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讀劉繼明的長篇巨制《黑與白》,一幅歷史卷軸在眼前徐徐展開,它攪動讀者記憶,使消逝的歷史煙云重又滃然涌起,又像是一幅宣泄歷史塊壘的水墨畫,鐵畫銀鉤,遠水長天,畫面高低錯落有致,墨色參差相宜,從峭壁皴染、萬壑喧騰中,透出春天的希望、夏天的熱烈,秋天的肅穆、冬天的冷峻,歷史萬籟形成雄渾厚重的交響樂,予讀者以心靈的震撼。書中人物成林,故事成片,不同人物在不同時代歷史背景下演繹著自己及與之瓜葛的人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劉繼明生長的時代,恰值中國發生天翻地覆巨變的偉大歷史時期,多災多難的中華民族歷經百年屈辱后,重新站立起來,屹立在世界東方,開啟了勞動人民當家作主、大干社會主義新時代,以及踏上民族復興征程的改革開放時代。用武裝革命推翻蔣家王朝,建立新中國、掀起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建設高潮,全國上下萬眾一心奔小康,——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歷史使命層層推進,波瀾壯闊,撼天動地,形成一根紅線貫穿民族復興宏偉藍圖的有機體,凝鑄成一部氣勢磅礴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的奮斗史,一部用無數革命先烈鮮血和社會主義建設者勤勞汗水寫就的民族自強史。作家生長在這個偉大時代,耳濡目染,感受至深,對故事橫跨解放戰爭年代、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和改革開放時代的《黑與白》的題材選擇、把握和創作可謂駕輕就熟。
《黑與白》中有一個人物叫俞解放,他同書中另一個人物王勝利一樣,整個人生貫穿解放戰爭年代、新中國成立后實行計劃經濟的社會主義時期和改革開放新時代,人生軌跡雖然和王勝利不同,命運結局也不一樣,但異曲同工的是,對黨的忠誠和執著于崇高理想的堅毅性格、高尚品質是一樣的,他們的生命之火都是為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為了國家富強、人民幸福而熊熊燃燒。從更廣闊的視野來看,俞解放、王勝利的奮斗目標、前進方向正是共和國鮮紅底色下億萬人民的奮斗目標、前進方向,是他們成就了中華民族高光時代,筑起民族精神的巍巍海拔,書寫了中華民族輝煌壯麗的社會主義歷史篇章。
二
俞解放的人生軌跡較王勝利更加悲壯。他出生于東江省娘子湖鳳凰島上一個貧苦漁家,幼年時正值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戰爭同蔣匪軍進行艱苦卓絕斗爭的崢嶸歲月。俞解放的父親俞大海是中共鳳凰島黨支部書記兼武委會主任,姐姐俞嫚子是村里的婦救會會長,俞解放也是兒童團團員。
1948年,國民黨華中剿總集結五個軍、十五個師共計20萬兵力,對東江省和娘子湖根據地實施全面進攻。為保存有生力量,中共東江省委和東江軍區奉中共中央指示,命令所轄部隊從已經占領的部分城市和農村解放區撤退,向敵人勢力薄弱的北部山區轉移。東江省委原計劃隨主力部隊撤往北部山區,但就在出發前一天,突然接到中央密電,中央軍委為了緩解我軍在東北和華北地區的軍事壓力,執行毛主席“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牢牢把握戰爭主動權,開辟新的戰場的戰略思想,計劃派遣人民解放軍的一支主力部隊緊急南下,在國民黨軍屁股后頭“插上一刀”“撕開一條口子”,以改變我軍四面受敵的被動局面,并指示東江省委和東江軍區就近隱蔽下來,等主力一到,即指揮所屬部隊配合主力向敵人發動全面進攻。東江省委遂臨時改變計劃,決定省委機關和軍區醫院在離省會大江市不遠的群眾基礎好的解放區娘子湖隱蔽下來。
