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搞了文化大革命,相當一批人不擁護她,應(yīng)該給人們一個認識的
過程。我看,從絕大多數(shù)人民的反映來看,她還是干了好事的。擁
護者是多數(shù),真正反對的人是少數(shù)。”
話說1974年5月30日上午7時許,毛澤東在中南海游泳池書房里會見了諾貝爾獎獲得者、美籍華裔著名物理學家李政道博士。在簡單的寒暄之后,毛澤東問李政道:
“請告訴我,對稱Symmetry何以那么重要?”
李政道看著毛澤東那好奇的眼神,認真地解釋道:
“根據(jù)韋伯氏大辭典,對稱指‘平衡的各個部分’,或者指平衡的各個部分產(chǎn)生的形式美。這與中文對稱的涵義是相同的。對稱基本上是一個靜態(tài)概念。”
毛澤東認真地思索著李政道的解釋,然后從哲學的角度談了自己的看法。李政道后來在他的文章中追述了毛澤東此時的看法:“在毛澤東的思想中,社會變化是以革命(變化)為基礎(chǔ)的,它是動力學,而不是靜力學。毛澤東堅信他的思想在自然界也同樣適用,而對稱在物理學上占據(jù)著異乎尋常的位置,毛澤東因此而表示不解。”
毛澤東表達了他的哲學思想后,賓主之間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李政道深感自己的言辭乏力,難以表達自己所要表達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他與毛澤東之間的茶幾上,見上面放著一疊紙和幾支鉛筆,靈機一動,立時拿起紙筆給毛澤東做了一個簡單的演示。
“主席請看。”李政道說著,把一枝鉛筆放到紙上,用手指朝毛澤東的方向彈去,鉛筆滾向了毛澤東那一邊;他又向自己的方向彈了一下,鉛筆又滾向自己一側(cè)。他解釋說:“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一刻是靜止的,但在整體上它具有對稱性。”
毛澤東一直面帶微笑饒有興趣地看著李政道的演示,他點了點頭,又問道:
“僅以對稱原理為基礎(chǔ),真的能夠表達宇宙法則嗎?”
李政道解釋了廣義相對論的結(jié)論,他告訴毛澤東,這是愛因斯坦用平衡原理為必要條件,以對稱為基礎(chǔ)創(chuàng)立的。他還說,世間一切事物和現(xiàn)象是“相對對稱”而不是“絕對對稱”的。毛澤東很欣賞李政道的這個試驗和他的觀點,他笑著說:
“我這個肩膀就是這邊高,這邊低。我的眼睛這邊好,這邊差。”
接下來,毛澤東和李政道還談到了粒子與反粒子的對稱性,以及它們由此產(chǎn)生和湮滅的動力學過程。毛澤東感慨地說:
“非常遺憾,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來研究自然科學了。”
他又回憶起年輕時讀過的自然科學書籍,說生物學家J·亞瑟·托馬斯的著作他讀得入了迷。毛澤東還說:
“高能物理本身也會不斷地發(fā)生變化。我想有兩個原因。一個呢,就是科學界還沒有研究。一個呢,那個原子還有變化。所謂宇宙就是空間,是無限的。時間也是無限的。構(gòu)成宇宙的是微觀世界。我想,微觀世界可能也是無限的。中國在兩千多年以前就有人提出命題:‘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有人說這是詭辯,但我不這么看。按照你們的說法,一個看不見的原子,一百萬年還搞不清楚呢!如果哪一年搞清楚了,那科學家就不要了。”
他們的話題從自然界的科學研究轉(zhuǎn)入了人類社會。李政道趁機向毛澤東談起了教育問題,強調(diào)教育、創(chuàng)造性和社會昌盛是不可分割的。毛澤東對李政道的見解十分感興趣,瞇起雙眼,認真地聽著,并表示贊同。他最后談起了世界形勢,他說:
“我的看法就是世界大亂,山雨欲來啊!”
