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斗爭就要有勇氣,沒有足夠的勇氣支撐,所謂斗爭也就淪為說大話、放空炮。戰(zhàn)略斗爭更是這樣,更需要有勇氣。勇氣是自信的根基,也是一切戰(zhàn)略的靈魂,沒有足夠的勇氣,所謂的戰(zhàn)略實力和戰(zhàn)略制勝能力都將無從談起。
但這樣籠統地談論勇氣還不行,還需要將其進一步剖分縷析,并結合現實的戰(zhàn)略斗爭講清各項具體內容。
擺在當代中國面前頭號的戰(zhàn)略斗爭就是反霸斗爭,這里我們就結合反霸斗爭說說斗爭中幾個方面的勇氣問題。
一是要有敢打敢拼的勇氣
抗美援朝是當年新中國的立國之戰(zhàn),這場戰(zhàn)爭所遇到的頭號問題在于中國是不是敢打敢拼,這是抗美援朝的第一前提。如果在美國強大的軍事威懾下,中國不敢同美國面對面較量,那么所謂的“抗美援朝”,最大限度也就是在物質上給朝鮮提供一點支援,讓朝鮮在中國東北建立流亡政府。如果演繹成這樣一種“抗美援朝”的話,那么不但整個亞太地區(qū)的局勢遠非如今這個樣子,今天的中國人也就沒有這個資格和底氣,沒有可能如此這般地拿抗美援朝說事,在思想上精神上鼓舞自己、訓誡霸權。其實,如何應對美國入侵后的朝鮮戰(zhàn)爭,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新中國內部也有三種不同的意見:一種主張是反對出兵,避免同美國在朝鮮境內作戰(zhàn),而是保衛(wèi)國界守護國門,做好在國境內抗擊美國可能入侵的準備;另一種主張是對美屈膝,謀求同美國妥協、媾和,達成交易,付出必要的政治、經濟與安全代價,以此換取中國不挨打;第三種主張就是以毛澤東主席為代表的正確觀點,那就是中國應該出兵、必須出兵。
毛主席之所以能夠做出這樣的決策,其本人所具有的大無畏英雄氣概是精神基礎。幾十年鬧革命的血雨生涯中,毛主席所遇皆是強敵,從來都要同強大的敵人做斗爭,在力量對比上總是處于十分不利的地位。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毛主席也從來不怯于同敵人過招。相比較而言,做出抗美援朝決策之際的力量對比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因此,當年毛主席做出抗美援朝的戰(zhàn)略決策是最大的自信,是出于敢打敢拼的勇氣根基,而絕非是莽夫之勇。
戰(zhàn)略斗爭就是這樣,從來不可能等到自己的力量攢足了、積夠了,然后從容上陣,用絕對的優(yōu)勢打擊絕對劣勢,這樣的好事在戰(zhàn)略斗爭中從來不會出現。
二是要有克服困難的勇氣
在力量對比不利于己的情況下從事戰(zhàn)略斗爭,困難自然千重萬重。既不能如同大廚師炒菜那樣,打下手的人把備菜都準備齊當,自己只需做最后掌勺;也不能像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把事情做到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程度。而是要自己去創(chuàng)造條件,去準備一切,這期間的困難可想而知。毛澤東時代的中國進行抗美援朝是這樣,其后的抗美反帝斗爭是這樣,現如今的中國反霸斗爭也還是這樣。