嚴冬的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東江省委機關和軍區總醫院悄悄登上了娘子湖上的鳳凰島,自這支神秘隊伍上島后,心向共產黨的島上群眾心情振奮而緊張。省委組織開會、學習,向群眾宣講當前戰場大好形勢,發展革命力量,發動群眾做好戰前準備工作,幫助群眾識字掃盲,解決生活困難…… 一切活動在秘密而火熱地進行。俞解放家成了省委開會研究問題、部署工作的駐點。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盡管島上戒備森嚴,敵人還是通過一條隱秘的途徑獲悉東江省委機關和軍區總醫院隱藏島上的消息,
就在天寒地坼的大年三十傍晚,逃到省城的鳳凰島上的最大的地主、漁霸韓老鴰帶領其組建的反革命武裝——東江省反共救國還鄉團悄悄摸上島來。敵人是有備而來,而島上只有東江省委機關領導、部分文職人員和警衛連戰士,以及軍區總醫院醫護人員和傷病員,再加上一些地方民兵,敵我力量懸殊。經過一番慘烈激戰后,島上的中共東江省委和軍區總醫院幾乎全軍覆沒,東江省委書記鄭浩、省委敵工部副部長程子良等領導同志,以及軍區醫院的大部分醫護人員,鳳凰島部分干部群眾慘遭韓老鴰殺害,警衛連大部分戰士也在保衛省委領導同志的戰斗中壯烈犧牲。俞解放父親和姐姐在掩護醫院傷員和群眾轉移時被俘。韓老鴰匪徒將鄭浩等領導同志的頭顱割下來掛到村口示眾,俞解放父親俞大海、姐姐俞嫚子及軍區醫院被俘同志,被韓老鴰割鼻挖眼、開膛破肚后喂狗。俞解放母親和鄉親們轉移時乘的船被敵人擊沉,她和幾個婦女老人沉沒在冰冷刺骨的湖底。轉眼間,俞解放失去了三位親人,成了一名孤兒。
解放后,土改工作隊特的安排一名叫駱正的年輕干部住到俞解放家給他做伴,經過駱正的言傳身教,再加上從小受參加革命的父母和姐姐的影響,尤其是殺害東江省委領導、醫護人員和親人、鄉親們的國民黨匪徒韓老鴰欠下的血債,使俞解放對兇殘的階級敵人有著刻骨仇恨,對為窮人打江山的共產黨有著滲入血脈的深摯感情。
在社會主義陽光照耀下,在黨的溫暖懷抱里,孤兒俞解放并不感到孤單,他感覺到自己沐浴在愛的海洋里,這種感受來自土改隊干部和周圍的鄉親們,來自人民政府無微不至的關懷,同時也來自他對黨、對祖國、對社會主義制度的無比熱愛,——只有相互的發自內心的愛,才是幸福的。
俞解放對書籍產生了濃厚興趣,熾烈的共產主義理想激勵他讀起了無產階級革命綱領性文獻《共產黨宣言》,而這本書一讀就是一生。
三
鳳凰島經過韓老鴰還鄉團血洗后,留下許多孤兒。解放后,俞解放被政府送進學校念書,本來就喜歡讀書的他,更加刻苦學習。初小畢業后,成績優異的他本來可以繼續念高中,但當時村里新辦學校缺教師,政府出于照顧他的考慮,想讓他當一名小學教師,而俞解放對和自己有著同樣命運的孤兒們也有著熾熱的情懷,他毅然輟學,留在島上當了鳳凰小學教師。他忠誠于黨的教育事業,平日省吃儉用,微薄的工資幾乎全部用于資助貧困學生。
