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儒將熊向暉
胡兆才
熊向暉,原名熊匯荃,安徽鳳陽人。1936年9月參加革命,同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37年12月至1947年8月受黨的派遣,一直從事地下工作。新中國成立后,轉戰(zhàn)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外交戰(zhàn)線。1962年任中國駐英國代辦處常任代辦。1971年和1972年,作為周恩來總理的助理,參加過中美重大外交活動。我國恢復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后,任首次出席聯(lián)合國大會的中國代表團代表。1972年任中國駐墨西哥首任大使。1978年后任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副會長、中共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1982年后任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黨組書記、副董事長。
周恩來把戰(zhàn)略棋子熊向暉下到了胡宗南的身邊,胡宗南不但沒有察覺,還直夸熊向暉少年英俊、才識超群,加以重用
熊向暉,1919年4月出生于武漢。樸實忠厚、聰明好學的父親,讓熊向暉早年受到了良好的啟蒙教育。他秉承了父親的品質,讀書十分刻苦認真。《孟子》、《論語》、《左傳》等書,他不僅會背,而且能深刻地理解。從私塾讀到中學,他的成績總是優(yōu)秀,被老師和同學看作神童。1936年,在清華大學學習期間,他經許立群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他的人生軌跡發(fā)生重大變化,還是從認識中共北平市委學委蔣南翔開始。入黨后,他在參加組織生活時認識了蔣南翔。他特別好學,有問不完的問題,有時竟然問得蔣南翔難以回答。
“七•七”事變后,熊匯荃隨清華大學南遷長沙。1937年12月,周恩來要蔣南翔推薦一位秘密黨員,利用青年戰(zhàn)地服務團到胡宗南部隊“服務”的機會,打進國民黨內部。周恩來對胡宗南十分了解,為了能順利達到目標,他提出此人要出身名門望族或官宦之家,年紀較輕,儀表不俗,言談舉止要有愛國進步青年的氣質,知識面較廣,記憶力較強。
蔣南翔聽到這些條件,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一個人,那就是熊匯荃。他向周恩來介紹了熊匯荃的個人情況后,又說:“他的父親現在是湖北高等法院的庭長,兄姐四人都在讀大學。”
熊匯荃的情況令周恩來十分滿意,他說:“此人非他莫屬,趕快通知他吧!”
這天,黨支部負責人郭見恩接到蔣南翔通知,要他代表組織通知熊匯荃,讓他更名后報名參加湖南青年戰(zhàn)地服務團,到國民黨第1軍胡宗南部“服務”。熊匯荃接到通知后十分疑惑,不知道共產黨員為何要到國民黨軍隊去“服務”,更不明白為何還要更名。
郭見恩說:“這是黨組織的決定,你要堅決服從。如果有弄不明白的問題,還是去問蔣南翔,他在武漢的八路軍辦事處。”
于是熊匯荃不再追問,按照組織上的要求更名為熊向暉,報名參加了服務團。從此,熊向暉這個名字他延用了一生。
服務團幾天后便從長沙乘火車去了武漢,進駐武昌師范學校。一天,熊向暉在校園里看到一則布告:武漢大學抗戰(zhàn)問題研究會請周恩來演講,時間為12月31日早9時。
在看布告時,他聽到兩個青年小聲地議論:“這個演講一定要聽,你知道嗎?聽說蔣介石最傷心的就是國民黨內沒有像周恩來這樣的人才。”
“周恩來是文武全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蔣介石對他是又怕又恨又佩服,心情矛盾得很呢!”
熊向暉久仰周恩來的大名,有這樣的機會豈能錯過?到了31日,他早早地趕到珞珈山。上午8點鐘,禮堂內已座無虛席,他只好靠著墻邊站著。有人在指揮大家唱《義勇軍進行曲》、《大刀進行曲》等革命歌曲。不一會兒,周恩來在會議主持者的陪同下,神采奕奕地走上主席臺,微笑著向起立鼓掌的聽眾們揮手。
演講開始后,禮堂內一片寂靜。周恩來演講的題目是《現階段青年運動的性質和任務》。周恩來演講時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吸引著每一個聽眾,講到精彩處,博得一陣陣熱烈的掌聲,他總是用雙手向下按一按,示意大家安靜后,再繼續(xù)他的話題。
他說:“今天的青年不僅要問,怎樣爭取抗戰(zhàn)的最后勝利?而且要問,在抗戰(zhàn)的勝利取得后,怎樣改造中國?今天青年的努力方向,第一是到軍隊里去,第二是到戰(zhàn)地服務去,第三是到鄉(xiāng)村中去,第四是到被敵人占領了的地方去。”這時,會場上的氣氛達到了最高潮。周恩來結束精彩的演講后,微笑著向聽眾們揮手告別。
當晚,服務團的陳指導員向全團宣布了一項“軍事機密”:“胡先生”已到武昌,從即日起都不要外出,等候“傳見”。
胡宗南分三批接見了服務團的人員。熊向暉和同批被接見的人走進會客室,胡宗南的副官唐西園安排他們按名單順序坐好,然后引來一位戴中將領章的軍官,介紹說:“這就是胡先生。”
熊向暉打量著眼前這個個頭矮小的軍官,不禁有些意外。胡宗南手持名冊依次點名,不論男女都稱“先生”。按規(guī)定,被點名的人都得站起來,說聲“有”。胡宗南則審視一下,然后說“請坐”,接著提問,等回答完畢,他會在名冊上畫一兩筆,然后點下一個人的名。熊向暉覺得胡宗南是在考察每一個人,問題都不相同,但最后一句是一樣的:“你為什么到本軍來?”
這時,熊向暉冒出一個念頭,他要引起胡宗南的注意,也想讓別人感到意外。因此,當胡宗南點到他的名字時,他故意坐而不立,只是舉起右手,說道:“我就是!”
胡宗南果然感到意外,瞪眼問:“貴庚?”
熊向暉依舊坐著回答:“再過3個月又4天,就滿19周歲。”
“熊先生為何要到本軍來?”
“參加革命!”熊向暉大聲回答。
胡宗南再一次露出驚訝的神色:“熊先生來本軍是為了參加革命?”
“是的!”熊向暉肯定地回答,“孫中山先生遺囑的第一句話就是‘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貴軍是國民革命軍第1軍,到貴軍來當然是參加革命。”
胡宗南反問道:“怎樣才是革命?”
“中山先生最初提出的革命任務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現在驅逐韃虜的含義就是抗日,抗日就是革命。”
胡宗南緊繃著臉問:“照你的說法,不愿抗日,反對抗日的算什么?”
熊向暉說:“積極抗日的是真革命,消極抗日的是假革命,不愿抗日的是不革命,反對抗日的是反革命。”
胡宗南又問:“對反革命怎么辦?”
熊向暉脫口而出:“殺!”
