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武漢的問題,我看當作錯誤處理。如果他有什么決
心,我、總理、王力也出不來。并沒有下命令,無論
誰也不準出進。可見徐、陳沒有下個死命令。”
話說1967年7月19日晚上9時左右,“百萬雄師”的人及大批部隊干部戰士走上街頭,游行示威,“打倒王力”的口號聲和吶喊聲響徹云霄。聲討王力的大字報《王力究竟是人還是鬼》和“打倒王力”的大標語也貼滿了武漢街頭。武漢市凡有“百萬雄師”高音喇叭的地方和那些走大街穿小巷的宣傳車,也發出不間斷的“打倒王力”的口號聲。
一輛宣傳車上的大喇叭里,一個女高音以激昂的音調說:
“這是最后的斗爭!同志們,戰友們,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那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王力究竟是人還是鬼?王力究竟是人還是鬼?現在播誦重要文章,現在播誦重要文章……”
此時,陳再道、鐘漢華、謝富治、王力正在軍區大禮堂里召開師級以上干部會議。大街上驚險的一幕出現了:幾十輛警車、消防車呼嘯著在前面開道,后有上百輛大卡車滿載“百萬雄師”的武裝工人和大批部隊指戰員,駛過大街,涌向軍區。軍區大門外人潮涌動,吶喊聲驚天動地,強烈要求謝富治、王力出來回答問題。
大門是出不去了,軍區幾位領導人只好將謝富治、王力從后門送了出去。
后來陳再道提供的一份當年有關方面的傳達材料是這樣描述事情的起因的:“7月19日下午,8201部隊中極個別的反革命分子,以傳達謝富治和王力同志的講話為名,大肆攻擊中央代表,大肆造謠,把一切事情都加在王力身上,煽動部隊戰士起來鬧事,實際上是把矛頭指向中央文革,指向毛主席革命路線。他們還組織人到“百萬雄師”中去串聯,密謀策劃了當天夜里的反革命暴亂。”
7月20日凌晨,“百萬雄師”的人和部隊指戰員沖進東湖賓館,包圍了王力、謝富治的駐地2號樓,強行將王力綁架走了。文化大革命中著名的“720事件”就這樣發生了。
大概在吃早飯那個時間,謝富治、陳再道匆匆來找楊成武。謝富治說:
“出事了,‘百萬雄師’和部隊許多人包圍了軍區,還沖擊我們住的2號樓,把王力抓走了。”
楊成武問:
“警衛部隊呢?”
“看來他們是一氣的。”
“你怎么出來的?”
“早晨陳再道來我這里,他剛坐下,‘百萬雄師’的人也沖進來,要求回答問題,我和陳再道請他們出去談。在房后一片草地上,我根據他們提出的要求,答應下午接見他們的代表,回答問題。這時王力出來了,坐我旁邊。‘百萬雄師’這批人有一二百,已經準備走。可能王力出來的消息傳開了,一下子又沖來幾百軍人,動手打了人。我和王力忙往回走,進門時,他們已經追了上來。走廊兩側還有通道,是個十字形。在十字口,我猛一拐彎進屋了。王力沒經驗,沒拐彎,被他們一擁,從對面大門擁出去抓走了。韓愛晶和譚厚蘭他們幾個也被擁出去了,我就忙跑到你這兒來。這事還得你出面,你是總長,得你下令。那些戰士估計都是獨立師的。你去找一下牛師長,請他幫忙救出王力和譚厚蘭他們。”
關于“720事件”的過程,當時的傳達材料是這樣描述的:“7月20日早晨零點,3卡車‘百萬雄師’暴徒開始沖擊中央首長的駐地——東湖賓館,揚言要謝富治副總理和王力同志去軍區回答問題。同時軍區門口和院內集結了成千上萬手持長矛大刀的‘百萬雄師’隊伍和全副武裝的8201部隊,其中一部分已經開始向東湖賓館移動。這時,謝富治和王力把陳再道、鐘漢華找來了。可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陳再道卻趾高氣揚地說:‘這回可要靠你們做工作啰,我們無能為力呀。’當時,守衛在首長駐地的也是8201部隊的人。他們在陳再道的操縱下,居然敞開大門放‘百萬雄師’和8201部隊的一小撮壞蛋長驅直入。清晨6點鐘,全副武裝的人突然出現在首長駐地的2號樓走廊上,他們殺氣騰騰,東竄西跳,直奔首長住房而來。在這緊急時刻,北航紅旗的小將沖上來保護首長,但是他們沖進王力的住房去,把材料全部搶光。王力被一些暴徒把領章、帽徽撕掉,軍裝被撕開,把內衣全部撕破,拉到軍區內游斗、毆打,全身多處受傷,一只眼睛被打腫,左腳被踩成骨折。對王力同志的圍攻從早晨6點到下午3點,長達十來個鐘頭!真是瘋狂到了極點!當謝富治聽到王力同志被綁架到軍區的消息后,立即帶領剩下來的幾個同志坐上車到軍區去。軍區的門口已被一隊一隊的汽車、消防車擠得水泄不通,車上全是全副武裝的8201部隊和‘百匪’。有一個消防隊員,認出了謝富治,就扒著車子大叫:‘拿刀子過來,拿刀子過來!’幸好車子開得較快,謝富治副總理才免遭毒手。”
