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中國文革研究及新階級形成觀察
主講嘉賓:安舟(Joel Andreas,美國霍普金斯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訪問學者)
時間:2007-9-15 下午2:30
地點:北大資源賓館1308 烏有之鄉書社
中國文革研究及新階級形成觀察——以清華大學為例
李峰
9月15日下午,安舟教授再次作客烏有之鄉,以“中國文革研究及新階級形成觀察”為題,面向社會公眾,做了一場精彩講座。國際友人寒春、陽早夫婦的次子陽和平,為本次講座作了現場翻譯。
安舟教授首先講述文化大革命與中國新階級產生是密切聯系的,并表明他對“新階級”一詞的定義和南斯拉夫學者吉拉斯的不同。
吉拉斯首創“新階級”一詞,其主要觀點是:國家所有權只不過是官僚特權階層所有權的假相,“特權階級”通過壟斷國家權力,實際地占有、分配和享有國有化的財產,從而構成了一個“新階級”。吉拉斯認為有兩個關鍵因素決定一個集團是否形成了一個階級,即它在生產過程中的地位和是否掌握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并且這個新階級主要是基于政治上的特權而存在。安舟引用“新階級”一詞,但對其賦予新的內涵,即用政治資本,文化資本和經濟資本三者綜合起來作為劃分中國新階級的標準。
中國的社會主義道路發展歷程與六七十年代的南斯拉夫、八十年代的前蘇聯都極為相似。
下面從經濟、文化、政治三種資本切入來分析中國新階級的形成歷程與文革的關系。
一 文革前新舊精英的對比及發展趨勢
隨著中國革命取得成功,新精英集團掌握政治資本,舊精英集團的原有經濟資本被消除,但仍然保有當時很稀缺的文化資本。中國的舊精英主要集中表現為革命成功之后遺存的舊封建貴族勢力,他們經過革命浪潮的沖擊后,失去了政治上的統治特權,即喪失了政治資本,但是由于在舊社會中受到過良好的文化教育,故占有大量的文化資本。新的精英多是革命運動的直接參與者,革命成功后,便享有政治上的特殊地位,是政治資本的占有者,但由于多數出身于貧下中農和無產階級,未受到系統得教育,故缺少文化資本。
舊精英雖占有文化資本,但缺少政治資本;新精英占有政治資本,但缺失文化資本。兩者對資本占有的對稱性,決定了雙方必須要聯合才能各自彌補己方缺失的資本,政治資本和文化資本的互相滲透和結合,便體現了中國新舊精英互相融合的趨勢。但是兩個集團在相互滲透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其間又有各種矛盾,經過了激烈的斗爭。安舟強調:對“斗爭”的分析正是分析的要點,并且他把清華作為分析的對象。為什么是清華呢?安舟指出清華是我國大學中的典型代表,而專家統治階級(新階級)基本是由大學培養出的,并且分配政治和文化資本的證書制度也能在大學中得到集中的反映。新舊精英的激烈斗爭及演變,集中表現在大學里的派系斗爭中。
二 “文革”中清華的派性斗爭
在談到清華之前,安舟先提出了“兩個時期”:第一個是指57整風反右運動時期,其間毛主席先鼓勵知識分子批黨干部,然后支持干部反攻知識分子。但此處重點研究的是第二個時期,“文革”中66—68年,毛主席把矛頭同時指向兩個精英集團,對象是廣泛的整個階級,包括資產階級學術權威和黨內走資派,目的是為了破壞兩個集團的權威和特權。“文革”最初引發了兩個精英集團的激烈斗爭,后又造成了它們的聯合。
