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刮目相看的“學者呼吁重新評價新中國60年文學”
——也談“當代文學為什么不出大師”
《中華讀書報》09,10。21到手,頭版頭條大字標題赫然入目:《質疑文學史上既定評價:學者呼吁重新評價新中國60年文學》——怎么了,慶典剛過,難道“重寫文學史”的顛覆工程又要進一步“深化”么?
及讀正文方知是自己誤解,不免暗暗納罕。
孰知,“重新評價” 云云,并不是對以《講話》為標志的“革命文藝”和“社會主義文藝”的繼續解構和顛覆,而是為“新時期””對“前30年”文學“既定評價”的“重新評價”。
這里,“既定評價”,是指對新中國十七年文學的“評價不高”和“完全否定”,報道者文中還用了“為新中國60年文學‘翻案’”云云的話語。
30年“重寫文學史”,如報道所說,“對當代文學的否定成為主潮”,是一個“否定”,這已經成為“新時期”文學史的“既定評價”。這次研討會要“重新評價”所透露出的“重新評價”信息,是一個新的“否定”——盡管它僅僅是一個開始,遠沒有主流,但從它作為“主流”傳達出的動向,對于30年一往直右的趨勢來說,它具有不可小視的“拐點”意義。
30年來,“重新評價”已經成為“思想解放”繼續深化、不斷突破禁區、殺開血路的一個常見語匯,接軌尚未完成,轉型尚未實現,不斷顛覆“既定評價”,乃是改革前進的動力。“十七年”、“二十三年”,不斷上溯,從反右、合作化到三反五反、土地改革、延安整風直到土地革命,乃至孫中山、康梁和譚嗣同,無不在“重新評價”之列,“思想解放”的潮流就是這樣“浩浩蕩蕩”一往之前。也許,直到將張愛玲供奉到“海派文化之母”、將“老佛爺”、“李中堂”和“蔣公”供奉到改革之父的神壇上,將神州大地“民主化”到疆藏臺分治獨連,右翼精英的“重新評價”才算大功告成。
如今,在主流大報上,居然以頭版頭條的方式出現完全不同的“重新評價”話語,不管具體內容如何,其標志性的意義,都不可低估。
第幾第幾“拐點”,時至今日依然是皇甫平們紀念炫耀的資本。其實,無論怎樣“不動搖”,俄羅斯式的“拐點”,是避不開的。“重寫文學史”的“既定評價”,已經打造出“喜兒應嫁黃世仁”的輝煌,文學觀念“拐”一下,實乃事出必然——這一“重新評價”本身的意義,恐怕是在當事者的意料之外的。
當《班主任》之類問世時,中國社會各階層是一皆大歡喜的狀態投入改革的,那一階段可以小平一句經典名言為標志:“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不會出現百萬富翁”,改革是“完善”。如今,“大礦大開,小礦小開”或房地產開發,一兩年甚至幾個月就能打造出一個億萬富翁,鐵三角已經在經濟政治和文化上牢固地取得了統治地位,廣大被剝奪的群眾也與他們得勢同步覺醒,毛澤東熱就是突出的表現。這一現象想一百年“不動搖”,恐怕不易。
從報道看,主流學者們還是蹣跚而進,文章內容較之記者標題遜色得多。
高層有影響的幾位評論家,較早從時尚潮流風氣中冷靜下來的是曾鎮南,那才是“與時俱進”!這次雷達的觀點也有令人刮目相看之處。比如,他認為17年的《青春之歌》《紅旗譜》等“綻放出奪目的光彩”“新時期以來的許多文學作品,還不如十七年中的作品”。他對文藝與政治的關系問題也不是一棍子打死,對17年深入生活的肯定等等,都算難能可貴。不過總的看來,他還未脫多年“既定”思維模式。如“作家自己的主體意識雖然部分被壓抑,但仍不乏有些作家把自己的主體意識提升到非常可觀的高度”云云,依然抱著劉再復的寶貝思維不放。“十七年文學存在著把大量人心、人性的東西過濾掉了,直接歸結為政治主題的狹隘問題”,這一貶斥無產階級文藝的模式老掉牙的論調一點也不新鮮,其實十分淺薄。——賀敬之有賀敬之的“主體”,張賢亮、莫言和張愛玲自有他們的“主體”;過去,后者的“主體”是受到了“壓抑”;現在,前者的“主體”就不受“壓抑”了嗎!巍巍老人的后半生遭際如何?楊白勞和黃世仁的“人性”,《白毛女》與《色戒》的“政治”,能是一回事嗎?這一“解放”理論,打造出了張賢亮、莫言和張愛玲的“主體”和“政治”,讓黃世仁和劉文彩的“人性”獲得霸權,將白毛女重新貶入受侮辱損害的“三陪二奶”地獄——“重新評價”云云,應該從這里開始,才能執政撥亂反正!
