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音樂廳恐怖襲擊事件發生之后,俄聯邦安全部隊在靠近烏克蘭邊境幾十公里處抓獲了四名犯罪嫌疑人。根據俄羅斯消息來源,目前這四人的基本情況是:
1、達萊爾忠·米爾佐耶夫,已經認罪,32歲,來自塔吉克斯坦的非法移民,工作簽證過期,四個孩子的父親;
2、賽達克拉米·拉沙巴利佐達, 28歲,據稱出生于塔吉克斯坦,現居莫斯科;
3、沙姆西丁·法里杜尼,24歲,出生于塔吉克斯坦,工廠工人,一個8個月大的嬰兒的父親;
4、穆罕默德索比爾·法伊佐夫,美發師,被擔架抬進法庭,在被捕的時候他還是基本正常的,具體FSB對他做了什么就不用說了。
而根據部分人員在被抓時候的供述,有人提供了這些人50萬盧布,也就是5400美元指使他們發動恐怖襲擊。一個層層轉包的任務到了他手里就算50萬只是一半的預付費,也只有不到8萬人民幣,結果他們因此殺了137人。
就算他們的錢都拿到手了,137人比上4萬美元,平均每個平民在他們眼里的價值也不到300美元而已,這還不算受傷的。
所以兇手千刀萬剮也難解受害者心頭之恨。
但是,問題在于俄羅斯無法判他們死刑!因為俄羅斯現在的法律中已經沒有死刑這一項了,最高的處罰也僅僅是終身監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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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俄羅斯這片土地上,“廢死”的話題是很有“歷史傳統”的。不僅現在的俄羅斯,之前的蘇聯,乃至沙俄及更早的時代,俄羅斯的死刑制度就出現過反復。
實際上,早在1745年,沙皇俄國時期就中止過死刑,這一禁令持續了11年,后來遭到貴族的強烈反對后,死刑被恢復。
之后的葉卡捷琳娜二世在1767年的《議會立法指令》中,對死刑表達了不屑,認為這是不恰當的,并補充道:“在社會的通常狀態下,死刑既沒有用也不需要。”
而在十月革命后,蘇聯(蘇俄)政府又一次廢除了死刑,但很快又因為一些罪行恢復了。最值得注意的是,1918年9月4日,范妮·卡普蘭因試圖刺殺列寧而被處決,而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死刑時而被允許,時而被禁止。
而在蘇聯解體之后,廢除死刑又與歐洲扯上了關系。
獨立后的俄羅斯渴望加入西方陣營,所以很多方面都要與歐洲接軌。而在死刑上影響俄羅斯最大的是歐洲委員會。
俄羅斯在1992年5月,也就是蘇聯解體后不久就正式要求加入。1996年1月25日,俄羅斯被接納為歐委會第39個成員國,圣母的歐洲委員會要求俄羅斯在三年內取消死刑,改善監獄條件,用和平方式解決車臣沖突,批準引渡公約以及履行裁軍承諾,等等一大堆條件。
1996年5月16日,當時的總統鮑里斯·葉利欽頒布了一項法令,"在俄羅斯加入歐洲委員會的同時逐步減少死刑的適用"。于是,1996年8月以后,俄羅斯從未處決過任何人。截至目前,俄羅斯最后一個被處決的人是一個名叫謝爾蓋·戈洛夫金的連環殺手,他因殺害11名男童,于1994年被定罪,并幸運地在1996年8月2日被槍斃。
2006年11月15日,俄國家杜馬(議會)將車臣地區實行陪審團審判和暫停執行死刑的時間延長了三年,至2010年初。
在這一禁令結束前不久,即2009年11月19日,俄憲法法院延長了國家禁令,“直至批準《歐洲人權公約第6項議定書》為止”。實際上這就等于是從制度上無限期徹底廢除了死刑。
2013年4月,俄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表示,取消(死刑)禁令是不可取的。
俄羅斯不僅自己取消了死刑,還呼吁其他國家也加入這一行列。
2012年,兩名恐怖分子因參與2011年明斯克地鐵爆炸案而在白俄羅斯被處決。俄外長拉夫羅夫表示,他敦促包括白俄羅斯在內的所有歐洲國家加入禁令。
如此情況,不滿的人早已有之。
所以,這次重大恐怖襲擊之后,俄境內支持死刑的聲音又開始高漲起來,比如梅德韋杰夫就明確支持將這些人“槍斃”。還有一些民眾支持進行“法外處決”,也就是專門為這四個人開辟一個“通道”,特例將其判處死刑。
同時,俄國家杜馬也開始重新研究死刑的問題。
有俄網友嘲笑說:民主與獨裁之謎!為什么“民主”的美國有死刑,而“獨裁”的俄羅斯沒有?