王力則提供了這份材料的另一部分,材料上說:“這次反革命暴亂,是預謀的,是有組織有計劃進行的。這次暴亂的直接指揮就是武漢軍區和8201部隊中的一小撮壞蛋。他們坐鎮軍區大院,聽匯報,下指示。行動前他們就調查好了謝副總理和王力同志的住處,連離2號樓只有幾步遠的1號樓,他們都沒有去碰一下,這難道是偶然的嗎?他們故意把謝副總理推到屋里糾纏不休,這邊卻綁架王力同志,這難道是偶然的嗎?他們搶走了王力同志的文件,可是其它東西都沒有動,這難道是一般的搶劫嗎?再聽聽這次反革命叛亂喊的是什么口號吧!什么‘王力是中央文革小組的定時炸彈!’、‘王力是劉少奇的走狗!’、‘絞死王力’、‘打倒謝富治!’、‘中央文革小組滾出武漢!’、‘陳再道的政權萬歲!’等等。他們的矛頭指向毛主席的無產階級司令部,他們的反革命的政治上目的不是很清楚嗎?”
再說楊成武聽謝富治說要他去找牛師長,此時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武漢3鎮像開了鍋一樣,幾千輛大卡車滿載工人、農民、學生和士兵,排成4路縱隊,沿街游行示威。軍區大院也完全被包圍了,人潮滾滾,根本進不去。楊成武見形勢危急,趕緊回到住處給北京掛電話,向周恩來告急。周恩來說:
“你一定要保證主席安全。陳再道在哪里?”
楊成武說:
“他說他挨了打,撒手不管了,看樣子也管不了,跑我住的房間來睡覺了。”
周恩來說:
“你同汪東興、謝富治他們研究一下,多研究幾種情況和應急措施,要做好他們沖擊‘梅嶺一號’和‘百花一號’的準備,要說服。現在的情況,要盡一切努力做好說服工作。我盡快趕到武漢。”
此時,汪東興也趕來了,他說毛澤東已經聽到報告,指示說:
“叫武漢軍區放人,陳再道和鐘漢華要負責把王力找回來。”
陳再道聽了毛澤東的指示,只好讓鐘漢華和葉明、孔慶德等軍區領導人去做工作,他自己還留在東湖賓館里。
鐘漢華、葉明、孔慶德奉命趕到軍區大院,給部隊戰士做工作,讓他們釋放王力,談來談去談不通。放人雖然是毛澤東的指示,但他們又不能說毛澤東就在武漢。
此時,謝富治遲遲不見放回王力,而陳再道又睡在東湖賓館不動,不禁大為惱火。他指責陳再道說:
“你是軍區司令員,軍區抓走中央代表團的人,你不去救,不去做工作,睡在這里干什么?”
陳再道說:
“我有傷,我行動困難。”
謝富治說:
“這能成為理由?你馬上回軍區去做工作,保護王力,叫他們放人!”
陳再道躺在床上不理睬,他心里說:“若不是看在你是這支部隊的老首長,現在又是副總理的面子,你也得落個王力的那種下場。”
他后來在回憶中說:“如果說我對謝富治和王力傳達的中央指示有意見,這是事實。因為他們在傳達中說:中央認為‘工總’的‘28聲明’的大方向是正確的,是革命的聲明,‘工總’必須平反。因‘工總’問題被打成反革命的,一律平反。被捕的,一律釋放。而此時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工作。”
再說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傳來消息說:鐘漢華已經設法將王力悄悄弄出軍區大院,轉移到小洪山北側29師師部6號樓。楊成武立即聯系說,把王力送回東湖賓館。一會兒又傳來消息說:王力失蹤了,都不知道弄到哪兒去了,也不知是誰弄走的。楊成武、謝富治聞言,只有干著急的份了。
此時,周恩來正在北京緊急召集林彪、陳伯達、康生、江青等人到人民大會堂浙江廳開會,周恩來簡單說明了在武漢發生的事情,大家立時被驚得目瞪口呆,紛紛說:
“這是反革命暴亂事件!”
