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觀：西門慶精英化 精英西門慶化

  云淡水暖

今天看到一則新聞：“山東安徽三地爭西門慶故里 惡霸變文化產業英雄”（《中國經濟周刊》），報道說：

【名著《金瓶梅》引發了“西門慶故里之爭”，具體涉及山東省陽谷縣、臨清縣和安徽的黃山市。三地都紛紛舉起“西門慶故里”招牌，競爭不息，西門慶也被一改在傳統文學名著中“大淫賊、大惡霸、大奸商”的藝術形象，華麗轉身成為當地政府追捧的文化產業英雄。…

陽谷：《金瓶梅》文化游覽區（內有“西門慶故居”等系列文化景點）。按照規劃，該項目總投資5600萬元，…在陽谷看來，無論是《水滸傳》，還是《金瓶梅》，最核心的人物并非武松，而是西門慶。…西門慶和潘金蓮初次幽會地點——“王婆茶坊”，里面通過雕塑逼真再現了西門慶和潘金蓮的幽會場景；西門慶經營的產業，如生藥鋪、鹽鋪、當鋪和綢緞莊等一應俱全，還有潘金蓮手工藝品、西門慶絨布等特色旅游產品；在景區內，懸掛著100張《金瓶梅》的插圖連環畫，以及西門慶7個妻妾的精美畫像。

臨清：1.建設西門慶以及他的妻妾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等的宅院，打造一個“金瓶梅”式的大觀園。…還上演民間藝術，如“西門慶初會潘金蓮”、“武大捉奸”等，游客還可以自費參與表演，演出后得到光盤。交錢就可以參與表演并拍攝成光碟，親自體會一次西門大官人的極樂生活。2、《金瓶梅》學術會議中心。3、龍山風景區。內有西門慶之妻李瓶兒的墓地，是登高、觀光、休閑的城市內花園。】

以上內容簡直是太精彩、太有趣了，據說陽谷縣的規劃達5千多萬元，而臨清的手筆更大，有3億元供調遣。而這其中還竄出來一個安徽的黃山市徽州區，七考證八考證弄出來一個西門慶是“安徽人”的結論，還是“徽商”的代表，八成是“徽商”們“闖山東”跑到山東被武二郎手刃了。

草民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地方如何去體現當時的社會場景，特別是西門慶所處的那個社會、生活場景。比如、如何讓游客“親自體會一次西門大官人的極樂生活”？誰當被西門慶勾引的潘金蓮？怎么參與表演“西門慶初會潘金蓮”、“武大捉奸”等等？還有，通過雕塑逼真再現了西門慶和潘金蓮的幽會場景會“開放”到什么尺度？

《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是如何定位西門慶的呢？在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親哥嫂”中這樣描述：

【山東省東平府清河縣中，有一個風流子弟，生得狀貌魁梧，性情瀟灑，饒有幾貫家資，年紀二十六七。這人復姓西門，單諱一個慶字。…家中呼奴使婢，騾馬成群，雖算不得十分富貴，卻也是清河縣中一個殷實的人家。…這人不甚讀書，終日閑游浪蕩。一自父母亡后，專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風，學得些好拳棒，又會賭博，雙陸象棋，抹牌道字，無不通曉。】

用今日的話說，就一“富二代”，仗著“父親西門達，原走川廣販藥材，就在這清河縣前開著一個大大的生藥鋪。現住著門面五間到底七進的房子。”打下的財富基礎，用今日的話說，西門慶的老父屬于“先富起來”的一撥，先富起來之后，養出來這么一個“五毒俱全”的兒子，花天酒地、驕奢淫逸，之余，還練有武功在身，欺弱笑貧，成為“強勢群體”的代表。

草民以為，對西門慶的熱衷，并非一時間心血來潮，而是浸淫在金錢至上、光怪陸離、物欲橫流、道德淪喪的氛圍中的一種必然，只要能夠賺錢，能夠“帶動經濟”，什么東西都可以拋棄，哪怕是原先一直還在精英們嘴上堅持著的所謂“傳統價值觀”，搞得黑白顛倒、美丑置換、香臭不分、好壞莫辯、正邪混淆。

