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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大傳第四版 第五卷 誰主沉浮 第6章

東方直心 · 2024-01-12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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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在是

  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

  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話說1945年9月20日上午,毛澤東在王炳南陪同下,登門拜訪了陳立夫。他的這一舉動使周圍的人非常驚異。他們奇怪毛澤東為什么要去拜訪那CC系頭子。他們說,像陳立夫、戴季陶這樣的反共專家和頑固分子,我們平時都看作冤家對頭,相顧眥裂,有什么好見的呢?可毛澤東卻說:

  “不錯,這些人是反共的。但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在是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毛澤東想的是,越反動的頭子越要去拜訪他,越要去做工作,這樣才越能顯示出共產黨和談的誠意。王炳南心里暗暗想:同陳立夫這種人可怎么談呢?沒想到毛澤東在會見陳立夫時,先以回憶的口氣談起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評國民黨實行剿共的錯誤政策,他說:

  “10年內戰,共產黨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發展壯大了。而國民黨剿共的結果,卻同時引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險些招致亡國的禍害,這一教訓難道還不發人深省嗎?我們上山打游擊,是國民黨剿共逼出來的,是逼上梁山。我們就像孫悟空大鬧天宮,玉皇大帝封他為弼馬溫,孫悟空不服氣,自己鑒定是齊天大圣。可是你們卻連弼馬溫也不給我們做,我們只好扛槍上山了。”

  毛澤東在談笑自若中,對國民黨的政策巧妙地進行了批評,同時又向陳立夫介紹了他對于國內時局的主張,提醒國民黨認清人心所向。毛澤東的誠懇態度,使陳立夫不得不表示對這次國共談判要“盡心效力”。

  毛澤東從陳立夫官邸出來,又去看望了在大革命時期他的老對頭葉楚傖。接著,他到上清寺程潛府上回訪。

  此前,程潛曾到毛澤東的住處拜訪,既是禮節性的訪談,也是同鄉和老相識的會見,二人相談甚歡。

  程潛,字頌云,1882年出生于湖南省醴陵縣,清末秀才,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后,他曾任非常大總統府陸軍總長;在第1次國共合作時期,擔任廣東大本營軍政部長。那時候,他和擔任國民黨中央代理宣傳部長的毛澤東,都是國民黨政治講習班的理事。程潛在北伐戰爭時期任國民革命軍第6軍軍長,在抗日戰爭時期曾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河南省政府主席等職。因他主張和共產黨聯合抗日,與共產黨有較多往來,遭到蔣介石的猜忌,1938年冬被免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河南省政府主席職務,此后又先后調任徒有虛名而無實權的西安行營主任、天水行營主任、國民黨戰地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抗戰勝利后,擔任武漢行營主任。

  且說程潛設宴熱情款待毛澤東。毛澤東向程潛介紹了中共中央的政策與主張,他說:

  “我們和國民黨當局在談判中,互相做了一些讓步,希望國共兩黨能夠和平合作建設新中國。如果今后蔣介石還要發動內戰,那他就在全國全世界面前輸了理。”

  毛澤東還語重心長地對程潛說:

  “頌公,您是國民黨資深望重的元老了,應該充分發揮自己的作用,下屆行憲國大選舉時,您老可以參加副總統的競選嘛!競選成功了,可以為老百姓謀點利益。”

  程潛說:

  “我沒有錢,競選搞人家不贏。”

  毛澤東說:

  “你跟你的老部下商量,找他們想辦法嘛!如果不成功,也沒有什么,你就只要個湖南,可以回湖南去搞和平運動!有一個地盤,掌握實權,就好活動。沒有實力,官做得再大也沒有用。”

  后來程潛在1963年賀毛澤東70大壽時,寫了12首祝壽詩,其中有句云:“我本多年邀默契,喜從中夜挹明光”。其中的“默契”之說,指的就是這次談話。

  毛澤東的話還真的對程潛產生了重大影響。1948年春,國民黨召開行憲大會,選舉總統、副總統。身為國民政府武漢行轅主任的程潛接受毛澤東的勸告,參加了副總統競選。第一輪競選投票后,6位副總統候選人中,李宗仁、孫科、程潛得票領先。然而蔣介石在幕后操縱競選,為孫科拉選票。程潛憤而放棄競選,轉而支持李宗仁,擊敗了孫科,由此得罪了蔣介石。蔣介石便將他調離南京,出任長沙綏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政府主席。

  9月20日下午,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出席《大公報》負責人王蕓生在李子壩報社舉行的招待會。

  報館里一片喜氣洋洋,職工們一齊動手,將院內外清掃得干干凈凈,“季鸞堂”被裝扮得煥然一新,正樓前的花坪顯得格外艷麗。

  兩輛小汽車先后開進報館院內,首先走下汽車的大高個正在上臺階,只見他穿著樸素的中山裝,面孔很慈祥,他就是毛澤東。跟在毛澤東后面的是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等人。王蕓生迎上前去,與毛澤東等人一一握手。他們樂呵呵地走進正門,步入了2樓的“季鸞堂”。

  王蕓生在新聞家、政論家、《大公報》前任主編張季鸞的“國家中心論”的影響下,僅從主觀愿望出發,期盼國共合作,盡快重建破碎的國家。他在《毛澤東先生來了》這篇社論中,對于國共和談寄于很大希望,以為只要蔣介石能坐下來和毛澤東談判就是大團圓了。席間,王蕓生對毛澤東說:

  “希望國共繼續合作,不要另起爐灶。”

  毛澤東笑呵呵地回答說:

  “‘不要另起爐灶’的話我很贊成,但是蔣介石得要管飯。他不管我們的飯,我不另起爐灶怎么辦?人家的鍋里是不許我們造飯呀!”