“是兵諫!”
林彪在大廳里不停地踱著步。他忽然立住腳,說:
“我要寫封信。”
秘書將紙和筆準備好,鋪在桌案上。林彪略一思索,寫道:
主席:
武裝游行,包圍軍區,沖擊東湖,抓走中央代表,這是兵變。外面形勢不好,主席的安全受到威脅,趁他尚未下定決心,要及早轉移……
據說林彪這封信先后由戚本禹、陳伯達和關鋒反復修改,“趁他尚未下定決心”一句還是陳伯達添上去的。最后由江青把了關,署名是江青。林彪看了修改過的信和署名,說了一聲:
“好,這樣好。”
林彪和江青商量,由邱會作飛往武漢送信,并決定在武漢的張春橋飛上海,準備迎接毛澤東。江青舉著信,在邱會作面前晃晃,說:
“你的腦袋在,這封信就要在!”
邱會作鄭重地接過信,放在貼身的襯衫內,說:
“首長放心,我在,信就在,一定送到主席手里。”
下午2點10分,邱會作飛到武漢。3點左右,邱會作見到楊成武,敬禮握手,問道:
“楊總長,這里情況怎么樣?101首長和江青同志都很擔心。”
“101”是林彪的代號。邱會作見屋里沒有第二個人,便從襯衫里掏出信件,鄭重地說:
“交主席。首長親自交辦的。”
楊成武見信封上寫有“毛主席親啟”,馬上趕到“梅嶺一號”,親手把信交給毛澤東,說:
“主席,邱會作從北京帶來一封信。”
“邱會作?”
“他是總后勤部部長。”
毛澤東拆開信,這封信只有兩頁。當毛澤東翻到第2頁時,楊成武看到署名是江青。毛澤東把信放到茶幾上,朝著楊成武那邊推過去,笑著說:
“勸我去上海。”
楊成武沒有拿信,只朝著信上看了幾眼,問道:
“天上走,地下走,水里走?”
毛澤東將手一拂:
“我哪兒也不去。”
“這里很亂,還是要考慮安全……”
“沒事,我不走。”
下午3點54分,周恩來從北京起飛,朝武漢方向飛去。不久,周恩來的專機接到吳法憲的緊急通知說:
“陳再道已經派部隊包圍了王家墩機場,要劫持總理。飛機不能在那里降落,改降山坡機場。”
此時,吳法憲還給林彪辦公室打電話說:
“武漢有幾十輛汽車沖進機場,要劫總理。武漢軍區有鬼,研究時軍區有人參加,要不消息怎么傳出去的,請向101報告一下。”
吳法憲又給武漢空軍政委劉豐打電話說:
“武漢軍區問題大了,不是一個陳、鐘問題,武漢軍區有鬼!林副主席已經派邱會作處理。現在總理要到,你馬上派空降兵部隊搶占山坡機場,要絕對保證總理安全,隨時準備粉碎任何反革命暴亂!”
中國唯一的一支空降兵部隊接到命令,立即出動,搶占并封鎖了山坡機場,警惕著武漢方向。泊于長江的東海艦隊,也根據海軍司令員李作鵬的命令進入戰備狀態,隨時準備參加“平暴”。
周恩來的專機在山坡機場降落了。他在中央警衛團兩個中隊的護衛下,頭戴一頂普通軍帽,一幅茶色眼鏡,一個大口罩,身著一身普通百姓常穿的藍制服,步下飛機。問道:
“這里到武漢有多遠?”
身邊的人回答:
“60多公里。”
“附近有情況嗎?”
“暫時沒發現異常。”
周恩來驅車來到“百花一號”,立即約見楊成武、謝富治、汪東興。他問道:
“你們說,最惡劣的結果可能是什么?”
