。1940年底她第4次來華。在重慶,周恩來向她介紹了國民黨破壞抗日統一戰線的情況。斯特朗回到美國后報道了國民黨破壞抗戰的真相,引起很大反響,對避免中國抗日統一戰線的全面破裂起了一定作用。1946年6月,斯特朗第5次到了中國。7月31日,她在北平搭乘美軍觀察小組飛機來到延安。
8月7日7時,粟裕給陳毅及中央軍委發了一封電報,再次說明要求5旅東調的理由,他寫道:
“本應遵令不調5旅東來,但華中兵力過于分散,形成鉗制方向之兵力多于突擊方向,此次留在淮南9個團未起任何作用,現淮南已全被占領,如靠5旅等部去配合淮北作戰,估計亦不會有成效,反之如以5旅加入蘇中作戰,則蘇中戰局很可能于最近有新的開展。”
8月7日下午3時,雨后初晴。斯特朗由擔任翻譯的中央宣傳部部長陸定一和馬海德大夫陪同,乘坐大卡車來到了毛澤東住處。
毛澤東雖然是第一次會見斯特朗,但他知道斯特朗是中國共產黨人的老朋友,為了表示對客人的尊重,下午起床后特意穿上了一件稍好的藍布衣服,站在院子里迎候客人。
斯特朗是這樣描述她第一次見到的毛澤東的:“毛澤東身材魁偉,衣服寬大,舉動緩慢穩重,但動作自如,像一位美國中西部的農民那樣。他的臉略有些平,態度平靜含蓄,微笑時則頓時顯出勃勃的興致。在他滿頭黑發下面,有著寬大的前額和一雙銳利的眼睛,體現了他那靈敏的頭腦和洞察力。他具有一種為深沉而機靈的理智所駕馭的天然活力。他身穿一套普通的深藍色布制服裝,態度不慌不忙,沉著而友好。我們坐在一棵蘋果樹下平坦的土臺上,下午慢慢地過去了,落日給貧瘠的山丘增添了光彩。毛的小女兒穿著鮮艷的花布衣服,在父親膝前玩耍,爬上他的膝蓋,讓爸爸親她。她還跑過來把手伸給來訪者,好奇心戰勝了羞怯。談話進行得很順利。”
且說毛澤東和斯特朗、陸定一、馬海德圍坐在石桌四周的4個小木凳上進行交談。他談話的內容非常廣泛,古往今來,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毛澤東對美國一些事情的了解,甚至超過了斯特朗,這使斯特朗感到很吃驚。她在回憶中說:“美國發生的事有許多他知道的比我還詳細。”
談話切入正題后,斯特朗問毛澤東:
“你覺得中國的問題,在不久的將來,有政治解決、和平解決的希望沒有?”
毛澤東回答道:
“這要看美國政府的態度。如果美國人民拖住了幫助蔣介石打內戰的美國反動派的手的話,和平是有希望的。”
斯特朗問:
“如果美國除了它所已經給的以外不再幫助了,那么蔣介石還可以打多久?”
毛澤東答:
“一年以上。”
斯特朗問:
“蔣介石在經濟上可能支持那么久嗎?”
毛澤東答:
“可以的。”
斯特朗問:
“如果美國說明此后不再給蔣介石以什么幫助了呢?”
毛澤東答:
“在現時還沒有什么征象,表示美國政府和蔣介石有任何在短時期內停止戰爭的愿望。”
斯特朗問:
“共產黨能支持多久?”
毛澤東堅定地說:
“就我們自己的愿望說,我們連一天也不愿意打。但是如果形勢迫使我們不得不打的話,我們是能夠一直打到底的。”
斯特朗問:
“如果美國人民問到共產黨為什么作戰,我該怎樣回答呢?”
毛澤東答:
“因為蔣介石要屠殺中國人民,人民要生存就必須自衛。這是美國人民所能夠理解的。”
此時斯特朗發現附近20多米處的草叢中有響動,吃驚地問道:
“那兒是誰?”
