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帝的衰落與全球資本主義的危機

記錄整理：安冬

主　題：美帝的衰落與全球資本主義的危機

嘉　賓：李民騏（美國馬薩諸塞大學經濟學博士，曾任加拿大約克大學政治學系助教授，現任美國猶他大學經濟系助教授，主要研究：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世界體系理論、新自由主義、美帝國主義、世界環境和能源問題）

時　間：2007年8月5日星期日下午3:00

地　點：北大資源賓館三層1308室 烏有之鄉書社  www.wyzxsx.com

07年8月5日，美猶他大學經濟學系助教授李民琪先生做客烏有之鄉，就“美帝的衰落與全球資本主義的危機”為題，做了場專題講座。下面是本次活動的主要內容。

中國左翼思想界和十幾年前相比，特別是在90年代以后，發生了很多變化，比如對新自由主義的批判，揭露和批判美帝國主義、西方帝國主義，肯定中國革命的歷史地位，肯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和毛主席的歷史地位等，都取得了較大的成績。目前基本上在此問題上有所考慮的年輕人和右派能夠達到分庭抗禮的程度。這和80年代末有很大區別，那時是右派、自由派一統天下的時代。

而在近期，各種政治、意識形態又有變化。一定程度上是因為90年后工農斗爭的發展，社會經濟政治政策上有些調整。一方面是統治集團作了讓步，另一方面，03年后中國政局比較穩定，雖然局部有矛盾，但是整體來說是趨于緩和的。中國左翼思想界發生了轉折，或者正處于十字路口，由此便出現了分歧——對中國的階級情況、前途如何估計，在策略、戰略上等各方面。

這些分歧大概有幾種傾向：

1．      中國目前還沒完成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下一步的發展方向是解決民主、自由、人權等問題。

2．    中國目前主要帶有半殖民色彩的資本主義，要發展為國家主導的“新民主主義”，對內實行階級妥協、團結民主資產階級，對外對美帝國主義進行抗衡。

3．    非主流傾向，即中國目前屬于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狀態、前夜，雖然是在低潮期。而中國是其中一部分。

這幾種傾向表明他們對世界情況的估計、判斷是不一樣的。就第一、第二種傾向來講，是認為世界資本主義體系在相當一段時期內，其格局不會發生變化，主要問題是中國作為一個民主國家，如何提升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如何富國強兵，這是基本共識。而第三種傾向，對整個時代的估計就是不一樣的了。

89年的時候，現存世界體系在思想上的支持者、擁護者、辯護師是很猖狂的，有個說法叫“歷史的終結”，就是說人類歷史在過去是有發展的，但發展到資本主義的階段就是人類文明的最高峰了，再也不能超越，因此資本主義就構成了人類歷史的終結。與之相對應的是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觀點。歷史唯物主義觀點認為任何社會制度、社會形態都不是自然的，都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存在的，而且這些社會形態所依賴的歷史條件必然是不斷發生發展變化的。

如果承認社會形態依賴社會條件存在，又因為歷史條件必然是不斷變化的，那么到一定程度，它必然和既有的社會形態發生沖突，所以現有的社會形態就不再能維持，就要發生社會革命，代替原有的社會形態。由此看來，資本主義是要依賴于社會條件的，因此它不是天然、自然、不可改變的。這就提出了問題：資本主義依賴的社會條件是什么？有沒有變化？有沒有規律可循？發展到什么程度現有的資本主義形態會難以維持下去？