孤兒班里有一個叫聶長海的孩子,不僅學習成績好,而且各方面表現都很出色,備受俞解放器重。聶長海念完高中后回到鳳凰島,已離校擔任鳳凰島貧協主席的俞解放立即培養他入黨,繼而又推薦他上工農兵大學,使聶長海成為島上唯一的工農兵大學生。那時,俞解放和聶長海親如父子,聶長海無論大事小事都要征詢俞解放意見。偉大的改革開放拉開了序幕,兩人之間的親密關系漸漸發生了變化。上了年紀的俞解放退出村支委會班子,重回鳳凰小學擔任校長,聶長海接替了他的村支書位子。伴隨改開政策春風,新生事物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社會上新思潮、新觀念不斷涌現。年富力強、頭腦活絡的聶長海接受新生事物快,和思想跟不上時代前進步伐的俞解放之間的矛盾就此產生。村里事情無論大小,聶長海決策時再也不征詢俞解放意見,他顧慮思想僵化的俞解放對自己作出的決策從中作梗。其實,深受黨的教育的俞解放胸懷是寬廣的,在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面前,他也懷疑自己的思想落伍了,跟不上黨在新時期帶領全國人民朝著小康社會迅奔的腳步,他已暗自決定放手讓年輕一代甩開膀子去闖去干,何況,聶長海還是自己親手培養大的接班人呢,孤身一人的他在心里始終將聶長海視為自己的孩子。于是,他和聶長海之間形成了概不過問村里工作的默契,聶長海私下把幾家隊辦企業承包給私人,俞解放知道后也不干預。
但這種默契不久還是被打破了,導火索是島上的小龍山。小龍山過去是農業大隊的養殖基地,分田到戶后,聶長海自己不聲不響地承包了荒著的小龍山,在山上搞起畜禽養殖。俞解放得知后,當即找到聶長海,堅決反對他把小龍山變成養殖場,他痛心疾首地質問聶長海:“你難道不知道小龍山是什么地方嗎,難道忘了山上躺著百十號人的冤魂么?你忍心讓雞鴨整天在山上拉屎拉尿,讓那些人不得安寧么?幾十年了,每年清明我都要去祭奠燒紙,本來我還想和你商量,等村有了積蓄,把墓園修整修整呢!”當年慘遭地主還鄉團殺害的解放軍干部、戰士,島上鄉親和俞解放的親人的墓地就在小龍山北麓背陰的山坡上,一百多塊石頭雕刻的墓碑密密麻麻地的布滿了整個山坡,它們歷經歲月風雨剝蝕都已發黑,有的殘缺不全,布滿綠苔,碑上的文字變得漫漶不清,難以辨認。起初,墓園四周有一道石頭圍墻,豎著一塊由解放鳳凰島的解放軍首長題寫“鳳凰島烈士墓園”的桑木牌匾,但歷經歲月風霜雪雨,桑木匾額幾乎腐爛殆盡,圍墻也經無數次山洪沖刷后變得殘缺不全。形同虛設。
由于俞解放和島上群眾堅決反對,聶長海的“如意算盤”沒打成,因此他和俞解放之間結的矛盾疙瘩越來越大,最后達到不可調和的地步。
隨著改革開放縱深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及隨之而來的現實世界的變化令人目不暇接,俞解放一方面感嘆社會飛速發展的同時,另一方面蟄伏在心底、植根于戰爭年代和計劃經濟時代的傳統觀念,與伴隨經濟飛速發展出現的社會丑惡現象水火不容,作為一名老黨員,他堅守著黨的政治原則和作人的基本道德。
四
改革開放的車輪滾滾向前,由于不斷推出的改革政策護航,私有經濟快速壯大。在泥沙俱下的時代大潮中應運而生的詐騙大師、流氓淫棍武伯仲,憑借自己與生俱來的邪惡本性與險惡心機,用裝神弄鬼、五迷六道的蠱術,迅速成為社會上呼風喚雨、萬人景仰的“送子觀音”“國醫圣手”,受到許多政府官員和資本大佬的頂禮膜拜。他到處招搖撞騙,和以治不育不孕癥為名奸淫人妻生下的孽障、時代的弄潮兒、青年企業家杜威,拉政府虎皮作大旗,四方游說,誆人投資開發鳳凰島,在島上蓋腐蝕政府官員的別墅莊園和給自己播德流芳的“武公祠”,興建旅游娛樂項目。在全國無處不搞招商引資、無處不搞開發的形勢下,武伯仲父子此舉得到地方政府的熱烈歡迎。趟在時代潮流中渾水摸魚、撈了很多好處的村支書聶長海“近水樓臺”,怎能放過這可以大撈一把的機會,當然是舉雙手贊成。這時,他早已把老頑固俞勝利一腳蹬開,湖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他甚至嫌自己“村支書”這個官方稱呼太土氣、太芝麻粒兒了,自封“島主”。他想,自己本來就是鳳凰島最大的官,凡事一言九鼎,不就是正經八百的“島主”么?本來,他和共穿連襠褲的武伯仲開發鳳凰島的規劃是要把烈士墓園包括進去的,商量著把墓園遷到另外的一個小島上去,但俞解放和鄉親們的誓死抗爭,掐斷了他們的這個念想。鳳凰小學被迫搬到城關去了,祖祖輩輩生活在島上的居民在土地被征用后,也無奈地背井離鄉,搬到城里去了。只有畢生愛恨情仇與鳳凰島血肉相連的老支書、老校長俞解放,扔不下長眠島上的革命先烈和親人,堅決留在島上,為犧牲的烈士們,還有為了人民的教育事業獻出生命的戀人守陵。