  王蕓生聞言,無言以對。在王蕓生的要求下,毛澤東為《大公報》報社職工題了詞,他寫的是:“為人民服務”。

  這天傍晚,毛澤東應重慶市市長賀耀祖特邀赴其私邸出席晚宴。

  賀耀祖,湖南省寧鄉縣賀石橋人,早年入同盟會,參加過辛亥革命。

  毛澤東來重慶時,賀耀祖在機場和他一見如故,視為知己。他十分關心毛澤東在重慶的安全,多次嚴令有關方面加強保安措施。

  晚宴已畢,賀耀祖出于對毛澤東的敬慕,安排了一個小型的“湖南同鄉會見”,原定只有十數人參加,沒想到消息一傳出,眾多的湖南故舊都來了,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客廳里坐滿了,院子里也坐著站著許多人。毛澤東對鄉親們說:

  “兩黨共同領導抗戰,打敗了日本侵略者,今后應當繼續合作。”

  賀耀祖說:

  “民同此心,國家有望。”

  毛澤東又說:

  “中國革命能取得這樣的成果,社會各界和老百姓及諸君作了努力。”

  賀耀祖笑了笑說:

  “是的,廣東人出錢,湖南人出命。”

  毛澤東作了一個手勢,也詼諧地說:

  “是的,那些浙江人就做官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后來在毛澤東離開重慶后,蔣介石把賀耀祖叫去狠狠地訓了一頓,他說:“湖南人團結非國家之福,乃國家之禍!”

  9月20日晚上,毛澤東回到紅巖嘴,收到中共中央來電,其中說:據西安確息,蔣介石密示所囑:“目前與奸黨談判,乃系窺測其要求與目的,以拖延時間,緩和國際視線,俾國軍抓緊時機,迅速收復淪陷區中心城市。待國軍控制所有戰略據點、交通線,將寇軍受降后,再以有利之優越軍事形勢與奸黨做具體談判,彼如不能在軍令政令統一原則下屈服,則以土匪清剿之。”

  9月21日,國共雙方因談判一直陷入僵局,決定休會5天。

  這一天,赫爾利找毛澤東談話,要求共產黨要么交出軍隊,要么破裂。毛澤東回答說:“我們還要討論。”

  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向各黨派、文化界、新聞界等闡述了中國共產黨的主張,說明了談判停頓的原因。

  據9月21日的《參政員毛澤東在渝市之動態》這樣記錄:“當晚9時45分,毛澤東偕王若飛、王炳南及其隨員等7人,分乘國渝1247號車與5645號吉普車至桂園。該1247號旋駛上清寺于11時55分接周恩來至桂園,旋毛氏偕周恩來、王若飛、王炳南及隨員等乘原車往嘉陵新村白部長公館至深夜1時許返紅巖嘴。”

  9月22日上午,全國難民賑濟委員會賑濟專員、國家社會黨重要領導成員蔣勻田到桂園會見毛澤東。

  中國國家社會黨簡稱國社黨,由一貫反對共產黨和反對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張君勱和張東蓀等在北平發起成立。國社黨標榜國家社會主義,在強調愛國的同時,一面反對共產主義,一面強調要避免“重踏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弊點”,推行“漸進的社會主義”。因此,國社黨和青年黨一樣,既被共產黨敵視,又被國民黨打壓。

  且說蔣勻田在會見中問毛澤東:

  “毛先生到渝20天了,談判結果如何?”

  毛澤東說:

  “事關保密,本不能告人,蔣先生是友黨領袖,不妨實告。商談近20日,時間白費,毫無結果,已面臨僵局了。”

  “20日來談及哪些問題?僵在哪一點?能否相告?”

  “兩個問題,一是軍隊的分配比例問題,一是我們管理地區的自治問題,如果沒有協議,可以說商談就是失敗的。”

  毛澤東坦率地回答了蔣勻田的問題,沒想到蔣勻田卻說:

  “對你們來說,失敗是可惜的。但從人民角度看,如商談成功,那才是真失敗!”

  毛澤東聞言,已知他欲逞口舌之辯,便問道:

  “你意何所指?”

  蔣勻田面呈得意之色,說道:

  “第一,如軍隊分配獲得協議,將來政府增一團,你方亦必按比例增加,否則失其比例。如雙方俱增,那將演成國內軍備競爭,人民何能負此重擔?第二,如你們就劃分領土管理權達成協議,其結果不外延緩今日之戰爭為明日之戰爭而已。”

  毛澤東又退了一步,問道:

  “那么,你們有何高見?”

  蔣勻田說:

  “最好恪守你在機場的書面談話,爭取民主與自由。只有真正的民主,才能為人民謀福利,在野黨的安全也才有保障,此其一。其二,商談不宜只限貴黨與國民黨,其他少數黨領袖亦應參加。”

  “希望你的高見能夠實現。如果貴黨提出商談參加人問題,我們一定主張邀請其他黨派參加。”毛澤東抓住蔣勻田的話反將了一軍,接著步步進逼,他說:“此次來訪重慶,最大的憾事,就是未能見到張君勱先生。張先生多年來不計艱險,為民主政治奮斗的精神,亦至令人敬佩。他給我的一封公開信,想必你亦必閱過。”

  毛澤東說的公開信是張君勱在1938年12月10日刊登在國社黨機關刊物《再生》上的《致毛澤東先生的公開信》,他在信中說:“軍隊應屬于國家,不可使軍隊與特殊主義發生聯系……不可屬于一黨。先生所率之軍隊,名曰國民革命軍,更望毅然首倡,以八路軍之訓練、任命與指揮完全托之于蔣先生手中。”

  毛澤東接著說:

  “在那封信里,他要我們將軍隊交給蔣先生,老實說,沒有我們這幾十萬條破槍,我們固然不能生存,你們也無人理睬。若教我將軍隊交給政府,理猶可說,教我交軍隊于蔣先生個人,更不可解。最近蔣先生曾對周恩來同志說:告訴潤之,要和,就照這條件和,不然,請他回延安帶兵來打。我翌日拜晤蔣先生,當面對他說,現在打,我是打不過你,但我可以對日敵之辦法對你,你占點線,我占面,以鄉村包圍城市。你看交軍隊于個人,能解決問題嗎?不知君勱先生發表那封信時,想到這個問題沒有?我想君勱先生是沒有機會練兵,若有機會練兵,他也必會練兵的。”