首先解決的問題是，什么是資本主義以來的社會形態？有什么自己的特點？從歷史上看，它是一種階級社會，和一切階級社會都有共同特點。從物質基礎上講，一定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社會總產品開始超過全體社會成員最基本的需要，開始有剩余產品，才可能有剝削差生，才會有階級性。有剩余產品，并且被社會一少部分人所占有，是階級社會的共有特點，不是資本主義獨有的，但有一點是其獨有的，即：在此條件下，剩余產品采取商品的形式，并用貨幣交換，這樣就產生了剩余價值。所以資本家以利潤的形式進行生產活動是第一個特點。第二個是利潤，并且大部分被資本家用于新資本的積累來購買生產資料、勞動力，擴大再生產。過去由統治階級占有剩余產品，但都是用來進行直接的使用目的，比如對外對內戰爭、修筑公共工程等等，沒有內在的擴張傾向。再有，普遍生產關系的情況下，資本家個人、國家和國家之間要有競爭，所以資本家要在競爭中處于優勢地位，就迫使用于擴大再生產，增加自己的經濟和其他方面的實力，才能生存。于是又有不斷的擴張：地理上、物質生產活動上的擴張。以至于現在所有的資本主義國家都把其經濟增長當成主要的使命。“發展是硬道理”是有其合理性的，在資本主義環境里，有生存壓力，迫使進行資本積累，是歷史條件所促成的。我們可以把資本主義理解為人類的癌癥——通過惡性分裂，直到把正常機體吞噬。相比之下，從前沒有強烈的擴張傾向，資本主義對周圍環境吞噬，直到占領全球，占有整個生存環境，以至于威脅到人類自身的生存。能不能對這種癌癥有所了解、克服，了解到其生存、滅亡的規律，是值得思考的重要問題。

癌癥怎么產生的？資本主義的生產社會形態為什么在西歐而不是在古代文明發達的地方長生？這就要了解資本主義的特點和條件。作為資本家，要開始資本積累活動要考慮哪些條件，例如多余的貨幣用于消費還是用于投資以尋求更多利潤？第一，做生意要購買原材料、生產資料，價格成本還要低廉。第二，要需要勞動力，不僅低廉還要有技能的勞動力，并且要確保工人會執行資本家的意志。往哪里銷售？按什么價格？銷售多少數量？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況下，這都是問題，因此資本積累活動是冒風險的。什么能使資本家下決心進行這種冒險呢？必須有社會環境——資本家雖然有風險，但其預期得到的利潤足以彌補其所承擔的風險。資本的利潤要足夠的高，而且比較可靠才可以吸引資本家。而且這成為一種長期的、普遍的現象才能讓資本活動占統治地位。

那么什么決定利潤大小？簡單說，是產品價值和成本的差值。成本由生產資料的成本、勞動力成本和國家征收的賦稅三個部分。必須這三項都足夠低的時候利潤才足夠高，因此資本家才會繼續進行投資。因此，首先，資源必須要豐富。具體來說，歐洲羅馬帝國衰落以后，人口大幅度下降，以后歐洲經濟有了大幅度的增長，到13、14世紀的時候，歐洲人口與經濟的關系相當緊張，到14世紀時更是發生了黑死病，人口減少1/3，封建秩序處于土崩瓦解階段，因此出現了“大航海”，即海外擴張活動。1453年，奧斯曼占領了君士坦丁堡，這一事件對歐洲的影響是巨大的。當時歐洲的貿易主要與亞洲進行，但占領發生后就切斷了常規的貿易通路，因此要尋找新的貿易途徑。于是葡萄牙、西班牙等國就開始向西行進，幸運的是，歐洲找到了美洲新大陸，并由此獲得了大量資源，除了解決本來歐亞的赤字問題，還為其后的工業革命奠定了物質基礎。這些是歐洲資本主義發展的物質基礎。除此之外，能源問題（當時主要是可再生能源如木材、生物等）也出現了，英國的森林差不多被砍光，所幸其煤含量豐富，并從此開始大規模開采，后來在美國有對石油的開采。可以說，煤炭奠定了英國霸權地位，而石油奠定美國的霸權地位。原材料就這樣解決了。

第二是勞動力成本。新大陸被“發現”后，先是印第安人做奴隸開采資源，后由于其獨立發展的文明使其不適應歐亞大陸上嚴酷社會所要求的勞動強度，印第安人大規模滅絕，由此開始了奴隸貿易，從而解決了勞動力不足的問題。

但這仍然不夠，還有剩余產品在資本家和國家之間如何分配的問題。如何確定大部分商品都在資本家手里，讓其更有動力？古代絕大多數文明——古埃及、古印度、古羅馬、中國、印加等——的共同特點是都可以稱作是“世界帝國”。它們大都幅員遼闊，在其領土上有統一的政治結構，從經濟上也構成了相對完整的體系，帝國之間雖有貿易，但大都是奢侈品的貿易，而非基本物質間的貿易。因此它們對資本都有限制能力。而與之相對應的是“世界經濟”，其間有多個政治結構相互競爭，比如古希臘、春秋戰國、西歐中世紀。但以往這種經濟或者衰亡，或者被另一個權力機構所控制，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世界帝國”。歐洲的特殊性在于其于14、15世界出現了英格蘭、法蘭西、奧地利、葡萄牙、西班牙、普魯士等民族國家，使其處于長期競爭局面。這對資本主義發長的影響是，因為其相互競爭，都要爭取商人資本集團的支持，所以為資本積累創造了有利條件，幫助、鼓勵其發展了資本。

