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青年學者加內什·普拉薩
一位印度學者加內什·普拉薩德(Ganesh Prasad),這是一個生活在澳大利亞的印度人,最近寫了一篇長文,他尖銳地認為,過去印度是站錯了隊,他還提出一種值得深思的新策略,即與中國結盟共同應對西方。
非常感謝一個叫南亞研究通訊小組的新媒體機構非常認真細致地整理編譯了全文,其實這篇文章對我們中國人也是非常有營養的,讓我們可以重新審視中印的大國關系,當然,普拉薩德的文章和觀點到底可不可以在印度國內形成現實影響?或者只不過就是一種小眾的學術討論,我們也不得而知,但我覺得他給我們找到一把解開中印關系某些死結的鑰匙。
我估計,許多印度人讀到這篇文章,有點像當年許多中國人讀到《中國不高興》那本書一樣的體驗,我覺得有必要跟大家分享一下普拉薩德文章的有價值的觀點:
第一個觀點,美國與印度結盟是西方笑里藏刀的陰謀。
普拉薩德認為,盎格魯-撒克遜人,就是英國人,是惟一將印度從一個古老、富裕、自豪且占世界GDP四分之一的國家變成一個可憐的“第三世界”國家的力量,而英國對印度做了什么,它就和其他殖民列強聯手對中國也做了同樣的事,比如,兩次“鴉片戰爭”,大英帝國是一個毒販國家,通過軍事力量強行將毒品推銷給中國。
現在,西方領導權已經從英國傳到美國,美國聲稱是印度的民主盟友,支持印度對抗來自中國的“威權主義”和“擴張主義”,這是西方“分而治之”的把戲。如果印度和中國互換,印度綜合國力遠超中國,西方一樣會支持中國而對抗印度。從中可見,普拉薩德是看透了西方本性的少數印度學者。
第二個觀點,普拉薩德認為現在的中國正在現代世界里重塑了文明國家的典范。
——他居然以此來定性“一帶一路”(BRI)!他認為“一帶一路”對沿線任何現代民族國家都不構成威脅,因為這些國家原本都曾就是這一架構的組成部分——這跟我一直以來對“一帶一路”的觀點不謀而合,我認為中國人是發現了“一帶一路”,而不是發明創造了“一帶一路”,“一帶一路”一直就在那兒,只是長久被埋沒了,我們再次發現了它。
而“一帶一路”沒有給以美西方留下“例外”的位置,美國只是一個東隔太平洋相望的貿易伙伴,美國需學會接受自己并非“例外”,這對美國意味著痛苦的調整,所以現在美國的種種作妖全都基于此。
第三個觀點,印度需要選擇利益一致的強大盟友才能達到遠大目標,然后應在一代人的時間內增強實力,再帶領泛印度文明國家擺脫中國之影響,形成有影響力的泛印度文化圈。
印度雖然選擇了遠大目標,比如經濟要占全球GDP和貿易達到六分之一,要成為印度洋強國,要為十幾個共享泛印度文明的亞洲國家提供領導力,但印度卻做出了一系列錯誤選擇,印度需要選擇利益一致的強大盟友才能達到遠大目標,要獲得全世界尊重沒有捷徑可走,靠吹噓只會讓印度成為笑柄,尊重將自然而然地伴隨綜合國力提升而來。
所以,印度必須終止綿延不絕的內部沖突,要超越選舉制度帶來的內部沖突,還應援引文明共同體中的和諧因素以彌合內部分裂,所有印度人同屬泛印度文明,而非所謂“印度教文明”。印度未來還應與其他歐亞國家,例如與伊朗、俄羅斯結盟,并在中國領導下共同反對西方霸權。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印度應在一代人的時間內增強實力,然后再帶領泛印度文明國家擺脫中國之影響,形成有影響力的泛印度文化圈。
第四個觀點,印度不應將“一帶一路”視為威脅而應視為機會。
他認為,如果印度愿意成為中國的盟友,中國必定欣然接納,因為這兩個民族國家之間不存在結構上不可調和的分歧,兩個和平共處了幾千年的文明間也沒有任何歷史包袱。從文明角度看,1962年印中邊界沖突顯得微不足道。合作與協調難道不比相互猜疑會帶來更多的紅利?印度應將對華結盟的潛在收益置于比領土更高的位置,中國很可能將印度的結盟意愿視為交換條件,按照先前提出的條件解決邊界問題,即雙方只需保留已有領土,而不必交換新領土,消滅敵人的最好方法是讓他們成為你的朋友。
可以想見,普拉薩德的主張在印度一定也是非常敏感的,我們至少應該為這位學者的勇敢鼓掌。
第五個觀點,與中國徹底結盟是印度的正確方向。
如果俄羅斯、印度、伊朗、巴基斯坦都與中國站在一邊,歐亞大陸堡壘將有能力抵御任何外部文明的沖擊——現在這個趨勢已經形成,只是印度例外了。
事實上,現在的東方集團已經有機會對西方“分而治之”,因為盎格魯-撒克遜國家與歐洲國家已經出現裂痕,歐盟正在猶豫,是跟隨美國的強硬路線反對俄羅斯和中國?還是與后者保持貿易往來?如果印度能為中俄站臺,歐洲就更有勇氣跟美國決裂,印度的戰略轉變可能是加速亞洲崛起的關鍵一步。
第六個觀點,與中國結盟可以立即解決長期困擾印度的邊界爭端。
