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朝鮮進行了第六次核試驗,其釋放的能量相對于制造了一次6.3級的地震。此前,朝鮮連續發射遠程導彈,其遠程投送核彈的能力已經具備。應該說,朝鮮事實上已經成為一個核國家。
此次核試驗后,中國重申了在朝核問題上的一貫立場,老三點:堅持朝鮮半島無核化目標;保持朝鮮半島和平,不能生亂生戰;堅持通過對話溝通解決問題。
愿望是好的,但實事求是地看,魚和熊掌,不可得兼,這三個目標已經變得無法同時實現了。
擁核國家主動放棄核武的先例,也可以說有,比如烏克蘭。但烏克蘭的情況和朝鮮不同,烏克蘭只是在蘇聯解體后繼承了部署在其境內的核武器和一部分研發制造能力,核武不是烏克蘭獨立搞出來的,烏克蘭也沒有能力維護和升級核武庫。把核武器留在手上,與其說是“財富”,毋寧說是燙手山芋,對烏克蘭來說,放棄核武只是順水推舟的事情。嚴格地說,烏克蘭不能算做是有核國家主動放棄核武的先例。
朝鮮的情況不同。不管朝鮮的核技術都是自己研發出來的還是一部分買來的,但發展核武的過程是獨立自主完成的。而且,朝鮮面臨來自美國的直接的安全威脅,發展核武器的直接目的是獲得安全感。這個理由是完全正當的,如果朝鮮發生戰亂,不僅是執政集團會遭到滅頂之災,朝鮮老百姓也會遭殃。這已經由伊拉克、利比亞所經歷的戰亂證實了。(參見《我親眼所見的朝鮮人民的幸福生活》)
擁有了核武器之后,朝鮮絕不會主動放棄。即便美國跟朝鮮直接和談,簽訂和平條約,朝鮮仍然不可能放棄核武。朝鮮被美國欺騙過數次,不可能再次相信美國(擔心朝鮮會倒向美國是沒有必要的)。和平條約不算什么,簽訂了照樣可以撕毀。握有能夠直接打擊美國本土的核武器,才是事實上的和平協議;手握核武器不妨礙簽訂和平條約,這樣的條約才是有保障的。
有了核武,不會主動放棄,倒是相反的情況常見,可以說已成慣例:在一個國家發展核武器的時候,核俱樂部是反對的,但當該國真正擁有了核武器,核俱樂部就會敞開大門,歡迎新的成員。
朝鮮清楚這一點,正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就算核俱樂部永遠不歡迎朝鮮,又怎么實現朝鮮去核呢?朝鮮不主動放棄,理論上只有靠軍事打擊打掉朝鮮的核能力。但這可能嗎?如果不能一次打擊就摧毀朝鮮的核報復能力,就會出現核戰爭。就算能夠一下子打掉,那么也會出現大規模的核污染,必定會影響到中國。
中國不允許朝鮮半島生亂生戰,所以武力去核根本就不是選項。
所以,靠譜地說,三點立場中能夠實現的、應該作為追求的只剩下后兩點了。朝鮮擁核已成事實,即便不公開承認,也要默認了。
中國應務實地率先邁出這一步。
首先,認為朝鮮擁核對中國一定構成威脅的看法是錯誤的。朝鮮是小國,打不起核戰爭,搞核武僅僅是為了自保,絕無可能主動發動核攻擊。一切狠話都是打嘴炮,是政治攻勢,不必當真。況且,朝鮮連狠話都只對準美國,稱美國是朝鮮核武器唯一的潛在攻擊目標。
現實存在的風險倒是核安全事故,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中國東北地區會受到波及。中國有必要在認可朝鮮擁核這一既定事實的基礎上,跟朝鮮在核安全方面建立合作,提供一定程度的幫助,確保朝鮮的核設施不出事故,同時換取在朝核發展和使用核力量問題上的一定的發言權,建立起相關的協調機制。
其次,現在也到了對過去的對朝政策失誤進行糾正的時候了。我在《朝核問題的癥結是中美關系》中談過我的看法,朝鮮本沒有資格沖到前臺直接跟美國抗衡,是中國的對外政策導致了這個局面。在中朝關系中,中國作為大國,不義在先,1992年不顧朝鮮方面的感受,與韓國建交。這在性質上與朝鮮跑去跟臺灣勾勾搭搭是一樣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們中國人自己難道可以忘了不成?
中朝關系是特殊的,是歷史形成的,是鮮血澆灌過的,決不能讓幾十萬志愿軍的傷亡化為烏有。中國應該及時調整方向,讓朝鮮問題回歸中美關系這一本質,不能再在美朝之間扮演個局外人、旁觀者、調節者的角色了。
中國搞核武器的時候,面臨的外部環境豈不是和今天朝鮮所面對的一模一樣嗎?中國屈服了嗎?沒有。朝鮮也具備這個氣質,按說我們應該對朝鮮倍加理解,倍加贊賞才對,然而,竟然有那么多中國人對朝鮮喊打喊殺,這些貨實在令人鄙夷。
中朝都是不信邪的國家,應該重建互信,等互信重新建立起來了,各種合作都可以談,小孩子玩炮仗多危險哪,能保存好嗎?要不拿到大哥家里幫你存著吧。這不是不可能的。
再次,特朗普這個雞賊,喜歡玩弄小把戲,想把美朝矛盾轉化成中朝矛盾。在習特會進行中,特朗普下令向敘利亞發射導彈,就是想挑撥制造中俄的隔閡。在朝鮮問題上,美國一方面刺激局勢升級,一方面把中國往前推,找中國的茬,換取、壓迫中國沖到制裁朝鮮的第一線,朝鮮每有新動作,他就解釋成是中國的失敗,是朝鮮不給中國面子。
如果中國中了這個圈套,就把自己變成朝鮮人痛恨的對象了。特朗普耍這個小心機的前提是,中國在朝核問題上采取跟美國差不多的立場,這樣美國就能同時做到:一、不斷刺激朝鮮,在朝鮮有所反映后,再加強在日韓的軍事存在;二、讓中朝越走越遠,使中國在東北亞發揮作用的空間越來越小。
如果中國跳出這個邏輯,調整對朝政策,美國其實什么辦法也沒有。美國敢對朝鮮動武嗎?不敢,中國不答應,最重要的還是朝鮮有了底牌。拿朝鮮沒有辦法,對日韓來說,美國的威信就會降低。結果將是美國在東北亞的空間被壓縮。
中國不邁出這一步,美國早晚也會邁這一步。雖然我不認為朝鮮會完全倒向美國,但到那時候,中國無疑會更被動,身邊將會有一個對中國懷疑敵意的核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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