俞解放的人生中有一個重要插曲——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這段曇花一現的短暫戀情,他忠貞不渝地守護了一生。那還是當年他剛在鳳凰小學當教師的時候,縣教育科分來了一位名叫艾米的女教師。艾米比他大兩歲,留著齊耳短發,穿一件米色列寧裝,漂亮極了。她是城里人,畢業于省城師范學校,屬科班出身,初小畢業、有些自慚的俞解放暗暗愛上了她,他不知對方是否看得上自己。一次,他趁著陪校長去縣教育科辦事機會,在縣城買了盒孔雀牌雪花膏,回來后忐忑地將雪花膏送到艾米手上,艾米臉色緋紅,小聲說:“謝謝你,俞解放同志。”那一刻,俞解放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就這樣他們戀愛了,沒料到命運的魔爪尚未等愛情的花苞綻放,便殘忍的摧殘揉碎了。那年暑假,艾米回縣城的家,所乘渡船被湖上突然刮起龍卷風打沉了,她掉進湖里,幾天后才被人打撈上來,縣政府追授她“人民好教師”稱號。心上人永遠離開了,但在俞解放的心里,她定格在青春歲月,永遠地活著,成為他強大的精神支柱。
五
搬出學校的俞解放,住進了烈士墓園門口的一間幾乎淹沒荒草中的石頭屋里。這位已經年邁的老人,恰似一顆砸不碎煮不爛的銅豌豆,為聶長?;锿椴儋u光鳳凰島土地、侵占鄉親們土地補償款,帶領鄉親上訪告狀,成為武伯仲和聶長海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見趕不走他,就見縫下蛆地處處刁難他,給他設置障礙。他們把通到石頭屋的電線割斷了、水管截斷了。
匍匐在荒草中不通電也不通水的石頭屋和荒蕪的烈士墓園,同由資本開發的到處芳草如茵、綠樹成林,鮮花盛開鳳凰島景區相比,有著天壤之別。武伯仲的私人宅邸——武公祠金碧輝煌地矗立在小龍山朝陽的正面,簇擁在景色怡人的碧樹鮮花之中,其背面的烈士墓園,被一道高高的水泥圍墻分隔成兩個迥異世界,與白天光彩照人、夜晚燈火通明的武公祠相比,沉寂的烈士墓園顯得那么破敗荒涼,像一條廢棄已久的舊漁船。
穿著顏色褪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兩鬢斑白的守陵人——老黨員俞解放除了巡守墓園外,就是坐在石頭屋里的一張石桌前,戴著老花鏡,像朗讀課文似的誦讀當年給他作伴的土改干部駱正送給他的那本《共產黨宣言》。書已舊得發黃,字是豎排的繁體,封面和里面的書頁殘缺不全,像枯黃的樹葉。讀累了,老人就抬起頭來,靜靜地坐著,像一尊雕塑,奔騰的思緒展開翅膀回溯逝去的崢嶸歲月,那些為了建立新中國、為廣大勞苦人民求解放而英勇捐軀的先烈們,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英雄們,像放電影似的在他綿長深邃的記憶里活躍起來。夜幕降臨,他花白的頭發在散發微弱光亮的油燈輝映下,仿佛一束即將燃盡的炭火,將石頭屋的四壁照得斑駁發亮。
俞解放住進石屋后,除了簡單地解決溫飽問題外,將微薄退休金和全部積蓄都捐給了已搬遷出去的鳳凰小學貧困學生。
