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哈馬斯之間的戰爭還在進行當中,迄今為止戰斗主要還是在加沙地帶進行。但周邊的很多地區已經燃起戰火,發生了激烈的沖突,事實越來越清楚,那就是巴以戰爭走向長期化、擴大化已經無可避免。在此基礎上,人們不禁要問,眼前的戰事會進一步演變擴大成為一場空前的中東大戰嗎?
分析研判這一課題,要從敵對較量的雙方這樣兩個方面說起。
從巴勒斯坦抵抗力量陣營來看,長期以來的事實證明,反抗以色列的力量具有強大的精神與社會基礎。
在精神意志上,巴勒斯坦人反抗怒火將持續燃燒,他們對以色列的武裝抗爭將前赴后繼、一代接一代地進行下去,其戰斗意志與犧牲精神澎湃無盡無休,不可能被以色列及其背后的美國所消滅。因此,所謂的巴以民族和解將遙不可期,不管美西方收買多少巴勒斯坦內奸,扶植多少偽勢力,一概都是這樣;
在社會基礎上,堅定支持和支援巴勒斯坦反抗以色列的民眾遍布阿拉伯世界和中東各地。總體上看,抗擊以色列的力量十分雄厚,力量對比遠非表面看起來那樣一邊倒。反以力量的缺點在于整合度不夠,團結性不強,基本上處于各自為戰的分散狀態,總是被敵人所各個擊破。但即便這樣,以色列和美國也將無可奈何,難以擺脫持久戰的泥潭。
從以色列及其背后靠山美國方面來看,他們既有控制整個中東不可遏止的野心和欲望,同時又日益失去戰略總控能力。
以色列和美國都有控制整個中東難以遏止的野心和欲望。對以色列而言,這關乎它的生死存亡,因為如果讓阿拉伯民族整合歸一,像歷史上曾經的阿拉伯帝國一樣,那以色列就將死無葬身之地;對美國而言,這關乎西方文明的全球統治地位,因為如果讓伊斯蘭世界走向一體,像歷史上曾經的奧斯曼帝國那樣,則西方勢力則將被逐出中東,基督教文明也將因此遭遇強烈的沖擊與挑戰。對于這一點,塞繆爾·亨廷頓其人看得十分清楚。因此,從根本利益出發,以色列也好,美國為首的西方集團也罷,他們都極力要在戰略上控制整個中東,要支配中東地區的發展進程、力量對比和戰略格局,其總體目標就是使這個地區四分五裂,而每一部分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為此,以色列要完全占領整個巴勒斯坦地區,包括加沙地區與約旦河西岸,要控制黎巴嫩、敘利亞、約旦等地的局勢,要瓦解埃及、伊拉克、沙特等國的反美傾向,要制衡伊朗、土耳其等國的力量;美國則將其霸權之手深深插入中東各地,控制一切重要樞紐、通道與資源,將中東的幾大力量分割在不同的框架內,制造它們之間的不和與對立,實行分而治之,最大限度都鏟除阿拉伯民族統一與伊斯蘭世界整合的可能性。正因為這樣,所以伊朗沙特和解才對美國造成強烈的沖擊。如果有朝一日作為中東三大力量中心的沙特、伊朗和土耳其三國實現了戰略聯合,則無疑就是美國、以色列的大災難。他們還要把罪惡的干涉之手伸到各國內部,在整個地區廣泛扶持美西方的代理人與第五縱隊,在各國內部廣泛實施暗殺、破壞行動,策劃政變與顛覆,要以搞亂搞垮別人為手段達成控制的目的。因此,控制整個中東的戰略局勢,美國與以色列的根本利益完全一致,既出于他們的野心和欲望,也成為特定歷史文化與戰略條件下的必然。
但是,以色列也好,美國也罷,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歷史大背景下,他們的戰略控制能力又嚴重不足,中東的走向正日益脫離他們的掌控。
從主觀愿望出發,盡管以色列與美國都一貫好戰,但美國急切地要把更多的資源與精力調轉到亞太地區,需要趕緊脫身;中東大戰的暴風雨只會讓以色列更加飄搖,以色列需要一個個吞沒和消化對手,齊來驟至難以承受,所以他們并不希望發生一場中東大戰。但是,這事他們已經說了不算了。以色列的戰場控制能力已經大不如前,過去幾十年間,以色列能做到在幾個星期之內就擺平一場戰事,能夠通過迅猛的攻擊行動鏟除所瞄準的目標對象,比如第四次中東戰爭,進軍黎巴嫩的戰爭等。但現在卻今不如昔、完全不是這個樣子了。目前,無論是加沙主戰場還是黎以邊境、約旦河西岸等輔助戰場,都不是以色列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了,盡管以色列依然擁有無可比擬的戰場優勢,但戰場的行動自由比之以前大打折扣,現在它不得不進行所謂的“七線”作戰。在戰爭控制能力上也是這樣,此次巴以戰爭爆發之際,美國的戰略意圖是要通過強有力的軍事威懾,震懾哈馬斯以外的力量不敢下場參加對以作戰,現在看來這個目的顯然沒有達成,胡賽武裝、黎巴嫩真主黨等已經直接地參與了進來,其它間接參與的還有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組織等。這樣的情形,讓中國的新媒體輿論場上廣泛議論起美國在此次戰爭中的各種“慫”樣。也就是說,霸權的軍事威懾失靈,這已經是美國不得不面對現實。中東戰爭也并不是美國想打就可以打、想不打就可以不打的事情了,霸權已經在相當程度上失去了這個戰略主動權。
