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未有大變局之下的世界秩序之變
張志坤
全球形勢已經走進新一輪大動蕩、大改組的歷史時期,這就是著名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這一空前的大變局之下,世界將不斷變化變遷,將不斷煥發出新的戰略面貌,這就是格局秩序之變。認真探討百年未有大變局之下全球秩序都將發生什么變化,將怎樣進行變化,這對于深化我們的戰略認識,將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一,秩序之變將呈現分門別類之態
世界秩序分門別類,各有不同角度,可以從領域上劃分,也可以有國別視角,還可以從地緣戰略的維度,在百變未有之大變局下,所有這些方面的秩序都將發生劇烈的變遷與變化。
從領域的角度看,要發生改變的首先是經濟秩序。全球經濟重心的歷史性變化是世界秩序之變的底蘊與基礎,這一變化將動搖西方中心論的經濟基礎,改變西方集團主導下全球經濟秩序;還要發生改變的是政治秩序,各國的政治面貌與世界政治版圖始終處在演化和演進的過程中,妄圖打造普世價值與資本主義制度模式一統天下的局面,不過是一些人狂妄無稽的妄想;在經濟秩序與政治秩序變化的基礎上,連鎖派生的則是軍事秩序與戰略秩序之變,譬如美國的霸主地位日益衰落,新的軍事大國與力量中心崛起,全球軍事熱點與戰略重心轉移,等等。
就國別的角度而言,全球秩序之變還體現為具體各國國家戰略面貌的巨大變化。在這方面,人們可以列舉出很多事例,譬如中國已經走在“強起來”的戰略道路上,俄羅斯正在展現當年彼得大帝的雄風,印度要當全球戰略大國的強烈愿望,日本的野心再次洶涌澎湃,土耳其、伊朗、朝鮮等地區大國迅猛成長,等等。從國家角度看世界秩序之變,往往更具有強烈的沖擊性。正因為這樣,所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才宣稱中國是國際秩序面臨的最嚴重的長期挑戰,他聲稱,“北京的愿景將使我們遠離一直以來維持了如此多世界進步的普世價值觀”。應該承認,中國的發展崛起讓人類社會距離美國所奉行的“普世價值觀”越來越遠而不是越來越近,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從地緣戰略視角而言,上述兩種變化必然帶來戰略格局上的巨大變化
事實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集團一直在極力推動全球戰略格局向著有利于他們的方向變化,要在全球實現壓倒性、絕對化的戰略統治,冷戰期間是這樣,冷戰結束后仍然是這樣,北約瘋狂東擴,打造亞太版的北約,以及構建IPEF等,都是他們這個企圖的具體展現。
與此同時,西方集團之外的其它國家并不甘心霸權的戰略擺布,像俄羅斯這樣的國家更不可能對此熟視無睹、坐以待斃,必然要奮起加以反抗。現在,俄羅斯的系列戰略反擊行動已經極大地改變了中東歐地區的戰略格局,在相當程度上重塑了中亞軍事地圖,強有力地扭轉了中東地局勢。而中國則正通過“一帶一路”倡議改寫地區和全球既有的戰略框架,甚至連遙遠的南天平洋都隱約出現了中美之間的戰略爭奪。因此,不管中國等國家主觀上是否愿意,伴隨力量對比的變化,客觀上都必然要塑造地緣安全上的新關系、新格局。俄羅斯強有力的戰略進取必然要極大地改變其周邊的戰略環境,同樣的事情也將發生在伊朗、土耳其乃至巴西、南非、埃及等國身上,中國將更是如此。正因為這樣,所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發誓聲稱,美國“將影響北京周邊的戰略環境,以推進我們對于開放、包容的國際體系的愿景”。他的話固然是從霸權利益出發基于地緣戰略霸權野心的直白表達,但也道出了世界秩序變化進程中地緣戰略爭奪的現實面目。
從戰略路徑上看,不同歷史時期世界秩序變化與變遷所經由的路徑各有不同。在無產階級世界革命的歷史時期,改變全球秩序的著力點在政治,政治路徑具有決定性意義;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改變世界秩序的著力點在軍事,戰爭路徑具有決定性意義;現如今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時期,改變全球秩序的基礎在經濟,經濟路徑是世界秩序大變化的基礎與動力,所謂全球戰略重心轉移,其底蘊在于全球經濟重心的轉移。
