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源和授權——在不絕對可靠和絕對不可靠之間搖擺
近幾年發生的各種事件,以及不斷升級的制裁規格,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不絕對可靠等于絕對不可靠!
IT行業近期又發生了兩件“卡脖子”的事兒,兩件事都與我國沒有直接關系,我們卻難免物傷其類。一是ARM取消了對高通的指令集架構授權,說明在經濟利益面前,商業信譽不名一文。二是Linux內核移出了11名俄羅斯開發者的貢獻條目,說明在政治爭端面前,開源精神也難以為繼。
兩件事都發生在國外,但是國內的芯片和軟件廠商也應該設身處地地加以警惕。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歷史,我們先回顧歷史,然后以史為鑒,探討國產CPU和國產軟件的興替。
事件一:ARM撤銷對高通的指令集架構許可協議 (ALA)
高通是ARM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以往高通是購買ARM公司設計的各種性能層次的IP核(CPU核心等模塊化的芯片功能單元),然后集成各種功能模塊,成為面向不同應用領域的SoC產品。
ARM提供核心技術,高通實現芯片產品。雖然高通的利潤水平遠遠超過了ARM,但多年來兩者一向相安無事,轉折出現在高通購了一家名叫Nuvia的芯片設計公司之后。
Nuvia的設計團隊有設計高性能CPU核心的能力,這意味著高通對ARM的依賴程度降低,至少不必繼續購買ARM的高性能IP核。每顆ARM芯片都必須支付版稅,IP核授權和指令集架構授權的版稅要分別計算,高通如果自己設計CPU核心,就能大幅度降低版稅支出,也意味著削減了ARM的收入。
Nuvia和高通都有ARM指令集架構的授權,都有資格基于ARM指令集自己設計CPU。但以前高通沒有能力自主設計高性能的IP核,現在通過收購Nuvia得到了這種能力。面對脫出掌控的高通,ARM公司釜底抽薪的方法就是——撤銷對高通的指令集架構許可協議,不允許其自主設計基于ARM指令集的CPU核心,只允許它修改購買自ARM公司的IP核。
事件二:Linux kernel踢出了11名俄羅斯開發者
Linux kernel是所有Linux系統的核心,是開源世界最根本的支柱之一,它和其它開源項目一樣開放全部源代碼。開源項目有一份源頭的代碼,稱為主線,由項目的創建者和指定的管理者負責維護。其他人從主線復制代碼,進行修改和二次開源,稱為分支。也可以從分支復制代碼,成為分支的分支。主線源代碼大多存放在美國的服務器上,分支可能直接依附于主線,也可能被存放在任何地方。
任何人對代碼的任何修改都可以向上游提交,源頭的管理人員負責審核提交的內容,然后合并或拒絕提交的更改。根據提交代碼的數量和質量,以及撰寫文檔、提交bug等其它貢獻,開發者會獲得不同的身份和權限。
被除名的那些俄羅斯開發者是Maintainer的級別,Maintainer在開源社區中是負責管理和推動社區發展的高級別貢獻者。Maintainer不僅僅是簡單的代碼貢獻者,更是社區的領導者和管理者。但他們沒有因為巨大的貢獻得到豁免,而是被用完就扔。
開源項目的參與者通常沒有報酬,但任何一次提交都有記錄,人們可以查看是誰解決了什么問題、新增了什么功能。就像功德簿一樣,上面記錄著大家的貢獻,使開發者獲得愉悅的心情——情緒價值是大多數開源項目貢獻者唯一的收獲。
然而俄羅斯的開發者被更高級別的管理人員剝奪了所有的榮譽,他們的名字和貢獻被從功德簿上抹除,他們的工作成果卻不會被返還。而這么做的理由,最初可能只是因為他們是俄羅斯人。后來給出的官方解釋,則是說因為那些開發者就職的公司在美國OFAC(美國財政部海外資產控制辦公室)制裁計劃的名單上。
我國的HW也同樣在OFAC的制裁名單上,因此有內核開發者建議把HW的貢獻條目也全部抹除。顯然,除名HW會引起更大的振蕩,因此這條建議被駁回,理由是HW符合某些豁免規則。
表面上開源社區是在按規則辦事,但是我們要明白那些規則是誰的規則。由此可見,雖然開源項目名義上屬于全人類,但大多數項目的主導者卻接受著美國政府的管轄。從開源社區的輿論導向和開源領袖Linus Torvalds對此事的明確支持,可以看到美國對開源世界的影響。
事件起到的示范作用,鼓勵了更多的政治因素介入開源。目前,無論是開發者個人還是就職的公司在OFAC制裁計劃的名單上,只要未被豁免,就都被禁止繼續參與Linux kernel主線開發。
授權和開源與國產軟硬件主導權的取舍