在清華的派性斗爭中,清華附中和清華大學是不一樣的。在清華附中,由革命干部子弟主力組成的“老紅衛兵”攻擊舊精英,主張“破四舊”,保護新精英,保護黨的領導,提出“血統論”。由知識分子子弟為主力組成的“井岡山”攻擊新精英,攻擊干部子弟,攻擊領導干部的權利和特權,同時保護舊精英,同情校長老師,反對“血統論”,反對“階級路線”。在清華大學的66年秋,分為“造反派”和“老紅衛兵”,其斗爭與附中是相似的。但是,到了67年春,在斗爭中取得勝利的“造反派”分化成了兩個派——激進派“井岡山兵團”和溫和派“414派”。需要特別提出的是,與附中不同,這兩派學生沒有按家庭出生劃分,都是由工農子弟領導。激進派主張徹底的砸爛“舊清華”,取消高考制度,把勞動生產和教育結合,反對“精神貴族”的創造,反對官僚主義,反對黨內走資派,挑戰領導干部的權利和特權,批判追求名利和“奴性”思想,提出新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特指“清華牌“干部)有舊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所有問題,更重要的是還持有黨證。溫和派主張保護“舊清華”,保護大學教師干部,認為激進派在攻擊又紅又專的干部。對兩個精英集團的同時攻擊就促使兩個集團相互滲透逐漸融合。
前邊已說明,清華的派性斗爭在全國很具有代表性,也就是說兩個精英集團在全中國這樣一個大空間范圍內進行著相互滲透融合的過程。
三 “文革”之后
在“文革”中,兩個精英集團在相互合作及激烈斗爭中基本完成了相互結合的過程,這一結合成了鄧小平的政治基礎,也是改革的社會基礎。八十年代專家統治階級(新階級)成熟,根植于新舊精英,同時占有政治資本和文化資本,并且,在初期被消除掉的經濟資本重新出現,這使得專家統治階級(新階級)與社會其他階級的差別越來越大,現階段各種社會矛盾也就是在這種日益顯現的差異中滋生積累的。
在提問階段,一些朋友與安舟教授進行了互動交流。
另外一篇較詳細的簡訊:
中國文革研究及新階級形成觀察——以清華大學為例
旭平
關于“新階級”是南斯拉夫一個叫基勒斯的學者提出的,我對此概念的理解和基勒斯不一樣,但可以從他的概念出發。“新階級”是從革命者中產生的。共產黨人把過去的舊精英階層打破以后自己變成了新的精英。我對中國的分析,不是中國和蘇聯、南斯拉夫有根本的不一樣,蘇聯南斯、拉夫在60、70年代,中國在80、90年代產生了新的階級,它們產生的過程很相似。中國的新階級到80年代中期就成熟了,成為專家統治階級。新階級不光有政治基礎,也有文化基礎。基勒斯的看法片面,只看到了政治上的基礎,沒有看到文化上的基礎。對新階級的來源的看法也不一樣,產生在蘇聯和南斯拉夫的新階級有新的政權階層,也有老的政權,兩種精英結合在一起。三種資本是我分析的方法,我對資本的理解:能為自己服務的,對自己有利的都算資本。首先是私人資本,再一個是文化資本,教育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第三個是政治資本。政治資本就是你在政治上的資格、資歷,你的關系網,人群關系最重要。當然,不是隨便和誰的關系,而是和有權的人。按馬克思的分析,最重要的是經濟資本。社會主義革命后,私人財產作為資本被消除了。這時,雖然沒了財產差別,但階級差別一直存在,政治資本還存在。我想用三個不同資本分析中國新階級的形成。
新階級有兩層:舊精英和新精英。剛解放的時候,還不是兩個階級。舊的精英占有文化和財產上的資本,因為國民黨的失敗,舊的精英失去了政治上的依靠,與共產黨沒有太多聯系,與國民黨有聯系的成了負資本。新的精英,沒有私人財產,沒有受過文化教育,他們來自農村,一無所有,但有政治資本,是執政黨本身。所以,從三個資本分析的角度來講,舊的精英有財產、文化,新的精英有政治資本。解放初期,經濟資本消除 ,但是保持了文化資本。當時社會上受過教育的人很少,(受過教育的人)掌握著一個很重要的資源。兩個精英——文化和政治精英。所以,你在社會上層看,(兩個精英)都在那,不管是什么結構,甚至工廠,兩個精英都在那。所以,在一個工廠里,黨得干部從農村來,沒有受過教育,但會組織,不一定懂得生產 。同時,工廠里有技術人員,總工程師,往往不是黨員,出身不太好。因為出身不同,兩方面有矛盾。實際上,他們需要合作才能把事做好,但又有矛盾。這兩個精英有合作,又有矛盾。矛盾往往很激烈。但是經過幾十年后,兩個精英混合在一起。這兩個精英,政治精英的子女,開始掌握文化資本。老的精英(文化精英)的子女本身已入黨。但結構上,兩個精英混合,互相交叉,開始了舊精英和新精英都有對方,產生了一個互相滲透,互相聯合的過程。這個過程不是一帆風順的,有很多斗爭。我今天來分析這個斗爭。