5月31日,李政道登上了返回美國的旅程,正當他準備上飛機時,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趕來了,說是代表毛澤東來為他送行的,并呈上了毛澤東贈送給他的一份禮物。李政道打開一看,竟是一套1922年版的J·亞瑟·托馬斯的原著《科學大綱》。
1974年6月1日,周恩來與馬來西亞總理拉扎克會談后,因病重不得不住進北京醫(yī)院。毛澤東決定由王洪文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
6月間,毛澤東又找出“九篇文章”仔細看了一遍,并將其中稱贊劉少奇的內(nèi)容全部刪掉了。他原打算印發(fā)給中央委員,但后來只發(fā)給了部分政治局委員看過。
就在這6月間,毛澤東面對來自北方的蘇聯(lián)的軍事威脅,為了教育部下,布置了注釋和印制大字本的西漢政治家晁錯的兩篇文章,一是《募民相徙以實塞下疏》,二是《上書言兵事》。
《募民相徙以實塞下疏》的主旨是說,為了抗擊匈奴入侵,必須移民實邊,屯戍邊塞,“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確保“制邊縣備敵”。這樣,既可節(jié)省國家開支,又能增強邊防能力。
《上書言兵事》的主旨是總結(jié)漢興以來同匈奴作戰(zhàn)的歷史經(jīng)驗,具體分析了漢朝與匈奴雙方軍隊的長處與短處,認為漢朝軍隊在數(shù)量上超過匈奴,只要發(fā)揮自己長處,就有可能打敗侵略者。
6月下旬,江青到天津一些工廠、農(nóng)村和部隊調(diào)查研究,她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匯報了她在天津視察時的見聞,包括當?shù)亻_展批林批孔的情況。她在信中還寫道:
“如果能多給我些天當然更好。”
6月24日,毛澤東看了江青的信,批示道:
“可以延長時間,做些調(diào)研工作。你太不懂群眾生活了。”
1974年7月1日,中共中央發(fā)出《關(guān)于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通知》。通知中寫道:
“我們的干部,絕大多數(shù)是好的和比較好的,”“擅離職守的領(lǐng)導干部”,“必須返回工作崗位。”
“那種不作階級分析,籠統(tǒng)地講什么‘只要造領(lǐng)導的反就是反潮流’的說法,是錯誤的。有的人不批林,不批孔,不上班,不勞動,繼續(xù)搞跨地區(qū)、跨行業(yè)的串聯(lián),拉山頭,打內(nèi)戰(zhàn),還把這種行為說成是‘反潮流’的革命行動,這是對反潮流的嚴重歪曲。還有的人散布什么‘不為錯誤路線生產(chǎn)’的謬論,公然煽動停工停產(chǎn)。對于這些錯誤言論,必須加以批駁。對于幕后操縱者,要發(fā)動群眾揭發(fā)批判。”
7月17日,毛澤東準備到南方去休養(yǎng),他在中南海游泳池住所召集在京中央政治局成員開會。他對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說:
“你們要注意呢。不要搞成4人小宗派呢!”
江青與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等人都常年住在釣魚臺,在釣魚臺辦公,她解釋說:
“現(xiàn)在登奎同志也搬進來了。”
毛澤東說:
“江青同志,你要搞多數(shù)人的工作。你那里要當心,不要搞成小集團。”
說罷,他又朝眾人說:
“江青只是一票之權(quán),她的話并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但是有時真理在她手里。她有大功。揪出劉少奇,打倒林彪,都是她干的。我是聽了她的意見才同意了她的。搞了文化大革命,相當一批人不擁護她,應(yīng)該給人們一個認識的過程。我看,從絕大多數(shù)人民的反映來看,她還是干了好事的。擁護者是多數(shù),真正反對的人是少數(shù)。你們信不信呀?”
最后,毛澤東又對大家說:
“我看她的問題并不大。但是要注意,不要小題大做。”
這天晚上,毛澤東乘專列離開北京南下。
7月18日,毛澤東抵達南下的第一站——湖北武漢,下榻于武昌東湖賓館。此后他在這里住了將近3個月的時間。
7月下旬,毛澤東提出要把呂正操、楊成武等人解放出來,讓他們出席慶祝“八一”建軍節(jié)招待會,名單見報。
中共中央根據(jù)毛澤東的意見,很快就解放了呂正操,宣布為楊成武、余立金、傅崇碧平反,恢復名譽,重新安排了他們的工作。
毛澤東委派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看望從山西省侯馬回到北京的楊成武。汪東興告訴楊成武:
“毛主席說,楊成武,我了解,楊、余、傅事件搞錯了。是林彪搞的。”
7月31日,中央政治局成員接見剛被解放的軍隊干部。周恩來見到呂正操,握著他的手說:
“你的事,毛主席早就批了,一直拖到現(xiàn)在,我有責任。”