兩件事情有個共同點,就是被制裁的一方都是在他人的地皮上搞建設。不管你的建設成果使地皮的價值提高了多少,都不影響地主把你趕走并吞下你的建設成果,然后換別人來繼續建設。因此,避免被卡脖子的唯一方式,只能是在自己的地皮上搞建設。
只有從CPU指令集、IP核設計到芯片生產都完全自主,從操作系統到應用軟件都完全可控,才能獲得主導權。然而這種理想化的程度極難達到,Intel、ARM、Windows、Linux達到現在的技術水平和市場規模都花了三、四十年。在它們的應用和市場都已經成熟的情況下,新生的同類產品從零開始,想要短時間取代它們不啻于天方夜譚。
抱著打不過就加入的想法,我國的國產CPU大多基于指令集架構或IP核授權,國產操作系統基本上都基于開源軟件二次開發和整合。我們曾經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發展起來了,就能獲得主導權。只是現實的世界不講邏輯,也不講規矩,更沒有道德底線。
龍芯的CPU雖然都是自主設計,但以前的CPU兼容MIPS指令集。隨著MIPS本體的沒落,龍芯替代MIPS公司為MIPS指令集的演化、軟件生態發展、MIPS指令集市場拓展等付出了無數的努力。很多人都堅信龍芯已經獲得了MIPS指令集和軟件生態的主導權,然而后續的發展讓大家明白只要用別人的架構,就一定受制于人。
于是龍芯從2020年起徹底拋棄了MIPS,把全線產品都基于自主設計的LoongArch指令集重新設計。龍芯完成了真正的解放,無論是軟件生態的發展,還是CPU技術的演進,都不再被束縛,在主導權方面已經是與Intel和ARM相同層次的存在——龍芯已經開展了對其他公司授權指令集架構和IP核的業務。
ARM和高通、MIPS和龍芯,發生爭端的主要原因都是經濟利益,但現在對于基于指令集架構或IP核授權的國產CPU、基于開源指令集的CPU,以及基于開源軟件的自主軟件生態來說,源自政治因素的危險已經更甚于經濟糾紛。
ARM中止與俄羅斯芯片企業的一切合作,微軟和Google等軟件公司中止對俄羅斯的軟件使用許可,都完全是政治的原因。我國受到的威脅并不比俄羅斯更少,因為我國是當前最有可能挑戰美國地位的國家。只是因為國家強大,美國對我國的打壓才更加警慎,控制制裁的程度和規模,一點一點地試探和加碼。
我國的企業也已經不同程度地被ARM拒絕合作,例如NeoverseV系列IP核就不會向中國企業出售,也沒有任何中國企業公開聲明獲得ARMv9指令集架構的授權。雖有部分企業獲得了基于ARMv9的IP核授權,但這與指令集架構授權完全不同。所以國產ARM和x86指令集架構的CPU都相當危險,我們卻無法改變。我們的境遇不如高通,因為如果ARM與高通和解,不會有來自美國的政治風險。
指令集架構和IP核不是有形的商品,而是知識產權。對知識產權的授權,是獲得基于這種知識產權設計、生產、宣傳、銷售產品的資格。只要授權被ARM或美國政府宣布撤銷,那么就一定能成為事實。因為從設計到生產,再到銷售和使用,是無數環節構成的鏈條,每個環節同時也是其它鏈條的一部分。設計CPU需要用EDA軟件和各種仿真驗證工具,生產CPU需要代工廠,代工廠又依賴設備和原料,板卡廠商要采購元件和材料,整機廠商不但要生產還要宣傳……無法保證所有環節都能無視美國的態度度。
基于開源指令集設計CPU,以及基于開源軟件建設自主軟件生態,具有較高的自主性,能在一定程度上規避美國政策的影響。但只要沒有主導權,就仍然不會有絕對的安全。
開源項目通常根據貢獻度給予開發者不同的級別,國內軟件開發者對各種開源項目的貢獻不弱于世界同仁。國內很多軟件和硬件公司也都積極投入開源軟件開發,有的公司甚至把員工的開源貢獻度做為績效加分。
例如Linux kernel、OpenJDK、.net core、FFMpeg、OpenCV、GCC、LLVM等重要的開源項目,HW、龍芯、阿里、騰訊等公司都曾在年度貢獻統計中名列前茅。以公司身份投入開源的,主要是為了使開源軟件滿足自己的需求,同時也是為是爭得一定的話語權。然而以貢獻度換話語權只是一個謊言,被除名的俄羅斯籍Maintainer就是明證。
甚至于以HW的貢獻度,也同樣被Linux kernel的核心開發者建議除名。HW已經多次經歷被國際組織開除的事件,更是早已證明:只要沒有主導權就不會有真正的話語權。
那些重要的開源項目,主導者都不會把權力拱手相讓,因為他們代表的不只是他們自己,而是會受到多方面的約束,包括來自美國政府的干涉。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微軟公司打算把github的服務器轉移到中國,讓中國成為開源大本營的數據中心,美國政府會有什么反應?