《紅色工程師的興起》是我的一本書,這本書講的是(中國)新階級的形成,以清華大學為例。為什么要研究清華大學呢?因為專家統治階級都是從大學中培養出來的。我特別感興趣的是制度培養對新精英的產生的作用。兩個證書在大學里有文化上和專業上的證書,一層層經過考試從小學到大學甚至清華。第二個證書,從青年團到黨員,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是政治資本的積累程序。這個制度滲透在一個很尖端的學校里,所以兩個精英都在大學共同經歷過,政治精英和文化精英有沖突,有競爭,焦點在大學里。選擇清華大學是這個原因:最好是理工大學。清華也是培養干部的基地,很多主要的中央領導,清華是他們的母校。毛時代的新舊精英的沖突在大學里。在不同的時期有兩個沖突最明顯。一個是1956年的反右,整風,毛剛開始鼓勵知識分子提意見,后來支持干部批評知識分子。雙方有很多矛盾,沖突點在文化,政治資本互相作用,斗爭焦點是:(兩個資本)哪個重要。第二次是在毛時代的1966——1968年之間,這一次,兩個精英都是斗爭的對象。當時,斗爭的對象:一個是資產階級學術權威,一個是黨內走資派,斗爭范圍廣泛,不是幾個人。所有的兩個精英的政治文化資本都被批判,所有的干部、知識分子都受到沖擊。毛的目的是要摧毀兩個精英的特權。文革一開始挑起了兩個精英的激烈斗爭,文革終結造成了兩個精英的聯合——關鍵時刻,一個新階級形成。我的書講的是:紅色工程師的誕生,但主要講清華大學和清華附中的斗爭,從文革中反映新階級形成的特征。文革是一個不一般的政治運動,黨組織癱瘓,毛鼓勵學生、工人組織戰斗隊。每個戰斗隊都有自己的目標、理解、斗爭對象。雖然毛把大方向說了,但戰斗隊按自己的理解來掌握大方向。清華的派性斗爭得方向是什么,我去訪訪問了七十多個人,(他們)當時是工人、干部,都經歷過文革。(我)研究了他們各派的報紙、傳單、文件。我們通過了解清華大學和清華附中的學生的家庭出身,了解兩個精英的聯合過程,來看其背景有什么作用。清華附中是一個重點學校,幾乎絕大多數,百分之九十四的是從舊、新精英中來,四分之一是干部家庭出身,百分之七十從舊精英中來,只有百分之六是工農學生。大學里新舊精英占大多數,同時有個大的比例是從工農尤其是農民來的。主要是因為黨的政策普及教育,全國各地往清華送學生。所以,這兩個精英有一個再生的過程,舊的精英,經過培養可以接過父母的班。新精英沒有文化,通過上學——文化資本新精英誕生,兩個精英潮流混在一起,經歷文化和政治培訓,同時兩個精英階層把一部分的工農子弟吸納過來。
我們先看看附中,有很多的派性,老紅衛兵是從革命干部子弟中來。井岡山造反派幾乎全是在知識分子子弟中形成。當時兩個派別以兩個精英為背景,工農子弟分開了,只占百分之六,起不了大的作用。老紅衛兵的斗爭對象是舊的精英,攻擊出身不好的老師、干部、學生,破四舊也是老紅衛兵搞的。老紅衛兵保護新精英,保護黨的領導,提出了血統論。井岡山的打擊對象是新精英,攻擊干部子弟,攻擊黨的權威,同時,又保護舊精英,對校長、老師進行保護,同情出身不好的人,反對血統論和階級路線。階級路線是指:出身不好,上學等都受影響。工農出身的上學、入黨、提拔都要方便的多。階級路線是兩個精英斗爭的焦點。總結起來:老紅衛兵攻擊舊精英,保護新精英,攻擊文化資本保護政治資本。井岡山正好相反。
大學里情況很不相同,哪一個攻擊誰,保護誰,用表來分析明了一些。大學里,激進的派別攻擊兩個精英,保守一點的派別保護兩個精英。我舉例來談一談這個問題。清華的四一四和過去不是一樣。1966年秋,大學和附中的斗爭很相似,都是破四舊,攻擊出身不好的老師、領導。必須是出身好的才能參加老紅衛兵。1966年冬,老紅衛兵消失,造反派取得了決定性勝利。分為兩派:激進派,攻擊清華的舊的系統,四一四是溫和派,維護清華過去的一套制度,雖然他們不這樣說,但實際如此。有一點,大中學不一樣,大學里兩派不是按家庭出身形成的,兩派內部都有干部、知識分子和工農子弟,兩派的頭頭都是工農子弟。干部和知識分子子弟沒有成為領導。和中學不一樣,大學里工農出身的學生有百分之三十七的比例,所以有作為一派的領袖的基礎。