  蔣勻田回答:

  “關于君勱先生那封公開信,我在桂林從報紙上閱及后,亦感驚奇。至于毛先生說君勱先生若有機會練兵,他也必會練兵的,我想毛先生沒有看到君勱先生在北平創黨時所擬的政綱。我們當時的政綱,載明不收現役軍人為黨員。為什么有此條規定呢?不是我們不重視現役軍人;而是我們深信民主政治的成功,是以全民的信心與力量為基礎,不是單憑武力可以打出來的。只有由政黨的組織行動,不計個人犧牲,反對一黨專政,啟發人民對民主制度的認識與信心,才能漸漸趨向民主政治成功的道路。假如有一天不需要槍桿保衛,像歐美民主國家一樣,你愿意放棄所有槍桿嗎?”

  毛澤東反問道:

  “請先回答,你相信共產黨的政治斗爭技術嗎?”

  蔣勻田老老實實地說:

  “我確信你們的政治斗爭技術不在任何黨派之下。”

  毛澤東見蔣勻田已經舉起了白旗,就再將他一軍,說道:

  “那好,你剛才提的問題,你自己已經回答了一半了。試想,如單憑政治斗爭就能取得政權,我們為什么搞幾十萬軍隊?請注意,別說是軍隊可以殺人,就是特務跟蹤,你在前邊走,他們在后邊跟,步步威脅你,你受得了嗎?”

  蔣勻田已經無言答對了,只有找話說:

  “請問,你對中國文化的估價如何?”

  毛澤東見他又撞到槍口上了,便笑著反問道:

  “怎么?你是否懷疑我們相信共產主義,就不懂中國文化和歷史了嗎?”

  蔣勻田一看毛澤東的勢頭,只得連忙收手道: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9月22日晚上,毛澤東在下榻處分批會見了在重慶的作家和戲劇界人士。他在會見張恨水時問道:

  “張先生生活一向可好?”

  張恨水答道:

  “還可以,謝謝!毛先生大智大勇,以民族大業為重,不計前嫌,置個人安危于不顧,親臨重慶,國人無不感佩。和平有望,國家有望啊!”

  毛澤東說:

  “不敢當,我們共產黨一向是主張和平的。正如先生小說所描寫的那樣,現實的中國社會魑魅魍魎太多了。多少年來,華夏大地戰火頻仍,彈痕累累,哀鴻遍野,黎民菜色。盡罹倒懸之苦的人民無有一日不期望和平哇。”

  他說到這兒,將手中的煙蒂使勁摁滅,接著說:

  “過去我們和蔣先生打了幾年仗,蔣先生把我們從江西送到了陜西。后來,日本人的槍炮,又幫助我們握了手,所謂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嘛。現在日本投降了,我們不想也不能再打下去了,這是大家的意愿,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意愿。孔夫子說,和為貴。我們就是為了和平而來的。我們愿以自己誠心誠意的行動,為實現和平建國的光明前途,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毛澤東見張恨水頻頻點頭,微微一笑,接著說: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事物的發展并非那么簡單。和平的實現,不僅需要國共雙方的一致努力,也需要各黨派、各界人士共同攜手,為反對戰爭,爭取和平而做出不懈的奮斗。張先生編輯的《新民報》副刊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我在湖南一師讀書時,有位綽號叫‘袁大胡子’的先生,曾嘲笑我的作文是新聞記者的手筆。今天遇到了張先生,我可是小巫見大巫了喲。”

  張恨水說:

  “毛先生雄才大略,大筆如椽,我輩小說家,豈敢相比,真是慚愧。正如一些同道所批評的那樣,我的小說脂粉氣太濃了些。”

  毛澤東說:

  “脂粉氣也未必有什么不好,我看曹雪芹的脂粉氣比先生要濃得多,但《紅樓夢》不也一樣令我們嘆為觀止嘛!我以為,文藝作品的好與壞,不能在題材上作統而言之,關鍵在于我們的作品,是否真實地反映了社會,刻畫了社會的人和社會的事,反映出社會的矛盾斗爭。”

  張恨水一向被文學圈內人士笑罵為“鴛鴦蝴蝶派”,沒想到眼前的這位政治家竟會說出了一番不同凡響的文藝理論,就好像遇到了知己似的,興奮得不住地點著頭。毛澤東又笑問道:

  “張先生‘恨水’一名,想是筆名吧?很有味道,愿聞其詳。”

  張恨水說:

  “確是筆名。我原名‘心遠’。‘恨水’一名是我17歲那年在蘇州第一次投稿時自己取的筆名,是從南唐后主李煜詞‘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中截取出來的。那時,我想人生有限,決不能讓光陰如流水一樣白白流逝,所以取這個筆名,也好隨時聽人稱呼,隨時看到‘恨水’二字,時刻自勉,珍惜時光。可50年來,仍是蹉跎歲月。”

  毛澤東笑道:

  “先生著作等身,堪可欣慰。李后主詞哀怨凄涼之作,竟被先生悟出如此深意,可敬可佩!我也用過許多筆名,卻無先生之名寓意雋永。例如我以前常用的‘潤芝’一名,便是在湖南一師時楊懷中先生為我取的。有一次,我在給楊先生的信中署名‘毛學任’,楊先生問我何故?我說學一學梁任公(即梁啟超——筆者注)。楊先生便給了我一部《胡文忠公全集》要我讀。我反復閱讀后,覺得胡林翼(清代湘軍將領——筆者注)確實值得學習,胡字‘潤芝’,我就改為‘學潤’楊先生對我說:‘司馬長卿崇拜藺相如就改名為相如,你既然尊敬胡潤芝,就干脆改成潤芝吧。’以后,師長和好友們多叫我‘潤芝’。”

  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張恨水臨別時,毛澤東贈給他一塊兒灰色呢料、一袋小米和一包紅棗,握著他的手親切地說:

  “我沒有什么好東西。這塊兒我們自制的精毛呢和延安的小米、紅棗,就送給你吧!”