胡宗南與熊向暉就這么一問一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胡宗南問完之后,在熊向暉的名字上畫了幾筆。
點完名后,服務團的人回到駐地。吃罷晚飯,唐副官來找熊向暉,說胡宗南要找他談話。熊向暉不知兇吉,問唐副官還找了什么人,唐副官說:“只找你一個。點名時,胡先生在別人的名下有的畫1個圈,有的畫2個圈,有的畫3個圈,唯獨在你的名下畫了4個圈。”
熊向暉去見胡宗南。胡宗南先是問了熊向暉的學歷,然后很隨意地考察熊向暉的政治情況,如北平學生為何鬧學潮,為何反政府。熊向暉回答說,這不是學潮,是學生的愛國運動。他表示,自己參加的愛國運動不是反政府,而是反對日寇的侵略,反對華北自治。
胡宗南又問他,北平學生建立了什么組織。熊向暉提到“民先”,說自己曾是清華“民先”分隊的負責人之一。當胡宗南問到為何取名“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時,熊向暉解釋說,這個名字不是他起的,但他記得中山先生說過,民族主義就是中華民族自求解放,中國國內各民族一律平等。
胡宗南的臉上掠過一絲喜色,說:“不錯嘛,你對‘總理遺訓’很有研究。”他接著又問共產黨對北平學生的影響大不大。熊向暉回答:“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清華學生都來自中上之家,被認為是天之驕子,埋頭讀書,還可出國深造。就我而言,看到日寇侵略,漢奸橫行,感到憤慨,不愿做冷血動物。課余參加愛國運動,出于自覺自愿。現在投筆從戎,到貴軍參加革命,決心上前線,灑熱血,拋頭顱,更是自覺自愿。”
交談結束后,胡宗南非常滿意地與熊向暉握手,又問起他的家庭情況。熊向暉如實回答。胡宗南告訴熊向暉,他明天吩咐唐副官去熊向暉的家,專程請他的父親來吃便餐,他緊握著熊向暉的手說:“請你轉告令尊,務必光臨!”
熊向暉的父親本來反對他棄學從軍,可是應邀與胡宗南餐敘后,就改變了態(tài)度。他說:“胡軍長對你很器重,夸你少年英俊,才識超群。胡軍長要我放心地把你交給他,他向我保證,一定要把你培養(yǎng)成棟梁之材。”
這天晚上,熊向暉從武昌乘渡輪到漢口,找到八路軍辦事處,蔣南翔不在,董必武接見了他。熊向暉向董必武匯報了上述情況后,董必武十分高興,他說:“這和周恩來預想的一樣。恩來不知你今晚來,他有事外出,半夜才能回。末班渡輪是11點,你不必等,也不要再來這里,不必見南翔。”然后,他將周恩來的意見一一轉告給熊向暉。
董必武說,周恩來熟悉國民黨,熟悉胡宗南,胡在黃埔軍校時接近共產黨員,后來緊跟蔣介石,成為黃埔系的首腦,他和非黃埔系的陳誠是蔣介石最依賴的人。周恩來在陜北同斯諾講過,說胡宗南是蔣介石手下最有才干的將領,比陳誠出色,內心愛國,傾向抗日。1936年9月,周恩來親筆寫信給胡宗南,說他在黃埔為先進,以剿共成名,決非勇于內戰(zhàn),怯于對外,勸他促蔣抗日,希望他成為民族英雄。
董必武還說,從胡宗南和熊向暉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他有抗日的積極性,不放棄孫中山國民革命的旗幟,也可看出他對共產黨還有戒心。
董必武肯定了熊向暉對胡宗南的表態(tài),指出今后仍應保持這個態(tài)度,他說熊向暉是周恩來籌劃的一顆閑棋冷子,一直閑著冷著,于大局全局無損;如果不閑不冷,于大局全局有利。
談話到最后,董必武還毫不留情地說:“你的缺點是比較驕傲,性情急躁,你應努力克服。”他轉告熊向暉,周恩來特別提醒熊向暉要注意的三點:
第一、不要急于找黨,目前只有周恩來、蔣南翔和董必武三人知道熊向暉所負有的特殊任務。等查明胡宗南今后的駐地,再設法與熊向暉聯(lián)系。這需要一段時間,不論多長,都要耐心等待,不要著急。在取得聯(lián)系前,絕對不要離開胡宗南部。取得聯(lián)系后,聽從組織的安排和指揮。
第二、隱蔽黨員身份,不發(fā)展黨員,不參與服務團的領導工作,保持不左不右、愛國進步的政治面目,準備參加國民黨。要領會中央宣言中提出的“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為中國今日之必需”,以此相機推動胡宗南繼續(xù)抗日,有所進步,但要做得自然,不要急于求成。如果胡宗南反共,表面上要同他一致,像天津蘿卜,白皮紅心。即使受到進步朋友的誤解和咒罵,也不要認為丟臉,要忍耐、有韌性。
第三、在國民黨內,寧亢勿卑,卑就被人輕視,難以有所作為,但也不宜過亢。革命者應有勇氣,又不可魯莽。這就要發(fā)揚肯用腦子、膽大心細的長處,善于隨機應變。
董必武最后叮囑說:“你已初步取得了胡宗南的信任,有了較好的開端,但不要以為就一帆風順。你去的地方是龍?zhí)痘⒀ā6鱽砗臀宜湍惆藗€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蔣介石密電胡宗南,策劃“閃擊延安”,熊向暉及時密報,朱毛兩電退胡軍,弄得蔣介石焦頭爛額、處境尷尬
1938年春節(jié)一過,胡宗南部隊開赴陜西駐防。3月的一天上午,胡宗南來到服務團,找熊向暉談話,他說:“我聽團長說,你在服務團表現很好,能吃苦,能幫人,你的同事們也夸你能干,是個難得的人才。但你還像一棵小樹苗,雖茁壯但暫時還不能用,要澆水施肥整枝,長成大樹后才能用。我要將你培養(yǎng)成材,將你送到黃埔軍校七分校去學習,錘煉你成鋼。你看怎么樣?”
熊向暉兩腳一并,響亮地回答:“我堅決服從胡長官的決定,任憑胡長官調遣,只要是為胡長官服務,我會拼著命干,直到流盡最后一滴血!”
“很好!”胡宗南非常滿意地拍拍熊向暉的肩,說,“你準備一下,我明天就送你到西安軍校!”
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前身為黃埔軍校,抗戰(zhàn)開始后遷到成都,并建了一些分校。校長都由蔣介石兼任,第七分校主任由胡宗南兼任,學生都屬“黃埔系”。熊向暉是七分校的第一批學生,按黃埔軍校序列,算做第十五期。這樣,熊向暉便成了“革命軍人”和“黃埔大家庭的一員”,并參加了國民黨。
這年10月,胡宗南再次傳見他,夸他像個“革命軍人”的樣子了。他又一次問起熊的家庭情況,聽到熊的父母逃難到四川、父親失業(yè)的消息,不久便安排熊的父母移居西安,給予生活費用,并去探望過他們。
1939年3月,熊向暉在軍校學習期滿,胡宗南指定他在有西安黨政軍各界領導人參加的畢業(yè)典禮上,代表他向畢業(yè)生致辭,講詞是熊向暉自擬。在講臺上,熊向暉慷慨激昂,博得了熱烈的掌聲。
會后,胡宗南找熊向暉談話,說:“現在的局面比過去大得多,我需要一個既懂軍事又懂政治的助手,你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我現在就任命你為我的侍從副官、機要秘書。”
熊向暉表示不敢從命,令胡宗南十分意外,追問其原因時,熊向暉說:“胡先生認識我還不到一年半,不少人知道我曾是清華‘民先’隊的負責人,有‘左’的嫌疑,在胡先生身邊工作,我不好辦事,別人可能會說閑話,對胡先生不利。”
胡宗南聽后,不以為然地說:“你的情況我了解,我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做出的決定,誰敢說不?”