楊成武3人互相望望,還是汪東興先開了腔,他說:
“總之,應該做最壞的打算。”
楊成武說:
“群眾絕大多數是好的,是熱愛毛主席、擁護毛主席的。但也不排除有壞人混在里面。萬一群眾不明真相,沖擊梅嶺,壞人再在其中活動,那就會出大問題。”
謝富治也說:
“群眾受蒙蔽,情緒這么大,萬一被壞人煽動,被壞人利用,釀成兵變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打人,抓走王力,都是部隊里人干的。”
周恩來將手一揮:
“走,我們一起去見主席,為安全,還是勸主席離開武漢。”
幾個人擠在一輛小吉普車里,來到了毛澤東的住處。周恩來一見毛澤東就說:
“主席啊,為安全問題,是不是暫時離開武漢?”
毛澤東說: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武漢。”
幾個人輪番勸說,毛澤東就是不走。時間已經到了晚8點,還沒有結果。楊成武說:
“主席,你多次講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武漢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能看清、能解決的。旁觀者清,離開一下,可以從容調查解決。”
毛澤東不吭聲了。周恩來趁機說:
“主席,中央的同志都主張你暫時離開武漢,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為黨負責,為國家負責,就這樣決定吧。”
毛澤東說:
“那好吧,我去上海。”
楊成武忙問:
“天上走,地下走,水里走?”
“天上。”周恩來握著楊成武的手,小聲交代說:“我還要留在武漢做工作,你護送主席去上海。我要說的是,主席一向是器重你的,幾次關鍵時刻,他都點了你的將,相信你。這次又是主席點將,叫你陪他南巡,希望你發揚傳統,不要叫主席失望,不要叫我失望。”
“請總理放心!”楊成武說罷立正敬禮:“我會完成任務的!”
周恩來又交代說:
“你還要做先鋒,走最前邊。如果有人堵車,你就說:不許堵,我是總參謀長楊成武。如果他們不聽,你第二步可以宣布:偉大領袖毛主席就在我這里,你們如果不聽勸,我就不客氣了。這時如果有壞人敢動,你就可以采取非常措施,消滅危險,保護主席到上海。”
“明白!”
關于北京方面對“720事件”的反應和處理,《戚本禹回憶錄》的記載與上述的內容有些不同,《回憶錄》中是這樣寫的:“武漢發生‘720事件’的當晚,跟著王力他們一起去武漢的北航的一個女紅衛兵乘亂從押解她們的汽車上跳下來逃出來,給中央文革打來了電話。秘書趕緊叫我起來,我到樓下一看,陳伯達、關鋒已經在一樓的值班室了。他們好像正在擬寫一個電文,準備宣布武漢叛逆。我就趕緊跑去找江青。她的秘書說,她吃了安眠藥剛睡。我說,不行,事情緊急。你就說是我找她。我就在門口等著。”“江青一聽是主席住的東湖賓館被圍,就緊張了。我看得出她心中的焦急。但是她在面上卻還是很鎮定的樣子,她讓我把情況簡單地講了一下。然后她想了一下,便當機立斷地說,這事得去找林總!他冷靜、果斷,能處大事。于是我就立刻通知了葉群和總理,讓總理直接去林彪在人民大會堂的住處會合。又通知了康生,康生總是失眠,比較好叫。接著我就叫了文革小組的成員都上了車,跟著江青的車一起朝人民大會堂直奔而去。到了林彪那里,林彪已經整整齊齊地穿著軍裝坐在那里看地圖。”“我一看,林彪果然是有決斷力。他讓人查,離東湖賓館最近的是哪些部隊,最快到達要多少時間。”“我們把情況一講,他很平靜地說,不要緊,主席那么高的威望,他們翻不了天的。但我們還是做好各種的準備。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摸清楚那里的情況。于是,總理就馬上打電話找到了汪東興。汪東興說,警衛已經布置好了幾道防線。但毛主席說,即使人沖到這邊來了,你們也絕不能開槍,無論如何不能開槍!你們要相信群眾大多數,有人沖上來了也不要緊,我自有辦法。總理說,主席是有他的辦法的,但是我們絕不能讓主席承受任何風險。