  張恨水回到距重慶30多公里的南溫泉,高興地向家人敘述了見到毛澤東的情景,他還對夫人說:

  “毛先生不僅膽識過人,且知識淵博,見地不凡,確是當今豪杰。”

  他吩咐夫人燒了一鍋紅棗小米粥,讓全家品嘗。不久,他用延安的毛呢做了一套中山裝,只待集會、接客時才舍得穿。后來衣服的顏色褪色了,他就改染成了藏青色。

  且說毛澤東送走了張恨水,又和馮雪峰進行了親切會談。馮雪峰是最早獲悉蔣介石蓄意利用和談機會將毛澤東長期軟禁情報的,當即報告了周恩來,這樣就使中共中央和南方局及時制定了迫使美蔣方面保證毛澤東安全來去的措施。

  毛澤東在談話中稱贊馮雪峰的雜文集《鄉風和市風》與《真實之歌》。毛澤東曾在緊張的談判之余,閱讀了馮雪峰的新作《奴隸與奴隸主義》。他說:

  “《奴隸與奴隸主義》是幾年來很少看到的好文章,它抨擊了帝國主義、封建法西斯奴化人民思想的罪惡。”

  9月23日至26日,毛澤東對外稱出訪友好故舊。

  原來在9月下旬,江青帶著女兒李訥秘密飛抵重慶,悄悄地進入紅巖嘴八路軍辦事處。毛澤東抱著女兒,親著她說:

  “我的娃娃,爸爸好想你們啊,好想我的娃娃哩。”

  江青打量著毛澤東的面孔,說:

  “怎么拖了這么久還沒有定下來,都把人急死了。外面紛紛傳言,蔣介石要把你們扣留起來,我實在是不放心呀。”

  毛澤東簡單介紹了一下談判的進展,又詢問延安的情況。江青把帶來的材料拿了出來,她說:

  “據各根據地部隊報上來的材料看,幾乎所有的國民黨軍隊都在積極地準備內戰。只是他們的大部隊還沒有來得及到達前線,所以用談判來為他們贏得時間。這些材料都是最新的報告,有的來不及用電文發出,我親自帶過來了。”

  毛澤東看罷材料,對江青說:

  “你既然來了,還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以免讓國民黨知道了采取措施,要防止他們把你們作為人質。你還是看看病回去吧。”

  江青說:

  “不,我要等你這邊有點結果再回去。既然來了,我總得能放心才回呀。只要我不暴露身份,其它的安全問題還是有保證的。”

  毛澤東說:

  “談判不會這樣拖下去,我將召開記者招待會,向全世界公布談判真相和我黨的態度,然后通知蔣介石,我將返回延安。我估計,蔣介石還不敢公開扣留我,我們這一個多月在重慶的工作還是有成效的,你和女兒趕緊回延安,千萬不要成為我說走就走的拖累。”

  江青聽從毛澤東的安排,和李訥看完病后就秘密地返回了延安。

  毛澤東根據江青帶來的材料,了解到國民黨集中了50萬大軍,在日偽的掩護和配合下,沿平綏、同蒲、平漢、津浦等鐵路線向平津、張家口和東北急進。他指示劉少奇等人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出指示,要求各解放區徹底破壞鐵路、公路,遲滯蔣軍的行動。他在指示中還說:“遲滯蔣軍的行動是當前的戰略任務。”

  9月25日,毛澤東為中共赴渝談判代表團起草了《關于目前的宣傳方針問題致中央電》,他在電文中寫道:

  為配合目前情形,我們主張在宣傳上采取以下方針:

  一、繼續要求國民黨真正實行民主,批評其違犯民主的各種措施。要求國民黨結束黨治,重選國大代表,釋放政治犯。又要求成立聯合政府。批評的態度暫時不要太尖銳。

  二、堅決要求政府:反對敵偽漢奸在簽降后仍繼續進攻中國解放區及在其他各地屠殺人民,反對任何利用敵偽、聯合敵偽的政策。

  三、堅決要求政府:承認解放區的人民政權與人民軍隊,以實踐政府實行民主還政于民的諾言。解放區軍隊是中國軍隊國家化的與民主化的模范,民主的軍隊,是民主的政府之必要部分,不可分離的。這暗示國共談判,中國共產黨雖已作到仁至義盡之重大讓步,但因國民政府之堅持反民主、反團結方針,已經遭遇到困難,但必須避免發表談判具體內容。

  四、希望美國政府與輿論界同情中國人民之和平民主團結事業,重視中國人民之意見。

  以上各項,請自即日起以各種方式,經過延安與張家口新華社,英文書面與口頭廣播及《解放日報》加以宣傳,特別是反對利用敵偽漢奸繼續進攻一項,希望材料盡量詳細、具體、確實,并盡量供給重慶。

  9月26日,在國內外輿論的壓力下,國民黨代表不得不根據蔣介石的授意,主動提出恢復談判。

  毛澤東決定率先讓步,以打破僵局爭取主動他提出,中共中央僅要求軍隊數目達到全國軍隊的六分之一,即國民黨現在263個師,共產黨方面應編有48個師;以后國民黨軍隊縮編,共產黨軍隊亦按上述比例遞減,如國民黨軍隊編120個師,共產黨軍隊應有20個師;國民黨軍隊編為60個師,共產黨軍隊可減至10個師。在國民黨承認解放區民選政府的原則下,共產黨在廣東、浙江、蘇南、皖南、皖中、湖南、湖北、河南(豫北不在內)黃河以南的8個解放區的軍隊,撤到蘇北、皖北及隴海路以北地區。

  周恩來、王若飛在談判中提出了這一讓步的新方案。國民黨代表則說:允許中共增加數個補充師,但至多不超過5個軍16個師;軍隊駐地與所謂解放區不可混淆;中共可以提出堪任地方各級行政官員的人選名單,報請中央量才任用,但不可指定何省應劃歸中央。

  共產黨方面自然不同意這個方案,僵局仍然沒有打破。此時雙方的讓步,基本上都已經到了各自擬定的底線。

  9月27日,《新華日報》為了配合重慶談判,刊登出了甘貝爾撰寫的《答路透社記者甘貝爾問》,全文如下:

  1945年9月,英國路透社駐重慶記者甘貝爾書面提出12個問題,請因國共兩黨談判逗留重慶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毛澤東回答。

  一、問:是否可能不用武力而用協定的方法避免內戰?