可能由于類似的原因,RISC-V基金會也從未考慮站隊中國。它把總部從美國遷到瑞士以示中立,更像是掩耳盜鈴的把戲——瑞士沒有能力阻止美國插手RISC-V基金會。不過這種遠離政治的姿態,確實成為了很多中國公司加盟RISC-V基金會的理由。
RISC-V是一種起始于2010年的CPU指令集架構,2014年正式成立RISC-V基金會,開始商業化推廣。RISC-V 指令集采用寬松的BSD 開源協議,企業可以完全自由使用并允許添加自有指令集,而不必開放共享。
RISC-V基金會目前有25個高級會員單位,其中有9個來自中國。它的董事會中也有6名成員是來自中國大陸。
RISC-V開源的僅僅是指令集,不包含開源的IP核,也不包含共享的專利池,但仍然吸引了眾多知名企業加盟。除了指令集本身具有一定的商業價值之外,也與近幾年國際形勢的變化不無關系。特別是中國的公司和科研單位加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認可開源具有自主特征。
例如HW、飛騰、中興,都受到ARM的狹制,需要有一些后備的路線。雖然RISC-V目前還不夠成熟,但多一種選擇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用上。
中國企業對RISC-V的投入相對積極,但要說憑借投入和貢獻就能主導RISC-V的發展還為時過早。因為RISC-V開源的僅僅是指令集,不包含開源的IP核,也不包含共享的專利池。而獲得主導權的關鍵在于CPU產品的性能、性價比、專利壁壘,以及廠商自身的號召力,在這些方面中國企業沒有優勢。
相對而言,中國公司在這樣的國際組織中處于弱勢地位。無論政治因素還是技術儲備,都很難與歐美企業抗衡。RISC-V基金會的主要成員中還有Intel、Nvidia、高通等頭部企業,它們穩坐釣魚臺,又能不受限制地使用最先進的芯片生產工藝,它們都有在時機成熟時收割市場的能力。
國內企業幾乎不可能掌控RISC-V的主導權。對于國內企業來說,支持RISC-V與支持開源軟件是一樣的性質,就是在被踢出開源主線的團隊之后,仍然可以基于已獲得的代碼和資料獨自發展,這一點遠遠優于商業性質的指令集架構或IP核授權。
參與開源建設要注意投入和回報
我們的自主軟件生態建設必須基于開源軟件,但自主CPU大可不必基于開源的指令集架構。
同樣是開源,區別對待的原因主要是兩者的難度和投入差距不可同日而語。
一、開源軟件是成熟的體系,RISC-V只是CPU的開端
開源軟件包含主板固件、操作系統、硬件驅動、開發工具、數據庫……以及面向各種應用場景的功能庫、應用軟件、運行環境等。開源世界擁有全世界開發者數十年積累的成果,存在較高價值的開源軟件和庫多達數萬,是拿來就能派上用場的軟件生態。
而開源指令集僅僅就是指令集,它只是CPU設計過程中的第一個產物,后續還有大量的工作。其中工程量最大、技術含量最高的部分是邏輯設計,這直接決定了CPU的性能上限。如果有完成主流層次CPU邏輯設計的能力,那么設計一套全新的先進指令集也不是難題。
我們基于開源軟件建設軟件生態,而不是從零開始,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不必要把開源世界已經積累了數十年的軟件成果重復開發一遍,這樣既浪費資源也沒有意義;二是因為從頭開發操作系統就必須為各種硬件重新開發驅動程序,這幾乎是無法解決的難題。
Linux的硬件驅動來自于數十年的積累,很多硬件廠商都已經消逝了,但還有硬件存世。在不同的系統間移植應用軟件相對容易,但移植驅動程序就相當于重新開發。驅動程序因為涉及到需要保密的硬件細節,一般是廠商自己開發。也有廠商會提供支持一系列硬件共有特性的開源驅動,但一般不能發揮硬件的全部能力。
但沒有廠商愿意免費給市場占有率幾乎為零的新型操作系統開發驅動程序,全部定制開發所需的資金是天文數字。即使所有廠商都愿意配合,也能收集到數十年來所有型號的硬件用于調試,但一款一款地重新適配也仍然是浩大的工程,只是想象就已經令人不寒而栗。
蘋果的PC操作系統之所以只能匹配特定的硬件,就是因為沒有其它硬件的驅動程序。Windows On ARM只能在特定的機型上正常運行,也是因為沒有其它硬件的驅動程序。如果我們開發一種操作系統,也沒有理由違背客觀規律!