今天中國的抗霸反霸斗爭依然要克服諸多巨大困難??傮w上說,中國仍然是以劣勢對優(yōu)勢,戰(zhàn)略力量對比在靜態(tài)上于中國相當不利。霸權集團陣營龐大、力量雄厚,建立在幾百年積累的基礎上,其遍布全球的戰(zhàn)略資產更為中國所難忘項背。而現如今的中國則力量相對單薄,關鍵時刻能靠得住、頂得上的盟友與助手不多,整體上西強東弱的大格局還將持續(xù)相當長一個歷史時期。就具體問題而言,現如今中國在外貿金融上對美國高度依賴,中美經貿關系在相當程度上成了中國經濟的一個主動脈;在高新技術上對美國也有許多依賴,目前正處于被美國“卡脖子”的尷尬狀態(tài);在精神情感上對美國也有依賴,相當一些中國人憑靠美國老師傳授的知識體系和價值觀念而在中國登臺,憑靠美西方賦予的各種頭銜、名號及榮譽而在中國上位。因此,同霸權做斗爭,上述各種不利和依賴形成了嚴重的羈絆,構成巨大的困難。
顯然,如果中國在對美國的這種種依賴中愈陷愈深而無法自拔的話,那么所謂的反霸斗爭也就無從談起了。要不斷推進反霸斗爭并贏得勝利,就必須堅決擺脫這些依賴(有關這個問題,請參閱筆者文章《離不開美國是戰(zhàn)略墮落,中國必須擺脫》)。這樣做顯然如同戒毒一般,肯定要度過一個十分難熬難受的時期,要克服內外許許多多的困難。因此,就必須樹立足夠的決心與勇氣,不能因為難就放棄,不能在困難面前低頭、退縮與妥協,而要向全中國人民講清困難,要教育全中國人民正視困難,要全民一致竭誠團結去克服困難。否則的話,結果就只能如同癮君子那樣,在沉溺中走向末路。
三是不怕挫折失敗的勇氣
戰(zhàn)略斗爭不但艱苦,而且難免遭遇各種挫折與失敗。毛澤東主席說過,戰(zhàn)爭中沒有百戰(zhàn)百勝的人,挫折與失敗在所難免,重要的是不怕失敗,在精神上意志上經得起挫折失敗打擊。古人云“失敗乃成功之母”,之所以這樣,一個重要思想精神前提,是要具有足夠的不怕挫折與失敗的勇氣,如果連這份勇氣都沒有的話,而是被可能或已經的失敗而嚇破了膽,失去了勇氣信心,那么,“失敗”非但變不成什么“成功之母”,反而要成為墮落頹廢的起點或幫兇。歷史上有很多顯赫一時的英雄后來卻一蹶不振,把曾經的雄心壯志丟得一干二凈,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
戰(zhàn)略斗爭也是這樣,戰(zhàn)略斗爭比具體的戰(zhàn)爭更加復雜深刻,從來沒有一帆風順、高歌猛進的可能。人們常常掛在嘴邊的“勝敗乃兵家常事”,把這句話用在戰(zhàn)略斗爭上更加貼切。僅以美蘇之間的冷戰(zhàn)為例,盡管美國集團占有總體優(yōu)勢,盡管他們最后贏得了勝利,但在具體進行的過程中,他們同樣也遭受很多嚴重的失敗。有一個時期甚至廣泛出現了美國就此衰落、可能沉疴不起的輿論,給當時的霸權帝國帶來嚴重的沖擊。
中美戰(zhàn)略斗爭也是這樣。這場戰(zhàn)略斗爭規(guī)模浩大、過程艱難,進展跌宕、影響深刻,期間各方面、各領域的攻防進退與勝敗得失都展現出十分復雜的情況。每一個勝利都不可能唾手可得,也難以保證每一場較量或每一個回合都能取得勝利,很多時候要以平局收場,個別時候還可能遭遇挫折與失敗,對此必須有清醒的認識。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真正做到勝不驕、敗不餒,在斗爭中不斷發(fā)展壯大。
但在當下中國,卻有若干“燥熱”現象值得注意:一是動輒掀起陣陣中國大勝美國的輿論,其實是以愿望代替現實,看宣傳而看不到實質;二是總想對霸權來個一擊必殺,不切實際地指望一招就能把霸權撂倒打?。蝗莿虞m叫嚷決戰(zhàn)決勝,忽視中美戰(zhàn)略斗爭的復雜性與歷史深度,不懂得戰(zhàn)略斗爭持久過程中漸變與突變的關系,幻想通過某個領域、某個時間節(jié)點或某個事件上的一場決斗,就給反霸戰(zhàn)略斗爭劃上句號。對此,膚淺一點地說是犯了急性病,深入一點講也是勇氣不足不夠所致,因而才寄希望于投機取巧。這些現象的廣泛存在,恰恰證明中國社會層面戰(zhàn)略勇氣建設的缺失。
四是正視和解決自己問題的勇氣