毛澤東朝草叢中望了一眼,笑著說:
“是另外一家老百姓的孩子。他大概是對我的外國客人產生了好奇心。”
斯特朗望著毛澤東,感覺他是自己很少見過的這樣能和周圍環境打成一片的人,就“哦”了一聲,接著問道:
“你對于美國是否可能舉行反蘇戰爭如何看法?”
毛澤東回答說:
“關于反蘇戰爭的宣傳,包括兩個方面。在一方面,美帝國主義確實在準備著反蘇戰爭的,目前的反蘇戰爭宣傳和其他的反蘇宣傳,就是對于反蘇戰爭的政治準備。在另一方面,這種宣傳,是美國反動派用以掩蓋當前美帝國主義所直接面對著的許多實際矛盾,所放的煙幕。”
他還說:
“美國反蘇戰爭的口號,在目前的實際意義,是壓迫美國人民和向資本主義世界擴張它的侵略勢力。”
“美國和蘇聯中間隔著極其遼闊的地帶。”毛澤東為了說明自己的觀點,笑著把桌子上的茶杯、小白酒盅、香煙和火柴盒排列起來,風趣地解釋:“這里有歐、亞、非3洲的許多資本主義國家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美國反動派在沒有壓服這些國家之前,是談不到進攻蘇聯的。”
毛澤東強調說:
“我以為,美國人民和一切受到美國侵略威脅的國家的人民,應當團結起來,反對美國反動派及其在各國的走狗的進攻。只有這個斗爭勝利了,第3次世界大戰才可以避免,否則是不能避免的。”
斯特朗說:
“這是一個很好的說明。但是如果美國使用原子炸彈呢?如果美國從冰島、沖繩島以及中國的基地轟炸蘇聯呢?”
毛澤東略一思索,回答道:
“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看樣子可怕,實際上并不可怕。當然,原子彈是一種大規模屠殺的武器,但是決定戰爭勝敗的是人民,而不是一兩件新式武器。”
他特別關注自己使用的“紙老虎“一詞,停頓一下,看看這位美國記者是否領會了它的準確涵義。擔任翻譯的陸定一把“紙老虎”一詞譯成了Scarecrow,即“稻草人”。毛澤東要斯特朗解釋Scarecrow是什么意思,斯特朗解釋后,毛澤東認為“稻草人”這個詞未能表達出“紙老虎”的真正涵義。他說:
“這不是我的意思了,這樣譯不好。紙老虎并不是插在田里嚇唬烏鴉的死東西,它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它的樣子看起來像可怕的老虎,但實際上是用紙板做的,一受潮就會發軟,一陣大雨就會把它沖掉。”
馬海德在一旁聽出了二者的不同,插話說:
“不是Scarecrow,而是Paper tiger。”
“講得很對。”毛澤東點頭笑了。他接著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看起來,反動派的樣子是可怕的,但是實際上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從長遠的觀點看問題,真正強大的力量不是屬于反動派,而是屬于人民。在1917年俄國二月革命以前,俄國國內究竟哪一方面擁有真正的力量呢?從表面上看,當時的沙皇是有力量的;但是二月革命的一陣風,就把沙皇吹走了。歸根結底,俄國的力量是在工農兵蘇維埃這方面。沙皇不過是一只紙老虎。希特勒不是曾經被人們看做很有力量的嗎?但是歷史證明了他是一只紙老虎。墨索里尼也是如此,日本帝國主義也是如此。”
“蔣介石和他的支持者美國反動派也都是紙老虎。提起美帝國主義,人們似乎覺得它是強大得不得了的,中國的反動派正在拿美國的‘強大’來嚇唬中國人民。但是美國反動派也將要同一切歷史上的反動派一樣,被證明為并沒有什么力量。在美國,另有一類人是真正有力量的,這就是美國人民。
拿中國的情形來說,我們所依靠的不過是小米加步槍,但是歷史最后將證明,這小米加步槍比蔣介石的飛機加坦克還要強些。雖然在中國人民面前還存在著許多困難,中國人民在美國帝國主義和中國反動派的聯合進攻之下,將要受到長時間的苦難,但是這些反動派總有一天要失敗,我們總有一天要勝利。這原因不是別的,就在于反動派代表反動,而我們代表進步。”
毛澤東最后笑著用英文說:
“蔣介石——紙老虎。”
“請等一下,我是一個記者,”斯特朗問:“我是不是可以報道說,毛澤東說蔣介石是一個紙老虎?”
