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搶劫”回視“啟蒙”
真是一個建設和諧社會的極好話題。“搶劫”雖然不像《馬嘶嶺血案》那樣驚心動魄,但對于當下尖銳社會矛盾的深入思考,也有振聾發聵的啟示意義。
當然,“搶劫”是愚昧而荒誕的。由此,我一下子想到了“啟蒙”的熱門話題。據說,因為過去“救亡壓倒啟蒙”,現在不得不重振“五四精神”,用“現代意識”給中華民族“啟蒙”。這一課,也“補”有二十多年了,“啟”的結果如何呢?
若把許蠻子當作“政績工程”來看,則啟蒙的業績應該是十分輝煌的。人生來就有追求自己幸福和財產的權利,“天賦人權說”的基本原則在許蠻子這一“先富起來”的群體身上,得到了成功的實現。中國的有產者,僅僅十余年,就走完了其舊中國和西方世界的先輩用一二百年時間才走完的原始積累路程,他們一下子把表征貧富差距的尼基系數推到了世界的最前列,甚至超過了美國--還不夠稱“輝煌”嗎?“優化投資環境”、“保駕護航”、“超國民待遇”、“吐痰經濟學”、“善待”、“快賣賣光”、“原罪赦免”、“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將這些“天賦”者變成了“天之驕子”,古今一切妨礙其實現“幸福”的“傳統意識形態”,無論是道德倫理還是藝術審美,不管是“禮義廉恥”還是“理想崇高”,也無不望風披靡落花流水。
“許蠻子有好幾個女人,每個女人都有一套房子,都有車,都是年輕的,還有的是大學生。狗日的許蠻子想跟哪個睡就跟哪個睡。”“想干啥干啥,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想抽啥抽啥”
實在“自由”“瀟灑”啊!連女性的青春都變成了金錢的消費品,迅速地“產業化”,還不算“完全市場經濟”嗎?
是的,這無疑都是“啟蒙”的豐碩成果。
那么,改革呢?
改革的身份時下稱曰“民工”,若納入“市場經濟”體系審視,則應叫“勞工”。那么,他們是否具備了普世勞工的“現代意識”、懂得了勞工的維權方式而與世界“接軌”了呢?
我們不無遺憾地看到:還不著邊際,更不要說什么“我們要做世界的主人”了。
多年來,精英們給改革們所打造的語境不是“啟蒙”而是“啟昧”,他們的“現代意識”不是與時俱進而是與時俱退了。
說來也怪,閱讀《臘月初八搶劫》,我居然找到了當年閱讀《水滸》“林十回”時的“感覺”。
改革是逼上梁山的的。不過,我們也不能不看到,改革們的自我意識和維權方式也還大致停留在“梁山”時代。
“咱只要把咱的錢搞回來就夠了,多一分咱也不要。”--他認為自己為許蠻子打工出賣勞動力是“公平交易”,對剩余價值學說還十分懵懂。
“狗日的許蠻子心黑透了,良心叫狗吃了”--屬于古典的為富不仁、貧富不均觀念,在“梁山”屬于中派,不同于阮氏兄弟的“殺盡不平方太平”的激烈。
獨來獨往,敢做敢當,獨自承擔責任,犧牲自己保全同伴和鄉親--行俠仗義和光明磊落固然可敬,然仍不脫農民意識和“水滸”義氣。
他的維權方式,不光是個人反抗,而且荒誕缺乏理智。這種小生產和小市民式的原始抗爭方式,不要說共運覺悟,即使與時下“全球化”的世界、與勞聯產聯或社會黨的工運意識比起來,也不著邊際。它與林沖和解珍解寶、與“打漁殺家”、與殺富濟貧或同歸于盡等等相距不遠,它是“保鏢”同時代的產物--這種斗爭方式既不“姓社”也不“姓資”,它“姓前”,只有在“前資本主義”詞典里才能找到。
無庸諱言,改革的意識還處于“蒙昧”狀態。
改革的蒙昧是中國精英多年辛苦“反封建”與“啟蒙”的結果。“顛覆”復“顛覆”,將社會主義當作“平均主義”“鐵飯碗”、當作“民粹主義”與“農業烏托邦”來顛覆,當作“封建”來解構,將絕跡多年的古老沉渣解放出來使之滄海橫流:黃世仁放貸重新審視,下跪服務和奶媽公司重放光彩,修家譜、蓋祠堂、經營陰宅、毀學修廟、拜把結義重現風光,公主太子帝皇豪霸滿天飛,陰陽先生麻衣術士遍地走--這就是他們辛苦“打造”出的人文環境。而改革們的身份,則在老板大款、大腕富婆、保安小蜜、小資白領、打工仔與外來妹、大班與侍應生、坐臺與按摩、洗腳與洗頭、泡妞與傍款、二奶三陪與“雞”的“現代”設計中重新定位了。
改革們的“蒙”與許蠻子們的“啟”是共生的。新舊“儒學”的禮治精神并無二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方可“永世不移”嘛。
可惜,對于主人公的“蒙昧”的生成,小說開掘不深,作者的視野還不夠開闊。
與此相關還有一個“民主化進程”的不對稱問題--它對勞資雙方似乎也有點“一手硬,一手軟”。繼“私產神圣”之后,“人民法院”“人民幣”脫帽的呼聲已經由精英們提上社會日程了。說起來,它表現的是“民主化進程”的深入,先行接軌的地方,“人民代表大會”都已“杜馬”了,我們從國名起,這種帶著“極左”“專制”年代話語的痕跡太多了,遲早得改。--其實,“保鏢”就是對“人民公安”在不爭論的實踐中的一次默默先行的“摘帽”。不過,這里也有一個悖論:隨著“人民”的摘帽,人們看到的是“一部分人先民主起來”了:許蠻子們可以憑著財產資格進人大、進政協、入黨、參政、保護私產、赦免原罪、善待……他們的要求總可以以充分的民主方式與時俱進,迅速與世界接軌;而改革們則全面失語,即使在珠三角的紳士企業里,他們也只能在狼狗保安的監護下享受著近乎“包身工”時代的待遇,一點也不“文明”,他們與“全球化”的普世勞工們的維權方式,還差十萬八千里,以致除了上訪和跳樓就只好鋌而走險。--中國有著價格最低、最好管理的勞工市場,以致美國人能借此做反傾銷的文章。要“接軌”大家同“接”才是,勞資雙方對稱,才能談得上和諧。
還是少“蠻”點,不要讓保鏢去給改革們“啟蒙”。--精英們辛苦多年的形而上說教,許蠻子的保鏢只用形而下的一拳,就給粉碎了。可惜啊!“保鏢”,在“金大俠”暢銷之前,還只是《三俠五義》和《施公案》中的一個古老存在,在人們心目中十分遙遠且并不光彩。想不到從“古久先生的陳年帳簿”中被“啟”了出來,幾年間居然遍地開花。如今,“金大俠”隨著“啟蒙”的深化已進軍中學語文教材了,“保鏢”來了,《包身工》等卻走了--二者都是“與時”的,不過如此這般地“啟蒙”,到底是“俱進”還是“俱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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