就蘭陵笑笑生的寫作本意來看，武松也還算是正面形象，只不過是誤殺他人被判罰，便宜了西門慶這個惡棍。西門慶可以說是無惡不作，官商勾結、行賄受賄有他、欺行霸市有他、欺男霸女有他，可以說是黑白兩道通吃，反映了當時社會惡勢力猖獗的一個縮影。《水滸傳》中的西門慶只是作為英雄武二郎形象的一個陪襯，《金瓶梅》將其作為主要人物，武松自然就成了陪襯。

這是一個有趣的轉換，這種文化現象在當今也是看得見的，武二郎的生活缺乏了金錢、美女的追逐，顯得“單調”起來，只有西門慶這種聲色犬馬、無惡不作、夜夜笙歌的，才是“豐富多彩”的。君不見當今的熱播影視劇中，老爺、少爺、太太、小姐、王公、大臣、貝勒、格格成了聚光燈下的精英，平民百姓不過是精英們多彩人生中的點綴。走西口走出來的是大財主，闖關東闖出來的是大地主。還被冠以“中國人的奮斗史”的高帽，難道說在走西口的山路上、在闖關東的荒野中的累累白骨所代表的更多的窮人，不算是“中國人”？

西門慶成了炙手可熱的精英，而且是“文化產業精英”，取代武松成為文化形象中的主流地位，具有很強烈的時代涵義，因為當今的現實中，恐怕西門慶和精英之間是可以劃一個等號的。

今天還有一個新聞，“幾十名千萬富翁扎堆征婚 數百名女子趨之若鶩”，說是：組織這次相親派對的是國內一家婚戀網站。該網站華西區總監張國玉稱，這次千萬富翁集體征婚活動，預計將有50位身家千萬以上的富豪參加。這些富豪90％以上都是網站的會員，有企業高管、海歸等。…前期，在網站上約有1.8萬名美女報名，有高校教師、醫生、律師、翻譯、公司白領，也有在讀研究生。五一期間，在成都、重慶、長沙和武漢同時進行網下面試。（成都商報）

無論真假，看完這個新聞，感覺西門慶的黃金時代到來了，區區50個“饒有幾貫家資”的“高管”、“海歸”們，也就是當今意義下的財富、社會精英們，就有過萬的女子趨之若鶩，還要三番五次地面試，才得以一見男性精英們的“芳容”。實在話，這跟做人口買賣有何區別？精英們的千萬家資足以抵得這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異性之間的一切內心的感受？

反過來看，精英們何嘗又不在追求西門慶的“極樂世界”的“高尚”的風流？目前揭露出來的貪官污吏，背后必然站著一個或者幾個潘金蓮、李瓶兒、吳月娘、春梅似的女子。至于財與色的交織，已經是社會上見怪不怪的常態了。

某次會議，草民見過一位國內某某著名大學的教授，口若懸河地對新中國的前30年和已故領袖人物乃至于執政黨百般辱罵、冷嘲熱諷，晚上在喝了數杯酒之后，顧不得所謂“教授”的名頭，丑態百出，把一個搞會務的剛畢業的研究生女孩，當眾強行緊緊摟在懷中，那女孩嚇得慌不擇語、羞愧難當，而白天這位口若懸河的時候就算是“授”，晚間喝高了就變成了“獸”。中國政法大學的陳姓教授，因為與自己的男學生為一個女研究生爭風吃醋，被男學生手刃。還有組織20幾個人“換妻”的“副教授”、有年近70還在“潛規則”女生的音樂學院老“教授”等等。

精英的西門慶化，與西門慶的精英化是分不開的，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精英、特別是知識精英，往往自詡為社會的“良知”、“脊梁”、“真話”，但是，財、色、權、名這四條繩索，把精英們“捆得跟大閘蟹似的”（黃紀蘇語），為財、色、權、名，精英、特別是歷來就不獨立成階層的知識精英，就會依附于掌握社會資源的階層，古代西門慶有門客來依附，對當代知識精英來說，當代西門慶們無疑是最合適的依附對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