熊向暉不再推辭,就任了胡宗南的侍從副官和機要秘書。除處理文電和日常事務外,還有一項被胡宗南認為別人不能替代的工作,就是為他起草講話稿。胡宗南說熊向暉起草的講稿短小精悍,盡是豪言壯語,他最喜歡。所以,他只要到他主辦的軍政院校和所屬的部隊去作“精神講活”,這講話稿都出自熊向暉的手筆。
1940年,組織上派吳德峰、曾三先后到熊向暉的家中找他,每次時間都不長,主要是了解胡宗南的政治態(tài)度,向他傳達中共中央對時局的分析和有關方針政策。
1941年夏,地下黨員王石堅搬到西安長住。熊向暉不定期地到地下黨員陳忠經家中同王石堅交談,作為周恩來兩年半前下的閑棋冷子,熊向暉已不閑不冷。因為胡宗南已追隨蔣介石反共,熊向暉的特殊任務也隨之明確,那就是搞情報。
轉眼到了1943年4月15日,這一天,共產國際主席團提議解散共產國際。蔣介石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喜出望外,趕緊密電胡宗南:
確悉奸黨連年整風,內爭激烈,共產國際解散對奸黨是沉重打擊。你部應乘此良機,閃擊延安,一舉攻占陜甘寧邊區(qū),限6月底完成部署,行動絕對保密。
胡宗南當時是第八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手下集中了4個集團軍。其中第3集團軍駐甘肅武威,準備進入新疆;第34集團軍駐潼關至宜川一線,扼守河防;第37集團軍、第38集團軍全部集中在陜甘寧邊區(qū)的正面,負責封鎖邊區(qū)的任務,用蔣介石的話來說,就是“北制共匪”。胡宗南奉蔣“閃擊延安”的密電,最初的部署就是準備使用這兩個集團軍,對延安實施打擊,并于6月初會同蔣派出的“欽差大臣”何應欽、白崇禧等人,一起赴關中、隴東防區(qū)視察,秘密進行策劃部署。
6月9日,胡宗南在耀縣召開作戰(zhàn)會議,18日在洛川召開軍事會議,相繼決定由第37集團軍、第38集團軍分別組成隴東兵團與關中兵團,在東線閻錫山部、北線鄧寶珊部的策應下,分別從西、南兩個方向進攻邊區(qū),奪取陜北全境。一切部署完畢,胡宗南于6月下旬回到西安。然而,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第38集團軍因鎮(zhèn)壓西北民眾暴動的任務至6月底仍未完成,不能按計劃參加“閃擊延安”的行動。
胡宗南只得置“東御日寇”于不顧,從堅守河防的第34集團軍中,抽調第1軍、第90軍西上,接替第38集團軍的任務,參加進攻延安的軍事行動。為避免過早暴露,胡宗南密令各參戰(zhàn)部隊先派出少數先遣人員活動,大部隊在發(fā)起總攻前兩日進入指定的作戰(zhàn)位置。預定發(fā)起總攻擊的時間是7月9日,當時中共留在延安的正規(guī)武裝力量只有一個359旅,其余的就是中央首腦機關的警衛(wèi)部隊及地方部隊。敵我實力懸殊,中共中央面臨嚴峻形勢。熊向暉立即將胡宗南制定的“閃擊計劃”報告了聯(lián)系人王石堅。王石堅一方面通過自己的電臺向延安報告,一方面派人向八路軍西安辦事處報告。辦事處通過密臺立即報告了延安中央軍委。
毛澤東接到報告,震驚之余,與朱德緊急磋商應對措施。他們權衡再三,于是采取了三項應變措施,一是把蔣、胡“閃擊延安”的消息迅速向外界傳播,意在運用國際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力量制止這場戰(zhàn)爭;二是在邊區(qū)進行緊急動員,準備以武力還擊胡宗南的進攻;三是請此時由渝赴延途中的周恩來、林彪火速趕往西安,直接向胡交涉。
毛澤東的第一項措施,使中國現代史上誕生了“朱毛兩電退胡軍”的傳奇。
“朱毛一電”是毛澤東于7月4日發(fā)給重慶董必武的一份急電,通報胡宗南即將發(fā)動“閃擊延安”的軍事行動,請董必武立即將此消息外傳,特別通知英美有關人員,同時找張治中、劉為章交涉制止。果然,美英蘇等國領事館紛紛向蔣介石施加壓力,威脅他不得發(fā)動內戰(zhàn),否則立刻停止援助。“七•七”紀念日當天,駐渝外國記者紛紛就內戰(zhàn)危機采訪國民黨發(fā)言人張道藩,弄得國民黨政府極為尷尬。
“朱毛二電”是朱德總司令于同一天發(fā)給胡宗南的急電,揭露:“自駕抵洛川,邊境忽呈戰(zhàn)爭景象。道路紛傳,中央將乘共產國際解散機會,實行剿共。我兄已將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彈糧運輸,絡繹于途,內戰(zhàn)危機,有一觸即發(fā)之勢。當此抗戰(zhàn)艱虞之際,力謀團結,猶恐不及,若遂發(fā)動內戰(zhàn),必致兵連禍結,破壞抗戰(zhàn)團結之大業(yè),而使日寇坐收漁利,陷國家民族于危亡之境,并極大妨礙英美蘇各盟邦之作戰(zhàn)任務”等等。毛澤東下令,通過重慶《新華日報》等各種新聞渠道,刊登朱德的這份電報,廣泛向各方面宣傳,弄得重慶輿論嘩然。
熊向暉7月4日收到朱德的電報后,當即送給胡宗南。胡極為震驚,看了兩遍,又讓熊念了一遍,緊皺著眉頭說:“共產黨這一手太厲害,我們的‘閃擊延安’計劃,他們怎么知道的?”
熊向暉說:“究竟是誰泄的密,此事一定要一查到底!”然后,他又煞有介事地說,“從朱德的電報上看,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可能由于彈糧運輸有所暴露,但共產國際解散,委座是不許公開評論的。閃擊延安行動,是委座親自掌握的絕密行動,胡先生只讓西安有關人員和參戰(zhàn)部隊師以上將領知道,絕不會道路紛傳。一定有人泄密,透露給共產黨。”
胡宗南急得團團轉,拍著腦門說:“怎么查,怎么查?”