一個令墓園英靈悲泣,可銘刻鳳凰島流年記憶里的日子來到了。那天,受老人資助的學生田青青去看望他,發現他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張石桌上,看上去已死去了好長時間,整個人都僵硬了,面前那本攤開著的《共產黨宣言》書頁上劃著一條條粗細不一、彎彎曲曲的橫線……
六
人類社會從來就是階級社會,這是一個無論怎樣人為粉飾或反對,都客觀存在的現實實在,評論任何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階級分析方法是最有效、最有力的切入點,它是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也是共產黨政治學說的基石。用馬克思主義階級觀來評論俞解放這個人物當然也不例外。
同王勝利一樣,俞解放出身貧寒,在共產黨解放鳳凰島之前,俞家和島上其它窮苦鄉親一樣,深受漁霸韓老鴰的壓迫、剝削,這在他幼小的心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也正是父親俞解放擔任鳳凰島黨支部書記、武委會主任,姐姐俞嫚子擔任島上婦救會會長,帶領鄉親們與反動勢力作堅決斗爭的根本原因。在韓老鴰帶領還鄉團血洗島嶼,殘殺解放軍干部、鄉親和親人后,俞解放同國民黨反動派結下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熱愛共產黨、熱愛人民解放軍、熱愛新中國、熱愛讓勞苦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制度,痛恨窮人受剝削壓迫的黑暗舊社會、憎恨社會上有悖于社會主義道德的歪風邪氣的思想感情和高尚品質,都是建立在馬克思階級理論學說基礎上,建立在共產黨階級斗爭學說基礎上。這也是他畢生何以鐘情于《共產黨宣言》的根本原因,他視《共產黨宣言》為自己的人生圭臬,始終堅守著共產黨員的政治原則和道德操守。
作家劉繼明以崇高的烏托邦式理想主義情懷,縱情謳歌俞解放身上綻放的代表共產黨人的炫麗榮光。俞大海與現實世界格格不入的烏托邦式執著專一的愛情凄涼唯美,他為了青少年時代曇花一現的無果愛情堅守終生。不要動輒拿什么人性多面、社會復雜、甚至叢林法則來評判、佐證人間真情的烏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只有心靈卑污者才仇視人類高尚道德和崇高理想,對“全球同此涼熱”的大同世界的憧憬、奮斗,是中華民族得以綿延數千年、傲立世界民族之林的精神、文化命脈。遵循這條思路的紅線,我們就不難理解俞解放為何初小畢業,毅然輟學擔任小學教員的初衷,不難理解他在任教時,何以以忠誠于黨的教育事業的赤膽忠心、用自己微薄的工資救助貧困學生,不難理解他在擔任島上貧協主席時,力薦根正苗紅的聶長海上工農兵大學,以及后來同聶長海決裂,自鉆“死胡同”的根本原因。
作家以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和共產主義情懷,將俞解放、聶長海這兩個孤兒由情同父子逐漸演變為陌路仇人的并不曲折的歷程,寫得客觀真實,并以對時代命題的冷峻思考形成的一種文思走向、向讀者傳出畫外之音,使讀者于唏噓感嘆中,激發思考,獲得啟迪。