戰(zhàn)略斗爭切忌輕視對手、盲目驕傲,古今中外因為輕敵而致敗的例子不勝枚舉。但要做到不輕敵,就要“知己知彼”,既知己又知彼,這屬于戰(zhàn)略上相當高的境界,等閑難以企及,特別是勇于否定自己、批判自己,承認自己短處的人,古往今來實在不是很多。
中國古代著名的開國皇帝劉邦就是其中杰出的一個,他對自己的認識很到位。同自己敵人項羽相比較,劉邦坦然承認自己“不若也”、“莫及也”;同自己的下屬蕭何、韓信、張良相比較,劉邦也毫不避諱承認自己諸多“不如”。正因為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短處,明白敵人與下屬的各自長處,所以劉邦在楚漢戰(zhàn)爭中才真正做到揚長避短,最終贏得了戰(zhàn)爭的勝利,奪得了天下,而他那個號稱“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對手,則只能自刎烏江、身敗名裂了。
當代世界的戰(zhàn)略斗爭也是這樣。冷戰(zhàn)時期的蘇聯在相當程度上沒有認識到自身的不足與缺點,更不敢承認冷戰(zhàn)中后期蘇聯領導層諸多政策與決策失誤,嚴重低估戰(zhàn)略對手美國的能力與狡詐,對日益逼近的可怕危險特別是“和平演變”陰謀渾然不覺。其后,被自己內部的政治變質分子和美西方長期精心培養(yǎng)的代理人篡奪最高領導權,全盤否定自己,對資本主義世界寄予幻想,羨慕和投降西方,結果導致龐大的帝國以最快的速度分崩離析,開創(chuàng)人類社會一個空前的歷史新紀錄,教訓極其深刻。
新時代的中美戰(zhàn)略斗爭也是這樣,處于弱勢一方的中國切不可低估對手的殘忍與冷酷,切不可把對手想象得太好,更不要把自己估計得過高,要有足夠正視自己、檢討自己、批判自己和解決自己問題的勇氣和能力,這其中尤其要注意如下幾點:
第一,要勇于徹底打破幻想。當代中國對美國對中美關系充滿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妄想,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幻想、妄想彌漫在中國上下,嚴重影響、干擾和消解中國的反霸斗爭。正因為這樣,所以很長時期以來許多仁人志士都針對這種情況,大聲疾呼要“丟掉幻想”,但卻始終做不到。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丟掉幻想很難,需要鼓足勇氣、痛下決心才行。在這個問題上,當今中國的勇氣與決心都明顯不足不夠。
第二,要勇于自我否定和揚棄。對美斗爭既要肯定過去的成績,也要看到過去的不足,不能因為成績就把過去的一切方針與政策都視為盡善盡美,當然也不能因為存在不足就把過去一概否定,而應該本著客觀辯證的態(tài)度對待,因時因勢之變而變。不看時勢固守一成不變的方針,只會導致戰(zhàn)略失敗。現在在反霸斗爭問題上,中國在政策與舉措上還存在諸多不給力、不到位的地方,還有存在偏差甚至失誤問題,不然也就不會出現諸多被動和諸多“卡脖子”等問題了。但有關這方面的檢討和反思基本沒有,總體上處于只能說好、不能有一點否定和質疑的狀態(tài)。如此這般地不能系統辯證地 “回頭看”,對未來更好更有力的斗爭很不利。也就是說,自己否定自己、揚棄自己的勇氣還沒有樹立起來。
