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注定不平凡,氣候異常、天災不斷。六月底開始,華北地區經歷了有史以來最熱的一月,北京氣溫飆到了42攝氏度,而七月底,華北地區又被泡在了水里,昨天凌晨德州又發生5.5級地震……
可當我寫下這段的時候,我已經又犯下了一個嚴重錯誤,那就是健忘癥。仔細回想一下,最近幾年幾十年幾百年乃至幾千年,哪一年不是如此?
2022年南方遭遇50年一遇的大旱,重慶又遭到了山火的威脅,然后是瀘定地震;2021年河南發生特大水災,鄭州地鐵被泡;2020年新冠疫情突如其來、席卷全球,夏天長江淮河地區洪水肆虐……
如果再往前,2019年春涼山山火,27名消防戰士和3名干部犧牲;七八月份,破壞力極強的利奇馬臺風,貴州水城的特大山體滑坡,四川阿壩、雅安、樂山等地的特大山洪泥石流。
當感嘆中國多災多難的時候,其實全世界何嘗不是如此?就在此時此刻,加拿大和美國的山火依然還在熊熊燃燒,過火面積相當于四個通遼或一萬卡昂的面積(卡昂,法國城市,面積25平方千米)。
一個很殘酷的現實,各種各樣的災難總是與人類如影隨形,這才是人類社會生活的本來面目,人類也正是在這樣殘酷的環境中不斷繁衍生息、發展壯大的。
我們憎恨大洪水,因為它摧毀了我們的家園,甚至帶走了很多無辜的生命。然而大洪水也覺得很委屈,因為在人類誕生之前,它早已存在了億萬年。
漢字“然”的意思,就是“……的樣子”。“自然”,也就是世界自己本來的樣子,而各種天災,其實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學過初中地理的朋友都知道,華北平原其實是個沖擊平原。
什么叫沖擊平原?那就是大洪水把上游的泥沙沖了下來,沉積在下游兩岸,逐漸形成了平原。中國的華北平原、東北平原、長江中下游平原、關中平原、河套平原、珠江三角洲都是沖擊平原。
而這些平原,不僅僅是中華文明的孕育之地,更是如今我國人口最稠密的地區。三大平原外加關中平原和四川盆地,就養育了八億多人。其中僅僅一個華北平原,就養育了3.5億人口。
洪水的泛濫,形成了沖擊平原。而平原,又孕育了人類文明。四大人類古文明,都誕生于大河流域的中下游平原地帶,因為這里雖然有洪水的威脅,但這里土壤肥沃,物產豐富,水源充足。
然而四大古文明,只有中華文明延綿不絕,傳承了下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們作為一個農耕文明的代表,既要靠近大河生存(發展農業),又要學會與洪水斗智斗勇。
游牧文明和海洋文明,不需要治水。游牧文明,逐水草而居,這地方淹了就淹了,把牛羊趕到另一個地方即可,農耕文明就不行,想走也走不了,稻子不聽你的,逃了和尚逃不了廟。
海洋文明也不需要治水,他們靠海吃海,窮則捕撈交換,達則殖民掠奪。海肯定是治不了,會治埃及人就行。吃膩了海鮮就去搶古埃及人的,反正埃及人會種地。
對于農業文明來說,由于農業生產投資大、周期長,必須要定居生活。定居生活有個問題,幾乎所有的財產都是不動產,包括房屋、耕地、莊稼以及水利設施,總不能背著井離鄉吧?