  答:可能。因為這符合于中國人民的利益,也符合于中國當權政黨的利益。目前中國只需要和平建國一項方針,不需要其他方針,因此中國內戰必須堅決避免。

  二、問:中共準備作何種讓步,以求得協定?

  答:在實現全國和平、民主、團結的條件下,中共準備作重要的讓步,包括縮減解放區的軍隊在內。

  三、問:中央政府方面須作何種的妥協或讓步,才能滿足中共的要求呢??

  答:中共的主張見于中共中央最近的宣言(指8月25日發表的《對于目前時局的宣言》——筆者注),這個宣言要求國民政府承認解放區的民選政府與人民軍隊,允許他們參加接受日本投降,嚴懲漢奸偽軍,公平合理地整編軍隊,保障人民自由權利,及成立民主的聯合政府。

  四、問:你對談判會達到協定甚至只是暫時協定一事,覺得有希望嗎?

  答:我對談判結果,有充分信心,認為在國共兩黨共同努力與互相讓步之下,談判將產生一個不只是暫時的而且是足以保證長期和平建設的協定。

  五、問:假若談判破裂,國共問題可能不用流血方法而得到解決嗎?

  答:我不相信談判會破裂在無論什么情形之下,中共都將堅持避免內戰的方針。困難會有的,但是可能克服的。

  六、問:中共對中蘇條約(指國民政府同蘇聯政府8月14日在莫斯科簽訂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筆者注)的態度如何?

  答:我們完全同意中蘇條約,并希望它的徹底實現,因為它有利于兩國人民與世界和平,尤其是遠東和平。

  七、問:日本投降后,你們所占領的地區,是否打算繼續占領下去?

  答:中共要求中央政府承認解放區的民選政府與人民軍隊,它的意義只是要求政府實行國民黨所早已允諾的地方自治,借以保障人民在戰爭中所作的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與教育上的地方性的民主改革,這些改革是完全符合于國民黨創造者孫中山先生的理想的。

  八、問:如果聯合政府成立了,你們準備和蔣介石合作到什么程度呢?

  答:如果聯合政府成立了,中共將盡心盡力和蔣主席合作,以建設獨立、自由、富強的新中國,徹底實行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

  九、問:A 你的行動和決定將影響到華北多少共產黨員?B他們有多少是武裝起來的?C中共黨員還在些什么地方活動?

  答:共產黨員的行動方針,決定于黨的中央委員會。中共現在有120余萬黨員,在它領導下獲得民主生活的人民現已遠超過1萬萬。這些人民,按照自愿的原則,組織了現在數達120萬人以上的軍隊和220萬人以上的民兵,他們除分布于華北各省與西北的陜甘寧邊區外,還分布于江蘇、安徽、浙江、福建、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各省。中共的黨員,則分布于全國各省。

  十、問:中共對“自由民主的中國”的概念及界說為何?

  答:“自由民主的中國”將是這樣一個國家,它的各級政府直至中央政府都由普遍、平等、無記名的選舉所產生,并向選舉它的人民負責。它將實現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的原則與羅斯福的四大自由(“言論和表達的自由”、“信仰上帝的自由”、“免于匱乏的自由”、“免于恐懼的自由”——筆者注)。它將保證國家的獨立、團結、統一及與各民主強國的合作。

  十一、問:在各黨派的聯合政府中,中共的建設方針及恢復方針如何?

  答:除了軍事與政治的民主改革外,中共將向政府提議,實行一個經濟及文化建設綱領。這綱領的目的,主要是減輕人民負擔,改善人民生活,實行土地改革與工業化,獎勵私人企業(除了那些帶有壟斷性質的部門應由民主政府國營外),在平等互利的原則下歡迎外人投資與發展國際貿易,推廣群眾教育,消滅文盲等等。這一切也都是與孫中山先生的遺教相符的。

  十二、問:你贊成軍隊國家化,廢止私人擁有軍隊嗎?

  答:我們完全贊成軍隊國家化與廢止私人擁有軍隊,這兩件事的共同前提就是國家民主化。通常所說的“共產黨軍隊”,按其實際乃是中國人民在戰爭中自愿組織起來而僅僅服務于保衛祖國的軍隊,這是一種新型的軍隊,與過去中國一切屬于個人的舊式軍隊完全不同。它的民主性質為中國軍隊之真正國家化提供了可貴的經驗,足為中國其他軍隊改進的參考。

  9月27日這一天,蔣介石帶著宋美齡到西昌去度假。在飛機上,他看到剛出版的《新華日報》上刊登的毛澤東回答路透社記者提問的報道。毛澤東說:

  “中共現有120萬黨員,在它領導下獲得民主生活的人民現已遠超過1萬萬。這些人民,按照自愿的原則,組織了現在數達120萬人以上的軍隊和220萬人以上的民兵,他們除分布于華北各省與西北的陜甘寧邊區外,還分布于江蘇、安徽、浙江、福建、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各省。中共的黨員,則分布于全國各省。”

  看到這段話,蔣介石多日來郁積在心中的憤怒爆發了。想到剿共多年,共軍卻越剿越多,如今共產黨代表已經與他在同一張桌子上談判了,他便在這天的日記(指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在2007年開放的存放在該院的《蔣介石日記》手稿本)中寫道:

  “如此罪大惡極之禍首,尤不自后悔,而反要求編組120萬軍隊,割據隴海路以北7省市之地區,皆為其勢力范圍所有,政府一再勸導退讓,總不能饜其無窮之欲壑,如不加審治,何以對我為抗戰而死軍民在天之靈耶?