總結來說，豐富廉價的自然資源和空間、勞動力資源、多國競爭的政治局面是資本主義發展的基本條件。這些條件隨著歷史的發展有變化嗎？如果有又變化到什么程度？

1．  勞動力。

剝削勞動力的形式有暴力直接取得，比如奴隸制，是強迫勞動者放棄其勞動產品，也叫超經濟強制。還有就是通過勞動力市場。這兩種形式中，前者對資本家更有利，但資本主義歷史發展趨勢是從前者發展到后者的。因為越多勞動力從農村到了城市，從非勞動者形式轉換為了無產階級勞動者——這就是無產階級化的過程。（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說明，無產階級要成為資本主義的掘墓人。）無論從數量上還是必要的交通、通訊手段等條件上都有了進步。通過這些過程，無產階級在政治上、經濟上組織起來了，而且資本主義本身的發展也為其提供了條件。由此，資本家的壓力越來越大，在一個地方的勞動力被無產階級化后，資本就必須轉移到其他地方進行生產，最后世界的無產階級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沒有剩余的勞動力供資本主義進行剝削了。縱觀歷史，世界工人運動不斷發展，到20世紀60年代達到高潮，資本主義甚至身處危機。70年代以后，資產階級雖有反攻，但總體趨勢還是無產階級化的。

2．  多國競爭。

如果只有多國競爭的格局，沒有一定力量加以制約，最后很可能導致其自相殘殺，從而崩潰。所以必然要有牽制的力量，和平問題、國際貿易相關的體系、環境生態圈等問題都與之相關。如何有一個力量來維護其共同利益？從歷史上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個霸權國家出現，強大到可以起協調領導作用，維護世界資本主義體系長遠利益的力量。例如二戰后的提出馬歇爾計劃的美國。歷史上曾經扮演過這一角色的荷蘭、英國、美國的例子可以表明，隨著發展，霸權國家的領土、人口、資源規模越來越大，到美國基本上就成了一個大陸型國家。然而90年代以來，美國長期無法維持其經濟地位，其在世界經濟中的份額下降是不可避免的，其技術上的優勢也不可能永久保持。從金融上說，二戰剛結束時，其貿易順差很大，甚至造成美元慌。80年代后，就進入了經常性赤字階段，每年赤字達到1萬億美元，即要向其他國家透支1萬億美元來維持其不足。如果長期這樣持續下去，美國的凈對外債務（海外債務去掉海外資產）從占其國民生產總值的25%就必然達到更高的程度。美元大幅度貶值，美國經濟衰退，美元喪失其作為主要儲備貨幣的地位也會相繼發生。而剩下的似乎只有軍事優勢。在美國國內，其不同集團的政策也不同，克林頓企圖維持衰退的局面，到了布什就難以維持下去了。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就是很好的說明。

那么美國的衰落對資本主義前途有什么影響？現實狀況是，中國、西歐、印度、巴西等各大國規模和實力都差不多，一國不可能對另外的國家產生絕對壓倒性的優勢，我們很可能將會進入一個沒有霸權國家的世界。再一個問題是大國不太可能向中等以上的國家用兵，其對外用的力量和愿望都有所減少。第三個是核擴散。外圍、半外圍的狀況將發生根本變化，世界根本利益將沒有力量來維持。

3．  環境。

環境的作用有兩方面，第一，提供資源；第二，廢物要靠自然界吸收。即使是可再生資源，它在一定時期內能提供的量也是有限的，地球吸收污染物質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但資本主義是無限擴張的，所以最后必然會有沖突。而這個問題現在已經關系到了人類的生存。