就算是糧食,也不好帶,死沉死沉的。馬牛羊,跟著水草自己就走了。如果不走,大不了給它一鞭子。帶著糧食走也不是辦法,因為總會吃光的,不像牛羊會下崽兒,且落地就會走。
農業生產,非常講究風調雨順、天時地利。就算是人被迫換一個地方生存,莊稼未必能適應新環境,同一種莊稼,在不同地域種植方法上也有所迥異,水不同,土不同,氣候也不同。
所以中國人為啥安土重遷,為啥家國觀念深重,是有深刻原因的。此外,為了能安心種菜,我們選擇了集體主義價值觀。
農耕文明的兩大敵人,一是外敵入侵,二是各種自然災害。在這兩大敵人面前,我們的古人早就認識到,個體的力量是渺小的,必須依靠集體的力量。
大禹治水的故事發生在四千多年以前,早已經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了。而比大禹治水早一千多年的良渚先人,已經開始大規模興修水利了。
良渚古城,本身就是一套工程浩大的水利系統,范圍超過了一百平方公里,由11條堤壩組成。整個工程量十分驚人,如果一萬人連續干,完工需要10年。
從土方量來計算,良渚古城工程量大概有1000多萬立方米、是胡夫金字塔的三倍。如果用卡車拉的話,一萬卡車每輛都得跑50趟。
良渚古城的水利工程,通過高壩和低壩,可以將水蓄留在山谷和低地內,從而解除了洪水威脅。其中高壩系統,可以抵御百年一遇的大洪水。
這么龐大的水利工程,搞到最后就是為了能安心種地。別的遺址,能發現一兩粒糧食種子都實屬不易,良渚發現的稻谷,竟然多達近200噸(39萬斤)。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就算是我們的古人如此偉大,依然難以抵擋大自然的洪荒之力,很多古代文明遺跡,最終都被埋葬在了地底下。
比如河南開封,地下12米,戰國時期魏國的大梁城;地下10米,唐代的汴州城;地下8米,五代及北宋時期的東京城;地下6米,金代的汴京城;地下5米,明代的開封城;地下3米,是清代的開封城。
當我們感嘆中國古代歷史如此厚重的時候,我們也是不是可以感嘆一下,母親河黃河的洪荒之力?近一千年,黃河在開封附近決口了110多次,最多時年年都要決口。
黃河把很多古代遺跡埋葬在了地底下,另一母親河長江也不好惹。比如三星堆遺址也是立體的,根據土層堆積分為了16層,如同大樹的年輪一樣,其中最早一層的時間可以追溯到距今4500年左右。
西北內陸干旱少雨,但是大洪水依然展現出了洪荒之力。在敦煌莫高窟的最底層,隨著泥沙的堆積,地面不斷抬升。
湖南澧(lǐ)縣的叫雞城遺址,錯了,雞叫城遺址,是一座距今8000年至4000年的農耕文明遺址。2021年1月,城中發掘出22噸稻谷,其附近的稻田總共有七層疊加。
除了洪水,還有地震和地陷。南昌有個海昏侯墓,是迄今為止中國發現的面積最大、保存最好、內涵最豐富的漢代列侯等級墓葬。
成套出土的有文物有編鐘、排簫、琴瑟、簡牘、貨幣、燈具、馬車、青銅器等一萬余套,其中五銖錢400萬枚,各種黃金總重115公斤。
為什么能出土這么多文物?因為該墓被淹在了鄱陽湖底。而同樣被埋下去的,還可能有整座整座的城池,比如柴桑城、尋陽城。同樣合肥的巢湖下面,也有一座古城遺址。
通過這些文化遺跡,我們既可以感受到中華歷史的厚重,也可以感受到自然災害的無情,還可以感受到我們先人的倔強。家園被毀后就再重建,不斷書寫自己的歷史年輪。
在古代,風調雨順是一種奢侈品,說中華民族歷來是多災多難的豪不夸張。就拿黃河來說吧,自前602年至1938年蔣介石扒開花園口,黃河下游決口1590次,大規模改道28次。
黃河的泛濫和改道帶來了新的問題,那就是欺負別的河流,用大量的泥沙把其他河流下游河道瞬間給填滿了,啥時候自己也流不進去就再改道。
所以你看只要是歷史上黃河流經的區域的河流,也就是黃淮海地區的河流,都有這樣一個特點,上寬下窄、上大下小,排水不暢。
最典型的就是淮河。1128年,北宋京都陷落,宋京留守杜充不敢與金兵交鋒,于是在河南滑縣扒開河堤,以阻擋金兵南下,黃河從此奪淮入海。