  此后,外間便紛紛傳言,說是“軍統”特務將有不利于毛澤東的行動。

  兩天后,蔣介石又在1945年9月29日的日記中羅列了中共11條罪狀,并決心要扣押和審判毛澤東。對于扣押毛澤東的后果,他首先想到了美蘇兩國可能的反應。由于當初赫爾利曾擔保毛澤東赴渝談判的人身安全,一旦扣留了毛澤東,美國必定大為光火,而蘇聯也可能“以此借口,強占我東北,擾亂我新疆”。因此,蔣介石在第二天又猶豫起來,最終打消了扣押毛澤東的念頭。這個心理變化反映在10月6日的日記中,他寫道:

  “對共問題,鄭重考慮,不敢稍有孟浪。總不使內外有所藉口,或因此再起紛擾,最后惟有天命是從也。”

  他還在日記中很自負地寫道:

  “斷定其人決無成事之可能,而亦不足妨礙我統一之事業,任其變動,終不能跳出此掌一握之中。”

  盡管蔣介石已經改變了主意,但傳言已經引起了強烈反應。毛澤東在和章士釗談話中,問他對時局作何分析。章士釗想了片刻,在紙上寫下一個“走”字,并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認為蔣介石對和談沒有誠意,正在背后準備內戰,乘他尚未準備就緒,毛澤東應迅速離開重慶,防止突變。

  國民黨元老于右任、馮玉祥也分別給蔣介石打電話說:

  “蔣先生邀請毛澤東赴渝共商國是,九州盡知其誠,然現在竟有微詞,說先生有軟禁毛澤東之意,這種傳聞于和談有礙。為正視聽,余等準備通過報界予以辟謠,澄清事實。”

  蔣介石一聽十分惱火,但又不便發作,只好故作鎮靜地說:

  “明人不做暗事,謠言不攻自破,請二位先生及其他黨國要員不必介意道聽途說。”

  9月29日,周恩來奉命去看望張治中,他說:

  “毛主席想早點回去,早一點簽訂協定好不好?”

  張治中問:

  “預定哪一天回去?”

  周恩來說:

  “預定10月1日。”

  張治中思忖了一下,說:

  “讓毛先生一個人回去不好,我們不放心,我既然接毛先生來,當然還是應該由我護送他回去。但10月1日不行,我的活動日程都已經安排好了。我需要向蔣委員長請示。毛先生離渝日期,最好稍晚一些,以便安排,要10月10日以后才行。”

  周恩來聞言大喜,當即表示感謝。

  此時,八路軍辦事處從美軍人員嘴里得知,國民黨軍隊在昆明和龍云打起來了。王炳南深夜把毛澤東叫醒,向他報告了這一消息。毛澤東說,只要龍云能頂住就好了,你們要密切注意事態的發展,隨時將情況報告我。

  龍云是張瀾秘密發展的民盟成員,對民盟和民主運動貢獻殊多。

  9月29日晚,毛澤東起草了軍委關于徹底破壞和控制鐵路公路遲滯蔣軍行動的指示,全文如下:

  饒張、羅黎、劉鄧、聶蕭、賀李、宋楊蘇(指饒漱石、張云逸,羅榮桓、黎玉,劉伯承、鄧小平,聶榮臻、蕭克,賀龍、李井泉,宋任窮、楊得志、蘇振華——筆者注):

  蔣軍數十師分經津浦、平漢、同蒲北進,美軍已公布在秦皇島、塘沽、天津、青島登陸,助蔣爭奪華北、東北。我為爭取時間,擴大解放區,發展東北,整編主力,必須遲滯蔣軍行動。軍委前已數電破壞鐵道、公路,并盡量控制其一段。有些區域已在認真執行,如晉冀魯豫區已破壞與控制沙河安邑段,但仍有許多鐵道暢通無阻,對打擊與遲滯蔣軍行動、爭取時間的當前戰略任務認識不深,茲再規定如下:

  一、津浦路之徐州浦口段,饒、張須指定專門部隊分段負責。徐州、濟南、滄州段,由羅、黎指定專門部隊負責,徹底破壞與控制之。

  二、正太路、石家莊至北平之平漢路、平津段、塘沽至唐山、通州至密云、北平至南口統由聶、蕭指定專門部隊,分段負責,徹底破壞與控制之。

  三、同蒲路之太谷以南,由劉、鄧指定專門部隊負責,徹底破壞及控制二三段。太原以北至大同,仍歸賀、李負責,破壞控制。

  以上之鐵道、公路,必須堅決頑強進行破壞,愈徹底愈好,并必須掘毀路基,使難修復。在頑軍通過前控制以阻頑前進,在頑軍通過后,控制斷絕其后方接濟,牽制其前進,以及廣泛使用地雷、炸彈,普遍襲擊、截擊,尋求有利機會,集中優勢兵力消滅其一兩師主力。如此做法才能打落蔣頑氣勢,爭取時間,爭取勝利。

  軍委 9月29日

  9月30日,毛澤東在紅巖嘴八路軍辦事處會見青年學生,勉勵他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準備擔負更重要的工作。

  在此期間,毛澤東還曾到位于沙坪壩的中央大學與教授會面。據《參政員毛澤東在渝市之動態》記錄:毛澤東“與中央大學盧教授談話時,其夫人出與毛握手,謂:‘毛氏之風采,是可為一國之領袖’。”