接見結(jié)束后,周恩來對楊成武說:
“林彪在毛主席面前一再揭發(fā)你,研究了4次,毛主席才答應(yīng)。你出來工作的事,我寫了3次報告都不行。最后一次,主席發(fā)了脾氣,才讓你出來的。”
1974年8月1日,國防部舉行紀念“八一”建軍節(jié)盛大招待會,王洪文、周恩來、張春橋、江青、姚文元、李先念、朱德、鄧小平等出席了招待會。葉劍英致祝酒詞。羅瑞卿、呂正操、楊成武、張愛萍、王尚榮、梁必業(yè)、余立金、吳克華、黃新庭等很久沒有露面的一批人,相聚在人民大會堂的宴會廳里。
前邊已經(jīng)說過,羅瑞卿在1966年3月18日從3層樓的平臺跳下去,所幸他大難不死,只是摔斷了一條腿,安了一個假肢。羅瑞卿被解放出來后,有一次到醫(yī)院去看病,要司機把車開到天安門廣場。當他看到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畫像時,叫司機停住車,要下車給毛澤東像敬禮。但因腿有傷殘,不能站立,隨行人員勸他不要下車,他只好同意了。于是,他讓司機開著車緩緩地從天安門前駛過。羅瑞卿默默地舉起右手,深情地向毛澤東畫像敬禮,一直到看不見毛澤東像了,他才把手放下來,淚花還在眼中閃動。后來,羅瑞卿在毛澤東逝世后,悲痛萬分,在北京參加了毛澤東的追悼大會。他拄著拐杖,用一條腿站了一個多小時。羅瑞卿很想寫一篇懷念毛澤東的文章,表達自己的緬懷之情。幾經(jīng)醞釀,開始撰寫《回憶偉大的領(lǐng)袖和導師——近四十年我直接接觸到的若干片段》。遺憾的是,他只寫了一個開頭,便于1978年8月3日病逝了。
再說建軍節(jié)招待會結(jié)束后,周恩來把楊成武留下談心,在從宴會廳走向北京廳的路上,周恩來說:
“成武啊,我呀,對不起了。我啊,在你被打倒的過程中,也說了錯誤的話,也說了違心的話,我向你道歉,我向你檢討。”
楊成武的眼圈濕潤了,他說:
“總理,這是林彪他們搞的,我心里明白,您從根本上一直是想保護我們……”
周恩來擺擺手,說:
“我要向你檢討。把一切仇恨集中在林彪頭上,一切幸福來自于毛主席。”
二人來到北京廳落座后,周恩來沉痛地說:
“成武啊,我還要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本來不想跟你說,考慮再三,我還是要跟你說。你大女兒被整死了。這是我的失職。楊易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多好的孩子啊!當時她正在寫林彪、吳法憲的材料,還沒有完成,這是階級斗爭啊!我當時正在準備迎接尼克松、基辛格,沒來得及處理這件事情,結(jié)果出了悲劇。”
8月間,毛澤東在武昌東湖賓館同王洪文等政治局委員談話中,提議召開各大軍區(qū)司令員、政治委員會議,他說:
“要實行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一棍子打死就不好了。允許人家改錯誤嘛,要給人家機會。”
他還說:
“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jīng)8年。現(xiàn)在,以安定為好。全黨全軍要團結(jié)。”
此時,經(jīng)來自各地的眼科專家檢查,毛澤東的雙眼確診為老年性白內(nèi)障,尤其以右眼為重,左眼稍輕。右眼已只是稍存光感,僅能辨別光線方位及不同色澤的光亮。
本傳前邊已經(jīng)說過,毛澤東隨著年齡增大,眼睛也越來越不好了,看小字本書籍感到非常吃力,就自己花錢將一些書籍改印成了大字本,并且配了老花眼鏡。從1974年4月間開始,毛澤東的視力嚴重下降,看東西模糊吃力,開始讓工作人員張玉鳳為他讀文件、信件和讀書、讀報,并按照他的意見,在一些文件上代為畫圈或簽署意見,生活也由張玉鳳照料。
老年性白內(nèi)障這種病沒有快速治療的辦法,醫(yī)生給他服用藥物,配合以滴眼藥水,但不能從根本上消除病癥,需要經(jīng)過幾個病理時期才能采取手術(shù)措施。
在此后長達600多個晝夜的時間里,毛澤東默默地承受著右眼幾乎失明的痛苦,從不給工作人員和醫(yī)護人員以沉悶的表情,相反,在與人接觸時,他總是以幽默風趣的談話來解除別人的擔憂、緊張和顧慮。
中央負責人為減輕毛澤東的痛苦,組織有關(guān)人員錄制了毛澤東喜歡的陳亮、張元幹、岳飛、張孝祥、辛棄疾的11首古詩詞唱片,讓毛澤東能夠以耳代目,滿足他學習與思考的需要。毛澤東非常喜歡聽這些古詩詞演唱音樂,每首曲子都反復聽了很多遍。他特別愛聽岳飛第27代孫、上海昆劇團岳美緹演唱的岳飛的《滿江紅》、蔡瑤先演唱的張元幹的《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楊春霞演唱的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
1974年9月4日,毛澤東在東湖賓館會見多哥共和國總統(tǒng)埃亞德馬和夫人及其隨行人員。陪同會見的是鄧小平。
會談結(jié)束后,毛澤東向鄧小平問起四屆人大的準備情況,他說:
“今年能開嗎?”