“知恩圖報”本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但它在階級社會里具備二重性,對好人來說,它是基本道德準則,是善良對善良、良知對良知的反哺,對社會良好道德風尚的形成益莫大焉,但對于邪惡者來說,則意味著助紂為虐,將給社會帶來災難。人性從來就是一個中性詞,并非泛性概念,它因不同的人而具有其相應的階級性。共產黨宗旨是為人民服務,決非封建衛道士標榜的人性論概念。可以肯定的是,俞解放呵護孤兒聶長海是出于階級感情,他一心想把聶長海培養成社會主義事業接班人。他資助他念書、推薦他上工農兵大學、介紹他加入中國共產黨,都是為了這一目的。聶長海先前也因此對俞解放倍加感戴,把他當作自己親生父親一樣看待,凡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見,請他拿出“定盤星”。聶長海是什么時候背離了初始的自己,和待己如父的俞解放分道揚鑣、反目成仇的呢?作家為我們畫出了一道清晰的時間分界線,——改革開放。改革開放是一場震撼人們靈魂的我黨又一次歷史性革命,它開啟了中華民族歷史新紀元,使前進的中國巨輪在二十世紀末由政治掛帥易轍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全面融入世界經濟大潮,朝著小康、富強的方向前進。
從作品的敘述中,我們看到,歷史的列車在拐彎處由于偏離原來的重心,將一些堅持固有觀念、思想頑固的人甩下去,而那些頭腦靈光、身段柔軟的人迅速調整心態和坐姿,跟隨時代列車繼續前行,甚至很快地走在了時代的前頭,成為急先鋒。聶長海就屬于這類人,在松綁私有經濟、鼓勵發家致富的改開政策春風中,聶長海私欲迅速膨脹,漸漸的背離了在制度、法律允許范圍內發家致富的改開宗旨,拋棄了共產黨員黨性原則,拋棄了帶領鄉親們走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道路,一門心思打著自私自利的小算盤,利用黨賦予他的職權違法亂紀、大撈特撈,罔顧群眾利益,由一名共產黨基層領導蛻變為鳳凰島“島霸”。他利用手中權力將村辦集體企業外包,從中揩油;私自承包小龍山搞畜禽養殖發家致富,后來又伙同流氓大師武伯仲父子搞鳳凰島開發,侵吞鄉親們征地補償款,甚至嫌棄“村支書”這個共產黨基層政權最高職務的光榮稱謂,自己給自己戴上“島主”這一具有封建土皇帝意味的冠冕。在私欲面前,他完全迷失了來路,喪失了共產黨員的基本黨性,甚至成為以武伯仲為首的黑白通吃的黑惡勢力的幫兇。他頭頂共產黨基層政權“村支書”職銜,而骨子里早就背叛了黨,周身血脈里奔涌著資產階級、封建社會私利神圣、個人至上的黑色血液,走到了人民的對立面。他對曾經撫養、栽培他的老支書、老校長俞解放的徹底背叛,實則是對哺育他的黨和社會主義事業的徹底背叛,對自己所屬的階級——無產階級的徹底背叛。
對于聶長海這個人物,作家站在政治的高度、順著時代前進的脈絡順勢梳理,讓人物的蛻變水到渠成,作家以深邃的思想警醒人們,時代也可以是個體人性變質的酵母,所謂“時代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識時務者為俊杰”,就是這種觀念和時代酵母的彼此助產士。作家以冷峻的思考,通過聶長海這個人物的蛻變告訴善良的人們,雖然馬克思階級斗爭學說是共產黨的斗爭哲學,但具體個體化的階級顏色也絕非一成不變,歷史長河大浪淘沙,一些出身無產者也有可能在因時代政治氣候轉換形成的適宜空氣和土壤里,蛻化變質為階級異己分子,——這已被無數歷史實事證明。聶長海指使爪牙黑三切斷為犧牲烈士、鄉親和親人守陵居住在石頭屋里的俞解放賴以生活的電源、水源,告訴我們,一個本屬于無產階級陣營的共產黨員一旦背叛黨、背叛自己的階級,對待自己階級陣營的昔日師長、恩人、同志甚至比兇殘的敵人還要狠毒。作家于故事講述的行云流水間,潛藏著一個嚴肅的拷問:聶長海的長期以基層一方黨員干部身份違法亂紀、胡作非為,大搞以權謀私,群眾拿著確鑿證據不斷上告,為何上級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當然,每一場社會體制改革難免泥沙俱下,但在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里,一位基層主職黨員干部公然違背黨紀國法,背離為人民服務初衷,難道是一句“難免泥沙俱下”的托詞能搪塞過去的嗎?它體現出當下從嚴治黨的緊迫性,而作家對聶長海這個變質黨員干部設定的并未繩之以法、照樣我行我素、一路風光的結局,進一步表明了對時局的深深憂慮。