江青在電話里和毛主席說了話,只有在那種時候才能真正感受到江青和主席的感情有多深。江青叫主席離開武漢。主席說,我不離開,我就不相信他們會是真的反對我。這時,林彪接過電話,用很堅決的語氣說,不行,主席必須馬上離開武漢。”“主席好像不同意。說他在那里很安全。林彪馬上說,不行。這是中央的集體決定!那主席也只好服從了。”“之后,又商量了馬上派邱會作,帶著林彪和江青寫給毛主席的親筆信,去武漢勸主席馬上離開。林彪在把信交給邱會作的時候,說,你人在,這信就要在。接下來又決定了總理立即飛武漢,親自去安排毛主席離開武漢,直飛上海。”“接著林彪又在那里調兵遣將。等我們從大會堂出來,就看到北京的紅衛兵已經在大街上刷上了‘砸爛陳再道的狗頭’的大幅標語了。他們有他們的消息來源。”
再說7月21日凌晨2點,毛澤東一行出發了。為了安全,警衛員、秘書等四五個人擁著毛澤東從另一個后門出來上了車。毛澤東說:
“想不到我這次竟然掉進賊窩子里了。看來,他們是想以王力為人質,迫使中央改變處理武漢問題的方針。”
楊成武一身戎裝,與警衛參謀乘吉普車走在前面,毛澤東的車子緊隨其后,后面是警衛部隊乘坐的大卡車,駛向王家墩機場。
毛澤東的專列就在機場旁,楊成武跳下車,快步奔向毛澤東的汽車,護送毛澤東登上專列。他說:
“主席,你先休息一下,喝點水。我上指揮塔上給總理打個電話。”
“你去吧。”
毛澤東開始抽煙。楊成武在指揮塔上撥通了周恩來的電話,報告說:
“總理,我已安全到達機場。”
周恩來問:
“什么時候走?”
“首長沒發話。”
“天上地下水上,確定沒有?”
“我再請示一次。”
“確定后報告。”
“是。”
在楊成武安排下,毛澤東來到機場一架伊爾飛機旁。楊成武說:
“主席,我們就坐這架飛機,性能好,由兩名大隊長任正副駕駛員。”
“噢,那就上這架。”
這是毛澤東自1958年以來第一次破例乘坐飛機。他站在飛機旁,等候安排。在這一類生活瑣事上,他歷來是聽從工作人員的,工作人員怎么說他就怎么做。伊爾飛機沒有民航使用的那種大梯子,只有一個飛行員上下的小梯子。這種梯子需要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去,毛澤東看著衛士往上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便也學著爬了上去,楊成武緊隨其后。進入機艙,毛澤東在衛士引領下坐定,點燃了一支煙,問楊成武:
“這架飛機是哪里產的?”
楊成武答道:
“蘇聯。”
“什么名字?”
“伊爾-18。”
“多少錢一架?”
“不知道。反正好貴。”
“什么時候我們國家可以制造出這種飛機?”
“我們正在研究,還沒搞出來。先仿制他的,但也不那么容易,材料不過關也不行。”
“噢,是個綜合能力問題。”
毛澤東說罷,吸了一口煙,朝窗外望望,喃喃地說:
“想到長江里游泳,現在也游不成了。”
不久,警衛人員乘坐的第1架飛機起飛了。毛澤東與楊成武、汪東興、生活秘書張玉鳳及兩名警衛參謀王永良和蕭良臣乘坐的第2架飛機,其他工作人員乘坐的第3架飛機,還有警衛部隊乘坐的各架次飛機,相繼升空。
7月21日上午11時,毛澤東一行在上海虹橋機場降落,迎接毛澤東的只有張春橋一個人。毛澤東下了飛機,同張春橋握手,沒有說話,乘車住進了虹橋賓館。
這是一座兩層小樓,毛澤東住在樓下,有臥室、起居室和客廳。他吸著煙喝著茶,對楊成武說:
“成武啊,你給總理打個電話,我們安全到達。”
楊成武打完電話,毛澤東又說:
“你再打一個電話,讓總理早回北京。武漢的問題一天兩天解決不了。我還要看看,想想。叫總理注意安全。”
楊成武打完電話,毛澤東再次揚起手,說:
“成武啊,你去,安排人飛回武漢,看看武漢現在的情況怎么樣?群眾輿論、社會情況、部隊情況、各方面的情況怎么樣?”
楊成武立即讓空軍政委余立金和作戰部副部長李靜飛返武漢,交代他們說:
“有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到這天晚上,毛澤東已經30多個小時沒合眼了。他叫來楊成武,說:
“成武啊,我吃了3次安眠藥困不著。不睡了,散步去。”
毛澤東踱出樓外,邊走邊問:
“王力有消息了嗎?”