鄧小平說:
“主要是人事問題。”
9月9日晚,毛澤東在東湖賓館會見尼日利亞聯(lián)邦共和國聯(lián)邦軍政府首腦、武裝部隊總司令戈翁將軍和夫人。陪同會見的是李先念。毛澤東接見外賓后,對李先念說:
“現(xiàn)在是要團結(jié)、穩(wěn)定。批林批孔連在一塊兒,我看許多人對孔夫子不大懂呢。”
李先念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談到周恩來的健康情況,毛澤東說:
“他的身體,我是替他擔心的。”
9月17日,新西蘭共產(chǎn)黨總書記維·喬·威爾科克斯訪華,毛澤東委托王洪文和張春橋出面接待。
9月17日下午,毛澤東將原上海市委第一書記陳丕顯的來信批給王洪文,他寫道:
洪文同志:
此人如何處理,請在政治局一議為盼。似可作為人民內(nèi)部問題處理。
毛澤東 9月17日
9月19日上午,毛澤東在東湖賓館會見毛里塔尼亞伊斯蘭共和國總統(tǒng)達達赫和夫人及其一行。陪同會見的是鄧小平。
9月27日下午,毛澤東在東湖賓館會見菲律賓總統(tǒng)馬科斯的特別代表、總統(tǒng)夫人伊梅爾達·馬科斯,以及馬科斯的兒子小費迪南德·馬科斯。
是日晚,中央政治局將出席國慶招待會的人員名單報送毛澤東審批,其中包括近幾年沒有露面、沒有見報的宋任窮、伍修權(quán)、歐陽欽、林鐵、胡喬木、孔原、孫起孟、屈武、馬文瑞、張勁夫、李昌、李一氓、江一真、楊秀峰、孫大光、蔣南翔、蕭向榮、劉少文、傅秋濤、王輝球、陳鶴橋、薛明、范瑾等人。
工作人員給毛澤東念這份長達2000多人的名單,毛澤東又想起了蕭華、侯寶林等人,他說應(yīng)把這些人加到名單中。毛澤東還問起國民黨元老、曾任河南省政府主席的商震是否已列入名單。以后,他又想到需要加上劉志堅。
另外,因為周恩來住院治病,毛澤東指定由王洪文主持國慶招待會。
9月29日,中共中央發(fā)出了《關(guān)于為賀龍同志恢復名譽的通知》。通知中推倒了林彪一伙強加給賀龍的一切誣蔑不實之詞。
這一天,周恩來在醫(yī)院里審閱出席國慶招待會的人員名單,他又加上了“起義將領(lǐng)4夫人”:衛(wèi)立煌夫人韓權(quán)華、程潛夫人郭翼青、張治中夫人洪希厚、傅作義夫人劉蕓生;另外還有齊燕銘、張學銘(張學良之弟、張學思之兄)。
9月30日晚,中外來賓4500多人來到燈火輝煌的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王洪文主持了隆重慶祝建國25周年的盛大的國慶招待會。周恩來抱病出席致祝酒詞。
1974年10月1日,《人民日報》等各大報紙報道了國慶招待會的盛況。
10月4日,在北京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的王洪文在給毛澤東的報告中寫道:
“10月3日晚,政治局討論了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問題,主要是討論了是否召開四屆人大的問題。”“如主席同意年內(nèi)(或春節(jié)前)召開四屆人大,政治局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擬以此為中心全力準備。”
10月4日下午,王洪文接到了毛澤東的秘書張玉鳳打來的電話,張玉鳳在電話中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王洪文親筆記錄了這樣一句話:
“主席說:誰當?shù)谝桓笨偫恚苦嚕?rdquo;
很顯然,這是毛澤東在為周恩來之后的國務(wù)院總理的人選做安排。毛澤東在考慮誰是最佳人選?是否要鄧小平出任國務(wù)院第一副總理?