重點有兩方面。

1）能源。

西方革命的興起依賴于化石能，煤、石油、天然氣占世界能源的80%，核能7%，水電2%，太陽能、風能不到1%，生物只能10%（傳統生物能占大多數）。對化石燃料的估計個專家說法不同，但大多數認為石油生產峰值在2010年前后，天然氣2025-2045年之間，煤在2025年前后達到峰值（中國自己煤的峰值2015）。即使有核能，它也是不可再生的，因為其原材料——鈾是有限的，估計其峰值在2030年前后。核聚變在研究當中，但樂觀估計也要在2050年前后才后有商業開采。而可更新能源（風能、太陽能）都是間隙性的能量。況且以上所說的這些能源都只能用來發電，據測算，世界能源的30%用來發電，20%可用發電代替，35%是很難用電代替，15%化工原料完全不能用電代替。所以世界能源生產可能成為資本積累的一個瓶頸。

2）  全球變暖。

化石能、森林資源砍伐都是很嚴重的問題。現在大氣中二氧化碳含量已經大大超過了自然在過去數百萬年中自己的波動范圍。問題是超過一定臨界點后，格林蘭島的冰會融化；南極的冰會部分、甚至全部融化；熱帶雨林、珊瑚礁開始死亡，從吸收到釋放溫室氣體；西伯利亞凍土開始融化，其中蟄伏千年的細菌開始活動、開始釋放溫室氣體；熱帶、溫帶沙漠化，最后人類將滅絕一大部分。這是非常嚴重的危機，很難想象會到什么程度。也許遭遇世界能源危機是唯一的辦法，能夠有利于人類的長期生存。

綜上所述，豐富廉價勞動資源不存在，世界大規模無產階級化，美國衰弱并且很難有霸權國家產生，這三個因素似乎都指向一點——資本主義正在走向它的末路。

簡訊：美帝的衰落及全球資本主義危機

簡訊撰文：劉殿君

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任何的社會形態，社會制度沒有永恒不變的，都是一定歷史條件的產物，都只能在一定的歷史條件范圍內存在。歷史條件的發生、發展、變化必然導致既有的社會制度產生變化。資本主義只是人類發展過程中不以人的意識而轉移的一種社會形態，當條件成熟時，必然會走向滅亡的邊緣。

資本主義是人類的癌癥，從產生那天起，它一直處于不斷的擴張中，吞噬周圍環境，同時，給人類帶來了災難性的環境危機，今天，環境危機已經威脅人類自身的生存。全球化的一個重要特征是資本的全球化，全球化了的資本并沒有改變它貪婪的本質，為了無止境的貪欲，資本來到了有著13億人口的中國。短短不到30年的開放，就使得中華大地又經歷了一次全面洗劫，使得善良的中國勞動人民創造出來的巨大財富源源不斷的流向資本的來源地。

在資本直接或者間接的摘取中國勞動人民財富的同時，無產階級化了的中國勞動人民極大的促進了世界勞動人民的無產階級化。目前世界范圍無產階級化已經完成。

全球范圍內的競爭使得各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戰爭爆發的可能性極大的增大，但是，戰爭是破壞生產活動的，同時也增大了生產成本，進而影響資本家的利潤。為了維持一個表面和平的假象，世界警察出現了。

資本主義發展史上，有著世界霸權的國家共有三個：荷蘭，英國，美國。這三個國家領土，人口，資源的逐漸增大反映了資本主義的世界擴張。上世紀60年代以來，美國霸權在逐步的緩慢下降，90年代以來，這一過程表現的更加清晰。從長遠來看，美國無法長期維持其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

任何一種社會經濟制度都要依賴一定的自然環境才能存在。當前，由于資本主義的無限擴張使得不可再生能源面臨枯竭的危險，而各種新型能源一時間無法全面代替不可再生能源。毫無疑問，能源危機已經威脅到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專家預測，當大氣中二氧化碳含量超過450ppm時，將會發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屆時，海平面由于北冰洋，格林蘭島，南極洲的冰川的溶化而上升，淹沒大片土地；溫帶和熱帶將會全部沙漠化，西伯利亞凍土會解凍，冰凍幾百萬年的細菌會充滿大氣，人類無法應對這些。因此，全球變暖將會給人類帶來核戰爭般的威脅。

目前世界資本主義制度的結構性危機，其標志有三：世界范圍無產階級化的完成；美帝國主義衰落而新的世界霸權難以產生；世界環境危機。我們所生活的時代正是世界資本主義走向滅亡并為新的社會制度所代替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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