不同路徑決定上述各門類、各領域秩序變化的主次、先后及輕重關系。在經濟路徑之下,經濟秩序具有決定性意義,簡單地說,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就是經濟革命引領和引發戰略革命,而中國則毫無疑問就是這場革命的火車頭。這就意味著,歷史的發展已經將中國推到這樣一個位置上,中國已經難以避免全球戰略上“黃袍加身”,因而,被霸權集團當做頭號和長久的敵人,也就成了中國難以擺脫的歷史宿命。
二,秩序之變將是一個極其復雜的過程
現如今人們都紛紛在解讀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各種變化,其中對世界秩序變化的解讀尤其熱絡,但不能如同上述文字那樣僅僅做平面解析,還應該將其做立體解剖,即在內涵上深入說明世界秩序之變。
竊以為,在內涵地說明世界之變方面,主要有如下幾個要點:
一是規則之變
美國白宮當局經常把“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這句話掛在嘴邊,可見“規則”在霸權主義者心目中的地位。
現實的確如此,當今世界之所以是我們眼前的這副模樣,其制度性原因就在于各種公開與不公開的規則(這個世界也有所謂的潛規則),簡單地說,聯合國有五常,五常國家具有別的國家所不能具有的特殊權利,這就是規則;美國的印第安人主要居住在印第安人保護地里生活,這也是規則;廣闊太平洋里相當一些島嶼都被美國所“托管”了,美國利用這些島嶼構建了完備的軍事體系,這還是規則;美國大兵在日本、韓國殺人、強奸等刑事犯罪,日本韓國不能審判而只能由美國自己來審判,這依然是規則;世界上只有五個國家被承認為正當有權力擁有核武器而別的國家就不行,這更加是規則…凡此種種規則,構筑和規范了當今時代世界秩序的主體框架體系,成為凌加各國人民身上有形和無形的枷鎖,成為戰略博弈的游戲規則。
這些“規則”是霸權統治操控世界的工具與鞭子,霸權統治者的戰略目標,就是在維護既有規則的基礎上,還要進一步從美國的利益出發制訂并推出更多、更重要的規則,進一步打造更多更重要的戰略新框架,比如QUAD、AKUS等等,白宮當局認為這是美國天然具有的特權,完全符合規則,但與此相反的是,如果中國也要這樣做的話,那就嚴重違反了規則。這就是美國的規則霸權。
因此,世界秩序之變不管在哪個領域、從哪個視角,第一深層面的變化都是規則之變。表面和表層的變化必然帶動規則的變化,而只有打破舊規則、確立新規則,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才能得以持續發展,才能扎根筑牢。
二是價值之變
霸權國家之所以擁有上述各種超然的戰略權力,現行于世的各種規則之所以成立,其思想與理論底蘊在于一套特有的價值體系,這就是所謂的“普世價值”,這是現行世界秩序的靈魂,是其精神底蘊。
在“普世價值”的思想邏輯之下,美國理所當然地就成了宇宙和地球的燈塔,就成了超然一切的山巔之城,也就成了人類文明的扛旗者、領路人,成了拯救萬眾昌盛的上帝使者,于是,“普世價值”不但“普世化”,而且還“絕對化”和“永恒化”。正是在此基礎上,美國的霸主地位才因此牢牢扎根,才因此變得十分偉大、無比輝煌。美國霸權統治世界的合法性基礎就在這里。這就是美國的價值霸權。
但是,這一切所謂的“價值”,其實都不過是人為捏造的政治神話而已,“普世價值”不過是美國用來騎在全世界頭上的政治護身符,身穿這套護身符,美國才能擁有規則的制定權、解釋權和執行權,才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這就是美國始終把“普世價值”當做霸權命根子的原因。
所以,要想改變現有世界的規則,要想把規則的制定權、解釋權和執行權從一家獨霸手里轉為全體人類共享、與共有的公權,即中國官方文件里經常所提到的實現國際關系民主化,則必須從根本上改造和揚棄現有的價值體系,就必須把所謂的“普世價值”砸爛重塑,就必須進行一場人類精神與文化文明的大革命。
三是位置之變
在既有規則體系與價值邏輯之下,現實世界是一個等級世界,排隊與排序的特征十分突出,中國等國家所謂大小國家一律平等的說法,不過是美好理想的烏托邦,事實上,當今世界各國和各民族極度的不平等,都各自有其位置與排序。