楊成武回答:
“有消息了。下午接到電話,他是被29師的師政委張昭劍悄悄地保護起來了。張昭劍說,他現在聽空軍的。”
楊成武接著把個中原委說了一遍,那時候,當陳再道奉周恩來之命去尋找王力之時,張昭劍已經不相信武漢軍區和陳再道了,他就推說不知。7月21日,武漢空軍政委劉豐來找他,他才說出實情,將王力送到武漢空軍駐地,半夜又轉移到山坡機場。毛澤東又問:
“武漢游行隊伍還很多么?”
楊成武回答:
“很多。”
毛澤東問:
“獨立師全副武裝,坐卡車、騎摩托、端刺刀。他們那個師長你熟悉么?”
楊成武說:
“熟悉,叫牛懷龍,過去在北京衛戍區工作過。不過,全副武裝、端刺刀的情況我還不清楚。”
“以后聽匯報,你,春橋、東興要一起聽。”毛澤東說完,停住腳步,望著楊成武又問:“你看出來了吧?那天我見他們兩個,鐘漢華就坐不住,要走。為啥坐不住?”
他點燃了一支煙,又說:
“要把城市的獨立師進行調整!成武,一個部隊駐一地太久不好。你們北京軍區那個66軍駐天津太久,越久越不好,有了瓜葛。武漢就是例子,獨立師和群眾組織拉在一起,和地方許多人拉在一起。還有好多獨立師,各城市都有,每地都有。3年一換、4年一換比較好。否則住久了,千絲萬縷,關系太復雜,東西太多。不是毛驢能拖走的,汽車、火車也拖不動了,壇壇罐罐怎么打仗?要調換。”
毛澤東要往回走了,他交代楊成武說:
“和北京、武漢保持聯系,隨時向我報告。”
此時,仍在武漢的周恩來對在京的中央文革和主持工作的林彪建議說:
“要用全國的力量來打擊把矛頭對準中央文革小組的反革命逆流,北京要召開百萬人的群眾大會,給一小撮走資派迎頭痛擊。”
于是,林彪等人在北京準備采取兩條措施:一是開百萬人大會歡迎謝富治、王力回京;二是在全國各地舉行集會和游行示威,聲援武漢革命造反派。
7月22日凌晨1時30分,毛澤東指示汪東興要楊成武向周恩來傳達說:
1、接觸觀察法,陳是個蠢人,頭腦簡單。2、我離開后,北京采取這個措施是對的。3、軍隊是要打仗的;如朝鮮,除了幾十萬真正地打仗之外,主要是打思想仗,能鍛煉人。
7月22日上午8點10分,周恩來從武漢王家墩機場給楊成武打電話說:
“我們都到了。”
周恩來的話簡單含蓄,楊成武卻全能明白。他知道從北京到武漢的人包括王力在內,已經都到了飛機場,準備飛回北京。只聽周恩來又說:
“正同林總商量,天氣許可要你回去一趟,夜航。商量部署,請示最高指示。什么時候動身先打個招呼。對外的報道要含蓄,暫不點名。”
上午9點40分,毛澤東的護士長吳旭君告訴楊成武說:
“主席起來了,你可以去了。”
楊成武來到毛澤東住所的客廳,坐在毛澤東的身邊,望著不斷吸煙的毛澤東說:
“主席,總理來過電話,王力已經到了王家墩機場,只是受了些輕傷。”
楊成武又把周恩來、林彪要他回京一趟的話也說了一遍。毛澤東似是自言自語地說:
“武漢問題,是宜快?還是宜慢?”
他聲音低沉緩慢,直到把那支香煙吸完了,才又說:
“各有利弊。快的好處是趁熱打鐵。都說陳不好,錯了。就是快也總要準備動員一下。”
楊成武在紙上記錄著,因為林彪在北京還等待著最高指示。毛澤東依然是自言自語地繼續說:
“計劃一個禮拜時間。慢一點準備,暫時不行動。決策有無向前、劍英參加?搞了幾個軍區——青海、內蒙、四川。同時有許多軍區處于湖北軍區狀態——江西、湖南、河南。如果能在武漢內部解決最好。”
楊成武插話說:
“武漢還在游行,還得做大量思想工作。”
毛澤東點點頭,還是自言自語:
“如果先把湖南、河南、江西問題解決好一點后,再來解決湖北問題?軍隊要來一個分化,百萬雄師也要他分化,不然他就會調動農民。”
楊成武插話說:
“李作鵬叫海軍黨委給海軍駐武漢的單位發了電報。”
毛澤東斷然說:
“海軍暫時不動。派兵問題要謹慎。打政治仗思想仗不好辦。我同林彪同志講過,各軍區的會議隔一兩個月就開一次。8月上旬或中旬,江西、浙江、河南、湖南解決差不多了,開一次會。”
楊成武補充說:
“還有廣西、甘肅、山西。”
毛澤東沉吟片刻,忽然說:
“你記:武漢的問題,我看當作錯誤處理。如果他有什么決心,我、總理、王力也出不來。并沒有下命令,無論誰也不準出進。可見徐、陳沒有下個死命令。”
楊成武問:
“我今夜飛北京,主席看時間怎么安排?”
