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霸權和信用評級壟斷支撐美國霸權
白欽先 黃鑫
摘 要:本文在闡述美元霸權的形成與演變及其掠奪世界財富本質特征的基礎上,描述了美國信用評級的高度政治性、封閉性、擴張性、壟斷性等特征,揭示其通過信用評級國際話語權壟斷而掌控全球資本市場、威脅其他國家金融安全與主權這一事實。
著名國際戰略學家亨廷頓在其所著的《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一書中,向美國政府提出了國家必須優先掌控的14個戰略性領域,他將控制全球硬通貨、控制全球銀行體系和控制全球資本市場列為其中之第一、第二和第四位,而只將“軍事控制”列為倒數第二。這不僅是美國學者的理論論證與對策建議,而事實上也是美國政府的做法。二戰后美國一直將這三大金融控制列為其國家戰略中的超級目標。在三大金融戰略目標中,除了透過主導世界銀行、IMF和國際清算銀行等國際金融機構以及相關金融理論、金融自由化、金融創新與金融監管等的主導權與游戲規則制定權以控制全球銀行體系以外,又以美元霸權控制了全球硬通貨,并以三大評級機構為媒介,通過信用評級的話語壟斷與霸權控制了全球資本市場的定價權。本文僅從美元霸權和資本市場定價權壟斷兩方面加以論述。
一、美元霸權的形成與美國國家信用的無限擴張
美元霸權的形成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全球戰略格局變化的產物,更是美國深思熟慮、精心策劃、自覺構造的結果。
1.美元霸權始于二戰后全球戰略格局的歷史性改變
二戰前英國是世界最強國、英鎊是世界主導貨幣,戰爭從根本上改變了這一格局。早在20世紀40年代初.美國就已分析與預期這場戰爭將以德意日法西斯的失敗和同盟國的勝利而告終,并研究準備戰后構筑以美國為中心為主導的世界格局。果不出所料,戰爭的最終結局是“三敗一片傷,美國相對強”。戰爭中,號稱擁有260萬歐洲最強陸軍的法國,僅三周就被德軍擊潰:英國耗盡了全部外匯儲備,黃金儲備也僅剩15噸,而且還以租借的方式購買了美國價值40億美元的武器。最終英國失去了世界霸主地位.英鎊也不再是世界主導儲備貨幣,國際金融中心由倫敦轉到紐約。
從1944年開始,美國從國際政治、金融和貿易三方面巧妙出擊,居高臨下地構筑以自己為中心的戰后世界新秩序。美國這三大戰略舉措在政治上建立了當時它可以主導操控的“聯合國”,金融上建立了以美元為中心的布雷頓森林國際貨幣體系和IMF,貿易上就是GATT的建立。首當其沖的是布雷頓森林會議構筑了以美元為中心的世界貨幣體系,這是美元霸權之始。
2.20世紀80年代開始,美國瘋狂地做大美元,以此實現美國國家利益最大化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美國瘋狂地做大美元,瘋狂地擴張美國國家信用,最大限度地綁架世界各國,以極端的消費主義文化為手段,以推行市場原教旨主義經濟理論與政策、過度的金融自由化與金融創新、過度的虛擬經濟與虛擬金融為武器,做大美元。
謂予不信,請看事實:(1)截至20世紀90年代后期,美元的發行量已達23萬億之巨,且2/3在美國國外。(2)美國金融業迅速擴張為美國第一產業,它所創造的GDP占其總量的21%左右,這在全球絕無僅有,而號稱美國第一產業的制造業卻退居第二,僅占美國GDP的14%。由此可見,美國國家信用擴張之烈,美國金融業泡沫化之深,美國經濟結構虛擬化、空殼化程度之盛。有數據顯示,美國企業60%的利潤集中在金融部門。(3)各國中央銀行所持有的國際儲備中的美元儲備從l萬億美元增加到2萬億美元,用了整整10年.而從2萬億美元擴張到6、7萬億美元,僅用了五、六年,美國借債度日的程度已相當之高,其國債已超過14萬億美元。美國做大美元的速度在2007年金融危機爆發前已達到瘋狂的程度。伴隨著瘋狂的信用擴張.緊隨而來的便是百年不遇的國際金融危機與全球性經濟衰退。(4)從個人消費與儲蓄的方面側觀也可見一斑,90年代美國人收入100美元,消費80美元,儲蓄10美元,還貸10美元:進入21世紀是收入100美元,消費90美元,還貸12美元,儲蓄變為負數,以借新債度日。
3.美國危機全世界買單靠的是“美元霸權”與“倒逼機制”