“不僅僅是這幾個字。”毛澤東笑著慢吞吞地說:“你可以說,如果蔣介石維護人民的利益,他就是一只鐵老虎。如果他背棄人民,發動反人民的戰爭,就像他現在做的那樣,那么他就是紙老虎,雨水就會把他沖掉。”
是日晚,毛澤東和江青用番茄、洋蔥、蠶豆和辣椒招待斯特朗3人,最后上了一道甜食“八寶粥”。這種甜食通常是用大米等8種美味食物做成的,但在延安“寶”比較少,只用大米、花生、核桃、大棗和李子做成象征性的“八寶粥”。斯特朗對這道甜食很滿意。飯后,毛澤東繼續接著前邊的話題對斯特朗說:
“帝國主義之所以還有力量,這僅僅是由于人民受了蒙蔽,真正的力量不是炸彈。正是廣島的大爆炸,把原子彈搞臭了,現在全世界人民都起來反對它。最后奏效的不會是原子彈,原子彈不會消滅人民,而人民卻會消滅原子彈。”
斯特朗心里明白,毛澤東非常清楚新式武器的威力。斯大林曾經規勸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要降低國共之間的敵對程度,生怕美國會用原子彈轟炸中國,甚至轟炸蘇聯。毛澤東就是要把這種失敗論調從中國消除掉。斯特朗又把話題轉到了蔣介石身上,問道:
“主席,你除了在重慶談判時見過蔣介石外,過去見過他嗎?”
“見過。”毛澤東回憶著說:“那是在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1924年1月20日,孫中山在廣州主持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165名代表和6位國民黨臨時中央執行委員出席大會。我這個既是共產黨員又是國民黨員的湖南代表,坐在第39號席上。而蔣介石不是代表,他只是列席會議。在此之前,我們雖然彼此知道對方,卻從未謀面。這一次見了面,也并無交往。這時候,掌握國共兩黨大權的是孫中山和李大釗。
我被大會主席提議,經大會通過,成了章程審查委員會委員,還在大會上發了言。我這個中共中央執行委員被選為國民黨候補中央執行委員。大會結束后,我又被派往上海國民黨執行部工作。而蔣介石和我毛澤東相比,就大大遜色了。他只是坐在列席位子上聽著,會議結束后,就悄然回老家溪口去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我這個滿口湖南話的年輕人竟是他一生的政治對手。”
斯特朗聽得非常感興趣,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毛澤東親自口述的他和蔣介石兩大政治對手鮮為人知的早期秘聞,這也正是她要寫作毛澤東傳記的最好材料。于是,斯特朗又急切地問:
“主席,你們第2次是怎么見面的?”
毛澤東說:
“我和蔣介石再次見面時,他已是今非昔比,成了手握重兵的新貴了。真是風云變幻無常,人世沉浮難定呀!而我呢,在趙恒惕軍隊的追捕下,疲憊不堪地由湖南逃到了廣州。”
斯特朗停住了記錄,問道:
“你不是在上海么,怎么能從湖南逃到廣州呢?”
毛澤東說:
“是這樣的,我在上海不僅是國民黨上海執行部的秘書,同時也是中共中央的秘書。這秘書可不好當,不論在國民黨里,還是在共產黨內,我這個秘書當得都很艱難。國民黨方面說我是‘跨黨分子’‘毛頭小伙’,排擠我;共產黨方面,我和陳獨秀產生分歧,而他的家長作風很盛,容不得不同意見。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心情極為不佳,夜不能寐,便產生了思鄉之情。于是就在中共快要召開四大前夕,我以‘養病’為理由,回到了湖南。”
“噢,你是這樣回湖南的。”斯特朗一邊記錄一邊點頭說。她又抬起頭來問道:“中共四大你當選了嗎?”