熊向暉認真地說:“請胡先生指定專人,將參戰(zhàn)部隊知道這一機密的人,列出名單,秘密審查。表面上若無其事,不要打草驚蛇,免得泄密的人知道后逃跑。但從現在起不要讓涉嫌的人參與機密,特別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一仗打不打,防止再泄密給共產黨。”
胡宗南連連點頭,當即命熊向暉找來特務頭子劉大鈞,交代密查共匪間諜的任務。
胡宗南生性多疑,每逢這種場合,從不讓第三者在場,熊向暉知其特點,主動退出,所以沒能探到胡宗南到底懷疑何人。不過,當日晚,胡宗南通知熊出席長官部召開的討論“這一仗到底打不打”的高級幕僚人員會議,可以證明他當時還沒有懷疑熊向暉。
當晚的會議討論得十分熱烈,并出現了兩種尖銳對立的意見,一種主張打,理由是不能坐失良機;另一種主張不打,如日軍趁火打劫,無法善后,所以堅持按兵不動,聽候委座指示。
豈知胡宗南卻提出了第三種意見,他說:“不能坐待指示,應為委座分憂。我們要主動提建議,委座原定閃擊、偷襲,不料共黨采取非正規(guī)手段,利用朱德電報大肆張揚。如按原計劃進行,不但日軍可能乘隙而入,而且定會受到盟邦責難。委座出任中國戰(zhàn)區(qū)盟軍最高統(tǒng)帥,盟邦對國軍期望很高,可惜國軍長期未打勝仗,共黨就宣傳國軍不抗日,只有他們抗日。此時進攻陜北,將給共黨口實,損害委座聲譽,美國可能轉而支持共黨。我們只能停止行動,恢復原態(tài)勢。”胡宗南說罷,當即令參謀長起草電報,由他核發(fā)報蔣。
蔣此時被弄得焦頭爛額,心情煩亂,已無心權衡利弊,收到電報后立即復電,同意罷兵,但要查明有無“泄密”、“通匪”之事。胡宗南于8日下令收兵,先遣人員返回原建制。
一場“閃擊延安”的鬧劇,未經報幕,便悄然收場。
熊向暉提醒周恩來注意胡宗南的敬酒之計,周恩來與酒客們周旋,既巧妙地批評了“閃擊延安”的陰謀,,達到了團結胡宗南的目的。周恩來一句“這幾年你辛苦了”,感動得熊向暉熱淚滾滾
按原計劃,周恩來、鄧穎超、林彪等百余人由重慶返回延安。
7月9日,“閃擊延安”風波剛平,胡宗南獲知周恩來路過西安,事先要熊向暉辦了兩件事:一是通知陜西省主席熊斌等,如周恩來來約談,應矢口否認他有進攻邊區(qū)的意圖;二是指定政治部主任王超凡,在小雁塔安排酒會,招待周恩來、鄧穎超。從西安黃埔六期以上將級軍官中選出30人,各偕夫人出席陪同,對周以師禮相待,制造友好氣氛,多敬酒,最好把周灌醉。他還規(guī)定,在酒會上,對周稱周先生,對鄧稱周夫人,對蔣不稱委座、總裁而稱蔣委員長,對他本人稱胡宗南同志。
招待酒會于7月10日下午舉行。鄧穎超因身體不適推辭了這次宴請。胡宗南叫熊向暉坐他的專車,代表他去七賢莊八路軍辦事處迎接周恩來。
周恩來一見熊向暉便認出了他,但為了他的安全,周恩來故作不認識,問他姓名,熊向暉也不敢表示親熱,通報了自己的名字。周恩來緊握熊向暉的手,兩人朝門口走去。熊向暉則在出門前用英語小聲地叮囑:“請小心,提防被灌醉。”周恩來會意地點點頭。
車子來到了小雁塔,胡宗南迎候在會場外,周恩來下車后,他恭敬地向周恩來敬禮,陪同走進會場。王超凡向環(huán)坐在四周的作陪者發(fā)出“起立”的口令,周恩來揮手致意。
王超凡致歡迎詞,結尾時他說道:“請在座的黃埔同志先敬周先生三杯,歡迎周先生光臨西安。請周先生和我們一起,祝領導全國抗戰(zhàn)的蔣委員長身體健康!”他高舉起酒杯說,“現在請干第一杯!”
周恩來舉杯起立笑著說:“王主任提到全國抗戰(zhàn),這很好!全國抗戰(zhàn)的基礎是國共兩黨的合作。蔣委員長是國民黨的總裁,為了表示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誠意,我作為中國共產黨黨員,愿意為蔣委員長的健康干杯。各位都是國民黨黨員,也請各位為了毛澤東主席的健康干杯!”
周恩來的提議讓胡宗南愣了一下,在座的陪酒者不知所措。周恩來依舊笑著說:“看來各位對我的建議有為難之處,我不會強人所難的。這杯酒就免了罷!”
胡宗南還沒回過神來,周恩來就放下了酒杯,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依然談笑風生。倒是胡宗南被周恩來將了一軍,有點神不守舍。
不一會,又來了十幾位將軍舉杯向周恩來走來,為首的說:“當年我們在黃埔軍校學習,周先生是政治部主任,同我們有師生之誼。作為周先生的弟子,我們每人向老師敬一杯!”
周恩來接過話說:“胡長官雖然剛剛講今天不談政治,但這位將軍提到我當年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作為政治部主任,就不能不談政治。我請問胡長官,這杯酒該不該喝?”
胡宗南惱怒地望了望這些人,對周恩來說:“他們都是軍人,沒有政治頭腦,酒就讓他們喝,算是罰他們。”
這些將軍們只得遵命干杯。周恩來微笑著同他們一一握手,問了每人的姓名、職務。他們個個受寵若驚,面露喜色。
周恩來繼續(xù)與胡宗南交談著,隔了一會兒,又來了一批夫人。其中有一位看著稿子發(fā)言:“我們久仰周夫人,原以為今天能一睹她的風采,想不到她因身體不適不能光臨。不過,她雖沒來,但有周先生在,我們各人敬她一杯,請周先生代勞。我們祝她盡早康復,回延安一路順風。請周先生不要回絕。”
一直是笑容滿面的周恩來嚴肅起來,他說:“這位夫人提到延安,我要順便說幾句,前幾年,延安人民連小米都吃不上,經過自力更生,發(fā)展生產,日子比過去好,但仍然很艱難。如果讓鄧穎超同志喝這樣的好酒,她會感到于心不安。我尊重婦女,也尊重鄧穎超同志的心情。請各位喝酒,我代她喝茶。這樣,我們彼此都尊重。”
夫人們舉起酒杯一口干了,周恩來以茶代酒,回敬了她們。胡宗南搖頭嘆息,一臉無奈。
酒會就要結束時,周恩來舉杯說:“我感謝胡長官的盛情款待。昨天,我到西安看到了朱德總司令7月4日給胡長官的電報。里面說,胡長官已將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內戰(zhàn)危機有一觸即發(fā)之勢。今天,我問胡長官,有沒有這回事?胡長官說,那都是謠傳。他沒有進攻陜甘寧邊區(qū)的意圖,他指揮的部隊也不會采取這樣的行動。我聽后十分高興,我想大家也會和我一樣高興。我借這個機會,向胡長官及各位將軍和夫人們敬一杯酒。我希望我們能一起努力,堅持抗戰(zhàn),堅持團結,堅持進步,打敗日本侵略者,收復南京、上海,收復北平、天津,收復東三省,收復所有被日寇侵占的中國山河土地,徹底實現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把我們的祖國建設成獨立、自由、幸福的強大國家!同意我的建議的,請干杯!不同意的,我仍是那句話,決不勉強。”說完,他一飲而盡。在場的所有人也都跟著干杯。
酒宴結束后,胡宗南陪周恩來向外走去,說:“我讓熊秘書代表我接周先生,也讓他代表我送周先生。”
熊向暉上了車,坐在周的左側。車啟動后,胡宗南行注目禮,周恩來向他頻頻揮手。
途中,周恩來告訴熊向暉說:“剛才我告訴胡長官,送他延安出版的書報雜志,到七賢莊就讓他們找一些,請熊秘書等一會兒,順便帶給胡長官。”他用左手握了握熊向暉的手。熊向暉明白,周恩來有話要跟他說。
周恩來領著熊向暉到七賢莊里院的一個小屋,關上了門,再次緊握著熊向暉的手說:“這幾年你辛苦了。”簡單的一句問候,竟讓熊向暉熱淚盈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周恩來說;“時間緊迫,只能有一刻鐘時間,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熊向暉擦了擦滾到兩頰的淚珠,點點頭。
周恩來問道:“蔣胡會不會進攻邊區(qū)?”