因為應用軟件和驅動程序數量龐大,所以只有基于Linux以及各種開源軟件,才是發展自主軟件生態最有效的路線。
二、RISC-V缺少額外的軟件生態價值
在下面的表格中,概略地類比了設計CPU、開發軟件、撰寫書籍所需要的工具和工作內容。可以看到,雖然指令集定義了基礎規則,但并不是CPU設計中技術含量最高的部分,更不是CPU設計流程中成本最高的部分。
開源的CPU指令集架構不是誰都玩得起的。購買EDA軟件、購買FPGA仿真設備、設計CPU核心、設計或購買其它IP核、找代工廠流片、設計主板并生產、移植操作系統、開發應用軟件,這一套流程走下來,很多公司都會被拖垮財務。
但RISC-V畢竟不需要授權費,如果設計目標是物聯網芯片這類利潤單薄、軟件簡單的產品,就能有效降低成本,也避免了軟件生態的困擾。因此利用RISC-V在低端芯片上的低成本優勢賺錢是非常合理的商業路線,但如果要拔高它的地位,就必須考慮是否值得投入。
在PC和服務器領域,CPU指令集的價值主要在于以它為基礎發展起來的軟硬件生態。然而由于RISC-V根本沒有PC級的CPU產品,無法承載PC及服務器軟件生態。沒有性能強大的CPU做為載體,軟件生態就是空中樓閣,因此RISC-V連對開源軟件的移植都還存在巨大缺口。
對于軟硬件生態,RISC-V并不比龍芯自主的LoongArch走得更遠。即使是對PC和嵌入式生態投入不足的申威,它的SW指令集架構在軟件生態方面的成就也超過了RISC-V。如果排除開源生態,那么RISC-V的軟件生態就為零,而龍芯LoongArch至少還能剩下上千款商業軟件。
RISC-V基金會的成員單位如果想用RISC-V取代ARM,至少需要為它建設不亞于ARM的成熟軟件生態。與其去投入RISC-V從零開始的軟件生態,還不如發展能完全由自己主導的指令集。無論龍芯還是申威,不但軟件生態的發展水平都高于RISC-V,而且完全由中國主導,更有已經產品化的高性能CPU能夠承載PC和服務器軟件生態。
三、RISC-V基金會成員單位相互牽制,多見務虛,少見務實。
經常看到RISC-V的各個成員組織開生態大會、產業大會、技術大會……然而都像是把RISC-V作為金融游戲的道具,都在宣傳RISC-V的前景,而都不腳踏實地。例如湊出一顆32核并行性能還不如Inte i3的CPU,說要發展RISC-V服務器,除了作為引誘投資的故事素材,哪有什么實際意義?