2007年4月始,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國際金融危機與全球性經濟衰退在世界蔓延三、四年之久。但在全球范圍來看,無論是金融危機還是經濟衰退,美國都不是最嚴重的,反倒是歐洲.特別是西歐和亞洲的日韓等國更為嚴重深入,持續時間更久、不穩定性更大,至今希臘、冰島等國仍主權債務危機纏身。
這場危機只是一種表象而不是本質,只是結果而非原因。這場危機實際是:(1)美國的國家信用危機、國家道德危機及全球性信用與信心危機;(2)美國極端的消費主義文化危機;(3)市場原教旨主義經濟理論與政策危機;(4)過度虛擬、過度衍生、過度創新的金融資源危機;(5)經濟學金融學的人文價值觀認同危機;(6)全球性實質經濟與虛擬經濟及國際金融嚴重的結構性失衡危機;(7)人類現存的某種思維方式、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不可持續發展危機。
在危機最嚴重的時期,各國政府都出臺了一系列反危機反衰退政策,美國盡管有七千億美元的拯救計劃,但同許多歐洲國家例如法德英等國和日韓等許多亞洲國家以及中國相比,救助資金占各該國GDP的比重,美國是最低的,別國反而比美國高二至三倍。
表面看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但實際上在“根源的背后有更加深刻的根源”。首先,人們看到危機中美元匯率不軟反而趨硬,一些人誤以為是世人對美國前景看好,是極富信心的表現,實則不然。試想,在一個美國超級霸權全面控制與影響的世界經濟金融體系中,貨幣、儲備、貿易結構、地區分布、支付與結算貨幣,投資渠道、工具與手段,決策結構與制度運行,所有這一切都有相當的穩定性,并形成較牢固的路徑依賴,在短期內是改不了也變不了的。更何況歐亞許多國家及歐元與日元等面臨的困難比美國更甚,這實際上是美國美元霸權機制長期綁架世界的表現,并非是什么美國神通廣大法力無比之故。其次是“倒逼機制”仍在發揮作用。在重大風險問題的決策上,投資者乃至于國家,不能感情用事,只能理智行動。試想,危機嚴重時刻,如果將手中各種形式的美元資產都拋出去,美元將大跌,你也將一貧如洗,更何況你一時也拋不出去,被逼無奈你只能“挺著”,否則損失會更大。這也是一種機制,同樣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客觀上也就挺了美元。危機中中國持有的美元債券仍在增加,就是這個道理。由此表明,在特定條件下某種政治權利或權威,可能頃刻瓦解,但某種經濟金融社會體制與機制的改變卻并非一朝一夕可畢其功于一役。一句話,倒逼機制實際是一種別無選擇的選擇。
綜上所述,美元霸權不僅是一種制度安排,也是一種機制。以美元為主體的國際貨幣體系實際是一種“貨幣債務機制”,即美國輸出純信用貨幣紙美元,輸入世界各國的真實財富、財物、貨物與勞務。純信用貨幣如果失去了信用,信用擴張一旦失去了國家道義與國家道德的約束,就必然導致國家信用與國家道德危機,那么全球性金融危機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金融創新、金融衍生產品、金融工具與交易,便都淪為美元掠奪各國真實財富的工具。
二、以信用評級的國際壟斷與霸權掌控全球資本市場
1.產生發展歷經百年終成霸業
美國以及世界的現代信用評級業產生于20世紀初,但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美國機構的業務范圍還大都局限于美國本土。據美國信用評級協會(2010)稱,在美國最多曾存在過2000余家信用評級機構,這一高峰出現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并迅速走向世界。到目前為止,它已在北美、歐洲與亞洲主要國家(包括中國)遍設機構,迅速壟斷了全球90%以上的國際信用評級業務,建構了高度的美國獨家壟斷與國際超級霸權。
20世紀80年代,這是一個極其特殊而又影響深遠的年代,是美國國家信用開始高度擴張的年代,是金融自由化、金融創新、金融衍生產品及垃圾債券勃興且一浪高過一浪的年代。互聯網和信息產業革命也為此提供了技術上的保證,資本市場也由傳統上相對封閉的國內性市場演變為高度開放的、高度流動性的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性市場。只有在此時,美國三大評級機構才能掌控全球性信用評級壟斷和掌控國際金融話語權:才能迅速將信用評級提升為美國國際金融話語權的重要構成部分;才能使其同美元霸權一起成為支撐美國霸權的兩大超級戰略性武器。