毛澤東笑著說:
“中共四大毛澤東名落孫山之外,陳獨秀當選為中共中央總書記,還兼任中央組織部主任,這位‘家長’的權力更大了。”
斯特朗急著問:
“蔣介石呢?”
毛澤東面帶著笑容說:
“蔣介石這時候可神氣啦,他被任命為東征軍總指揮。因為還是國共合作,就請共產黨員周恩來出任東征軍總政治部主任……”
毛澤東點著煙,深深地吸了幾口,接著說:
“1925年10月1日,蔣介石率領東征大軍出師。10月14日,首戰告捷,一舉攻克陳炯明老巢惠州城。緊接著,蔣介石揮師乘勝追擊,到11月底,就蕩平了陳炯明的部隊,東征大獲全勝。蔣介石班師回羊城,名聲大振,成了英雄。
蔣介石順水又遇順江風,正當他名聲大振成了英雄的時候,國民黨‘二全’大會正在緊張的籌備之中。按照國民黨《黨章》規定,一年一度召開全國代表大會。我積極參與了國民黨‘二全’大會的籌備工作,成為‘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的5名委員之一。我執筆起草了《中國國民黨對全國及海外全體黨員解釋革命策略之通告》。
1926年1月4日,國民黨‘二全’大會在廣州中央大禮堂開幕了。大會主席為汪精衛,大會秘書長則為共產黨人吳玉章。我坐在代表席上,蔣介石則今非昔比,在‘一全’大會時,他只不過是個列席者,這一回他不僅是代表,而且坐在主席臺上,并向大會做了軍事情況的報告。這位‘東征英雄’,趾高氣揚地講道:‘去年可以統一廣東,今年即不難統一中國!’
大會期間,我和蔣介石相繼登上了講臺。我作了《宣傳部兩年經過狀況》的報告;蔣介石向大會提出了《改良士兵經濟生活》的議案。國民黨‘二全’大會,是我和蔣介石第一回同在一個講臺上作報告。國民黨‘二全’大會選舉結果,我依然被選為候補中央執委,而蔣介石以最高票數當選為中央執委,掌握了國民黨的軍事大權。大會以后,我擔任了國民黨的代理宣傳部長,又兼任國民黨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委員,并在廣州開辦農民運動講習所任所長。”
毛澤東說到這里,停下來又點燃了一支煙,狠勁地吸著,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斯特朗停住了飛快記錄的筆,問道:
“這時候,你對蔣介石的反革命陰謀有無察覺?”
“有察覺。”毛澤東繼續說:“我預感到要出事了,在發現中山艦和寶壁艦向黃埔駛去時,問李之龍:是誰的命令?李之龍說是蔣校長的命令。我同時發現蔣介石掌握的第1軍各部,幾天來晚上都是‘枕戈待旦’。我將這些異常情況報告給中共廣東區委書記陳延年,要他注意蔣介石的這些異常動向。陳延年乃中共總書記陳獨秀之子。他答復說,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只能提高警惕,靜觀其變。但他沒有提高警惕。結果蔣介石在1926年3月20日黎明,指揮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士兵,乘著黎明前的黑暗,分頭開始了行動。逮捕了李之龍,占領了海軍局,包圍了省港罷工委員會,解除了工人糾察隊的武裝,軟禁了周恩來,蘇聯顧問團駐地被監禁,汪精衛住宅以保護為名被包圍,廣州市實行戒嚴。何應欽接到蔣介石的密令,把駐守潮汕的第1軍中的共產黨員全部扣押……”
斯特朗急忙插話:
“這就是歷史上震驚中外的‘三·二0事件’嗎?”
“是的,也稱‘中山艦事件’,或稱‘廣州事變’。蔣介石第一次初露反革命鋒芒,他一舉成功了。”
斯特朗停住筆又問:
“你當時是怎么對待蔣介石搞的這次反革命事件的?”