但新問題又來了,黃河水帶來的泥沙很快就把原來的河道填滿了,不得不加固河堤。而淮河水流不進去,憋成了洪澤湖,無論是淮河還是洪澤湖,都時刻威脅著周邊安全。
這時明政府派潘季馴解決這個問題,他想出了一個辦法,把洪澤湖水再憋高一點,然后用洪澤湖的水沖刷黃河的泥沙。為了憋高洪澤湖的水位,就在湖東修筑了高家堰。
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洪澤湖憋成了地上懸湖,又成了新威脅,首當其沖的就是曾經繁榮千年、比肩揚州的泗州城。1680年,淮河發大水,泗州城徹底沒入水底,16年后徹底被泥沙覆蓋。
1855年,黃河再次決堤,黃河又重新經山東流入渤海。母親河脾氣壞,跟在母親河身邊700余年的淮河,脾氣也被帶壞了,水系紊亂,泄流不暢,水災頻繁。
據不完全統計,1662~1722年的60年中,淮河流域平均每兩年一次水災。1746~1796年的50年及1844~1881年的37年中,平均每三年一次水災。
據統計,1901年到1948年的48年中,淮河全流域發生42次水災。最突出的水災有1916年、1921年和1931年的3次,1931年的水災,2100萬人受災,7.5萬人死亡。
淮河流域,成為我國自然災害發生最頻繁的地區。“大雨大災,小雨小災,無雨旱災”,是這里最真實的寫照。所以為啥皖北窮,是有歷史原因的。
大家都經歷過各種各樣的絕望,比如打游戲打到快勝利突然斷電(沒存檔);去野炊燉好了一鍋美味,剛一掀鍋蓋,啪一聲掉進去一坨天鵝屎;眼看最后一塊多米諾要擺好了,結果打了個噴嚏……
大家試想,農民辛勤勞作了一年或者幾年,馬上要收獲了突然被水沖走,那種絕望可想而知。更絕望的是,人們根本無暇絕望,因為活下來才有資格品味絕望。
正史記載了1593年阜陽的淮河水災:水自西北來,奔騰澎湃,頃刻百余里,陸地丈許,廬舍田禾漂沒罄盡,男婦嬰兒,牛畜雉兔,累掛樹間。
蛋總是豫北人,豫北八九十年代那會兒也很窮,長輩們提起安徽會不約而同地說,那邊要飯的多。是啊,洪水以來,輕則糧食絕收,重則家破人亡,要飯的不多才怪。
淮河如此,海河水系也是如此,由于黃河泥沙的淤積,形成了海河水系上寬下窄、上大下小的奇怪布局,甚至流著流著就沒了,我們來看下谷歌地圖。
比如永定河,剛出大山進入北京門頭溝,河床比較窄地方也有300米,寬的地方甚至有一兩千米。最典型的,盧溝橋全長266.5米,加上旁邊的分水河道,總寬有600米了。
但是到了天津武清區的黃花店鎮附近,河道萎縮到了不足百米。而且可以看出,下游水量常年不足,河道內有耕地,有魚塘,有沙洲,有建筑,有堆放的垃圾。
其實海河其他支流也存在類似問題。比如流經涿州的北拒馬河,在進入涿州之前,窄的地方也有三四百米。在胡良河匯入后,河道也竟然只有一百多米。
這是海河水系河流的特點,跟淮河很相似。海河水系還有個特點,那就是上游落差大而急,可以說是從太行山上飛流直下,到了中下游,落差小而緩。
太行山最高海拔2882米,大部分海拔都在1200米以上。因此對于太平洋的水汽有巨大的攔截和抬升作用,這就是迎風坡效應,所以這一次華北地區暴雨如注。
降雨量有多少呢?全市平均降雨量398毫米。而北拒馬河流域,總的降雨量在15億立方米,沖到涿州的洪水量高達10億立方米,相當于70個杭州西湖。
大雨匯入了拒馬河,然后咆哮而出,首當其沖的就是涿州。 涿州正西25公里就進山了。拒馬河在這25公里內,海拔從100多米,驟降至32米。
洪水多而急,下游狹窄的河道可以說是真的“水泄不通”。涿州被水淹最主要原因還是水太大了。我們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簡單粗暴,也不得不感嘆人類的渺小和偉大。
從7月29日8點至7月31日7點,杜蘇芮給河北省帶來了兩百多億噸的降水,然而南水北調工程8年來向河北供水約170億噸。
說淹了涿州保北京是無稽之談。北京房山的海拔比涿州高二十來米,就算北拒馬河決堤也淹不了北京。淹涿州也保不了大興機場,中間還隔著永定河呢。
會不會是為了保雄安呢? 其實也不是,但有些人希望是,這樣就可以把天災歸結為人禍,挑起中國人內斗,損害黨和政府的權威。