七
《黑與白》這部故事情節扣人心弦,對歷史與政治、社會有著深刻思考,主體風格嚴肅的長篇巨制,很多細節和具體事物的描寫、呈現有著深刻的寓意,而這些通過文字來具象的思想載體都建立在一個有著鮮明熱愛黨熱愛人民政治情感和一個共和國公民的基本道德良知基礎上。如分隔流氓大師武伯仲豪華宅邸“武公祠”、如花似錦的鳳凰山莊旅游度假區和烈士墓園的那道高高的、冰冷的水泥圍墻,一邊是荒涼凋敝的為了建立新中國、為了人民解放事業犧牲的先烈們英靈棲息之地,它是共產黨過去火紅戰爭年月的歷史見證,是共產黨初心的的歷史凝鑄,是我們的“來路”;另一邊很明顯,昭示的是改革開放新時代,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又何嘗不是改革開放的取得的巨大成就的一個縮影?然而,我們已經知道,這令人目眩神搖的輝煌的外表下面,潛藏著太多的腥臭污穢的泥沙。無論怎么用政治和道德的歷史和現實邏輯來辯說,它的實在呈現便是歷史客觀實在的辯證法。作家通過俞解放壓抑在內心的憤懣,提出無言的、然而分明是振聾發聵的政治拷問:難道我們的黨真的忘記初心了嗎?背叛了為了建設新中國、為了建立人民當家作主、實現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社會初衷了嗎?這是他至死都像泰山一樣壓在心頭的問題。
“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這些闡釋歷史興衰、警示歷史周期率的警句如黃鐘大呂,回響耳畔,但歷史呈現的冗長卷軸上,又有多少統治者接受了“前車之覆”的教訓,這豈止是當今某些專家以泛性的歷史和政治的邏輯所能辨析清楚的!
同共產黨員王勝利一樣,俞解放一生的堅守的不僅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對待群眾的助人為樂,對待愛情的堅貞不渝,在生活上艱苦樸素,在享樂上先人后己,更是對黨的無限忠誠,對國家、集體和人民的執著深沉的愛,而這正是一位真正共產黨員應堅持的黨性原則和基本操守。
俞解放最后孤獨地死在了為烈士守陵棲身的陰冷潮濕的石頭屋里,伴隨他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是他讀了一生的那本豎排的繁體版《共產黨宣言》,泛黃的書頁似一碰就碎的秋天枯黃的樹葉,洇染著歷史歲月的云煙,它來自那個革命理想高于天的共產黨帶領廣大勞苦人民鬧革命的火紅年代,其本身就是初心的象征。在一片死寂中,我們仿佛看到墓園里先烈英靈和俞解放聚在了一起,俞解放和他們一起高聲朗誦他生前經常朗誦的《共產黨宣言》中的一段,“過去的一切運動都是少數人的或者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無產階級,現今社會的最下層,如果不炸毀構成官方社會的整個上層,就不能抬起頭來,挺起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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