RISC-V基金會雖然有25個重要成員單位,還有為數眾多的戰略合作伙伴,但卻反而躊躇不前。是因為沒有真正的領導者,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打算。大家提出各自的構想,為RISC-V擴充指令,希望成為RISC-V的新標準。因為只要成為了標準,其他成員就會被自己的專利捆綁。RISC-V基金會沒有共享專利池的規則,雖然有一些第三方成立的RISC-V專利共享組織, 但噱頭大于實際作用。
每個成員都想用自己的標準綁架別人,希望費時費力的CPU產品實踐以及市場開拓都由別人打頭陣,一遍一遍地重演著三個和尚沒水喝的故事。其實這些想法都是人之常情,因為都擔心自己栽的樹被別人乘了涼,自己澆的花被別人摘了果。特別是Intel也成為了RISC-V基金會的重要成員,在很大程度上壓制了其它成員主導RISC-V的熱情。
無論Intel是打算給RISC-V的發展制造障礙,還是準備在RISC-V市場成熟后強奪成果,都令其它成員不敢掉以輕心。HW和飛騰已經為了給ARM健全PC和服務器軟件生態投入了大量資源,不會輕易讓成本沉沒。RISC-V只是它們退而求其次的備選,在事態惡化到不可收拾之前,也不會大力度投入第二條戰線。
為這些原因,各家企業雖然都對RISC-V贊譽有加,但實際投入都非常理智。無論Intel、Nvidia、Qualcomm,還是HW、騰訊、阿里,只要有任何一家公司全情投入,RISC-V也不至僅在物聯網這類低端嵌入式市場占有一席之地,在手機、PC、服務器領域都缺乏競爭力,甚至中高端嵌入式產品中也很少見到RISC-V的身影。
四、開源軟件門檻極低,加入開源是大勢所趨
其實大家對開源軟件更有興趣。是因為開源軟件有投入低、回報高、見效快的特點。無論是向開源上游提交代碼添加自己需要的功能,還是排除對自己有影響的問題,又或者基于開源庫開發新軟件,都能以極低的成本立竿見影。
開源軟件能真正做到全民開發,即使不是程序員,也通過提交bug、提出建議、校對文檔、翻譯知識庫等方式參與。個人開發者是開源社區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為公司項目服務的開發者往往會更頻繁地提交代碼,開發也更有持續性。小公司、小項目對開源軟件可能主要是索取,但只要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會回饋開源社區,一卻都會自然而然地發生:
1.使軟件或硬件產品被更廣泛地兼容。例如某軟件為了實現某種功能,對一些開源庫進行了改進。只有把改進的代碼提交到上游,才能確保軟件能在更多用戶的電腦上運行;
2.增強軟件或硬件產品的性能表現。例如為開源的視頻播放器軟件增加對特定類型CPU優化的代碼;
3.修復產品出現的問題。例如某軟件或硬件被發現Bug,追蹤到問題的源頭是某個開源庫的Bug,那么只有從源頭修復Bug才是最合理的方案;
4.試驗新技術、驗證新功能。例如基于AI的圖像處理方法,自己的設備類型或實驗樣本有限,通過開源就能得到更充分的測試,獲得更廣泛的問題反饋;
5.使自己的新型硬件得到廣泛的支持。例如龍芯CPU使用全新的LoongArch指令集架構,就有必要給上游所有重要的開源軟件增加對LoongArch指令集的支持,擴大開發者和用戶群體;
6.為了吸引更多的開發者了解自己的產品,而以開源軟件的形式向開發者提供某種形式的模擬環境、開發文檔,以及必要的開發工具。例如使qemu/kvm支持對新型CPU指令集、新型硬件的模擬。
規避開源世界的風險,打造可靠的開源路線
開源項目是開源項目,開源社區是開源社區,這一點必須要分清楚。
開源項目是代碼和文檔的集合,可以在開源協議的許可范圍內復制并使用開源的內容。無論基于哪種開源協議,開發者對已經獲得的代碼和文檔都具有極高的自主權。但把自己對開源項目的修改往上游的開源社區提交時,則很有可能因各種原因被拒絕。
拒絕的理由多種多樣,但真正與代碼直接相關的,只有代碼質量低下、損傷軟件原功能這兩種。其余的原因多半是因為牽扯到商業和政治等利益,也有一部分是由于上游開發者的傲慢。
開源項目的管理不是全自動的,無論如何都是由管理人員做最終決定。任何人都有情感和政治偏向,因此由西方開發者主導的開源社區不會把中國和美國一視同仁。
1.代碼的質量標準是靈活的,因人而異。例如Linus一邊罵Nvida為各款顯卡提交的驅動程序中重復的代碼太多,一邊又樂滋滋地把那些代碼都合并入Linux kernel主線。而中國公司如果做類似的事情,多半會被要求重寫代碼,清除冗余的部分。也就是說,由國內開發者提交進入開源主線的代碼,往往被迫著更加精煉,當然這也對我們的開發者提高水平很有幫助;