政治上也是這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對中東政治進程的控制能力江河日下,他們圍堵伊朗的行動已歸于失敗,土耳其、沙特開始脫離美國的軌道,整個中東的秩序與局勢正朝著對美西方不利的方向發展,霸權集團在這個地區又打又拉、上下其手的能力、水平及相應的實際效果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
綜合上述各種情況,可以認為,中東戰火有更大規模燃燒并蔓延至整個地區的基礎條件,到處都存在可怕的干柴與烈火,因此,在全球大混亂、大動蕩、大改組的總體背景下,中東地區的亂局在今后一個時期將顯得更加突出、更加激烈,將繼續處于嚴重的動亂之中,以色列將難以走出戰爭的泥沼,而美西方也注定要難以從中脫身。這就是這個地區的總體趨勢。
但是,如果就此判定一場中東大戰即將爆發,那也未必。因為爆發這場大戰在主觀條件還有很多不足。
一是沒有堅強的力量核心
在中東能夠同美以軸心對抗的幾支力量遠非團結協作可言。埃及的塞西當局不想得罪美國,面對以色列的侵略一直裝聾作啞、不聞不問,采取明哲保身的政策;沙特固然同美國拉開了一定距離,但總體上還沒有掙脫美國的戰略懷抱,依然是美國中東戰略體系的一部分,是美以戰略軸心的附庸,并且本身也外強中干,不過是個泥足巨人而已;土耳其搖擺投機,許多時候都是虛張聲勢,在利用一切機會來討價還價,戰略上很不可靠;只有伊朗堅決反美,但這個國家很聰明,它不想把自己當賭注押上去,更樂于和善于使用代理工具和影子武裝,譬如黎巴嫩真主黨、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組織以及胡賽武裝等。上述幾大力量彼此之間還戒心重重,距離形成共同對敵的態勢還差得很遠,因而現實力量對比依然對其中每個單元都明顯劣勢,所以這幾個國家盡管各個都枕戈待旦、準備戰爭,但都不想直接投身到戰爭當中,而是力求避免戰火燃燒到自己身上來。
二是難以達成統一的行動
面對美以軸心戰略上的侵略與壓迫,上述中東大國各自為戰、自掃門前雪的狀態還將持續相當長的一個時期,不會達成共同對敵的統一行動。甚至在巴勒斯坦問題上,他們都難以擁有一個共同的綱領,而是各吹各的號、各唱各的調。基本上都沒有什么戰略使命感、責任感。這幾個國家或大或小都擁有自己的力量軸心,彼此之間總體上是拆臺而不是補臺,這讓美國以色列有機可乘,得以進行許多方面和許多形式的破壞活動。是以長期以來,在暗戰以及不見硝煙的戰爭中,美以方面一直占據明顯的優勢,而上述幾大力量基本都是防不勝防。伊朗國內頻繁發生的爆炸暗殺事件就很能說明問題。
三是美西方對直接出手下場還很猶豫
中東地區如此這般的亂局對美西方造成嚴重的牽制,現如今他們是想走卻走不了,想打又心里沒底。如果在冷戰剛結束沒有全球戰略重心轉移的那個時候發生巴以戰爭這樣的事,美國及其西方走狗早就大打出手、狂轟濫炸了,但現在他們卻十分猶豫,都已經猶豫出一副可憐的慫模樣出來。因為他們也明白,直接下場參戰,結果就是無論如何也打不出他們所期望的結果!他們將依然是贏得戰斗而輸掉戰爭,贏得戰場上的勝利但距離戰略勝利卻越來越遠,伊拉克戰爭和敘利亞戰爭都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因此,即便美西方集團發起對胡賽武裝的空襲,但要不要打一場更大規模的中東戰爭,他們也不敢遽做決斷。在以色列方面,他們的目標肯定不只是加沙,還要指向周邊各個地區(參閱筆者文章《以色列的戰爭目標不只是加沙》),但是不是在加沙戰爭后就一鼓作氣去達成這些目標,現在看,也要受到內外各種條件的制約。以色列這駕戰車不會停下來,必將在中東一直馳騁下去,在被撞得粉碎之前決不會停止,這一點確定無疑,但它并不想和不愿打一場全面的中東戰爭,更愿意分步推進、各個擊破,幾十年來猶太人就是這樣干的。
因此,概括與展望中東形勢,基本態勢就是這個地區正在往一場大戰的方向發展,未來有很大的可能性危險性,但同時又有諸多方面的制約,大戰的主動權既沒掌握在阿拉伯伊斯蘭世界手中,也沒有掌握在美西方集團手里,而具有很大的隨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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