  據王炳南回憶說:“主席去看在重慶中央大學任教授的一位老同學,照例由周副主席同行。主席的汽車停在校門口,先由我去探聽主人是否在家。當這位教授得知毛主席來看他時,喜出望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校門口迎接主席。霎時間,一傳十,十傳百,“毛主席來中央大學”的消息傳遍了全校,學生們在教授家周圍越聚越多,都想看看毛主席。這時警衛告訴我,中央大學政治情況復雜,為主席安全計,不宜久留。周副主席也同意。當主席一走出教授家,學生們便擁了上來。周副主席揮手要大家讓出一條路來。學生們自動分站兩旁,熱烈鼓掌,還高呼:“歡迎毛先生!請毛先生給我們講話!”以后主席幾次對我們提起這件事說:你們總是講,蔣介石統治的地方,這里不能去,那里有危險。我看群眾是通情達理的,我兩次同群眾見面的場面,你們都看見,可見人心向背呀!”

  1945年10月1日,張瀾得知蔣介石命杜聿明以武力解除了龍云在云南的權力。驟聞之下,不勝震驚。

  原來在9月30日凌晨5時,受命解除龍云部武裝的杜聿明率部到達進攻位置,并將軍委會命令送給龍云各部隊。龍云各部猝不及防,僅50多分鐘就結束了戰斗,僅剩下一座五華山。

  張瀾由此聯想到了毛澤東的安全,立刻派人來見周恩來,敦促毛澤東早日離渝。

  10月2日,毛澤東會見了成都市各校學生代表和四川大學的吳殿康等。

  《參政員毛澤東在渝市之動態》第10份文號為“警政渝字第4453號”的報告,記錄了成都市各校學生選派代表到重慶會晤毛澤東的情況:“成都各校之……學生,推選川大學生吳殿康為全市學生總代表,于本月2日乘車來渝面晤毛澤東。”

  10月2日晚,柳亞子應邀到紅巖嘴八路軍辦事處會見毛澤東。

  原來柳亞子把他準備與畫家尹瘦石舉辦詩畫聯展的想法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表示完全支持,并親筆為《新華日報》編印的“柳詩尹畫聯合展覽會特刊”題寫了刊頭,并約他一敘。柳亞子行前,對尹瘦石說:

  “今天,毛先生約我去談話,你何不同往?應該為他畫一張像。”

  尹瘦石聞之,精神為之一振,興奮地說:

  “啊,這太好了!我非常想見毛先生一面,如果能為他畫像,更是三生有幸!只是怕他太忙,恐怕無暇為我作‘模特兒’。”

  柳亞子一拍胸脯說:

  “包在我身上了。我們是老朋友,老交情。到時候,你不必說,由我提出來好了。”

  不一會兒,毛澤東派來接柳亞子的汽車就到了,尹瘦石連回去換衣服都來不及了,便匆匆陪同前往。汽車開進化龍橋,在一幢黛青色的建筑物前停下來。辦事處主任錢之光將二人迎入客廳。須臾,從樓梯上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毛澤東健步走下來,陪同他的是王若飛。尹瘦石舉目望去,只見毛澤東年約50余歲,體態偉岸壯碩,上身穿黑色中山裝,下著灰色長褲,布鞋。面龐方中帶圓,隆準、高顴、廣額;眉毛很淡,但一雙眼睛深沉有神;蓄長發,中分,好像很久未剪,不修邊幅;下巴上一顆顯眼的小痣,略略偏右。尹瘦石正凝神觀察著,又見毛澤東微笑著招呼柳亞子說:

  “亞子兄,我在此恭候大駕光臨哩!”

  “我今天為你帶來一位新朋友。”柳亞子一面和毛澤東搭著話,一面轉身對尹瘦石說:“這是毛先生。”

  “歡迎,歡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毛澤東說著向尹瘦石伸出手來,尹瘦石連忙握著他那厚實綿軟的大手說:

  “毛先生,久仰,久仰!”

  柳亞子對毛澤東介紹說:

  “這是青年畫家尹瘦石先生。”

  毛澤東把緊握著尹瘦石的手搖了幾搖,說道:

  “喔,藝術家!文以載道,詩以言志,藝術人才是極為重要的!延安有一所魯藝,在抗日戰爭中起了很大作用。不過,那里的藝術家都是窯洞里培養出來的‘土包子’噢。”

  尹瘦石忙說:

  “我也是土包子,沒有留過洋。”

  毛澤東笑著說:

  “我們是彼此彼此了。我只讀到師范,沒有進過大學。恩來他們去法國勤工儉學,我也沒有去。我是覺得對中國的問題還未充分了解,首先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就一頭鉆進線裝書里研究歷代興亡史了。不過,我對于美術卻研究甚少。記得小時候,最不耐煩的是圖畫,在紙上畫了一條橫線、一條弧線就交卷,先生問我畫的是什么,我說:這是李白的詩意,‘半壁見海日’!”

  說罷,他先自朗聲大笑起來。毛澤東的平易近人、瀟灑豁達,立刻使尹瘦石消除了拘謹心理。柳亞子說:

  “尹先生是我多年的知交,雖然年紀輕輕,卻極富才華。端木蕻良說他‘龍蟠蠖曲誰家筆’,‘勾勒直尋吳道子’!”

  毛澤東笑道:

  “好嘛!中國繪畫,源遠流長,后繼有人,將來,‘土包子’一定能勝過‘洋包子’。中華民族隨著政治的獨立崛起,一定會迎來文藝的復興!”

  柳亞子說:

  “我和尹先生正在籌備一個詩畫聯展,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毛澤東問:

  “‘東風’者何?”

  柳亞子答:

  “獨缺潤之兄一幅畫像。今天我請尹先生來,就是想為你寫真,你要為他做‘模特兒’噢!”

  尹瘦石見柳亞子切入正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一位身系天下安危的政治家有沒有余暇,肯不肯配合?沒想到毛澤東竟滿口答應了,連聲說:

  “可以,可以。”

  他回頭問王若飛:

  “你安排一下時間,哪一天好啊?”