“你回京后,明天、后天不要動,再后天把意見帶回來。總之,不先解決幾個軍區的問題,先解決武漢問題不利。現在我們已經出來了,就不要忙。”
楊成武見毛澤東已經說完了對武漢問題的指示,就又匯報北京方面對建軍節的建議:
“‘八一’建軍節就要到了。現在有種意見,說應該把9月9日秋收暴動紀念日作為建軍節。”
毛澤東聞言,勃然變色,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他說:
“為什么要改9月9日秋收起義?是因為我的關系?你告訴總理,歷史就是歷史,篡改歷史不是私心就是野心。‘八一’是8月1日,南昌暴動打國民黨是第一槍。秋收起義是9月9日,哪個前哪個后還用考證?‘八一’南昌起義是全國性的,意義重大。秋收起義是局部是地區性的。其他地區,包括你們閩西地區的起義,都是地區性的。”
楊成武感覺事情重大,請毛澤東看了一遍他的記錄。毛澤東看后,在“南昌暴動”后面加了一句:
“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中國人民向國民黨打響的第一槍”。
后來,周恩來在正式傳達毛澤東這一指示時,又在“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后面加一句:“毛澤東思想指引下”。毛澤東看到后,把周恩來加的這句話刪去了,他說:
“那時還沒有毛澤東思想。”
再說楊成武又請示毛澤東說:
“‘八一’招待會,幾位老帥要不要請來出席?”
毛澤東做了個手勢,說:
“統統請來。都要出席。這個會一定要開好,所有老帥都要到,不許請假。”
楊成武說:
“現在有人罵我們朱總司令。”
“怎么罵?”
“罵朱總司令是黑司令。”
“混!完全錯誤的。朱毛,朱毛,沒有朱哪來的毛?罵朱是黑司令,我不就是黑政委了嗎?誰講的?”
楊成武張張嘴,沒有說出聲。毛澤東接著說:
“長征時,張國燾我們天天談。張要南下,搞分裂,葉劍英把張國燾一個電報單人獨馬送給我和恩來看了。我當時拿個紙煙盒,一邊把主要內容抄了一下,一邊問葉劍英:‘你怎么出來的?陳昌浩呢?’他說:‘陳正在開會講話。’我一邊抄一邊催他:‘你趕緊回去,趕緊回去。’”
毛澤東用手掌拍拍頸項,說:
“毛、周、張、博差點掉腦殼。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涂!葉劍英!葉劍英在張發奎部隊當參謀長,汪精衛給張發奎發個電報,邀葉挺、賀龍到廬山,想在廬山把葉挺、賀龍扣留起來。這個事,又是葉劍英立功。他是參謀長,知道此事危害性,就邀葉挺、賀龍到周瑜練兵的煙波湖劃船,把消息告訴了葉、賀:一定不能上廬山。葉、賀沒上廬山,搞了南昌起義。寧都會議,我下臺,沒到前線去。葉劍英陪我參加寧都會議,挨批后,又陪我回來,到大柏地。兩個人還對了一首詩呢,我寫了一首,他對了一首。”
毛澤東突然問楊成武:
“你參加紅4軍的九次代表大會沒有?”
楊成武搖搖頭,說:
“沒有,我那時還是個娃娃哩。”
“你怎么知道古田會議的?”
“政治委員傳達的。”
“你們那個閩西啊,特別好!”
“為什么?”