此時的第一副總理有著雙重重要含義:一則現(xiàn)在總理病重,第一副總理要主持國務(wù)院日常工作。二則四屆人大必須要解決能夠接替周恩來主持國務(wù)院工作的人選問題,一旦周恩來故去,第一副總理就可以理所當然的成為總理。
10月6日,毛澤東在東湖賓館會見加蓬共和國總統(tǒng)、政府首腦邦戈和夫人一行。在座的有鄧小平。
10月11日,毛澤東圈閱了《中共中央關(guān)于準備在最近期間召開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通知》。
這一天,中共中央發(fā)出了《關(guān)于準備在最近期間召開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通知》。通知中說:“中央決定:在最近期間召開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
10月12日晚,毛澤東乘專列離開武漢,前往湖南。
10月13日清晨,毛澤東乘專列抵達長沙,經(jīng)過300多公里的路程,一路沒有休息的毛澤東顯得很疲憊,他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費力地走下專列,同前來迎候的兼任著湖南省委第一書記的華國鋒和其他湖南黨政主要負責人一一握手,他說:
“我這一次到這里,是來養(yǎng)病休息的。”
在乘車去賓館途中,經(jīng)過湘江岸邊,毛澤東示意停車。面對滔滔北去的江水,凝望著秋色依然的山麓,他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毛澤東入住在省委大院西邊的九所6號樓。這是一處不大的院落。在他居住的平房前,挺立著一棵枝葉茂盛的桂樹。院內(nèi)的花壇里栽種著臘梅和茶花。
自此以后,毛澤東在長沙休養(yǎng)了114天,其間的一切主要活動,均由華國鋒一手安排。
10月15日清晨,慣于通宵工作的毛澤東見窗外天色已明,就放下手中批閱的文稿,起身踱出門外,朝6號樓外的土坪上走去。機要秘書張玉鳳和其他工作人員很快跟了上來。張玉鳳問道:
“主席,你要到哪里去?”
毛澤東信口答道:
“到橘子洲看看。”
張玉鳳知道去橘子洲路程甚遠,她連忙讓人去叫醒警衛(wèi)人員陳長江,告訴他毛澤東要去橘子洲;又讓人去通知服務(wù)人員,趕緊準備好車子,做好準備。
毛澤東一行乘轎車從接待處出發(fā),經(jīng)過小吳門、五一廣場、湘江大橋,駛往橘子洲。一路上,毛澤東不時透過窗簾觀看市容。轎車駛近湘江大橋時,陪坐在毛澤東身邊的服務(wù)員曾彩謀,用一種得意的語調(diào)向毛澤東介紹說:
“主席,我們現(xiàn)在修了湘江大橋,城里的交通方便多了。”
毛澤東瞧了瞧她,又看了看前方大橋的身影,滿意地點了點頭。曾彩謀繼續(xù)介紹說:
“湘江大橋是1971年開始修建的,只一年就竣工了。”
毛澤東笑了笑,表示贊許。轎車在橘子洲水陸寺遺址停了下來。此時,云層低垂,江波涌動。前邊下車的人,立時感受到了些許襲人的涼意。毛澤東挪動著身子,想下車看看。工作人員勸他說:
“主席,風太大了,您會著涼的。”
毛澤東猶豫了一下,終于沒有下車。工作人員撩開窗簾,讓他坐在車上向四周察看。毛澤東神情莊重地察看著十分熟悉而又眷戀著的景物,久久凝視著,一聲不響。就這樣,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無可奈何地又乘車照原路返回了住地。
此后,毛澤東每天早、晚總由工作人員攙扶著沿門前的草坪散步,習慣地吸著煙邊走邊聊天。他有時是一邊走,一邊沉思;當思緒集中時,便要停著腳步,一言不發(fā)地靜靜地想事情。這時,工作人員就不再說話,以免打斷他的思路。
再說10月17日晚,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京召開例會。周恩來因住院治病,沒有出席。在這次會議上,圍繞著“風慶輪事件”,政治局內(nèi)部發(fā)生了一場風波。