“這要看全局,1939年蔣讓胡移駐西安鎮(zhèn)守大西北,給他十六字戰(zhàn)略方針:東御日寇,北制共匪,西防蘇俄,內懾回馬。”
周恩來點點頭,繼續(xù)問:“胡反共堅決不堅決?”
熊向暉告訴周恩來,胡受蔣重用后,有知恩圖報之心,蔣抗日他擁護,蔣反共他支持。對邊區(qū),他構筑了自宜川沿黃龍山北麓經洛川至甘肅環(huán)縣的封鎖線,盤查甚緊,多方與共產黨爭奪青年,他同戴笠關系極為密切,可指揮軍統(tǒng),井自建了特務機構,偵察、破壞共產黨。他在西安勞動營關押共產黨員、“嫌疑犯”及異己分子,還利用叛徒辦反共刊物。
熊向暉又說,“不過,我發(fā)現他把你1936年9月1日寫給他的信一直珍藏著。他曾給我看過,對‘兄以剿共成名,則以兄尚未成民族英雄為憾’很感慨;他反對降日,痛恨汪精衛(wèi)之流。日美開戰(zhàn)后,他請示過河反攻,蔣未準。黃埔杜聿明等率遠征軍出國作戰(zhàn),他很羨慕。他要我起草講話,著重要求做革命軍人,鼓舞抗日斗志,強調民族氣節(jié),反對貪污腐化,反共的調子不突出。去年,中共中央通過王世英邀他訪延安,他很想去協(xié)調關系,可是蔣又不準。這次蔣命他閃擊延安,雖事情敗露,他也可蠻干,可是他沒有,而是主動請蔣準予罷兵。”
周恩來笑笑說:“這些說明他的兩面性,他既想抗日又要反共。在軍事上,他仍將把‘東御日寇’放在第一,而將‘北制共匪’放在第二。”接著告誡他說,“胡宗南生性多疑,要取得他的信任不是容易的事。你一定要特別注意,身在虎穴,必須要小心謹慎。你是黨的一枚戰(zhàn)略棋子,對黨要忠誠,對敵要圓滑;有所為,有所不為;抓大不抓小,注意戰(zhàn)略動向,主要著眼于保衛(wèi)黨中央。”
周恩來看了看表,時間不允許他們再聊下去了,他緊緊地握了握熊向暉的手,依依不舍地說:“我不送你了,我們勝利后再見。”
熊向暉告別周恩來,此時,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的幾個人將幾捆包裝好的延安出版的報紙、雜志送到了熊向暉的車上,又給了他幾本沒有包裝的雜志。這是周恩來的精心安排,他是怕熊向暉在八路軍辦事處的短暫逗留引起敵特的注意。
周恩來一行于7月13日離開西安,軍統(tǒng)西安站為了表明用盡職守,給胡宗南送去了綜合報告。其中提到有一人坐胡宗南的專用汽車到七賢莊接送周恩來,時間都有詳細的記錄,并提到走時帶了幾大捆東西。
胡宗南看了這份報告,哈哈大笑,高興地說:“周恩來在西安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周恩來遺失了重要的小本子,熊向暉面臨身份暴露的危險;新婚蜜月,熊向暉夫婦剛到杭州就遇上了軍統(tǒng)特務要帶他去見胡宗南。嚇得熊向暉一身冷汗
抗戰(zhàn)勝利后,胡宗南官運亨通,蔣介石調整各戰(zhàn)區(qū)時,他被任命為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晉升上將軍銜,得到了一枚大勛章。
從重慶受命后回到西安的胡宗南,興致勃勃地邀請了幾個心腹,為他大喝慶功酒,熊向暉也在其中。酒宴之上,三杯酒下肚后,胡宗南便飄飄然起來,他用神秘的口吻對幾個心腹說:“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絕密的消息,在重慶委員長私下對我說,半年后國民政府要由重慶遷到南京,一年后國民政府要學美國的體制,成立國防部。”他得意地說,“委員長說,這第一任的部長非我莫屬。他要我從現在起,為建設軍隊和國家出幾個高招、絕招。我想了許久,向委員長建議說,派人出國留學,為建國建軍培養(yǎng)人才。委員長聽了很滿意。”他舉起酒杯,招呼說,“來來來,為我的高招干杯!”說罷,一仰脖子喝了個精光。
心腹們當然一頓吹捧,爭著向胡宗南敬酒,一杯接著一杯,轉眼胡宗南喝了有半斤,他又說:“我計劃第一批派16個人出去,”他指指身邊的熊向暉說,“當然少不了你,我要你去美國好好深造深造、鍍鍍金。我如果當了國防部長,你就是我的部長助理,我要讓你戴中將軍銜。你覺得怎么樣?”
熊向暉回答說:“謝謝胡司令栽培。我一定聽從胡司令的安排,忠心耿耿地為黨國效力。”
“好好好!”胡宗南一個勁地點頭,“這個態(tài)度就對了。”
出國的手續(xù)必須到南京去辦,熊向暉的未婚妻家也在南京,他便離開西安,抵達南京后住在衛(wèi)巷32號。離開西安前,他向黨組織及時報告了這一情況。黨組織告訴他,周恩來現在就在南京的梅園新村,要他到南京后一周內的上午都不要外出,會有人到他的住處,用暗語和他聯(lián)系。
6月 10日上午,他正在家里看報,來了一位頭戴草帽的小個子陌生人。此人說出了暗語后,熊向暉便像出門逛街似地離那人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穿過了鬧市區(qū),走到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大石橋邊,那人停住后告訴熊向暉,他叫童小鵬,是周恩來派來的,周恩來在梅園新村30號等他,那里的特務很多,但有個規(guī)律,下午5點以后到第二天上午的10點鐘監(jiān)視最嚴,大白天反而比較松。
稍后,一輛小轎車開來了。童小鵬叮囑他上車后要自然地躺臥在后座上,用巴拿馬帽蓋著臉。車子開到梅園新村的會客室前停下,童小鵬先走下去,熊向暉隨后下車,神情輕松地走進會客室。
董必武迎了上來,一邊與熊向暉握手,一邊打量著他說:“一別八年,你一點都沒變,就是長高了一些。”
這時,周恩來推門進來了,拉著熊向暉在沙發(fā)上坐下。周恩來緊皺著眉頭說:“我不小心出了事。7號我坐馬歇爾的專機去延安研究東北停戰(zhàn)問題,忙著開會,將你在南京的住址寫在記事本上。前天由于天熱,我沒穿外衣。把小本子放在貼身襯衣的口袋里。回南京后還要談判,所以在專機上躺了一會兒,誰知竟睡得很死,飛機在南京降落時我都不知道,回到梅園新村后發(fā)現小本子沒有了。我回想了一下整個過程,肯定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小本子從口袋里滑了出來,也就是說,小本子一定在馬歇爾的專機里。”周恩來懊惱地說,“按照秘密工作的要求,是不應該將你的地址寫在小本子上的,更糟糕的是我還在上面寫了一個熊字、我已將此事打電報報告了中央,作了初步檢討,請求處分。”
熊向暉聽到這個消息、并不因為自己的安全可能出現問題而擔憂,而是為周恩來對自己的嚴格要求而敬佩。作為中央最高領導人之一,他把這個錯誤毫不避諱地告訴了熊向暉。熊向暉激動地說:“請周副主席放心,這是一件小事,萬一出什么問題,我會應付的。再說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在入黨的時候就作好了隨時為黨犧牲的準備。請周副主席不要過于自責,人都會有大意的時候。”
周恩來嚴肅地說:“話不能這么說,作為組織沒有理由讓黨員平白無故犧牲。這個事故是我造成的,我要承擔責任,要盡一切努力來挽救。”
周恩來告訴熊向暉,昨天下午4點多,馬歇爾派他的副官來找他,送來一個用厚紙包著,用火漆密封的小盒子。周恩來打開一看,里面裝的正是丟失的那個小本子。
“小本于完璧歸趙,這樣不是沒事了?”熊向暉松了一口氣。