第三,要勇于承認對手的能力智慧。美國已經將中國定位成頭號戰(zhàn)略對手,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中國是否將霸權視為敵人與對手,中國都將不得不抗擊來自霸權的各種遏制與打壓,這個狀況將持續(xù)今后一個歷史時期。戰(zhàn)略博弈既考驗實力,又考驗智慧,所謂的博弈,就是“實力+智慧”的有機組合。往往有這樣的情形,實力不如對方但戰(zhàn)略智慧高超,結果贏得了博弈,與此相對應,反面的案例則是本來手里攥著一把好牌,結果卻因為玩牌的人技術不佳而打輸了。要避免這樣的覆轍,一要提高自己,二是正視對手,尤其不能低估對手的能力、水平和智慧。中美戰(zhàn)略斗爭更是這樣,中國的對手是美國,作為一個霸權帝國,美國當局歷來都由帝國的精英集團所操控,他們都是些政治油條,個個老謀深算,與這些東西打交道,萬萬不可輕心大意,更不能低估他們(有關這個問題,請參閱筆者2014年文章《請不要把美國說得那么無能不堪》),甚至在相當程度上說,還要承認自己許多方面還有欠缺不足,勇于學習對手的謀略和本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有具備這樣的勇氣,才能在具體博弈的過程中變被動為主動。
五是實現轉折突破的勇氣
戰(zhàn)略斗爭從來都不能一條道跑到黑,而要把戰(zhàn)略目標的堅定性與策略辦法的靈活性有機結合起來,根據客觀條件的變化而隨機應變,勇于突破既定的方針政策,勇于實現前進之路的轉折轉型,否則,如果墨守成規(guī)、一條跑道跑到黑,結果就必撞南墻而遭遇嚴重的失敗。譬如當年中國工農紅軍的萬里長征,中間就經過通道轉兵、遵義會議、揮兵北上等幾次戰(zhàn)略性的轉折,沒有這些關鍵性的突破與轉折,就沒有長征的勝利。毛澤東同志總結歸納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經驗,其中的重要一條,就是要有靈活機動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中美博弈也是這樣,對中國而言,這也是一次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新的長征。在充滿艱險挑戰(zhàn)的漫漫征途上,一定要不斷審時度勢,主動實現新的轉折、新的突破。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辦法,也從來沒有一套辦法可以永久管用,也要充分地掌握和運用靈活機動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
但問題在于,實現上述這樣的轉折與突破需要足夠的勇氣,等閑難以達成。譬如紅軍長征中的幾次轉折,都是在毛澤東同志的推動和主導下完成了,期間要克服很多阻力與干擾,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中美戰(zhàn)略斗爭也是這樣,也十分需要這方面的勇氣與擔當。展望未來的中美戰(zhàn)略競爭,中國方面的轉折與突破做得越好,戰(zhàn)略斗爭的天平就越能向中國方面傾斜。譬如美國方面持續(xù)不斷地向臺灣出售武器、武裝扶持臺灣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迫切需要中國實現戰(zhàn)略性的破局,而按照目前中美博弈的實際軌跡,卻完全看不到實現這一破局的前景與可能。這就要求中國在對美戰(zhàn)略戰(zhàn)術上要放大招,要有一個轉折性的變化,所謂“窮則變、變則通”,其此之謂也。
毛澤東同志那一代人在斗爭中具有大無畏的膽略,這一點,經過了長期歷史的檢驗,確鑿可信;而我們這一代人正在從事更偉大的斗爭,無疑需要更大更好的斗爭勇氣與膽略。當然,膽略都是練出來的,誰也不是天生就有多大的膽,也不是天生就有多高的略,都需要由小到大、由低到高的反復錘煉才行。現如今,中國正走在這樣的歷史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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