那么俄羅斯到底有多少人支持死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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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0年1月23-24日,全俄民意研究中在俄羅斯42個州、邊疆區和共和國的140個居民點,對1600人進行了一次關于俄公民對死刑態度的抽樣調查。
調查結果顯示,絕大部分(占被調查對象的73%)的俄羅斯人關注死刑問題。其中,莫斯科居民(占被調查莫斯科人的82%)和生活不富裕的人(占76%)認為死刑問題較為重要。然而,也有五分之一的被調查者表示對此漠不關心,這部分人主要是小城市居民(占24%)和生活富裕的人(占26%)。
在對待死刑的態度上,44%的被調查人表示支持適用死刑,以俄共支持者(62%)和年紀較大的人(52%)為典型代表。
在調查問卷中,“保持現狀”(即支持死刑的暫緩適用)是死刑問題的第二種方案。支持這一方案的人數排在第二位。18-24歲的俄羅斯人(33%)、“統一俄羅斯黨”和“公正俄羅斯”的支持者(各占29%)、以及“俄羅斯自由民主黨”的擁護者(占30%)贊成死刑的暫緩適用作為對死刑存廢問題的解決方案。
相比之下,支持在立法上完全廢除死刑的人最少,僅占18%。
持這一立場的人主要是“蘋果黨”、“正義黨”、“俄羅斯愛國者”的追隨者(占35%)和小于24歲的青年人(占26%)。同時,生活不富裕者(占52%)更傾向于贊成適用死刑,而那些生活狀況自我評價較好的俄羅斯人則更多贊成暫緩適用死刑或者完全廢止死刑,分別占被調查對象的35%和22%。
此外,大部分受訪者(占69%)認為,對那些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可以適用死刑。很多受訪者(占64%)也認為對實施嚴重犯罪的人應該剝奪其生命權。
而到了2019年,俄羅斯又進行了一番調查,結果如下:
有三分之一的人覺得,死刑應該回到90年代初那樣嚴厲;16%的人覺得現在的死刑還不夠,應該更多地用。但也有21%的人覺得,現在暫停執行死刑就挺好,法院也先別判了。
僅有19%覺得死刑不應該存在。
這個調查還有個有意思的發現:在俄羅斯,大多數人(72%)都認為,對那些傷害未成年人的罪犯,應該用最嚴厲的懲罰——死刑;64%的人覺得,對那些連續殺人的罪犯,也應該用死刑。
同時,差不多有一半的人認為,謀殺罪和恐怖主義犯罪的罪犯也應該被判死刑。對于販毒的罪犯,有39%的人支持用死刑來懲罰。不過只有18%的人覺得叛國和間諜活動的罪犯應該用死刑;而只有12%的人認為,企圖刺殺國家領導人的罪犯應該被判死刑。
這樣看來,俄民眾對死刑始終是支持者居多。
但是有意思的是,社交媒體上則是另外一幅景象,大部分以俄語或者英語發推的民眾都是堅定的廢死派。
比如下面這一位表示:對于最誠實的國家來說,死刑是一場人道主義災難。對于一個徹底腐敗的俄羅斯來說,這無異于跌入深淵。這不會阻止恐怖分子。
俄羅斯的廢死派大部分都持有這種觀點,也就是死刑并不能減少或者防止犯罪,甚至會造成更嚴重的后果。
俄反對派媒體ZONA在恐怖襲擊之后就發了一篇文章,里面就詳細敘述了廢死派的一些觀點:
比如禁止酷刑委員會主席謝爾蓋·巴比涅說:“無論調查人員、警察、檢察官和法官多么專業,無論證據多么令人信服,總有出錯的可能性。我處理與酷刑有關的案件,我看到人們如何在酷刑下自證其罪......因此事實證明,無辜者將被殺害。”
“如果一個人明白他正在犯下死刑的罪行,他將完全不剎車地玩一個可怕的游戲,因為他明白,無論如何他都會被判死。他犯事的障礙被抹去,我們只會得到暴力的升級。”
“處決并不能消除犯罪的原因。大多數情況下,引發犯罪的因素是貧困、缺乏教育和任何精神障礙。專家說,一個人只會被摧毀,而作為他所犯罪行基礎的問題不會消失,也不會以任何方式得到解決。”
說實話這觀點不新鮮,我想大家可能也在我國聽過這樣的看法:
其一不信任關于死刑的司法公正;其二說正是因為有死刑,死刑級別的罪犯才會干脆豁出去了,反正一死,不會在最后時刻猶豫,乃至加重罪行;其三死刑犯也是有苦衷的啊,誰逼他走上的犯罪道路?