原來,中國自行設(shè)計制造的風慶輪早在1974年5月4日由上海港啟程遠航。交通部為了加強領(lǐng)導,派中國遠洋運輸總公司組織處副處長李國堂和宣傳干事顧廣文到船上工作,由李國堂任政委,顧廣文任政治干事。李國堂、顧廣文在風慶輪航行途中與船員們談話,對“樣板戲”等問題頗有微詞,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有人提出要李國堂、顧廣文批判在買船問題上的“崇洋媚外”和“賣國主義”問題,遭到了他們的拒絕。于是,雙方就在買船還是自力更生造船的問題上發(fā)生了爭論。主張造船的一方說,中國的造船業(yè)已有一二十年制造萬噸貨輪的歷史了,早在50年代,就已經(jīng)制造出了萬噸級貨輪。風慶輪就是中國自行設(shè)計、全部用國產(chǎn)設(shè)備裝備起來的萬噸級遠洋貨輪。李國堂、顧廣文一方則說,中國的造船業(yè)落后,造這艘風慶輪號,就是“得不償失”。中國的造船“技術(shù)不行,不要逞能。”他們的根據(jù)是:周恩來在1964年曾作出造船和買船同時并舉的決定,并得到了毛澤東的同意。周恩來還在1970年指示說,發(fā)展遠洋運輸事業(yè)的立足點要放在國內(nèi)造船業(yè)上,但當國內(nèi)造船一時還不能適應(yīng)需要時,可以適當?shù)刭I進一些船舶,以掌握遠洋運輸事業(yè)的主動權(quán)。9月30日,“風慶”號遠洋輪完成任務(wù),勝利到達上海。姚文元為了不使對風慶輪勝利返航的宣傳淹沒在國慶宣傳中,便有意將這一宣傳活動安排在國慶節(jié)之后進行。此時,有關(guān)人員將李國堂、顧廣文的言論向領(lǐng)導作了匯報。于是,李國堂、顧廣文2人就被扣在上海,進行批判。10月2日,《文匯報》和《解放日報》同時在頭版頭條以通欄標題發(fā)表對風慶輪的長篇報道,還以“自力更生的凱歌”為題,發(fā)表了許多歡呼贊揚的文章;并分別配發(fā)了評論員文章。一些文章中這樣寫道:“我國近代造船工業(yè)發(fā)展史,是一部充滿尊孔崇洋與反孔愛國斗爭的歷史。”“翻一翻中國造船工業(yè)發(fā)展史,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近代尊孔派的頭子都直接插手造船工業(yè)。”文章以曾國藩、李鴻章、袁世凱、蔣介石,一直到劉少奇、林彪為例,說“他們奉行的都是‘造船不如買船,買船不如租船’的洋奴哲學,推行了一條賣國主義路線。”10月12日,姚文元將整理出來的題為《發(fā)生在風慶輪遠航途中的尖銳斗爭》一文,批交新華社內(nèi)部刊物《國內(nèi)動態(tài)》。10月13日,江青在審閱《國內(nèi)動態(tài)》清樣時,看到了《發(fā)生在風慶輪遠航途中的尖銳斗爭》一文,文章中說風慶輪遠航過程中,交通部派去的領(lǐng)導人說,制造風慶輪是“得不償失”,中國的造船“技術(shù)不行,不要逞能”。她馬上給中央政治局寫了一封信,她寫道:
“看了報道,引起我滿腔的無產(chǎn)階級義憤。試問,交通部是不是毛主席、黨中央領(lǐng)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部?國務(wù)院是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國家機關(guān),但是交通部卻有少數(shù)人崇洋媚外,買辦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人專了我們的政。”“這種洋奴思想,爬行哲學,不向它斗爭行嗎?”“政治局對這個問題應(yīng)該有個表態(tài),而且應(yīng)該采取必要的措施。”
張春橋在江青的信上批道:
“在造船工業(yè)上的兩條道路的斗爭,已經(jīng)進行多年了。發(fā)生在‘風慶’號上的事,是這個斗爭的繼續(xù)……建議國務(wù)院抓住這個事件,在批林批孔運動中進行政治思想教育。”
王洪文、康生、姚文元也都在信上批道:“完全同意。”
這就是10月17日晚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發(fā)生爭論風波的起因。在這天晚上的例會快要結(jié)束時,江青提出討論風慶輪事件。大多數(shù)政治局委員紛紛表示,應(yīng)該對交通部少數(shù)人的“洋奴哲學”給予批判。江青看鄧小平還沒有發(fā)言,就拿著風慶輪事件的傳閱材料問鄧小平說:
“你對這個問題是什么態(tài)度?是支持呢?還是反對呢?還是站在中間立場呢?”
鄧小平本來就瞧不起江青這些人,他見江青這樣問,依然沒有搭理她。江青立時火了,追問道:
“你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鄧小平也火了,回敬道:
“這件事還要調(diào)查一下,首先應(yīng)該把情況弄清楚。”
他站起身來,又說:
“你這種態(tài)度,政治局還能合作嗎?你這是強加于人,難道一定要贊成你的意見嗎?”