不揣淺陋,書之與廣大網友交流,兼盼諸公指正。
附:
學者呼吁重新評價新中國60年文學
記者 陳香
本報訊 一直以來,文學史對新中國成立初期十七年文學的評價不高,更有對其做整體“完全否定”的評價,然而,學者雷達卻要為這十七年文學正名。不管是學界還是社會輿論,一般評價認為,現代文學的整體成就要遠大于當代文學,但學者孟繁華認為,其實評價的標尺出現了問題;關于當代文學沒有產生經典的原因,學界和社會輿論歸咎于時代與作家,而學者賀紹俊的發現卻石破天驚——語言的革命導致現代漢語無法接續古代漢語的典雅性,始終無法在文學性構建上有所突破。
近日,由四川省作家協會主辦、《當代文壇》雜志社承辦的“2009’中國當代文學論壇——共和國六十年文學與文學批評學術研討會”在成都舉行,雷達、孟繁華、賀紹俊、肖鷹、王兆勝、張永清、何言宏等全國文學批評界的數十位專家學者與會,發出了各自不同的聲音,為新中國60年文學“翻案”,不少觀點動搖了文學史上的既定評價。
一般來說,在文學方向選擇的過程中,越是刻板僵硬、整一化,文學就不會真正的繁盛,越是多樣而自由,文學就能不斷地煥發活力,但是,“并非偉大的時代就一定能誕生偉大的作品和作家。有些很禁錮的時代,往往會出現很多有生命力的作品”。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雷達提出,應該重新評價十七年文學。
“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前30年,文藝一直扮演為政治服務的角色,并且文藝與政治、生活的關系上都有嚴格的限定,不能越雷池一步,因此可供作家選擇的題材范圍非常小,這也是深刻的歷史根源問題所致。”但是,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作家還有沒有一定的選擇能力?藝術還沒有它特殊的生存力呢?雷達認為是有的。“比方說《青春之歌》、《紅旗譜》、《茶館》、《苦菜花》、《林海雪原》、《紅巖》、《鐵道游擊隊》、《野火春風斗古城》、《艷陽天》、《李自成》……一個很豪華的名單。這些作品雖然有它的內在矛盾與局限性,有的甚至有硬傷,但是它們卻在時間的長河中站住了。”作家自己的主體意識雖然部分被壓抑,但仍不乏有些作家把自己的主體意識提升到非常可觀的高度,綻放出奪目的光彩。雷達認為,新世紀以來的很多文學作品,在他看來,還不如十七年中的作品。
由此,雷達提出了兩個長期以來他在思索的問題。其一,政治視角的問題。“現在不提文學為政治服務之后,有的作家認為離政治是越遠越好,其實這也是一種錯誤,政治視角有時候是比較大氣的。雖然十七年文學存在著把大量人心、人性的東西過濾掉了,直接歸結為政治主題的狹隘問題,但仍然出現很大氣的作品。”其二,深入生活的問題。當時,無視作家的創作興趣、風格、個性,把作家一律趕到礦山、軍營,可能是刻板的,是起負作用的,但是,在雷達看來,當時強調深入工農兵的生活,了解底層生活,往往能保證作家一定靈感的來源。“這些年,很多作品講究個人的表達,認為不用深入生活,有合理的一面,但另一面,作品比較單薄、蒼白、貧窮,甚至出現了重復累贅。”他同時感慨,十七年中,一些作家為了寫一部作品,幾經易稿,甚至耗盡畢生心血,這樣的景況在現今文學寫作中已不復存在。
最近幾年,對當代文學的否定成為一種主潮。一些思想界的人士如鄧曉芒、丁東、崔衛平等,對當代文學更是做了根本性的否定,認為當代的中國作家沒有擔當,沒有思想,認為中國當下的文學創作沒有提供任何醒世的經驗。德國漢學家顧彬也將“現代文學”比做“五糧液”,指認當代文學是“二鍋頭”,楊義先生更是提出要“為中國當代文學洗把臉”,認為當代文學雖然有一些機遇,但現在是泥沙俱下、紅塵滾滾、肉欲橫流。但在沈陽師范大學教授孟繁華看來,這些批評的聲音對當下的文學作品,乃至整個當代文學并沒有構成真正的批評,是一種“不及物”的批評。
“如果聯系起百年中國文學的評價來說,這些批評的聲音,評價現當代文學使用了兩個尺度:他們在評價現代文學的時候,取的是現代文學的高端成就,現代文學也有禮拜六、紅玫瑰、張資平、十里洋場,因為有了魯郭茅巴老曹,就能建構起一個偉大的現代文學史。但是當他們評價當代文學的時候,他們采取的是末流,把末流指認為當代文學。對現當代文學評價采取的不同尺度,造成了他們批評的不及物性質。”孟繁華如是表示。”
孟繁華進一步提出,哪怕是現今的80后寫手,有些起點都非常高,他們對語言、文體、作品結構、文學性質的認識,其起點不輸于五四時期的很多大師。
無論如何,當代文學并沒有誕生人們心目中的經典巨著,人們一直將原因歸咎為時代與作家本身的原因。然而學者賀紹俊提出,要看到另一個根本性的原因,現代漢語思維的特殊性對文學的影響。
“現代漢語作為一種書面語,對應著古代文學的書面語——文言文,這兩種語言的關系完全是一種否定性的革命關系,而不是漸進的改良關系。因此,中國古代文學所積累起來的審美經驗要移植到現當代文學中,就出現了嚴重水土不服。”賀紹俊提出,文言文所積累起來的古代文學的典雅型、深邃性、精神深度、文化厚度都是文學性的重要通道,但是這一切卻被革命性的行為中斷了,致使現當代文學在上述幾個要素上缺乏深厚基礎,也使現當代文學在文學性的突破上造成了很大的局限性。
現代漢語的基本思維特征,賀紹俊認為是革命性和日常性,“革命性”并非來自白話文自身,而是來自西方的現代文化,新文化先驅把西方現代化的思維方式、邏輯方式和語言關系注入了白話文中;文言文不能完成思想革命的任務,日常生活的白話才能將思想革命落到實處,讓廣大民眾接受。所以,革命性所帶來的宏大敘事和日常性所帶來的日常生活敘事,可以說是現當代文學的兩大敘事。
而文學走過這60年,賀紹俊認為,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如果不能克服現代漢語的革命性和日常性思維所帶來的局限,不能和古代漢語的強大傳統接續起來,吸收古代文學的審美經驗,吸納中國當代文學最具本土性的、最具原創特征的獨有的精神資源,我們的文學要往何處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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