按照霸權治下的世界秩序,全球各國大致上可分為如下幾個等級:
排在最上位的是美國。以美國為核心,以盎格魯——撒克遜血緣關系為紐帶所組成的五眼聯盟位居第一等級,他們共同組成了西方戰略集團的核心,是這個龐大戰略集團的領導力量。
處于第二等級位置是法國、以色列、荷蘭、比利時、瑞典、西班牙等歐亞國家,這些國家同盎格魯——撒克遜族裔的血緣關系稍遠一些,但彼此共同利益十分緊密,是西方戰略集團中不可或缺的骨干部分。
居第三等級位置的是德國、日本、意大利等國家,這些國家經濟上比較發達,也具有一定的戰略實力,但無論是歷史與現實,他們同上述第一等、第二等國家之間都有矛盾,因而盎格魯——撒克遜族裔對他們就是既利用又限制,因此,這些國家雖然身為西方集團的一員,但在這個集團里的政治地位相對較低,屬于受壓制的對象。
第四等級是韓國、土耳其、沙特、新加坡、菲律賓等這些美國霸權的戰略走狗,他們都是被霸權所征服霸占的戰略支點,因而也是西方所豢養與扶持的對象;
第五等級是印度、巴西、埃及、伊拉克、越南、印尼等這些重要的地區大國,這些國家是美西方集團極力拉攏的對象。當然,西方集團對這些國家并未安什么好心,但出于地緣戰略的需要,西方要拉攏他們為其所用,使之成為戰略上前沿與炮灰。
第六等級的是中國和俄羅斯,這是霸權所瞄準的兩個主要戰略對手,冷戰時期就是這樣,冷戰結束以后還是這樣,展望可見的未來,依然還將是這樣。
第七等級是伊朗、朝鮮、古巴、敘利亞、委內瑞拉、塞爾維亞等這些國家的反美政權,他們被美國視為眼中釘和肉中刺,時時刻刻都想抓住機會干掉他們。
第八等的是巴基斯坦、中亞各國、蒙古、緬甸、柬埔寨、阿富汗、也門、墨西哥等國,這些國家對美西方都保持一定的距離,但都具有相當的地緣戰略價值,美西方一方面對他們進行各種各樣的誘騙插手,一方面處心積慮要搞得他們民不聊生,以便亂中取利、趁火打劫,并為政治干涉與軍事侵略捏造借口、創造機會。
第九等是廣大第三世界邊緣國家,包括非洲各國、拉美諸國、歐亞小國和南太平洋上的島國等,這些邊緣地帶的小國、窮國不過是美西所方奴役和壓榨對對象。
上述這個大致的次序與排位不過是霸權治下世界秩序的一般狀態,它既是世界各國政治地位的表現,也是全球經濟鏈和價值鏈的外在影像,各種剝削、壓榨與奴役盡皆寓于其中。當然,這個秩序也并非一成不變,其中有些國家的位置不能變動與不可變動,而有些則可以微調,必要的時候甚至還可以大調,比如巴基斯坦和印度各自的位置,又比如巴列維國王時期與伊斯蘭革命后的伊朗等,但不管調與不調,決定權和掌控權都被霸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絕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出讓。這就是美國的等級霸權。
但是,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這個既有的等級體系將被推到重來,眼下就已經呈現秩序大亂的發展態勢,尤其是中國等新興國家異軍突起,極大地改寫了這一秩序序列,照此趨勢,其最終目標,毫無疑問是埋葬現有第一、第二等級者的優越地位。
因此,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下的世界秩序之變,從深層次上說,就是改變直至顛覆美國的“規則霸權”、“價值霸權”和“等級霸權”,這才是世界秩序的內在之變、根本之變。上述各個領域、各國層面的變化交織在一起,決定世界秩序之變將令人震撼,呈現極其復雜的發展過程:
其一,變與不變的斗爭將十分激烈
在任何社會與戰略變革中都存在“變”與“不變”的兩種力量,“變”是革命性進步力量,“不變”是反革命與頑固保守勢力,兩種力量之間的斗爭十分激烈,構成人類社會十分激烈的對抗性矛盾,從根本上說,彼此之間不存在合作共贏的任何可能。變革的力量要打碎舊規則、舊價值,要求得自己新的戰略位置,而不變的頑固勢力則要確保自身的霸主地位不動搖,不會甘心讓出山巔的寶座,不會甘心從引領者變成被引領者,這個勢力不會相信任何有關新興力量發展壯大有利于現有秩序的說辭,而只能付諸于以極端恐懼和極端仇視的心態與行動,因而彼此之間的激烈斗爭將不可避免。任何所謂有朝一日霸權國家將不得不平靜地接受戰略權力轉移、退居世界次要位置的說法,一概都是無稽之談。