“老百姓特別好。我下臺后,在你們閩西活動,非常安全,從沒發生過危險。老百姓每天早晨在我起來時,給我送一顆剛下的雞蛋,說請毛委員吃雞蛋。閩西也有兩個缺點,跳蚤多,臭蟲多,還長腳氣。”
楊成武笑了,說:
“哎呀,主席,你是先生,是穿襪子的,所以長腳氣。我們閩西老百姓打赤腳,沒襪子也不穿鞋,回來晚上沖涼,踩上木拖拉板就回房睡覺了,打赤腳肯定不長腳氣。”
毛澤東連連點頭,說:
“噢,你說得對,有道理,我就沒分析這個問題。七次代表大會,毛澤東被選下來,主要是朱德、陳毅搞的。九次代表大會,古田會議,毛又選上了。陳毅同志是個好同志!紅4軍代表大會,毛下臺。會后陳毅到中央匯報,他如實向中央報告了‘七大’情況。‘八大’陳毅沒參加。陳毅回來,如實傳達了中央的指示。他說真話,實事求是,所以陳毅同志是位好同志。”
楊成武說:
“北京我們的老帥都非常緊張。”
“為什么?”
“人家要打倒這個老帥,打倒那個老帥,現在有主席的評價,他們就可以放心了。”
“回去告訴他們,都不要緊張。朱老總是紅司令,葉劍英的功勞不能忘,陳毅同志是個好同志。聶榮臻,聶榮臻同志是個厚道人,什么事都是出來承擔責任。1軍團有林彪,別人不出來承擔責任,聶榮臻出來承擔責任;功勞是別人的,責任是自己的。”
楊成武問:
“主席認為賀龍呢?”
“賀龍我過去講了一些話,多次講了,他是2方面軍的一面旗幟嘛,‘九大’還要選他當中央委員。”毛澤東吸了幾口煙,又說:“徐向前過去的事情主要是張國燾負責。你回去告訴總理,不要再追他的責任。徐向前失敗以后,要飯回來,回到延安。陳昌浩要飯回來,回到他的老家湖北。這就是徐向前和陳昌浩的根本區別。”
毛澤東說到此處,將大手一劃,說:
“建軍40周年,招待會老帥都要參加,致詞由楊成武致詞。”
楊成武吃一驚,忙說:
“不行不行,主席,我怎么能致詞呢?應該是老帥。”
“哪個老帥?你回去如實把我的意見告訴總理,由總理定吧。”
楊成武看一下手表,已經是11點40分,便問:
“主席還有什么補充?”
毛澤東說:
“去把他們幾個叫來。”
幾分鐘后,楊成武同張春橋、汪東興一起來到客廳。幾個人匯報說:武漢軍民仍然是百萬大游行,帶武器,口號激烈。周恩來準備召集武漢軍區負責人及群眾代表談話,穩定局勢。毛澤東一生容不得挑戰,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冷冷地說:
“總理、富治、王力等同志在武漢沒什么談頭了,已經暴動了。要談去北京談。3方面在一起談,談不成可能被包圍。還是早點離開好。現在陳再道和‘百萬雄師’頭頭未最后下決心以前,早點離開。走時把孔慶德、葉明同志帶去北京,因為他們幫助作了工作,回去可能受害。”
有人建議說:
“能不能談談試試?”
毛澤東說:
“如何談法?談不攏,會提出什么條件?人扣在那里強迫簽字讓承認他是革命組織!”
有人說:
“除了北京,就近另找個地方談呢?是否可以轉移到軍艦上?”
毛澤東略一沉吟,又搖搖頭,說:
“不必了,還是離開。這件事,現在不僅是武漢的問題,是全國的問題。北京決定開百萬人歡迎大會,搞這么大場面,如果楊成武、汪東興不在,人們馬上會猜到我毛澤東不在家。”
他指著汪東興說:
“你給北京打電話,他們見報時,要寫上楊成武和汪東興出席。”
欲知毛澤東后來如何處理武漢問題,請看下一章詳細敘述。
東方翁曰:武漢“720事件”的確是文革中頗具影響的事件。盡管陳再道等軍隊負責人難辭其咎,但在武漢的群眾組織中,那些派性十足的頭頭也是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的。這種情況在那個時代具有代表性。全國各地無不是幫派林立,糾紛、摩擦以至于大打派仗,其情況大同小異。究其原因,難逃一個“私”字作怪。上層野心家暗中操縱,想趁機撈一把;下面群眾組織中的一些壞頭頭,也是渾水摸魚。由此可見,要用大民主的方式在意識形態領域里進行一場革命,促使人們在思想上破私立公,與舊的傳統觀念徹底決裂,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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