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咸平重慶精彩演講:重建改革時代的反思精神
●郎咸平,一個習慣游走在媒體與公眾間的爭議性人物,一個于喧囂之中尋找寂寞的行者。他總是習慣達到“語不驚人誓不休”的效果。
●7月18日在重慶,“郎旋風”來去匆匆,除了留下一大堆“精彩語錄”,他提出的“反思精神”也引起我們回味和反思。
中國的股民大概都知道這樣一個為中小投資者大聲疾呼的人,中國的經濟學界也大都領略過這樣一位學者的風范:他不僅敢于大膽質疑股市中的種種怪象,成功預言德隆系之終極結局,還“口出狂言”稱“全球第一CEO”杰克·韋爾奇“在GE制造了一大堆泡沫”;最近,他又炮轟了TCL、海爾等大企業,認為MBO(管理層收購)是用銀行的錢收購國家的資產。
他就是郎咸平。1956年出生于臺灣,祖籍山東。先后執教于美國沃頓商學院、密歇根州立大學、紐約大學、芝加哥大學等,現為香港中文大學財務學系教授,自詡為《皇帝的新裝》里那個敢說真話的孩子,一個習慣游走在媒體與公眾間的爭議性人物,一個于喧囂之中尋找寂寞的行者。
無論如何,眼前的郎咸平都令我們略感意外。沒錯,這張早已熟悉的面孔配上標準的白襯衣、紅領帶,燦爛的笑容加上有力的握手,讓人感覺舒適和親切。但是,這個外表溫和的人是否就是那個鐵齒銅牙的“角斗士”,或是被商界尊稱為“郎監管”的學術精英?
7月18日晚8時,趕在郎咸平在重慶大學演講開始之前,記者對這位備受爭議的經濟學家進行了獨家專訪。
“雖然我習慣和媒體打交道,但媒體總是站在我的對立面。”重慶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學術報告廳的休息室內,郎咸平深陷在沙發里,用他習慣的夸張手勢來輔助語言。他專注地傾聽我們的問題,回答時面帶微笑———比起媒體塑造出的那個強悍、偏執的形象,眼前的郎咸平顯得平和。
他巧妙地避開了我們提出的“郎顧之爭”的老話題,他也不愿過分糾纏于曾經引起軒然大波的信托責任問題,對于被大眾所廣為談論的經濟學家“集體失語”,他甚至表示自己對此沒有興趣。“我更愿意關注微觀的商業案例以及宏觀的戰略思維,并從中尋找到思維的樂趣。”
在廣闊的商業世界里,郎咸平恍如置身世外的高人,喋喋不休地發表他的見解和評論。他說中國企業家們最為缺乏的是正確的思維方式,甚至用“難以想像”來表達內心的不安;他說改革的路徑必須建立在公平公正的基礎之上,中國不需要代表著封閉與保守、充滿著陰謀與權力斗爭的巨額財富;他說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必須認清行業的本質,能做到對市場的快速反應,并大幅降低成本,否則,巨額的資金投入和人才引進,只能意味著浪費……
從單純關注具體人、具體企業到研究重大的社會問題,郎咸平的“炮口方向”正在轉移。從最初揭秘德隆系,到抨擊國企MBO,再到名噪一時的“郎顧之爭”,他的言論總能攪得業界風生水起。而2004年德隆系的轟然倒塌,以及曾經把他告上法庭的顧雛軍被永久放逐于資本市場之外,都證明了這位“好出風頭”的戲劇化人物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預見性。
如果不去探詢那個“狂野”的郎咸平與眼前平和的郎咸平之間的關系,你很難真正理解眼前這個人與他所“制造”出的層出不窮的懸疑故事。在娛樂化明星與真正的學者之間,他左右逢迎,但這些并不妨礙他本身擁有的魅力,甚至促使他受到越來越廣泛的關注。
這天晚上,“郎旋風”在登上演講臺前,花了20分鐘與我們交談,專訪行將結束時,他略顯慵懶地蜷縮在沙發中,神色孤寂地對我們說:“請給我5分鐘時間休息,我得準備馬上就要開始的演講。”
無論如何,他的確在為中國社會提供新鮮的思想。
5分鐘后,重慶大學學術報告廳的炫目燈光下,神采飛揚的“郎旋風”閃亮登臺,《中國企業缺什么》的演講出語驚人,掌聲不斷。
郎咸平,進入到他習慣的狀態。
“我們的戰略指導思想一定是對的嗎?”
記者:去年4月27日,您曾到重慶參加一個論壇,應當說對重慶有所了解。此次再度來渝,您對重慶企業的發展有何建議?
