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一個禮拜之內,從拿到書到讀到最后一頁,我疲憊的神經終于松弛了下來。從來都沒有如此快速地解決掉一本如此厚重的長篇小說,也從來沒有如此地投入過,哪怕是那些閃爍著耀眼光輝的經典名著。
時光在匆匆中走著,空氣中夾雜著太多的異味,我從走出故鄉小村的那天開始就注定了沒有落腳的根基,也失去了本來屬于這個世界另一種東西,它是什么呢?我長久地在空中飄蕩,希望能夠看到眾生之相,然后在回望關照中長成為獨立的存在,但我在尋找的時候,難免丟失很多本來屬于自己的東西,甚至包括記憶。讀完《秦腔》,那些在腦海中的記憶忽然從迷糊昏睡中醒來,長久地徘徊在我的眼前,各色人等從故鄉的記憶中活脫出來,變成一個個具相,讓我強烈地感受到離開了故土,離開了根祗的沉重。
賈平凹先生說出了他寫作《秦腔》的初衷,是為那個遠去了的故鄉以及生活在棣花街上的老人和與他一般大的人立一塊碑子,以彰顯故鄉在記憶中的位置。故事當然是虛構的,也沒有年份可以稽考,但大概的年月還是可以看出的。一個虛構的“我”像一個幽靈停駐在清風街的上空,這很有點像古希臘奧林匹克山上的眾神,但這里的神只有一個,那就是“我”,頭腦清醒,被迫自宮,被人譽為瘋子的引生。在一年多一點的時間里,風吹花落,人情變故,寒暑冷暖,天災人禍,統統地走了一遭,一遭之后,大地在震蕩之后平靜下來,而“我”卻開始了等待。等待意味著什么?我不知道,而夏天義的碑子還是沒有立起來,還等著在立碑子。但是,碑子又似乎已經立在那里了,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也說不明白。
我說不明白不是因為引生沒有給我說,而是我找不到一個確切的詞語來表達,我想引生也沒有找到這個詞語,否則他肯定告訴我了。他既然都找不到,那我就更加找不到了。我只是隨著引生一塊兒向前走去,希望他能和白雪生活到一塊,不管他自宮到了什么程度。他是一個好人,他快樂地活著,享受著風雨雪霜,享受著小人物的幸福與安康,但他肯定缺少了一些什么,那應該就只有白雪可以給他了。夏天義死了,清風街并沒有安靜下來,中星爹的卦相指了一點方向,但那不是真的,真的是什么?是我十二年后的狀況與清風街的變遷交織在一起。但我在等著,夏風可能不會在回來,也可能很快就回來,誰知道呢?
引生講的故事我都見識過,但我比引生年輕一點,沒有直接參與。很小的時候,我的兩個鄰居死于癌癥。村里現在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剩下老人與小孩在家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大年三十晚上與鄰村一媳婦偷情,當場被捉,被扒光了全身衣服,不敢回家,躲在稻草垛里,偷偷喊自己的堂兄到家里拿衣服給穿上。村上的道路經過多年的集資,終于在我離開小村到城里讀書的第二年修整完成,聽說其中的工程款一半進了一幫人的腰包,沒想到該路的質量在當地還算是最好的一條,至今仍在使用著。就在那年秋冬季節我父母被鄉政府帶了去,關了一天一夜,最后三叔借錢將各種稅款交清了才平安回家。村里的土地一年比一年少,很多好地都變成了雞啄地,基本上無法再種好莊稼。就在前幾年,一個小小的張二江在我們那個縣級市一年就侵吞了二千萬,情婦找了N個。……引生沒有講到很多我見識過的事情,引生只在講夏天義,簡直就是夏天義的一只狗,但引生樂意呀!既然他樂意,喜歡,又是一個好人,我們也不必為難他了,他也挺可憐的。我希望白雪能到他身邊去,現今這世道,堅貞的愛情變得越來越少了,也越來越難了。
我是一天一天沒有停止地在外奔波著,引生好像還沒有到過省城呢!引生告訴了我很多故鄉的事情,雖然我對這些事情也略知一二,但我還是很喜歡聽他說,我沒有一點膩煩他的意思,相反我是滿心喜歡。我離開了故鄉的土地,其實變成了一棵實驗水中的樹苗,引生在給我施肥呢!引生是一個幽靈,在耳邊輕聲述說,述說故鄉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我就在天上飛呀飛呀,仿佛看到了那些事情,又模糊不清,但沒有關系,述說總是美好的,世界也總是在變化的。我將帶著引生給我的講述,一遍一遍回味,像牛的返芻一樣,將肚里的完全化成四肢的力量。
那么,“引生,這就是你要立的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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