毛澤東吸了一口煙,說:
“‘三·二0事件’發生后,我立即去蘇聯顧問團住處,正好陳延年也在那里。我向蘇聯顧問團代理團長季山嘉和陳延年建議,要對蔣介石采取強硬措施,不能讓他得寸進尺。我們應馬上把廣州的所有國民黨中央執委、監察委員們,秘密集中在肇慶葉挺獨立團,開會通電討蔣,削其兵權,開除黨籍。廣西的軍事首領李宗仁和蔣有矛盾,再加上李濟深,蔣介石就無力對付了。”
斯特朗插話說:
“多好的建議啊!”
毛澤東說:
“當時我只能向他們陳述自己的見解,提出自己的建議,卻不能要求中央照我的意見去辦。雖經激烈爭辯,也無濟于事。結果使蔣介石獲得了一箭三雕:第一,拘捕了李之龍,打擊了共產黨;第二,汪精衛出走,蔣介石掌握了黨、政、軍大權;第三,威逼蘇聯軍事顧問季山嘉回國,蘇聯表示同意。”
他喝了一口茶,接著說:
“陳獨秀還在中央機關刊物《向導》上著文,稱贊‘蔣介石是中國民族革命運動中的一個柱石’。蔣介石看后高興得眉飛色舞,說陳獨秀是個好朋友!”
斯特朗望著喝茶抽煙的毛澤東,問道:
“國民黨‘二全’大會以后,你和蔣介石再見過面沒有?”
毛澤東慢慢地放下茶杯,說:
“見過,那是在國民黨的二屆二中全會上。”
說著,他又陷入了回憶之中:“蔣介石在‘三·二0’事件之后,由于陳獨秀不敢強硬,一再退讓,蔣介石就開始得寸進尺了。‘三·二0’事件使蔣介石取得大勝的消息傳到上海,有一位鮮為人知的人物——張靜江,急匆匆地從上海趕來廣州。此人為‘三·二0’事件后的蔣介石站穩腳跟,起了幕后謀士和‘導師’的重要作用。張靜江何許人也?此人骨瘦如柴,雙腿癱瘓,年已50有余,卻有著一番傳奇經歷。他很有經濟頭腦,在巴黎經商發了大財。1905年冬天,張靜江回國后返巴黎,正好和孫中山同船。他仰慕孫中山,前去拜望,并表示可以資助孫中山的革命活動。隨之給了孫中山‘ABCDE’為序的聯絡暗號,并告知若需要經費時,在電文中寫A,即電匯1萬元,寫B,2萬元,寫C,3萬元,寫D,4萬元,寫E,5萬元。孫中山聽后,將信將疑。過了兩年以后,孫中山在日本東京時,同盟會本部經費十分困難,正當無計可施之際,他忽然想起了張靜江,便往巴黎按聯絡密碼給張靜江發了電報,電文中寫的是‘C’。幾天后,果然從巴黎電匯來3萬法郎,使孫中山大吃一驚。從此,孫中山的革命活動遇到經費困難時,張靜江總是有求必應。不久,張靜江加入了同盟會,成了孫中山的親密戰友。后來,他當了中國革命黨的財政部長。張靜江和蔣介石的關系也非同尋常。1920年,蔣介石在張靜江的資助和指點下發了財。后來,蔣介石失利,欠了一屁股債,又是張靜江替他還清,并指點他去廣州投奔孫中山。蔣介石‘三·二0’事件得手后,張靜江很快由上海趕到廣州,為蔣介石出謀劃策,成了幕后‘軍師’。
1926年5月15日,在戒備森嚴的氣氛中,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在廣州召開了。我作為候補中央執行委員出席了會議,和蔣介石又一次見面了。此時的蔣介石更是今非昔比了,他高高坐在主席臺的正中,而我坐在下邊很不顯眼的地方。自孫中山這口革命的洪鐘墜地之后,國民黨中央的會議向來由汪精衛主持,而現在改由蔣介石主持了,這意味著蔣介石已經成為國民黨的領袖。
在5月20日,我在會上作了《宣傳部工作報告》,大會是由蔣介石主持的。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后,我就辭去了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部長的職務。”
毛澤東臉上的那種回憶往事的表情消失了,他看著還在記錄的斯特朗,吸了幾口煙,說道:
“我在早期和蔣介石的幾次交往,就談到這里。這些情況已經成為歷史了,對你有用嗎?”