  王若飛有些為難,談判期間時間緊得很,這畫像之舉又節外生枝,還頗費時間。他馬上查了一下預定的工作日程,說:

  “那么,只有5號下午了。”

  毛澤東說:

  “一言為定。”

  王若飛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寫上幾個字:“5號下午送尹先生到紅巖嘴。”寫罷,遞給尹瘦石說:

  “屆時請先生持此到張公館,有車子送你過來。”

  尹瘦石起身告辭,毛澤東即請柳亞子上樓敘話。柳亞子向毛澤東提出了遷居延安的想法,毛澤東說:

  “亞子先生在國統區有一定的影響,還有更大的作用。亞子先生,我們不久就會要見面的。”

  柳亞子聽了毛澤東的意見,連連點頭,決定回到他的老根據地上海。毛澤東認為這蠻好。

  10月4日,毛澤東獲悉柳亞子的妻子鄭佩宜因盲腸炎住重慶市立醫院開刀,特意寫了一封回信表示慰問,他寫道:

  亞子先生吾兄道席:

  詩及大示誦悉,深感勤勤懇懇誨人不倦之意。柳夫人清恙有起色否?處此嚴重情況,只有親屬能理解其痛苦,因而引起自己的痛苦,自非“氣短”之說所可解釋。時局方面,承詢各項,目前均未至具體解決時期。報上云云,大都不足置信。前曾奉告二語: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吾輩多從曲折(即困難)二字著想,庶幾反映了現實,免致失望時發生許多苦惱。而困難之克服,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點深望先生引為同調。有些可談的,容后面告,此處不復一一。先生詩,慨當以慷,卑視陸游、陳亮,讀之使人感發興起。可惜我只能讀,不能做。但是萬千讀者中多我一個讀者,也不算辱沒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敬頌

  興居安吉!

  毛澤東

  柳亞子對毛澤東的盛情萬分感激,又寫了兩首詩,其中有:“馳箋問疾殷勤甚,合走深山慰病妻。”他還在另一首詩里寫道:“瑜亮同時君與我,幾時煮酒論英雄?陸游陳亮寧卑視,卡爾中山愿略同。”

  10月5日,周恩來、王若飛和張群、張治中、邵力子,在曾家巖蔣介石侍從室會談。周恩來代表共產黨方面宣布: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定于周內返回延安。

  10月5日下午2時許,尹瘦石攜帶著筆、墨、紙、硯到了上清寺桂園,隨周恩來登上了等候在門前的汽車,前往紅巖嘴。同行的還有中共四川省委書記張友漁。

  3時許,車子到了紅巖嘴,周恩來陪同尹瘦石進了客廳,吩咐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主任錢之光陪同尹瘦石,等候毛澤東下樓來畫像,他自去忙他的事務了。

  這間客廳極為簡樸,僅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而已。尹瘦石作畫心切,短短的等待好像過了很長時間。他想,毛先生手頭的工作可能沒有處理完,也許毛先生還要梳洗一番,準備一下。尹瘦石正在猜測和等待之時,毛澤東突然出現了!他未做任何“化妝”,依然是上次見面時的裝束,只是因天氣轉寒多加了一件黑色大衣,長發依然未加修剪,甚至連唇邊長出的短髭也聽之任之。尹瘦石心想這樣更好,這才是真實的‘天然去雕飾’的毛澤東。

  “噢,你來了。”毛澤東步下樓梯,親切地和尹瘦石打招呼,仿佛是老朋友了。尹瘦石站起身,還未及說話,毛澤東又問道:“你看怎么畫?我聽你的,我坐在哪里?”

  尹瘦石心中的一些精神準備和隱約的顧慮都被沖散了。毛澤東對他沒有任何要求,更沒有“限制”或“指令”。他把桌子移開,留出揮毫的余地。在距離桌子兩三米遠的地方擺一張藤椅,目測了一下角度,然后說:

  “毛先生就坐在藤椅上吧。我作畫的時候,先生盡可以隨便講話,吸煙,完全放松,但請動作不要太大,也不要走動。”

  毛澤東在藤椅上坐下,微微點頭,表示“照辦”。時間是珍貴的,尹瘦石立即進入了亢奮的創作狀態,吮筆撫紙,據案寫生。手中的畫筆,仿佛有千鈞之重,40分鐘過去了,他仔細地審視著剛剛完成的作品,看看是否還需要加工或修改。當他覺得已經的體現了所要表現的一切時,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放下畫筆,說:

  “毛先生,好了!”

  “噢?”毛澤東從沉思中被驚醒了,從容走向畫案,仔細觀看畫中的那個毛澤東,又回頭笑問錢之光:“你看,畫得像不像啊?”

  錢之光一直在畫案旁邊凝神觀看寫生過程,他連聲說:

  “像!像!”

  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尹瘦石大功告成,非常興奮,竟然忘了讓毛澤東在畫上簽個名,這成為他一生中一件追悔莫及的事情。

  第二天,柳亞子在毛澤東的畫像上題詩一首,詩云:

  恩馬堂堂斯列健,人間又見此頭顱。龍翔鳳翥君堪喜,驥附驂隨我敢吁。

  岳峙淵渟真磊落,天心民意要同符。雙江會合巴渝地,聽取歡虞萬眾呼。

  欲知毛澤東和柳亞子的友誼后來如何發展,請繼續往后看。

  東方翁曰:本章所錄9月27日《新華日報》為配合重慶談判刊登的毛澤東《答路透社記者甘貝爾問》12個問題的原文,比任何一部有關的史書或其它歷史資料的概括或引述內容都有趣得多。只要認真研究一番,就會發現毛澤東在斯時斯地對那位老外的回答,無不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特別是筆者劃為黑體的那些文字,其用意著實妙不可言!

  咨詢微信: qunfeiyang2014,  13937776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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