郎咸平:在經濟全球化時代,目前面臨的最主要問題不是資金不足,不是技術不足,不是原材料不夠,也不是人才匱乏,而是缺乏正確的富有創新的思維。換句話說,我們整體的戰略指導思想不一定是對的!
一個企業的資金、技術、人才都很重要,但這一切必須完全服從于一個正確的戰略指導思想,否則,更多資金的投入可能會使一個企業倒閉得更快,甚至衍生出更多的腐敗———如果你的企業戰略是錯誤的話。
對于重慶的發展,我認為大家可以采用反向思考的方式,比如問一問,國有企業、重工業的發展,如果沒有一個正確的指導思想的話,很多資金的投入是不是一種浪費呢?很多技術的創新會不會沒到點子上呢?人才的使用是否到位呢?
記者:怎樣的戰略思維才不至于步入誤區?您能否提供一個范例?
郎咸平:我最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振興中的企業、“超英趕美”的企業很多都不屬于一線國家,而是二三線國家,包括韓國、西班牙等。而且這些國家企業成長速度非常快,令人震驚。我們過去提到過很多戰略,比如品牌戰略,品牌戰略本身是對的嗎?事實表明,任何品牌都可能在三五年內垮掉。
舉個例子來講,日本的索尼在前期資金的投入上,比韓國的三星和LG大得多,可到最后誰成功了呢?是三星和LG。索尼在這兩年已經大幅度衰退,難道是索尼的資金不夠龐大?技術不夠先進?人才不夠使用?不是的,它這些方面都比韓國強,缺什么?失敗是因為傳統、僵硬的思維所致,導致一敗涂地。索尼的失敗應該給我們很深刻的教訓,原來正確的戰略思維才是企業的根本。否則,充沛的資金只會讓你迅速陷入困境。
還有一個更有趣的案例,這就是西班牙的一家服裝企業———莎拉公司,它所有的想法都和一般人想的相反。它有個獨特的戰略性思維,這兩三年來不靠資金、技術和人才的優勢,同樣能“超英趕美”。我們知道,服裝遲一天賣出去就會貶值0.7%,因此前導時間(指服裝從設計到銷售所需要的時間)將成為取勝的法寶。而要有速度,關鍵就在于一定要做市場的快速反應者。
莎拉公司旗下有20家現代化的工廠和400家生產工藝非常落后的作坊式企業,他讓他的現代化工廠只完成染色、裁剪工序,縫制則全部交給作坊式企業,同時還在企業間挖了200公里的隧道作物流,結果大幅縮短了前導時間,快速獲取了最多的市場和利潤。
這和我們一再強調的規模化、科技化、現代化企業完全相反。莎拉成功的原因,就是因為它完全把握了事物的本質,以前導時間為唯一的考量,這就是思維極度創新所起到的作用。
“信托責任必須以法律為基石”
記者:近年來,您在許多場合都談到信托責任,與國內盛行的管理層激勵甚至MBO截然相反。今天,我們已經看到有一大批企業家因此而倒下,您認為信托責任應該如何建立,單純強調信托責任或是企業家的良心,建立職業經理人隊伍是否是一種行之有效的行為?
郎咸平:這個問題問得很好。過去我們有個錯誤的想法,東西是自己的才做得好,所以國企做不好。那么管理層收購把國企變成自己的了,自己的東西就做好了嗎?你拿了不屬于自己的國有資產,還敢上臺來大談產權改革的經驗?
我的看法是,我們在思維方面應該有新的突破。中國的未來是國企和民企都需要奮起直追兩翼齊飛,這才有可能出現下一波的快速增長。因此,無論是國企還是民企的職業經理人,都要有一個理念———做好是應該的,做不好是不應該的,是要承擔相應責任的。那么如何讓職業經理人做好呢?政府必須加大法制建設力度,必須要有嚴刑峻法來強迫職業經理人承擔責任,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段路。
記者:在目前的情況下,怎樣才能提升和約束職業經理人的道德呢?
郎咸平:信托責任必須要成為法律約束的一個東西,盡管目前我們還沒有。在歐美國家,信托責任本身就是以法律為基石的,你違反信托責任就是違反法律,所以我們不能希望通過職業經理人的良心發現,而是要通過政府強有力的執行力度來制定游戲規則。信托責任不但對于個人而言是個極其重要的指標,對于國企和民企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沒有信托責任,大家怎么可能合起手把企業搞好呢?經理人要是有一天走的時候,把客戶都帶走了,企業怎么辦?“‘先富’決不意味著讓另一部分人更窮”
記者:改革20多年來,從最初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到今天開展對財富重新分配的討論,大家熱衷于對壟斷行業的聲討。您認為在現實條件下,財富應該怎樣重新分配?如何體現效率與公平兼顧?
