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決定進廠打工時,我仍然是學生心態——等靠要,總是想找到一個有經驗的人當老師,來帶著我去打工。沒有自己去思考、去規劃,只希望有個老師能不斷下達一個個指令,然后照著去做。后來,客觀情況破除了這種幻想,我不得不開始踩點、找工作,我逐漸開始像工人一樣去思考。
我在網上看了一個又一個招聘信息,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廠——要么有嚴苛的防疫要求,要么要非學生證明,要么結工資的條件苛刻……對于23歲以下的人,想進廠竟是如此困難的事。對于45歲以上的人同樣如此,很多廠都不要四十多歲的大齡工。試想,當經濟危機來臨,這樣的找不到工作的窘境便是每一個失業的工人所面對的了。
以前并不理解失業有多么可怕,并不理解什么是“自由得一無所有”,并不理解什么是“不得不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我已經打定主意只花身上帶的現金了。一個打工人會帶多少現金呢?難道會帶幾千塊?每天食宿費就是一百塊左右,身上也就幾百塊,日子一天天過去,錢越來越少,再找不到工作,就只能露宿街頭了,就要饑寒交迫了。這就是失業。
如果上有老下有小呢?如果還背負著房貸車貸呢?你能夠失業嗎?這就是失業的威脅。資本家以失業作為威脅,制定了苛刻的制度,規定了微薄的薪資,工人不得不“自愿”去遵守。
終于找到工作了!剛找到工作時,我非常高興,生活終于有了著落,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似乎終于結束了。
但好心情并未持續多久,嚴苛的管理制度、12個小時不停歇的流水線、早會晚會奴化教育、不服從即被辭退等等,這一切都讓人身心疲憊。我們只不過是雇傭奴隸,上班期間必須時刻服從奴隸主的指揮。
流水線站班,第一天,腳痛。第二天,腳痛。第三天,沒有感覺了。其余的工作也大抵如此。盡管流水線、大機器已經極大地簡化了工作,極大地減少了工人每一次動作的勞動量,但每天十多個小時的訓練,每天重復成千上萬次動作,工人的身體怎么能不強壯呢?
確實是不強壯的,每頓飯肉很少,吃飯時間也短,沒有充足的能量補充,身體不會更加強健,而是越來越瘦。就這實踐的十多天,我竟瘦了七八斤。
嚴苛的管理束縛著工人的生活,卻也訓練著它的掘墓人。它要求令行禁止,要求生產任務第一,它把工人們訓練成為一支生產軍隊。這支軍隊能嚴格地遵守紀律,能拋棄小資產階級的自由散漫、個人至上,將集體的事務——生產任務放在首位。當這支軍隊能自主行動時,當這支軍隊開始執行政治任務時,他們的力量一定是驚人的。
當我開始思考辭職的事時,我突然發現我竟然很難證明我打過工,很難證明我工作了多長時間。上班期間組長會收走手機,被迫簽字的空白的勞動合同也被收走了,廠牌也會隨著辭職而被收走。一旦工廠耍無賴不給工資,工人難道能指望通過法院要回嗎?
我的心態再一次變化了,這次是斗爭的心態,是要爭取足額的工資的心態,是要爭取辭職后一段時間內不餓死的心態。我想,你死我活的生存斗爭的含義也就蘊含在其中了。僅僅是爭取足額的工資就需要斗爭,就如此艱難了,更何況爭取合乎勞動法的工資?更何況爭取更多的權利?
其實最后我的心情已經與工人不同了,工人的辭職,不過是出了火盆,又入火坑,還得在忍受工廠嚴苛管理的同時忍受找不到工作的痛苦。滿懷希望地進入新的工廠,又同樣失落地離開。最后一天下班的時候,我特別高興,就像剛考完高考的暑假,就像永遠擺脫了日夜倒班無窮無盡的流水線一樣。真的如此嗎?不過是擺脫了幾年罷了。要真的擺脫,要真的讓千千萬萬的人擺脫,需要團結起來,去爭取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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