其二,秩序之變的過程中將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任何革命性變化都不會陽光明媚、和風細雨,世界秩序之變也是這樣,冷戰后戰亂頻仍的事實說明了這一點,烏克蘭戰爭更一個強有力的詮釋。
按照這樣邏輯與趨勢,未來的全球大動蕩與大改組將更加令人震撼,更加使人驚心動魄,像烏克蘭戰爭這等規模的武裝沖突可能就要小巫見大巫了。也就是說,未來發生的大規模戰爭的危險不是在減少削弱,而是與日俱增,對此,中國等新興國家必須保持高度的戰略警惕。
其三,秩序之變不是直線,甚至不是曲線,而將發生很多循環往復的運動
歷史運動的常態就是循環往復,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世界秩序之變也將是這樣。這意味著,對中國這樣的國家而言,前進的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風順,各種各樣的曲折與挫折將在所難免,任何以為可以高歌猛進、直奔主題,或者一擊必殺、一蹴而就的想法都是相當幼稚的一廂情愿。世界秩序之變的歷史進程不會按照中國的時間表與步驟來進行,而必須是中國不斷適應新形勢,不斷在新的條件下做積極的戰略能動。為此,中國必須樹立長期斗爭的信念,必須有戰略持久戰充分的精神準備。美國戰略學者白邦瑞所謂的“百年馬拉松”之說,盡管其中的具體內容牽強附會,但對于浩大的中美戰略競爭而言,這本書的基本精神依然相當可取。中美戰略競爭將不會畢其功于一役,百歲之期恐怕只短不長。
三,改變世界秩序之路漫長艱難
任何發展運動都要經過由低到高一個循序漸過程,都將是漸變突變的結合,世界秩序之變也是這樣,譬如登山,必要一步一步地區攀登,也譬如上樓,必要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邁進。世界秩序之變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歷史進程,探索這一進程中可能的臺階,有助于我們更完整地認識全球秩序之變。
具體地說,改變和改造既有世界秩序,直到新世界秩序出現并確立,大致上要經過這樣九個臺階:
第一個臺階:終結美元在世界經濟中統治地位,初步改變世界經濟秩序;
第二個臺階:終結美國在核心技術上的壟斷地位 ,有效改變全球技術分布;
第三個臺階:終結美國武器在全球軍事領域的主導地位,化解美國軍事裝備領先優勢;
第四個臺階: 終結美國的政治與制度神話,將霸權從精神角度趕下人造神壇;
第五個臺階:推動并實現實現全球經濟秩序的大變革,終結西方集團世界經濟中心的歷史地位,美國經濟全球第一的資格一去不復返了;
第六個臺階:實現全球軍事秩序的大變革,重塑全球軍事版圖,霸權全球軍事基地配系土崩瓦解,改變世界戰略面貌;
第七個臺階:實現全球政治秩序的大變革,自由資本主義僅僅是人類眾多發展與社會模式中的一個;
第八個臺階:實現全球戰略秩序的大變革,西方集團演變成為一個小集團,只是全球戰略大體系中的一小部分,不再擁有支配地位和支配能力;
第九個目標:徹底埋葬美國的世界霸權,北美大陸綻現新的戰略形態;
上述九個臺階如同一個縱軸,而各個領域、各個方面所有的路徑及所有的變化都貫徹在這種階梯式的發展進步之中。
很早就有人議論出現了世界新秩序,此前俄羅斯普京總統更直接宣告,“新秩序已經來了”。他還進一步闡釋說,無論某些人試圖以何種方式保護“單極世界”秩序,這一時代都已經走向結束,亞洲和中國都已經“明顯地顯露出創建新的世界發展中心。應該說,這是對中國的贊揚,但這頂戰略上如此高的大帽子,中國目前還真的有點承受不起,這樣的說法未免言之過早、操之過急。從上述臺階論的視角出發,現如今我們只不過是處在第一臺階的起步階段而已,對世界秩序真正意義的改變,現如今只不過才邁開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未來之路還十分漫長艱難。
但正如中國古人所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世界新秩序既已經走向隆重的開始,那就未來可期。這對于我們這些當代人而言,意義已經足夠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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