怎么樣?這樣總結一下各位應該能看出這畫風有多熟悉了吧,堪稱典中典,全球通用。不過就您這邏輯咱都不想多說了,就說這第二條,您是光考慮本來就要犯死刑罪行的重犯吶,死刑對普通犯罪升格嚴重犯罪的威懾作用,這層邏輯您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除了這些論調,X平臺上還有很多反對死刑的推文。
比如下面這一個說:原來日本、新加坡、韓國(實施時間不長,但正式存在)和美國一些州都是中世紀的。在俄羅斯,引入死刑確實是不可能的。但這并不是因為死刑不好,而是因為這是俄羅斯。
在俄羅斯,不需要死刑。他們就這樣殺人。利特維年科、斯克里帕爾、涅姆佐夫或納瓦爾尼是否被調查委員會判刑。
俄羅斯不需要死刑。我們是一個世俗的、開明的國家。罪犯必須按照這個世界上法律的最大程度在監獄中服刑。即使在理論上,也可以判處多次無期徒刑,以免受到特赦。但沒有執行死刑。
死刑的存在只是為了消滅那些對國家不利的人,而不是對整個社會來說。如果你認為將其合法化是常態(尤其是在俄羅斯),那么你要么瘋了,要么傻了。
上面這幾個廢死派就更離譜:這里是俄羅斯(甭管他是在褒還是在貶),所以不能有死刑。
網上與線下,用鍵盤和用鋼筆,同樣問題的調查結果完全倒掛。但有趣的是,這些俄語推文大部分都是三無小號發的,有些一共就沒發過幾篇推文,尤其是在這次嚴重恐襲之后才冒出頭來。
當然,管他網上搞什么小動作,俄官方的態度才是關鍵。顯然線下民眾的支持死刑觀點并沒有發揮什么作用。
比如在四名恐怖分子被逮捕之后,俄聯邦委員會憲法委員會主席安德烈·克里沙斯對此表示,除非修改憲法,憲法法院多年前廢除死刑的決定無法因個別案件而取消。
安德烈·克里沙斯
他說:“憲法法院的決定不允許任何例外情況,什么都沒有改變。”
實際上,在正常情況下,就算現在對憲法進行修改,恢復死刑也已經來不及了。新修訂的法律管不著以前的事情。畢竟,俄羅斯總不能像印度一樣,修改一個稅務法律然后向前追溯50年吧?
俄羅斯“廢死派”
退一步說,即便要修改憲法,也不是隨便說說就可以的。按照俄羅斯法律,如果需要修改憲法,至少要下面幾個流程:
1、提出修正案的具體內容
2、進行廣泛的討論、辯論和準備階段。這可能包括在聯邦議會或相關委員會中進行公開聽證會、專家意見征詢以及社會各界的討論。
3、修正案必須在聯邦議會中獲得通過。憲法修正案必須在國家杜馬的三讀程序中獲得三分之二以上議員的支持。國家杜馬共有450個議席,所以修正案需要至少得到300名議員的支持。
4、憲法修正案還需要在聯邦委員會中獲得三分之二以上的支持。聯邦委員會由聯邦主體(俄羅斯的行政區域)的代表組成,其中每個聯邦主體都有兩名代表。目前,俄羅斯共有85個聯邦主體,因此修正案需要獲得至少57個聯邦主體的支持。
最后還需要總統簽字,甚至可能需要全民公投,最終這一套程序走下來,不僅需要的時間很長,能否通過也存在巨大變數,畢竟俄杜馬這么多人,想要獲得三分之二的支持,還是很有難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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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目前的所有情況看,俄羅斯不僅是這次沒辦法判這些恐怖分子死刑,俄羅斯監獄里現在關著一堆人均血債數十的殺人魔。
比如,分尸煮食,狂殺52名女性(自稱殺了63人,但警方能確定的就是52人)的全球著名連環殺人魔,外號“棋盤殺手”(他聲稱每殺一個人就在國際象棋盤一個格子里擺放一各小物品)的亞歷山大·皮丘希金!