說罷,他拂袖離開了會場。張春橋說:
“我早就知道鄧小平要跳出來。果然跳出來了。”
政治局會議至此不歡而散。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回到釣魚臺17號樓,商量如何對付鄧小平。江青提出要王洪文去長沙向毛澤東匯報,告鄧小平的狀。因為來華訪問的丹麥首相哈特林和夫人,要在10月20日去長沙會見毛澤東,中國方面出面接待他的正是鄧小平,鄧小平當然要陪哈特林一起去見毛澤東。江青認為,與其被動,不如讓王洪文搶在鄧小平之前飛往長沙。
10月18日清晨,王洪文給毛澤東寫信說:
“最近在籌備召開四屆人大的工作中和其它工作中碰到了一些問題。首先是在籌備四屆人大的人事安排上政治局內(nèi)部有爭論,這些爭論也未公開化,但在別的問題上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矛盾已經(jīng)表面化。”“我們幾個同志商量,是否能當面向主席匯報,聽取主席的指示。因為書面一時談不清楚。來時由我一人來,以免驚動別人。”“附江青同志的3份材料。”
10月18日上午9時,王洪文飛往長沙。
下午2時,毛澤東接見了王洪文。王洪文匯報說:
“我這次來湖南,沒有告訴總理和政治局的其他同志。在政治局會議上,為了風慶輪事件,江青同志同鄧小平同志發(fā)生了爭吵,吵得很厲害。”
王洪文接著把風慶輪事件和政治局會議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他還說:
“總理現(xiàn)在病重,住在醫(yī)院里,幾乎每天都有人去。經(jīng)常去總理那里的有小平、劍英、先念同志。他們這些人在這時來往這樣頻繁,和四屆人大的人事安排有關(guān)。”
毛澤東從王洪文的信中已經(jīng)了解了一些情況,現(xiàn)在又聽了王洪文的匯報,便說道:
“有意見當面談,這么搞不好!要跟小平同志搞好團結(jié)。你回去要多找總理和劍英同志談,不要跟江青搞在一起,你要注意她。”
王洪文作了自我批評,并表示一定要按主席的指示辦。傍晚時分,王洪文又回到了北京。
10月18日晚,王洪文向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傳達毛澤東指示。江青通知王海容、唐聞生也來參加。江青是想利用她們陪哈特林去長沙的機會,向毛澤東報告情況。她交代王海容、唐聞生這樣匯報:
“17日晚,在政治局討論風慶輪問題的會上,小平同志和江青同志發(fā)生了爭吵后,揚長而去,致使政治局會議無法開下去。國務(wù)院的領(lǐng)導同志,經(jīng)常借著談工作為名,搞串聯(lián)。”
第二天,王海容、唐聞生感覺事關(guān)重大,就先到醫(yī)院向周恩來匯報了江青昨晚找她們談話的情況。周恩來說,他已經(jīng)知道政治局會議的情況了。
10月20日,毛澤東在長沙會見了丹麥王國首相保羅·哈特林。陪同會見的是鄧小平。毛澤東在會談中,在談到中國社會的現(xiàn)狀問題時,說道:
“總而言之,中國屬于社會主義國家。解放前跟資本主義差不多。現(xiàn)在還實行8級工資制,按勞分配,貨幣交換,這些跟舊社會沒有多少差別。所不同的是所有制變更了。”
接見外賓結(jié)束后,王海容、唐聞生留了下來,她們向毛澤東匯報了周恩來的話,也轉(zhuǎn)告了江青的話。毛澤東要她們回京轉(zhuǎn)告周恩來和王洪文:
“總理還是我們的總理。如果他身體可以,四屆人大的籌備工作和人事安排問題,由總理和王洪文一起管。鄧做第一副總理兼總長這是葉的意見,我贊成照他的意見辦。王洪文來的時候沒有這樣明確,再明確一下。委員長一、二(一、二把手——筆者注)再考慮。總之,方針要團結(jié),要安定。”
毛澤東還要她們轉(zhuǎn)告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叫他們不要跟在江青后面批東西。
1974年11月6日,李先念陪同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總理兼外長埃里克·尤斯塔斯·威廉斯博士到了長沙。此時,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已經(jīng)與中國建交。威廉斯總理是首次訪華。
李先念安頓好外賓,便到湖南省委大院西邊的九所6號樓看望毛澤東,匯報了外事活動。他還帶來了周恩來寫給毛澤東的信。周恩來在信中說:
“人事名單估計11月下旬可搞出幾個比較滿意的人選。”“我積極支持主席提議的小平為第一副總理,還兼總參謀長。”“我的身體情況比7月17日見主席時好多了,只是弱了些,如果12月能開人大,定能吃得消。”“我最希望主席健康日好。這一過渡時期,只有主席健在,才能領(lǐng)導好。”
毛澤東當即在信上批示道:
“已閱。同意。”
是日晚,毛澤東會見了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總理兼外長威廉斯及其隨行人員。李先念、王海容、章含之在座。會見結(jié)束后,李先念向毛澤東匯報了四屆人大的準備情況,他說:
“小平的問題解決了,沒有問題了,一致?lián)碜o毛主席的指示。”
毛澤東說:
“開一個會,問題就完全解決,不可能。”
李先念說:
“我們堅決不動搖地執(zhí)行主席要安定、團結(jié)的方針。”
11月12日下午,毛澤東在長沙會見了也門民主共和國主席魯巴伊。與鄧小平同行的王海容、唐聞生陪同了會見。會談結(jié)束后,毛澤東與鄧小平進行了談話,問起了10月17日晚鄧小平在政治局會議上憤然退場的情況。他還說:
“你開了一個‘鋼鐵公司’!”