2.高度的政治性、封閉性、擴張性與壟斷性霸權
一般而言,一國的或國際的經濟金融企業或機構,哪怕是某些特大的商行、投行乃至央行,都無法同美國三大信用評級機構所擁有的國家政治性與國際政治性、特殊敏感度與全球關注度相比,尤其是在經濟日益全球化及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條件下,在虛擬經濟與虛擬金融日益脫離實體經濟與傳統金融的趨勢下,此次金融危機更凸顯了這一點。
美國三大信用評級機構以其百年歷史積累和國際金融運行的路徑依賴,及其國家認可特許的超級聲譽紅利稱雄世界:(1)它給世界各國進行“主權信用評級”;(2)給全球著名的上市金融企業與工商企業進行市場信用評級;(3)給各國各類金融工具、金融衍生產品進行投資風險評級。在這三方面,美國都占壓倒性優勢。例如,在次貸危機中三大評級機構給負債累累的美國國家信用債券的高評級:前幾年中國國有銀行改革引進戰略投資者前前后后,對中國國家主權信用、國家銀行信用的壓抑性低評級,對冰島、希臘、西班牙等國家主權信用的垃圾級評級.以及危機前多年對CDO和CDS的80%的AAA級、19%從AA到BB級和1%的垃圾級評級,都嚴重誤導、綁架與欺騙了各國的投資者,無不凸顯美國國家意愿、國家戰略與國家利益對評級強烈的影響。
表面上美國高舉經濟自由主義和開放主義,而事實上卻是對外高度封閉、排斥與自我保護的,尤以國際信用評級市場為甚。全球160-180家信用評價機構中,只有10家在美國具有機構和資質,分屬于美國(7家)、日本(2家)和加拿大(1家)三國。日本與加拿大的3家評級機構雖在美國有資質,卻由于美方的種種高門檻而至今未能開展評級業務。同時,美國又以“沒有在美國的辦公室和客戶”為由,拒絕給予中國“大公國際”在美開展業務的資格認定。由此可見,美國的信用評級體制的對外高封閉、高排斥與高擴張高壟斷并存,暴露了美國獨霸國際金融話語權這一嚴重事實。
美國至今有大小評級機構四百家,小機構數量極大而市場占有率極低,早已形成了少數幾大機構壟斷國內市場的局面;而國際壟斷則比國內壟斷更高,達90%以上。信用評級市場的層次性異常鮮明,低端市場的眾多評級機構是過度競爭的、服務是低質低價的;而高端市場則是過度壟斷的、服務是低質高價的。二者并存且都劍指評級服務的低質量和經濟金融的高風險。
信用評級市場是高風險市場,是金融服務的非均衡賣方市場,評級供給者處主動地位、居強勢,評級需求者處被動地位、居弱勢。這同該市場的高度壟斷性與特殊性相關,也同“剛性需求”相關:評級服務需求者或受迫于信息披露的剛性要求,或受迫于投融資的行政或法律程序。這種現象與機制,在美國次貸危機的形成過程中,尤其是三大評級機構對金融衍生產品CDO和CDS的極高(低質)信用評級和3倍于一般評級費率的高價評級,助推了高風險與國際金融危機。
3.通過評級國際話語權壟斷掌控全球資本市場
就信用評級自身的本質而言,它是公共產品:作為信息傳遞的媒介和通路,它擁有強大的市場話語權;但在現實經濟中,其非排他性卻為私人生產提供了可能,使話語權壟斷逐漸演變為經濟金融壟斷。高舉市場自由主義大旗和寡頭壟斷模糊和掩蓋了其背后的國家指定與認定;而濃厚的國家政治性和國際政治性共同締造了國家壟斷與國際金融霸權。信用評級產品的市場話語權,可以決定機構的融資成本與交易可行性的大小,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說,更可以決定一國的經濟金融安全與主權。掌控了信用評級的國際話語權就掌握了全球資本市場的定價權,就落實了亨廷頓“控制全球資本市場”的美國國家戰略目標。
三、大舉進軍中國,威脅我國金融安全與主權