兩派在表面看相似,都是按毛的思想辦事,革命的,但任何人都知道,兩派的攻擊對象截然相反。“徹底砸爛舊清華”是井岡山的口號,“勇敢的保,熱情的幫,大膽的用”與井岡山的相反。激進派和溫和派都引用毛的語錄。蒯大富的講話“徹底消除專制,勞動生產和教育結合”他們主張招收工農子弟上學,反對高考制度。雖然大學生通過高考得到了文化資本。激進派反對政治。對當權的官僚主義堅決反對,反對黨內的走資派,反對黨的干部的特權和權力。包括王光美,薄一波等搞教育的領導都進入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的批斗大會。激進派反對追求名利的思想,反對“入黨做官”的觀念。在1966年秋,造反派一部分人感到頭子太極端,包括知識分子和工農子弟,從原來的派中分裂出來,他們根本的目的是保護舊精英,他們保護大學的現狀,以及教師和干部,明顯保護學在清華的舊精英,他們對舊的教育制度有批評,但不是要徹底砸爛,而是要改良但不徹底破壞。激進派和溫和派爭論的焦點是:老干部,哪些老干部可以結合到領導崗位上來,激進派中認為,除了幾個工農出身的干部之外,其他都不好,工農出身的干部都在次要的領導位上。溫和派:清華出身的清華牌的干部需要解放,這些清華牌的干部,上過清華的干部出身不好。但認為清華培養的干部是好的,是在黨的培養下成長的,關鍵部分是合格的。對于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激進派認為,機關專門用清華出身的干部,清華出身的干部有所有舊知識分子的缺點,但比舊知識分子更危險,因為他們有權力。溫和派反對,不承認有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認為知識分子是在黨的培養下成長的,他們認為激進派攻擊的是又紅又專的新干部。溫和派說,文革前的成績是主要的,是紅線,不是黑線。溫和派是什么人組成的呢?比老紅衛兵成員廣泛,老紅衛兵維護老的政治資本,溫和派除了紅五類之外,還包括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在清華的黨,團干部中,有百分之四十支持激進派,百分之六十支持溫和派。溫和派里面包括了受攻擊的干部和知識分子的子弟。從這方面,可以理解激進派為什么攻擊兩個資本。文革初期的中學和1956年的反右很相似,就像五六年的反右重演一樣,是新舊精英(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之間的斗爭。大學里出現了1956年反右沒有出現的新情況。激進派把新舊精英同時作為斗爭的對象,溫和派維護新舊精英。文革,一方面反映了兩個精英的斗爭,在攻擊斗爭中,反而造成了兩個精英的聯合——溫和派,共同反對激進派,反對文革。
文革,毛想限制兩個資本的權力。文革結束后,鄧上臺后促成了兩個精英的聯合,扶植兩個精英的聯合和他們的特權,他們所享用的特權和權力一步步地提高。從四九年開始,到鄧時,兩個精英匯合組織到一塊兒。一方面,他們結構的匯合到一塊兒,組織上講,以前文化精英沒有政治資本,經過組織滲透,他們獲得了政治資本,兩個資本結構混和到一塊兒了。長時間里他們互相斗爭,文革促成了他們的聯合,他們共同的反對均富的思想,兩個精英的聯合是鄧的政治基礎,也是改革與開放的社會基礎。80年代,新階級的政權明確下來。80年代,所鞏固的是專家統治階級,政治上精英是技術上的成熟。八十年代,清華畢業的人,像胡等,上千的人,在黨的機構里,提升得很快,出現了理工科出身,非政治的官員。這撥人,他們的基礎從新舊精英中都有,不但包括了太子黨。新精英有政治文化基礎,缺一不可,從八十年代起,看得清楚,有政治、文化資本的人和其他人的差別越來越大。所以,九十年代開始,有一個新的因素,個人的私人資本開始出現——經濟資本重新出現,變成了一個新的因素。新階級的形成是從政治、文化資本開始的。
提問:您的研究以清華為例,探討了新階級是怎樣形成的,中國現在有私有經濟,有私有制,就有階級,有剝削,有壓迫,這樣,是不是說明了社會主義必然要走向私有,公有是不是一個幻想?是領導人的問題嗎?