鄧小平說:
“主席也知道了。”
毛澤東說:
“好!”
鄧小平說:
“我實在忍不住了!不止一次了。”
毛澤東說:
“我贊成你!”
鄧小平說:
“她在政治局搞了七八次了。”
毛澤東說:
“強加于人哪,我也是不高興的。”
他指了指王海容、唐聞生二人,又說:
“她們都不高興。”
鄧小平說:
“我主要是感覺政治局的生活不正常。最后我到她那里去講了一下,‘鋼鐵公司’對‘鋼鐵公司’。”
毛澤東說:
“這個好。”
鄧小平說:
“最近關(guān)于我的工作決定,主席已經(jīng)講了,不應(yīng)再提什么意見了。但是看來責任是太重了點。”
毛澤東說:
“沒辦法呢,只好擔起來啰。”
11月12日這一天,毛澤東在江青的來信中作了批示。
江青在信中寫道:“改正自己的缺點和錯誤,決不能欠黨和人民的賬,決不能給主席臉上摸黑。”她在信中還提出了一份組閣名單,建議由謝靜宜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遲群當教育部長,喬冠華當副總理,毛遠新、遲群、謝靜宜、金祖敏列席政治局會議,作為“接班人”加以培養(yǎng)。
毛澤東在批示寫道:
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不要由你組閣(當后臺老板)。你積怨甚多,要團結(jié)多數(shù)。至囑。
人貴有自知之明。又及。
毛澤東11月12日
據(jù)吳德后來在回憶中說:“毛主席知道整個文化大革命中,江青出頭露面很多,許多干部的打倒都和江青有一定的關(guān)系,所以積怨很深。毛主席不愿意讓她再沖到第一線發(fā)號施令了。在我參加的幾次政治局會議上,毛主席幾次說:‘江青哪,你也要注意學習呢,你不好好地總結(jié)文化大革命的教訓,也是要吃虧的。我們黨的干部的成長,除了一定的理論學習外,主要的還是總結(jié)經(jīng)驗和教訓,包括歷史的和現(xiàn)實的。江青你如果把這些經(jīng)驗和教訓總結(jié)好了,你就擁有了黨內(nèi)最寶貴的財富。’他還這樣說:‘文化大革命的全面內(nèi)戰(zhàn),你江青是打頭陣的,功勞大,也必然缺點多。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的積怨,與這個很有關(guān)系。’這些話,江青并沒有很好地聽進去。加上毛主席年事已高,許多干部已經(jīng)在給自己留后路了,他們對毛主席明顯地采取了應(yīng)付和敷衍的態(tài)度,更有甚者,是在哄騙毛主席,得過且過,根本無心好好地為黨工作。”
欲知江青能否接受毛澤東的批評和建議,請看下一章內(nèi)容便知。
東方翁曰:從本章敘述的內(nèi)容可以看出,江青的敗象已經(jīng)顯露出來了,可她卻尚在懵懂之中。這就凸現(xiàn)了那個時期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有人評價江青等人落敗純屬偶然,這種認識無疑是被一些表面現(xiàn)象迷惑所致。只要認真地研究清楚了毛澤東晚年黨內(nèi)兩個陣營之間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正確地理解了毛澤東對江青等人的期待和批評,就會很容易地看出這個歷史的必然性是寓于無數(shù)個偶然性之中的。不承認不行,這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辯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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