21世紀初,中國國有銀行和地方性、區域性中小銀行深化金融體制改革,包括多種形式的股份制改革、并購和引進國外戰略投資者,都客觀上強化了對信用評級的需求,而中國本土的評級機構此時正在成長,一時形成了評級供給缺口,此其“虛”之一;“虛”之二,當時我們還未認識到信用評級業的戰略重要性,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引進外資,幾部委聯合發文強挺境外審計與評級機構,形成對本土機構的“反國民待遇”和對境外相關機構的“超國民待遇”。美國機構乘此良機對中國進行迅猛的戰略性進軍.短短五六年時間,就迅速控制了中國評級市場的2/3。這意味著中國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對本土信用評級和資本市場的戰略制高點,乃至于人民幣資產的定價權,嚴重危害與威脅中國國家金融安全與主權。
為說明這一嚴峻形勢,請看如下事實:盡管美國信用評級機構進入日本與韓國的時間比進入中國的時間長得多.但迄今美國信用評級機構在日韓的市場占有率并未超過20%,標普在印度評級機構CRISIL也僅有9.57%的股份,這同美國機構對中國機構49-51%的股份及全國評級市場2/3的極高比率形成鮮明對比。日本官方規定企業評級必須有一家本土機構的評級報告,日本信用評級機構(JCR)很早就獲得了日本監管當局的認證,從而使其可以主導本國評級市場。日韓當局對評級市場戰略重要性的清醒認識,對本土機構的刻意扶持與培植,使其可以掌控評級國家主權,確保國家金融安全。
美國三大機構高度壟斷世界評級市場,實際上是將美國的國家意志、相關法律法規認可、指定及標準延伸到世界各主權國家,是明目張膽地對他國經濟金融安全與主權的侵犯、危害與威脅。
我們的國家戰略訴求是:從全球和國家戰略的高度認識與處理信用評級問題,牢牢把握中國信用評級的國家主導權、主控權及資本市場定價權,加強相關法制建設與監管;以G20為平臺,積極參與并促進國際貨幣金融體系優化,尤其是信用評級體制的改革與適度審慎監管,建立超主權的國際公共信用評級體系:加強該領域的地區及國際合作,開辟中國信用評級走向世界的生存發展空間,逐步增強中國的國際話語權;打破美國的國際壟斷與霸權,促進全球經濟金融的發展與穩定及國際經濟金融新秩序的建立。
我們應自覺扶持與規范并做強做大本土信用評級機構,這是一種與美國演進立場相反的演進策略。其中包括:
首先,有計劃有選擇地催生幾家有實力的本土評級機構;其次,實施傾斜性政策扶持。WTO架構并未提及信用評級業,因此可以采取某些特殊性的傾斜政策,這并不違反WTO規則。一是可以仿照日本做法,凡信用評級報告的需求者,必須采用一份本土機構的評級報告;二是凡涉及國家經濟金融安全與主權的敏感行業,境外評級機構或中外合資評級機構均不可涉足,以防商業秘密與戰略信息泄露:三是遵循市場細分策略,先做強后做大。某些機構只專注于一兩個領域和行業,例如只專注于本國債券市場和特定產品;四是強化對現有權威評級機構的官方認可,培育有潛力的本土評級機構。本土評級機構是評級話語權的基礎,也是境外評級機構進軍中國的攻擊或爭取對象,因此使本土機構先做強后做大是符合特定形勢、自身特點的明智之舉。
根據國際的一般做法和信用評級的專業特點,筆者認為中國證監會作為信用評級的監管主體是最為適宜的。應盡快制定中國國家《信用評級法》,一可規范行業自身,二可面對信用評級全球化和美國全球壟斷霸權這一既成事實。對信用評級機構的金融監管的混亂,以及真正監管主體的缺失,已造成種種不良后果與深遠影響。所以,監管對象應包括在中國境內的所有本土和外資機構,應明確相應的法律與經濟責任和懲治條例。回顧歷史,美國政府首先令其自然充分發展,形成集中壟斷;進而立法規范、指定認可、正式充權。在新的形勢下,中國宜取后發優勢、逆向演進,立法超前,依法規范、約束與保護。
作為自律自治性行業組織,協會可以在制定行業規范、標準與規則及行業道德方面,在上承監管部門和下啟協會成員的方面發揮溝通與橋梁作用。另可以考慮由公共性評級機構來提供信用評級產品,即由國家工商業聯合會、金融學會、證券業協會、會計審計協會等非營利性公共機構聯合組成的公共性信用評級機構來提供。信用評級一旦超越了一國的主權范圍,從邏輯與理論上說,就應由超主權的國際性信用評級機構或超主權的區域性信用評級機構提供公共評級產品與服務,這不僅將有利于國際金融體系改革與國際金融新秩序的建立.同時也指明了今后國際信用評級機構改革的原則與方向。
(《環球視野》第342期,摘自2010年12月《高校理論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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