回答:我同意你的看法,中國發生的,所有的社會主義國家,他們執政一段時期后都會出現。有人說這是必然的。我不同意這種說法,也不同意是少數領導人的錯誤造成的。這不是幾個人的問題,是一個制度上的問題。一方面又是個普遍的現象。在生產資料公有的情況下,當時在毛的領導下,做了深遠而頑強的搏斗,以避免出現修正主義。因為有了文革,這種情況還是發生了,這就進一步說明了不可避免。有人說,共產黨說要搞社會主義,但建成了一個技術官僚的社會。說起來,社會主義的宗旨,是推翻以經濟資本作為基礎的不平等。共產主義理想——馬列說到底是要消滅以政治,文化,經濟為基礎的權利不平等。社會主義革命是把以財產為基礎的階級差別消除了,但并沒有消除以政治,文化為基礎的階級差別——這就是不斷革命的意義所在。社會主義剛開始把財產資本分散,變成公共財產。文革的目的是把政治,文化資本,像搞土改一樣,但沒有成功。為什么沒有成功?馬列在社會主義革命時沒有提到。毛在生命最后幾年認識到要處理這個問題,尤其是執政黨。怎么認識這個政治資本,它起什么作用。當時對文化資本有一定認識,但對政治資本的認識不多。要搞社會主義革命,一定要總結經驗,怎樣對待文化,尤其是政治資本。有人說,由于現在社會的復雜性,需要專業人員,專家統治階級的產生不可避免。我沒有證據說明這種說法不對,但同時,我們可以看到,所有社會,這一部分文化,政治的得利者,為了強調自己的地位,要鼓吹說這是不可避免的,即我們找不到一個離不開他們的社會——與其說不可避免,不如說他們的既得利益使他們這么說。
問:人類是否只能走資本主義?
答:我不認為社會主義是不可能成功的,只不過很多困難和問題尚未解決,私有情況下比社會主義的問題更多。財產集中于少數人是不可能長期的。以前的社會主義國家,從公有制一步步變成技術官僚所有。從社會主義革命到技術官僚所有,并不能證明這些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
問:我當時參加了文革全過程,是(清華大學)當時的溫和派一員,你研究的很深刻,研究歷史的本質透徹。發生十年的文革,幾億人牽涉,文革失敗后,幾十萬,幾百萬的激進派人被抓,(他們)被封口,保證了一邊倒意見。我想說的是,當時激進派與毛的思想并不一致,毛講,攻擊的是有權,有文化的,出身地住,資本家的,毛希望改造他們,團結他們。我們與激進派的爭議:毛認為百分之九十的知識分子可以教育,團結 。蒯大富(激進派領袖)認為,干部的大多數自覺地反對黨,反對社會主義,反對毛。實際上,在心眼里,反對毛,反對黨,反對社會主義的是相對少數,多數人是跟著共產黨干,但并不堅定。從文革過程中,知識分子,干部在五七干校,在工廠,向工農學習,接受教育,他們都很擁護,說文革教育了他們。但當否定文革時,他們的態度大大的變化——知識分子的搖擺性突出反映在這里。文革時,并沒有私人資本,為什么要防止資本主義復辟,因為政治權力會異化,文化權力在少數人手里。
答:謝謝你的贊揚,你說的對兩派的分析也很深刻。毛反對的是走資派,資產階級學術權威,少數人。毛并沒有認為所有干部和知識分子不被沖擊,毛并不反對沖擊所有的干部,知識分子。蒯大富(激進派)也不一定違背毛的想法。因為我認為,毛很希望干部認識到知識,政治資本在少數人手里是很危險的。文化,政治資本集中在少數人手里必然根本地造成階級差別,由集中而產生的特權很大。所以毛讓所有的知識分子,干部認識到問題,也是個教育。雖然毛在精神上支持造反派,但沖擊不能長期。毛有團結——批評——團結的周期性,激進派搞斗爭的一面 。溫和派,干部,知識分子抵制文革,用毛的話做斗爭,但他們都是好人,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支持社會主義,很有獻身精神為人民服務,確實這樣想。 但對于政治,文化資本對他們的腐蝕認識不清。我贊成,他們(知識分子,文人)有很大的搖擺,鄧一上臺,說文化資本應該有特權,他們就同意了。
問:我們現在可以看到,黨內干部的后代發生了分化,這些學生的表現在當時,能否代表他們父母的立場?
答:當然 ,家庭出身不絕對影響一個人的立場 ,尤其在清華的兩派里各種家庭出身的學生都有,家庭出身對人的政治觀點不起決定作用。在附中,家庭出身決定了你在哪個派別。如果家庭出身決定了立場,那么大學會與附中一樣,但實際上并不一樣。清華附中,是舊精英和新精英,基本上只有這兩種成分的人。清華的老紅衛兵,不是出身紅五類就不能參加,這決定了兩個派別以家庭出身了來劃分,形成,一邊是干部家庭出身,一邊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很難讓他們背叛自己的家庭出身。大學的情況就不一樣,不是以家庭出身來劃分派別,大學生有獨立的思考,不以家庭出身為出發點,以他們的政治觀點為出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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