這個殺人數量已經接近了這次恐怖襲擊死亡人數的一半,不可謂不嚴重。
皮丘希金
當時全俄都憤怒了,群情激憤,要求送他下地獄,但在2007年10月,這個惡魔只能被判處終身監禁,他到現在還活著。
那么,“寬恕慈悲”地讓他免于一死,所謂的“人道感化”有作用嗎?
好使就有鬼了!這個惡魔最近對于自己的罪證卻毫無悔意,還對記者狂言:
我在庭上所講的每件事都是真的。我奪走了他們最寶貴的東西——生命。我沒有拿走他們其余的貴重物品,金錢、珠寶,我全不需要。我覺得自己差不多是神!我在囚室里度過了500多天。在這段時間里,許多人在決定我的命運。律師、專家和證人。但我獨自決定了63個人的命運,我是法官、陪審員、檢察官、行刑者。我決定誰要生,誰要死,我是神。我沒有犯法,我凌駕于法律之上。至于有些人說我殘忍,那是一派胡言,我沒有讓他們受到特別的痛苦和折磨,這是我的作風,我的特征。
聽著沒?人家是神!他扇你左臉,你趕緊把右臉也送過去。人家不光認為不該被判死,甚至覺得壓根沒犯法,要不你們怎么拿他沒辦法呢?
當然,以一些國人刻板認知中的“俄式XX”,總會慣性認為,在俄羅斯,這些本應死刑的重犯縱然在法律上無法被判死,但“彪悍的俄國人”有的是辦法在牢里讓他們生不如死。
然而,這大概率都只是無數正義群眾的“美好幻想”,因為那些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殺人犯,反而不大可能在獄中“死于意外”,因為有媒體關注,他們反而會得到特殊關照。
就說這個自詡為“神”的皮丘希金,他在獄中得到了較好的待遇,而且,獄方擔心他被獄友傷害,還對他進行特殊保護,并劃分了單獨的牢房,甚至有專職的醫師。
最離譜的是,這個變態殺手還收獲了一些瘋狂的粉絲求愛,獄方還允許他同這些粉絲書信往來。
其中一個小皮丘希金13歲,叫娜塔莉亞的女店員瘋狂愛上了他,和他頻繁聯系,并且還和他成婚。
目前,娜塔莉亞已經改姓皮丘希金,兩個人甚至計劃要個孩子,不過,這個離譜要求暫時還沒得到批準。
此外,俄羅斯頻繁遭受恐怖襲擊,監獄里關押著眾多身負數十甚至上百條人命的“終身監禁”重刑恐怖分子。
可他們中的許多人同樣活得好好的。
2004年9月1日,武裝人員挾持了別斯蘭第一中學1100多名師生家長,俄安全部隊在解救人質過程中與綁匪發生槍戰,331名人質遇害,其中包括186名學生。
而努爾帕夏·庫拉耶夫是32名襲擊者中唯一遭生擒者,他被指控謀殺、劫持人質等8項罪行,需要說明的是,這家伙是被俄羅斯士兵拼死保住的,因為當時有成千上萬的憤怒民眾要將其就地正法,民怨之大差點讓押送他的士兵都一起交代在那。
被俄羅斯軍警保護下脫身的庫拉耶夫
2006年俄北奧塞梯最高法院作出最終判決,庫拉耶夫罪名成立,應被判處死刑,但因俄羅斯暫緩死刑處罰,所以判處他終身監禁,至今他還在監獄服刑,而且還吃得白白胖胖,無數網友期待他在監獄中被報復收拾、虐待的場景沒能出現。
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毫無悔意,并且多次狂言如果敢放他出去,他一定要殺更多俄羅斯人。
庫拉耶夫近況
這才是現實。別斯蘭事件都已經快20年了,事件中至今唯一被抓住的恐怖分子仍然在監獄里全須全尾地服刑。
想想看吧,如果你是這些孩子的父母、兄弟姐妹,你作何感想!?
那些無法長大的“別斯蘭的天使”
地圖上北約、歐盟的東擴終于讓東烏克蘭成了火藥桶最終爆炸的出口,而這種文化心理上的“東擴”,恐怕更為成功。這個buff之強勢,連“民意”都難以扳倒。也許,俄羅斯已經永久錯過了修改它的機會。
但有的地方,還來得及。
數百個遇難孩子的父母憤怒地要求嚴懲庫拉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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