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鐵

張著永遠的巨口
饕餮獸似的，
把花花綠綠潮水般的
直立的綿羊，
生吞
活吐。
只作瞬間喘息，
爾后如法炮制
不停須臾。
洶涌的波濤
漫漶地上地下，
有如海嘯，幾欲
摧毀大理石站臺、車皮、綿羊自己
和一切，
連廣告牌上的美女也花容失色
紛紛逃離。
四海的鄉音俚語
鋪天蓋地，
氤氳的香汗臭汗
沆瀣一氣，
熙熙攘攘
比正月里雍和宮的廟會還要熙攘，
挨挨擠擠，最大化盛宴
每日必須操練的固定程序。
踮起的腳尖猶如芭蕾，
仰起的鼻口夸張地喘氣。
相擁的情侶旁若無人，
有座的幸運兒如坐頭等艙
放松了筋骨放松了呼吸的節律。
戴博士倫的白領快速掃描手提電腦
股票基金匯率樓市的最新報告，
生白胡髭的工友大口吞食
充作早餐的火燒咸菜。
年輕女孩坐在男友的雙腿上
隨車輪的搖滾進入夢鄉。
不知為何中學生模樣的男孩不停地
背誦英文單詞hell-paradise-hell-paradise……
人流波濤波濤人流，隨波逐流，
此身是我我非此身始知反潮流何其不易！
橫穿過城市的心臟，
能觸到城市的心跳，
與古人和今人對話，
在時空隧道里窺望。
永遠是似曾相識，
永遠是來去匆匆，
貼得很近而又離得很遠而又很近，
匆匆的過客不僅是人眾，還有時間，
古人的麻衫與今人的裘袍一樣光鮮。
在時間的列車上大家相遇，
今天是昨天，昨天是今天。
多想變成一支牙簽、一只甲蟲
或者比饕餮獸更猛的兇獸，
但每看到頭頂之上綿綿不絕的
蝸牛般的獅虎，
又有一絲無聊勝于有的竊喜。
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又總是新的開始。
獨特的減肥會所，
沒有終點的旅程，
灰塵洗面斯文掃地習以為常安之若素，
千篇一律流動的風景線，
詩人但丁指示的道路。
驛動的心總在路上，
痛然后少許快樂著。
而戴鐵籠頭的野馬
面無表情，躊躇滿志，不容置疑，
一聲長嘯，
把所有的香汗臭汗痛苦歡樂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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