2.中國公司和美國公司如果同時開發出相似的功能、提交了功能相近的代碼,那么中國公司提交的代碼更有可能被以功能重復的理由拒絕。即使兩者實際有差異,并且在代碼層面互不影響,那么中國開發者也可能會被要求剔除掉自己的核心代碼,在國外同類功能的基礎上進行修改和擴展;
3.當中國公司開發的產品在某些方面優于歐美同類,向開源主線提交支持新特性的代碼時可能會被拒之門外,或者被拖延合并。例如在MIPS沒落之后,龍芯接過了各大開源項目對MIPS指令集的支持和優化工作。但龍芯提交的代碼如果使用了自己的擴展指令,就難以通過審核,使龍芯軟件生態與MIPS很難分道揚鑣。后來龍芯放棄了MIPS,全面轉向自主的LoongArch指令集架構,為了縮短軟件適配周期而基于自己以往的代碼進行修改,在向基礎開源項目的主線提交時被否定,理由是與舊代碼太相似;
4.當美國對他國企業及開發者實施制裁時,相關聯的開發者提交代碼也會受阻。但是如果是它國對美國企業實施制裁,開源社區則完全不會認同。例如Google被中國和俄羅斯抵制,但各大開源項目都沒有驅逐Google,反而排除了俄羅斯的開發者,并提議清除HW的貢獻條目。
當開源項目被用于產品時,對開源代碼的修改常與產品研發同步進行。在把代碼提交到開源主線時,產品研發已經完成,甚至已經銷售到了用戶手上。如果開源社區不接受這些代碼變更,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產品,開發者就只能把臨時維護的版本變成需要長期維護的分支版本。
我們之所以投入開源主線的開發,是因為全世界的開發者共同維護一個版本,有利于降低所有開發者的成本,開源軟件的使用者也不必面對多個版本無所適從。我們以開放包容的態度融入世界,但這個世界總有一些狹隘主義者向我們關上大門。如果開源社區不再能維持和平友好的氛圍,甚至連表面的公平都不再顧及,那么我們自立門戶就是必然的選擇。
由大公司或有關部門牽頭,基于已有的代碼二次開源,成為由我們主導的上游社區,吸引開發者參與我們維護的分支。雖然可能無法得到全世界開發者的支持,但并不妨礙我們獲得其他開發者的成果。我們也可以繼續向開源主線提交代碼,如果被拒絕那也不是我們的問題。
成規模的開源社區在國內已有不少。例如Deepin、OpenKylin等社區主要維護桌面Linux,并進行深入的二次開發、應用集成和推廣。OpenEuler、AnolisOS等社區主要為服務器系統提供長期的維護和技術支持。OpenHarmony、rt-thread等主要推進自主的嵌入式系統和實時系統。龍芯開源社區主要為自主CPU架構LoongArch進行軟件移植、優化,以及基于LoongArch的獨特功能開發基礎軟件。
除此之外,如阿里的Gitee、騰訊的Coding等都是模仿Github的開源項目存儲、管理、交流平臺。國內很多新的開源軟件項目已經不再存放到Github上,而是選擇國內的代碼管理服務器。同時,凡是國外重要的開源項目,都已經在Gitee、Coding等平臺上完成了鏡像備份,如果風險升級,國內開發者就能基于這些代碼鏡像繼續完成開發,只是換了一個獲取及提交代碼的地方。
國內的這些基礎設施,以及基礎軟件的開源社區,既是為了培養國內的開源力量,也是隔離風險的防火墻。我們并不希望被國際開源社區排除在外,但如果遭遇封鎖,國內的開源力量就是我們自立門戶的根本。
總結
相對于硬件,軟件方面的專利很容易規避,即使遭遇專利陷阱也能快速修改重新發布。因此幾乎不存在軟件專利壁壘的說法,只有硬件才有專利壁壘。利用開源軟件發展我們自己的軟件生態,風險是可控的,投入是有回報的,利益是長久的,技術是能持續演進的。
而基于RISC-V或者授權的ARM指令集架構發展自主CPU,我們只可利用它們的某些優勢賺錢,而不必為它們去建設PC和服務器軟件生態。因為我國在高端CPU方面將長時間不存在競爭優勢,光一個工藝限制就能壓制國產CPU很長時間。耗費資源去為不由中國控制CPU指令集完善軟件生態,然后真正得利的全都是進口產品。
如果CPU指令架構由國外主導、CPU性能也不如進口產品,那么我們發展的自主軟件生態也必然會被國外竊取主導權。只有基于完全自主的CPU指令集設計CPU、建設軟件生態,我們才能構筑起護城河,為我國的自主化信息產業爭取到成長壯大的時間。
我們融入世界的方式不應該是把信息技術產業的主導權拱手相讓,而應該是像Intel、AMD、ARM、MS、Google那樣,讓全世界都難以拒絕它們的CPU和軟件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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