郎咸平:“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是鄧小平先生提出來的,這句話非常正確。但這句話有一個潛臺詞,那就是另一部分人不能因而變得更貧窮。那么我就要反問一句話,現在其他人是不是變得更貧窮了呢?從基尼系數來看,我們已經在警戒點的位置。
讓少部分人得利的國企改革,是不能讓人接受的,因為它違背了改革的初衷和理念。在改革路徑的選擇上,效率必須建立在公平的基礎之上,這不是我個人提出來的,而是經濟學家的共識和標準。
我們應該對以往總以為對的東西重新反思,我們過去所追求的可能不一定完全正確呢?這是一個反思的時代,如何實現下一步改革至關重要,一定要把思維擺在第一位,過去我們太忽略思維的重要性了。思維是各地政府和企業目前最應該重視的話題。
“資本運作須有良好的監管制度”
記者:在近年來的國內市場上,無論是國企還是民企,資本運作是一個出現頻率非常高的詞語。您認為資本運作的本來面目是什么?它在中國的市場化進程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郎咸平:對于資本運作,我個人認為應該辨證地來看這個話題。資本運作很多是通過資產購買等形式進行,你不能說它不行,但是這種資本運作需要一個社會條件,那就是要有非常良好的監管制度,沒有一個很好的法制化規則,妄談資本運作會傷害到大多數人的利益。
資本運作應當有一個原則,就是參與者不能傷害到股東。資本運作本身并沒有好與壞之分,是什么使資本運作變成一個壞的資本運作呢?那就是沒有好的法律監管。
“外資進入并非多多益善”
記者:改革開放20多年,也是我們對外招商引資的20多年,尤其是在WTO之后,外資進入國內的速度日趨加快。您如何看待外資的進入?大量的外資進入能推動中國經濟持續穩定發展嗎?
郎咸平:外資在一個游戲規則尚不完善的市場中,是具有一定程度的掠奪性的。
我們注意一下,去年,以合法的利潤形式流出中國的外匯高達2000億美元。這里有一個背景,就是我們把許多優惠政策給了外資企業,而沒有給內資企業。如果把這些優惠政策給予內資企業,那么這2000億美元就會成為國內資本,內資企業就可以進行轉投資,可以更好地帶動地方經濟的發展。
外資多了就一定好嗎?外資企業的確擁有最好的管理、最多的產品、最好的服務,但到了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外資有沒有可能聯合起來上抬銷售價格,下壓進貨價格呢?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因此,發展經濟完全依賴外資的思路是錯的。
目前,外資大商場不惜血本在中國加速擴張,實際上是一種“零售傾銷”,用國外市場賺的利潤來補貼中國市場,以便占領中國市場。這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政府應當制定法制化的配套措施,理順“游戲規則”。
記者:您在2006年的最大愿望是什么?主要研究方向是什么?
郎咸平:這是一個我所期待回答的問題。我希望呼吁公眾共同關心社會問題,想方設法構建和諧社會。我相信,這才是作為一個學者真正應該盡的責任,只有社會和諧,國家進一步發展才有依托。改革開放初期,活躍的經濟因素太少,火種太少,所以呼吁經濟發展。但是到了今天,經濟已經很活躍,反而是社會其他因素約束限制了我們的進步,這個問題迫切需要解決。我希望所有和我交流辯論的人士,都明白這個道理,讓我們一同為改變中國的大環境而努力,而不是為了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而爭吵不休。
郎咸平重大演講精彩語錄
◇不用問,你們的回答是錯誤的!肯定是錯誤的!全都是錯誤的!(得意的笑)
◇這個問題很可愛,不過,你這是典型的僵化思維!現在還用索尼的人脫離國際了,因為這家公司生產的東西已經成本失控。但我想,等下演講會結束了,會有很多人用索尼相機和我合影的。(大笑)
◇你們聽了我的演講后,會不會覺得今天晚上白來了?因為你會覺得原來自己做的都是錯的,現在腦子里又是一片空白,還不如不聽的好。(壞笑)
◇你問我培訓行業的本質是什么,那我實話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幾百個行業我最了解的其實只有幾個,哪可能什么我都知道?要是我什么都了解了,這輩子我早發達了!(尷尬的笑)
◇請問在座的企業家們,你們當中有誰不是天天晚上感到焦頭爛額的?你們當中有誰是真正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你們當中有誰敢站起來說自己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聲色俱厲)
◇我們的社會正在進入到一個反思的時代,我們必須跳出僵化、封閉的思維,對過去的理念進行認真審視、深刻反思,尋找正確的思維路徑。(嚴肅)
(記者 李鵬 何旭 實習生 趙慶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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