因為涿州跟雄安新區還遠著呢(直線距離50公里),關鍵是中間差著高碑店,還隔著南拒馬河,除非這洪水會隔山打牛的功夫。
涿州的被水淹,是因為下游河道不暢,來水氣勢洶洶,向下游泄不及。就算是涿州的水都泄下來,會像扇子面一樣散開,還沒到雄安洪水八成就消化掉了。
是不是保天津呢?更是無稽之談,因為新中國成立以來,天津已經開挖很多條海河水系入海通道。拒馬河匯經白洋淀匯入大清河,大清河直接通過獨流減河從天津遠郊就直接入海了。
獨流減河是一條人工河,就是解決海河水系入海問題,這條河是國共合作的典范,國民黨政府負責想象(做PPT),新中國成立后開始實施。
大家不要低估天津的疏浚能力,中國第一家專業疏浚機構就在天津,也就是中交建所屬的天津航道局。著名的天鯤號、天鯨號絞吸船,就是他們的家產。天津的獨流減河,寬度在一千米以上,是中上游好幾倍。
新中國成立以后,非常重視淮河和海河的治理。1950年10月,政務院按照毛澤東的指示,發布了《關于治理淮河的決定》。第二年五月,毛澤東發表題詞: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1963年8月,我國華北地區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規模降雨。毛澤東四次親往災區視察之后心情很沉重,做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批示。
經過了幾代人的努力,我國的水利建設可以說是突飛猛進,相比過去,我國發生大規模洪澇災害的頻次已經大大降低,就算是發生了,也能迅速集全國之力抗洪搶險,最大程度保護人民財產安全。
但這里頭也有人禍,最大的人禍就是承平日久、麻痹大意。北方地區,常年抗旱,無論是政府還是民間,都逐漸放松了對洪水的警惕,對大自然的洪荒之力認識不足,甚至有了僥幸心理。
所以你看鄭州,遭遇了特大暴雨,竟然沒有停運地鐵,雖然是好心,但是辦了壞事。好心就是其他交通方式早已停運,地鐵成了唯一能夠派上用場的交通方式,結果還是出事了。
涿州這次也有人禍的成分,首先是水利建設的不足。我們發現拒馬河上游竟然沒有攔水大壩。這么多水,如果能攔一攔,起碼可以為抗洪爭取時間。
現在倒好,暴雨一來,河流成了憋大招的途徑,集中集中然后全部傾瀉到了城市。當然,這里常年干旱,平時上下游都在搶水,下游怕上游攔水,所以修水壩的阻力很大。
由于當地沒有抗洪的經驗,所以洪水一來,上下都手忙腳亂,且抗洪搶險物資嚴重不足。這個也可以理解,希望大家多多體諒。
還有一些人非蠢既壞,看到涿州遭難,不但不去幫忙,反而橫加指責,亂蹭流量。比如南方周末的前記者鄭碩,名義上是去幫忙,其實是去添亂,夸大其詞、造謠生事。
首先涿州有人專門搜集各種求助信息,根本沒有那么多人沒吃的。后來她自己也輕描淡寫地承認,是自己發牢騷。
另外,搶險救災肯定要統一指揮、統一調度的,如果大家一擁而上,肯定會亂了套。而且救援工作,有一定的專業性,就算是好心瞎往里沖,可能會陷入困境,然后還得有人救他們。
還有一些人為了蹭流量,專找極端個案然后渲染,抹黑涿州。這也沒辦法,蒼蠅總是能找到Shi。還有一些疑似1450的,趁機挑起地域矛盾,把天災往人禍上帶節奏。
縱觀人類歷史,天災才是常態。勇敢地面對災難,也是中華民族的常態。面對災難,我突然想起了羅曼羅蘭的那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這句話也可以延伸一下,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愛國主義,那就是認識到了祖國的缺點之后,依然熱愛自己的祖國。
最后一句話:風雨面前,我們同州共冀。涿州加油,京津冀加油,中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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