斯特朗異常高興地說:
“太有用了,它是我給你寫傳最珍貴的材料。”
毛澤東站起身,來回走動了幾步,站在斯特朗面前,把那只大手一揮,說道:
“蔣介石說,民不能有二主,天不能有二日。我就不信,偏偏要出個太陽給他看看!”
此時已經是午夜了,毛澤東和斯特朗約定幾個星期后再見。他和江青一起提著一盞馬燈,照亮高低不平的小道,陪同客人下山,把斯特朗、馬海德、陸定一送到山坡下的大卡車旁,互道再見。
斯特朗對這次采訪的印象十分美好,她在《中國人征服中國》一書中這樣寫道:
“毛澤東直率的言談,淵博的知識,詩意的比喻,使這次談話成為我一生中遇到的最為動人的談話。他把美國援助蔣介石的武器形象地稱之為輸血。他說,美國輸給蔣介石的武器,蔣介石又輸給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的比喻像他那樣尖銳,那樣富有詩意。在國際會議上,如果讓毛澤東代表中國講話,他就會施展譏諷的才智,使辯論更為生動。”
8月7日深夜,毛澤東送走斯特朗、馬海德、陸定一3人后,還惦記著粟裕和陳毅之間的爭論,于是就復電給粟裕,提出兩種方針由粟裕自己選擇。他在電文中說:
一是“對蘇中目前即取防御方針,而由你率主力與陳軍長會合,集中力量打開淮北局面,或出淮南,切斷津浦線,直接配合劉鄧之作戰。”二是“照你8月5日電辦法,8月內再在蘇中打一仗,然后西移。”
正在此時,毛澤東接到粟裕一封急電,粟裕報告說:
“5旅已東調,殲敵良機已到。”
這正是:調一旅好事多糾纏,得良機外將敢擅專。提蘇中孤軍,事無稍殆,馬不歇鞍;管教爾有來無回,七戰七捷喜報傳。
著實令人可敬可賀!
8月8日晨,毛澤東復電粟裕等人并告陳毅說:
“殲敵良機已到,甚好甚慰。如連續殲敵2個旅有便利條件則可連續殲敵2個旅。”“預備部隊或鉗制部隊如有可調者,張、鄧、譚盡可能滿足粟之要求,集中最大兵力于主要方向。”
就在這一天,華中野戰軍在江蘇如皋李堡發動進攻,俘敵5000余人,斃傷3000余人。粟裕在華中戰場上指揮的蘇中戰役的第2個戰斗已經勝利結束。
8月8日,陳毅接到華中的捷報后,再次重提3大主力出擊外線作戰計劃。他在給中央軍委和粟裕的電報上說:
“粟部在蘇中已打兩個勝仗,這是正確而必要的,今后應迅速西調為好。蘇中再打一勝仗不一定能改變局面,而我3大主力在隴海、津浦獲得勝利,徐州頑軍可起義,可開辟新解放區,大大調動敵人,蘇中局面方可保證無虞。現山東、太行均須全力向南向西會師。集中主力留滯蘇中與敵人分路糾纏,必不能獲得徹底的勝利。”
此時的國民黨軍,以兩個整編師的兵力位于開封至商丘一線,企圖阻止晉冀魯豫野戰軍南下。
8月9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名義電示晉冀魯豫野戰軍,占領隴海路徐、汴段和路南10余縣,以配合蘇皖野戰軍作戰,并吸引圍追中原軍區之敵。
8月9日這一天,徐海東奉中央指示,離開山東根據地,從威海秘密乘船抵達大連,住進大連市文化街75號一座幽靜宅院里養病,直到全國解放。
8月10日夜,劉伯承、鄧小平率領晉冀魯豫野戰軍第3、第6、第7縱隊,乘虛通過國民黨軍防御間隙,突然向隴海路開封至徐州段沿線之國民黨軍發起攻擊。
8月12日,毛澤東就陳毅堅持出擊外線作戰一事,復電陳毅、宋時輪,電文中寫道:
陳宋:
粟裕軍前日在蘇中第2個勝仗,不但使蘇中蔣軍陷入極大困難,亦將使淮南第5軍無法北調。粟部在蘇中民情熟悉,補給容易,地形便利,蘇中敵軍裝備亦比第5軍差,較易取勝。馬上調淮南,因敵人硬,地勢險,不一定能完成切斷蚌浦路任務,不如令粟部再在蘇中作戰一時期,再打一二個勝仗,使蘇中蔣軍完全轉入守勢,保全蘇中解放區,對全局有極大利益。這樣配合淮北作戰,更為有利。
軍委 未文
8月12日這一天,毛澤東為中央起草了《關于馬歇爾、司徒雷登發表公報后我黨對策問題》給周恩來的指示電,全文如下:
周:
灰電悉。
一、同意你們對馬、司發表公報后形勢分析和應付總方針與辦法。
二、馬、司既已發布此種公報,今后將有一個相當時期是大打大鬧時期,而主要是靠打得好,消滅蔣力量來解決問題。
三、在這種情況下,解聯會似有成立之必要,如國民黨一意孤行在11月12日召開國大,我們應考慮同時召開解代會。
四、同意繼續逼美擴大外交活動,準備鬧到聯合國會上去,應指出過去調處的失敗是由于美國援蔣錯誤政策的必然結果,對美錯誤政策可徹底清算與批評;但對馬、司個人,仍取某些保留的態度。
五、關于半年多以來特別是6月以來國共談判經過,請你發表一適當談話。
六、致杜魯門電可用代表團名義,交馬歇爾轉達。
七、如馬回國,請考慮現在的執行部及各小組機構是否應繼續存在,你須向馬要求保證我方人員的安全。
中央
8月13日晚,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給粟裕、譚震林并告陳毅、宋時輪的指示電:
粟譚,并告陳宋:
12電悉。部署殲滅99旅及65師一部,甚好甚慰。蘇中各分散之敵利于我各個擊破,望再布置幾次作戰。即如交通總隊,凡能殲滅者一概殲滅之。你們如能徹底粉碎蘇中蔣軍之進攻,對全局將有極大影響。惟希注意:一、告誡部屬,切勿驕傲,每次作戰,均須精心計劃,充分準備,不要輕敵。二、適當休整部隊,恢復疲勞,保存元氣。
軍委未元亥
就在粟裕率華中野戰軍連續取勝的同時,陳毅卻在淮北作戰不斷受挫,特別是進攻泗縣縣城損失較大,事實終于教育了陳毅。
8月13日這一天,陳毅致電粟裕、譚震林說:
“宜就地開展局面,不必忙于西調,軍委有此指示,望照辦。部隊應爭取數日休息,再尋新的機動,反較西調為更有力配合各方。”
至此,陳毅與粟裕之間一場曠日持久地爭論終于結束了。
欲知粟裕后來的戰績如何,請繼續往后看。
東方翁曰:毛澤東關于“紙老虎”的論斷值得認真研究。在同斯特朗的談話中,他說:“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蔣介石和他的支持者美國反動派也都是紙老虎”。關于原子彈,毛澤東解釋說,“原子彈是一種大規模屠殺的武器,”“正是廣島的大爆炸,把原子彈搞臭了,現在全世界人民都起來反對它。”關于美帝國主義,他解釋說,“中國的反動派正在拿美國的‘強大’來嚇唬中國人民。”至于蔣介石,他解釋得更有意思,他說:“如果蔣介石維護人民的利益,他就是一只鐵老虎。如果他背棄人民,發動反人民的戰爭,就像他現在做的那樣,那么他就是紙老虎。”由此可以看出,在毛公眼里,不管是反人類的大規模屠殺性武器,還是反人民的權貴和反動集團,統統都是紙老虎。歷史已經無數次證明他的論斷是正確的。可至今還有不少善良的人和一些作福作威的人都認識不到紙老虎“一受潮就會發軟,一陣大雨就會把它沖掉”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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