周恩來卻不這么看。他說:“馬歇爾雖然將這個小本子送到了我的手上,但是,他一定會要他的親信將上面的內容拍照,所以你暴露了。按常規(guī)你要撤走,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對你不能采取常規(guī)的辦法。因為毛主席說過,你熊向暉一人頂上幾個師,一下子撤掉幾個師,我下不了這個決心。我和董老研究,分析馬歇爾拍了照后會怎么處理,只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會送給國民黨,而且是直接送到蔣介石手上。蔣介石一旦得到這個記事本,立即就會派人抓你;另一個可能是馬歇爾不會將記事本送給蔣介石,原因是他怕蔣介石拿到小本子后就會派人抓你,這樣也就暴露了他自己,他就會失去作為‘調處人’的資格。”
周恩來打聽熊向暉在南京有沒有可靠的熟人,這人不但和熊家有來往,而且和王石堅能通信。熊向暉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未婚妻湛莜華有這些條件。他告訴了周恩來,并介紹了湛筱華的情況。
周恩來又問熊向暉在上海有沒有合適的地方,讓他找個借口住幾天。當熊向暉說和著名書法家馬公愚有交往時,周恩來覺得此人在上海的地位高,特務一般不敢輕易打擾他。
接著,周恩來決定讓熊向暉到上海去避避,以防萬一。他分析,如果這個小本子的內容落到蔣介石的手上,他一定會交軍統(tǒng)查辦。軍統(tǒng)急于求成,一定會很快采取措施,頂多半個月便會見分曉。周恩來還要熊向暉將這一情況告訴湛筱華,請她在熊向暉去上海后,密切注意南京的動靜,并用暗語寫信給王石堅,如發(fā)現熊家或王石堅處有異常情況,即用暗語快信通知熊向暉,熊就立即到上海的馬思南路107號找王炳南,王會將熊向暉安全地送到解放區(qū)去。因為小本子丟失的教訓,周恩來叫熊向暉用腦子記住王炳南名字及他的地址。他說:“如果半個月內不出問題就安全了,你也可回南京辦留美手續(xù)然后去西安見胡宗南。”
董必武說:“這個計劃我和恩來研究了很久。可以做到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是最為周密的一個方案。”
中午,餐桌上擺了一個冷盤,四菜一湯和一小杯葡萄酒。董必武對熊向暉說:“你來一趟不容易,喝了這杯酒,算是慰勞你,也慰勞恩來。”
周恩來一邊為熊向暉夾菜,一邊問他,胡宗南要進攻陜北,為什么蔣介石叫他暫緩。熊向暉說:“胡宗南在抗戰(zhàn)期間沒有多少戰(zhàn)功,想攻占陜北來提高自己的聲望。蔣介石則認為目前攻占陜北軍事上意義不大,政治上火候沒到。”
“日本投降以來,局部戰(zhàn)爭不斷,你看蔣介石會不會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董必武問。
熊向暉說:“據我所知,蔣介石早就策劃全面內戰(zhàn),如復員整軍是為了汰弱留強、汰疏留親;戰(zhàn)區(qū)改成綏靖公署,就是適應全面內戰(zhàn)的體制,全面內戰(zhàn)的軍事部署已經完成。蔣已判明蘇聯(lián)會干預,并確定美國將給予支持。他搶東北,奪華北,還都南京后,為鞏固中樞,要向蘇北、中原開刀,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為期不遠了,進攻陜北只是最后一著。”熊向暉的這些判斷,為后來的事實所證明。
熊向暉提出,根據周恩來和董必武的指示,他先去上海,半個月沒有事情,就直接回西安,不去美國留學。他的理由是,全面內戰(zhàn)就要開始,胡宗南進攻陜北只是遲早的事,留下來還可以起點作用,對黨有利。
周恩來覺得這樣不妥。許多人眼睛都盯著,如果熊向暉主動放棄,會引起懷疑。周恩來說:“我們也希望更多地了解美國,但我們現在還沒有條件派自己的同志去美國,胡宗南既然派你去,我們求之不得。至于蔣介石即將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的事,如果戰(zhàn)爭時間長,你學成回國后,照樣可以為黨工作。”熊向暉點頭答應。
和周恩來、董必武告別后,童小鵬領著熊向暉上了汽車,車子駛到明孝陵荒僻處,熊向暉下了車,步行了很長一段路,他才坐公共汽車回家。到家后,他立即將情況告訴了湛筱華,然后到上海躲了十來天后,收到湛筱華給他寫的一封信,內容是:“王兄康泰,闔府平安。”
經歷了這次風波,熊向暉總算是有驚無險。他回到南京后,一邊辦理留美手續(xù),一邊去看望胡宗南駐南京辦事處的徐先麟處長,告訴他自己必須在南京等一段時間,請他辦好所需費用的美元匯單。
8月中旬,熊向暉接到了美國密西根大學研究院的入學許可證,入學時期是翌年2月(當時因船少客多,2月份的船票早已售完,熊向暉只訂到3月上旬的船票)。熊向暉據此向外交部申請護照,向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申請簽證,拖到9月底才辦完。
周恩來曾要他去西安看一看胡宗南,熊向暉便于10月初飛回了西安。胡宗南對他態(tài)度依舊,但是,當時的境況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一方面李先念率部突圍后,7月初進入陜西,胡宗南派兵堵截圍剿,歷時2個月,以失敗告終;另一方面,蔣命胡于7月上旬派主力部隊整編第1軍渡河到山西,打通同蒲路北段,遭到解放軍的痛擊。9月下旬,胡賴以起家的第1師改成的整編第1旅被殲,旅長黃正成被俘,這使胡宗南處境十分尷尬。
熊向暉回西安后,胡宗南正搜腸刮肚地想辦法,力圖擺脫困境。10月中旬,他借口解放軍有進攻榆林的意圖,再次向蔣介石提出突襲延安、侵占陜北的作戰(zhàn)計劃,要求從山西調回整編第1軍,會同他在陜甘的殘存部隊,于11月開始行動。蔣復電暫緩,命他繼續(xù)打通同蒲路,攻取長治,與閻錫山的晉軍夾擊陳賡部,消滅其主力。
熊向暉將這一情況報告王石堅后,王通過電臺報告了中共中央。不久,王對熊向暉說,中央對這個情報十分重視,延安將進行疏散工作,周恩來答記者問時,談到延安附近地區(qū)軍事情況時,揭露胡宗南在南線集中10個旅,估計國民黨政府將作試探性進攻。
11月下旬,胡宗南為熊向暉餞行,希望他在美國早點學成回國。
熊向暉回到南京,1947年1月初準備與湛筱華旅行結婚。這一計劃遭到了湛筱華母親的反對,她認為旅行結婚是私奔,提出要明媒正娶,請名人證婚。
熊向暉斟酌再三,選定蔣經國為證婚人。當熊向暉找他時,他欣然應允,而且提出在勵志社內舉行婚禮,所需費用由他承擔。他還叫熊向暉把所邀賓客的名單和住址交給他,由他的主任秘書陳元代為印發(fā)請柬,安排場面。
婚禮過后,新娘新郎旅行度蜜月,第一站是到杭州。3月1日中午,他倆從靈隱寺返回大華飯店住處時,飯店經理在門口攔住了他,一邊要熊太太先回房休息,一邊將熊向暉帶到了經理室。此時,經理室內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朝熊向暉抱拳拱手,自報家門說姓王,在保密局做事,特來看望熊向暉。
熊向暉一愣,腦子里立即冒出有關小本子的事,他一邊說“不敢當”,一邊想,保密局是軍統(tǒng)局的新名,戴笠摔死后,鄭介民任局長,毛人鳳任副局長,這個姓王的找我有何事?