不僅是中印邊界糾紛,還包括印巴邊境糾紛,使印度獲得亟需的喘息空間以發展經濟。在這里他透露了一個我們很少知道的細節,即印度曾經在與巴基斯坦的談判中表明,愿意接受印巴控制線(LOC)作為兩國邊界。現在印度反對中國的“一帶一路”,理由是該倡議下轄的中巴經濟走廊途經克什米爾“爭議”領土,而一旦印巴控制線正式成為印度與巴基斯坦的國際邊界,印度就沒有理由再反對中巴經濟走廊和“一帶一路”了。
普拉薩德說,緩和印中關系也能促進印巴問題解決,中國能夠深刻影響巴基斯坦,而“中國治下的和平(Pax Sinica)”勢必遏制巴基斯坦對印度的威脅,中國不希望它所構建的貿易網絡受任何沖突干擾,這樣印巴關系將迎來將前所未有的巨大轉變。
他進一步謀劃,稱印度還應提出通過喀喇昆侖公路,將“金四邊形”國家公路網與“一帶一路”連接起來,向中國開放13個印度港口,同時獲得通往歐洲的陸上大通道。這樣,中印攜手將創造一個南亞經濟爆炸性增長的新時代。
不僅如此,印度還可以從“中國劇本”中汲取經驗,通過嵌入中國經濟,也能有效束縛中國——我覺得這是普拉薩德政治正確的一部分,可以理解。
第七個觀點,未來隨著西方威脅被擊退,亞洲走出西方主導的陰影,東方文明間將不可避免地競爭地區影響力,從而進入一種持續的“競合”狀態。
在這些文明中,中華文明似乎將成為主導,但其他文明也有獨到的文明認同。印度需要制定一個俾斯麥式的計劃,不僅能與中國“喜結連理”,而且還能在需要的時候“一刀兩斷”——因為強者相互尊敬。
如果印度想獲得中國真正的尊重,首先需要在與中國和平相處的幾十年里發展自身經濟,而憑著足夠的外交智慧和軟文明力量,印度未來甚至能把巴基斯坦從中國影響力下解脫出來。
第八個觀點,目前無論西方如何不遺余力宣傳“中國崩潰論”,但中國經濟一直在快速增長,沒有任何放緩跡象,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將變得空前之強大,印度本已有限的行動空間將變得更為狹小,中國似乎已經明白西方威脅的本質,以及中印攜手應對的必要性,但印度仍未醒悟。
所以,普拉薩德提醒道:時機至關重要,一旦中國戰勝西方,或者當它的實力實現又一個跨越之后,將不再在意印度的支持,印度也將失去討價還價的余地。
總結一下我的體會,雖然這是一篇寫給印度人的策略建議,但我們中國人仍然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啟示,他的核心主張就是:中國崛起、亞洲崛起,然后是印度崛起。雖然充滿了理想化的色彩,需要超越和擊敗許多現實難題,但他的觀點也非常符合中國的價值觀,是善之又善,最有吸引力的部分是中印兩個大國不再通過訴諸于戰爭和對抗解決積累的矛盾,而是通過發展進行“競合”。
我們中國人之前對印度實際上根本沒有什么仇恨,雖然有1962年的邊境沖突,但不服氣和仇視都在印度一方,如果印度能放下,中印關系中的矛盾部分自然得解。
我個人覺得,普拉薩德對美國將中印兩國放在“分而治之”位置的認知是非常到位的,其實,美國之前也想將中俄放在“分而治之”的位置,先是想聯俄抗中,后又想聯中抗俄,但都被中俄識破了,在美國的里挑外掘之下,中俄反倒越走越近;倒是印度現在成了美國人手里的牌,普拉薩德有一個很深刻的見解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拉印度進入所謂的QUAD,即美日印澳的四方安全對話,只是煙霧彈,而AUKUS,即由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組成的軍事聯盟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這個觀點足證明,對美西方的本質認識,普拉薩德不但超過大多數印度學者,也超越了大多數中國學者。
我個人還對普拉薩德的一些細節觀點非常贊同,比如“合作與協調比相互猜疑會帶來更多紅利”,比如“要獲得全世界尊重沒有捷徑可走”“沉溺于過去,甚至吹噓一通只會讓印度成為笑柄”“尊重將自然而然地伴隨綜合國力提升而來,沒有人會尊重一個貧窮無力國家”,還有,他建議印度向中國開放13個港口,以換取獲得通往歐洲的陸上大通道,等等。
當然,我估計普拉薩德的另外兩個主要觀點是我們中國人聽來刺耳的,第一就是要把巴基斯坦從中國懷抱里拉過來,第二就是印度要有俾斯麥式的計劃,不僅能與中國“喜結連理”,而且還能“一刀兩斷”,但是,如果我們自己跟印度換個位置,也就理解了他這樣的主張,每個有志氣改變命運,有志氣實現振興崛起的國家民族我認為都是值得尊敬的,也都是值得好好合作的戰略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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