那人似乎看出熊向暉的心思,主動說他今晨收到毛人鳳的密電,命他速查熊向暉是否住杭州。他在登記表看到了熊向暉的名字后,電復毛人鳳。毛人鳳又要他妥善安排熊向暉3月2日下午6時前往南京見胡宗南。他熱情地說:“時間有富余,我要盡地主之誼,下午陪你們夫婦逛西湖,晚上在樓外樓宴請,明晨請你們夫婦坐我的汽車回南京,一路有人照料,盡管放心。”
熊向暉如墜云霧,不斷揣摩著究竟發(fā)生了何事,此事是兇是吉?
熊向暉將這一突發(fā)情況偷偷告訴了妻子。他懷疑國共兩黨和談破裂,馬歇爾已返美,他可能將小本子的影印件送給了蔣介石,所以,保密局盯上了自己。他作了最壞的打算,為減少損失,他決定讓妻子在上海下車,住在親戚家,先給王石堅報個信,如果在5天后收不到他的信,那一定是兇多吉少。
3月2日晨,熊向暉到了南京的下關車站。這時,徐先麟派人乘車來接他,然后領他到胡宗南的臨時辦公室。胡宗南正同參謀長盛文看地圖,一見到熊向暉便哈哈大笑,說:“來得好快,太好了。”他轉向徐先麟說,“你不是說杭州太雜,尋人很難嗎?聽我的話沒錯吧?再難再雜的事,交給毛人鳳辦就準能辦成。我這個酒肉朋友我最了解,你要他在杭州找一個共產黨員,可能要一年半載,可是,你要他找一個國民黨軍官,他會馬到成功。”說罷,他問新娘子在哪里。
直到這時,熊向暉一顆不安納心才算放下了。他說妻子在上海等著送他上船去美國。
胡宗南一揮手說:“推遲3個月,現在要打延安了,等打完了這一仗你再走。明天就回西安。趕快寫信告訴你的新娘子,就說我有急事要你處理,請她原諒,破壞了你們的蜜月。”他又叮囑一句,“不要和她提打延安的事。”
蔣介石要直搗延安,這份絕密的天字號情報被熊向暉獲得,蔣介石的“密令”還沒傳達到軍長一級,共產黨就先睹為快了
胡宗南對熊向暉說:“前天總裁急電我來南京,我不知是什么事。當天中午,總裁就傳見我,說美蘇英法四國外長內定3月10號在莫斯科開會,我們已獲得確實情報,馬歇爾、莫洛托夫又要重新提出中國問題。中國誰坐江山還是個未知數。究竟是國是共,他們要在會場上討論。總裁當機立斯,命令我直搗共產黨的老巢延安,選在3月 10日四國外長開會的第一天發(fā)起進攻,一天之內讓共產黨在地球上消失。”胡宗南神氣十足地說,“到那時,誰當中國的家還用得著這些人討論嗎?總裁訓示,此次剿共行動要三分軍事,七分政治。我馬上想到你,把你請回來就是要你給我負責七分政治。軍事進攻和政治進攻同時進行,先準備好傳單、布告、宣傳品,著重準備一份告陜北民眾書,提出施政綱領,要比共產黨還革命。比如人人有田種,農民翻身做主人等等。”
熊向暉提出最好還是等到西安再同政治部王主任商量比較好。
胡宗南搖搖手說:“不要找他們,他們只會罵娘,不懂革命。你不要推了,就是你負責。”
胡宗南帶著熊向暉到了盛文的住房,叫勤務兵給熊向暉端來了早餐和茶水。他說:“我和盛文要去國防部開會,下午總裁還要研究作戰(zhàn)計劃。”說著遞上一只公文包,要他緊鎖房門,根據公文包里的文件,畫一份草圖,中午交給他,供蔣介石參閱。
臨走時,他囑咐熊向暉一定要鎖好房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熊向暉答應著,等胡宗南一走,他便打開公文包,只見里面有兩份絕密文件,一是經蔣介石核準的進攻延安的方案,一是陜北共產黨的軍隊兵力配置情況。熊向暉的心中一陣竊喜,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么絕密的天字號情報,對一個間諜來講,是一生中可遇而不可求的。
熊向暉激動得雙手顫抖,他鎮(zhèn)定了好一會,便照錄不誤,并于當日夜間默記在心后,及時將抄件銷毀。
這樣一份情報,對于共產黨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自抗日戰(zhàn)爭以來,胡宗南已經有兩次攻占延安的計劃,都是熊向暉及時地將情報送到了中共中央領導人的手中,第一次因蔣介石的“暫緩進攻延安”而取消執(zhí)行;第二次也是蔣介石提出“暫不執(zhí)行”,命胡宗南和閻錫山攻打陳賡部。
熊向暉又將這一重要情報及時送到中共中央。
熊向暉按照胡宗南的交代,首先起草施政綱領。可是什么叫要比共產黨還革命,什么叫不要罵娘?胡宗南沒作過多解釋、但這個施政綱領的大帽子,盛文建議全稱叫《國軍收復延安及陜北地區(qū)后施政綱領》時,胡宗南當即予以糾正說:“不用收復、光復,那不是革命的字眼,要用解放,這才是革命的字眼。”熊向暉暗自好笑,在胡宗南看來,用“解放”這種字眼,就是比共產黨還革命了。熊向暉對此自然是心領神會,他駕輕就熟把徹底實行三民主義作為施政綱領的主旨。傳單中包括不吃民糧,不住民房,不拉民夫,不征民車等之類的高調,他明知道這是做不到的事,但胡宗南需要這些。擁護國民黨、擁護蔣主席之類的口號,在宣傳品中也是少不了的。
胡宗南看了一遍,非常滿意,并授權熊向暉在補充定稿后,不需送他審閱,由熊直接交特務頭子劉大鈞秘密印刷,待戰(zhàn)役開始時廣為散發(fā)。
“七分政治”搞定后,胡宗南指示熊向暉回西安辦三件事,一是為他置辦一臺最好的收音機,他每天要親自收聽延安電臺的廣播;二是指定幾人隨同行動,專門從事全文抄收新華社播發(fā)的關于陜北戰(zhàn)況的消息和評論,全部送他閱;三是由熊隨身攜帶《水滸》《三國演義》、《西游記》、《精忠說岳傳》等小說。對前一、二條,熊向暉明白,胡宗南是要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對第三條,他卻有點不明白了。他問胡宗南帶這些書干什么,胡露出一副儒雅瀟灑的神情,說他在下達作戰(zhàn)命令后,由軍、師、旅長執(zhí)行,由幕僚人員監(jiān)核,他只需等著看捷報。在此期間,他便可翻翻小說,閑情逸致,才顯出大將風范。熊向暉恍然大悟,不由暗暗發(fā)笑。
3月 3日上午,熊向暉隨胡宗南和盛文坐專機回到西安。王石堅是西安《新泰日報》主編,在他新華巷1號家中的地下室里,他安置了一部秘密無線電臺。凡是熊向暉送來的情報,他會分秒必爭地發(fā)往延安。這天晚上,熊向暉將情報送給王石堅后,交代了一句:“胡宗南為了保密,此計劃要待部隊集結完畢才宣布。此時,他的軍長、師長們對這個情報還一無所知呢。”
3月7日,熊向暉跑到王石堅處,說因美軍常駐延安的軍事聯(lián)絡組賽爾斯上校等人尚待撤離,蔣介石看在美國人的面子上,將進攻時間推遲了3天。
3月8日晚,伸手不見五指。胡宗南帶著熊向暉及衛(wèi)兵,秘密離開了西安,先坐火車專列到潼關。天剛亮,他們又換吉普車去洛川。中午,來到洛川小學,與先期到達的副司令長官斐昌會、副參謀長薛敏泉、政治部主任王超凡會面,組成前進指揮所。
他們的電臺剛架好,一開機就收到兩條消息:一條是整1軍從山西出發(fā),在宜川遭到不明番號的共軍的襲擊,2個團失蹤,90師師長何明在河津翻車后大腿骨折;第二條消息是整76師48旅經過隴東合水,在西華池宿營,遭到不明番號的共軍襲擊,1個團失蹤,旅長何奇陣亡。
戰(zhàn)端沒開就丟了3個團,胡宗南頓時傻了眼。
胡宗南的最新動向,熊向暉感到十分重要,必須想方設法報告延安。但是,怎么將這一情報傳給在西安的王石堅呢?萬般無奈之下,他決定違反秘密工作的原則,冒險行事。他將情報用信函的形式寫在白紙上,裝在印有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部長官的大信封內,為防萬一,他寫了兩封,一封寫王石堅收,一封寄給了王石堅的朋友潘裕然,請他轉交王石堅。
信寫好后他命摩托通信員送走。通信員哪知是送給共產黨的情報,只知奉命執(zhí)行公務。
3月 19日上午,胡宗南收到負責進攻延安的整1軍軍長董創(chuàng)的來電,報告說他們19日清晨占領延安,俘敵5萬。
胡宗南得到戰(zhàn)斗報告,興奮得手舞足蹈。他命令熊向暉起草給南京蔣介石的報捷電報。
其實,中共中央在敵人到來之前,機關和部隊全部轉移了,他們占領的延安只不過是一座空城。
3月 24日,胡宗南到達延安,董劉向他報告戰(zhàn)果時,胡宗南揮揮手說:“我不聽匯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要到俘虜營去看看俘虜,你在前帶路,我們走吧!”
董到一聽胡宗南要去俘虜營就傻了眼,他攔住胡宗南,用哀求的聲音說:“胡長官,你還是別去了。我對你說實話吧,一個俘虜沒抓到,延安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胡宗南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董釗解釋說:“胡長官,其實我們是為了你的名聲才這么做的。這一作戰(zhàn)計劃是你和總裁親自指揮的,你為了攻占延安,費了那么多時間和精力揣摩作戰(zhàn)計劃,又興師動眾地調動了幾十萬兵力,結果一個俘虜沒抓到,你這臉面往哪里擱?我想來想去,為了蔣總裁,也為了你胡長官,只好編造說俘敵5萬。”
胡宗南哭笑不得,搖搖頭說:“唉,難得你們的一番苦心。可是,如果中外記者來采訪參觀怎么辦?”
董釗抓抓耳朵,突然,心生一計,在胡宗南的耳邊嘰咕了幾句。胡宗南點著頭說:“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么辦了。”
董釗首先在延安周圍設立了門個戰(zhàn)俘營,又從四周農村抓來600個農民,再從國軍中挑選出2000個能說會道的士兵,集合在一起操練了兩天,讓他們扮演俘虜。但是這與5萬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胡宗南又生一計,當記者們要求參觀時,他就先帶他們參觀第一個俘虜營,到第二個俘虜營時,他就將第一個營的人送到第三個營,再把第二個營的人送到第四個營,“輪流應付”。
他們特別訓練了一些士兵,只要記者一到,這些人紛紛圍上去,向記者問這問那,倒好像記者成了采訪對象。然后,他們又搞了個“戰(zhàn)績陳列室”。記者們參觀的“戰(zhàn)績陳列室” 里陳列的“繳獲品”,全是從守衛(wèi)延安的董釗第1軍搬來的。為防止解放軍晚上襲擊,武器彈藥只能天一亮就送到“陳列室”去,天一黑再送回來。胡宗南還規(guī)定,每個假俘虜一天發(fā)一塊大洋,以刺激他們認真扮好俘虜,不要露出破綻。
胡宗南就是這么糊弄了中外記者。
轉眼到了5月20日,胡宗南突然對熊向暉提起去美國留學的事,叫他馬上回西安,準備出國。
5月21日清晨,熊向暉帶了一名警衛(wèi)員,乘吉普車回西安。途中,車子駛經長約1公里的隘路時,前后坡地突然響起了槍聲。熊向暉一驚,心想一定是民兵或游擊隊把他當成了敵人。
司機停車,警衛(wèi)員拔出手槍準備還擊。熊向暉怕傷到自己人,要司機加大馬力沖過去。子彈打中前座玻璃,幸虧是土槍,沒有打穿,熊向暉才得以逃生。若是此時此地被自己人打死,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7月,熊向暉在上海乘船赴美求學。1949年5月,熊向暉學成回國,到了北京。
這年11月 5日上午,熊向暉收到了周恩來的請柬,要他中午12時到中南海的勤政殿赴宴。當熊向暉出現在宴會廳時.周恩來指著熊向暉問賓客們;“你們可認識他是誰嗎?”
張治中說:“怎么會不認識,他不是熊老弟嗎?你是何時起義的?”
周恩來說:“他不是起義,是歸隊,他早就是我們的同志了!”
“啊!”眾人露出驚訝之色,宴會廳里一片嘩然。
周恩來笑著說:“我向大家公開一個秘密,他是 1936年入黨的老共產黨員,是我們派到胡宗南那里去的。”
原是國防部次長的劉斐說:“真想不到,難怪胡宗南打敗仗。”
周恩來說:“蔣介石的作戰(zhàn)命令還沒有下達到軍長那里,毛主席就先看到了。”
張治中說:“我早知道蔣介石在軍事上、政治上都遠遠不是共產黨的對手。今天才知道,在情報上他也遠遠不是共產黨的對手啊。”
(《環(huán)球視野》摘自2007年第1期《讀報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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