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5日上午,“皮村文學小組十周年”展覽在同心實驗學校舉辦,下午來參觀的文學小組成員、志愿者老師、月捐人和各界朋友,在文學小組的臨時教室進行了“下一個十年:新工人文學的創作與未來”的交流會,共同回顧了十年來文學小組的過往,也討論了文學小組未來的發展方向。
回顧二.
相聚在皮村文學小組
劉忱 / 01
慧瑜當時接了我們工友之家的“英雄帖”,那是為了成立一個小組。當時王德志想搞一個關于影視方面的小組,但大家后來覺得寫作的需求更為迫切。于是,我們就在工友之家的網站上發了一個“英雄帖”,慧瑜接下了這個任務。
你要知道,慧瑜住得很遠。我們倆住得還算近,但他每周都要風雨無阻地跑過來上課。按地圖上算,單程有 30 多公里,實際走的路程大概有 40 多公里。每周如此,從不間斷。我之前讀過很多慧瑜的文章,但沒見過他。后來他來找我時說,他要去國外進修。他對我說:“劉老師,你看你關注這個事也很久了,能不能這一年幫我們把這個事情承擔下來?”于是,我和孟登迎老師接下了任務。我們兩個人開始承擔文學小組的工作。不同于慧瑜“一個和尚挑水”的方式,我們兩個就像是“兩個和尚抬水”,一起分擔這份責任。
由于我們兩個還有繁重的教學任務(這也是我們的短處),所以只好拉上很多朋友一起來幫忙。我還把我的學生、朋友們都拉來了,各種背景的人都有。不論怎樣,大家來到這里后都獲得了很好的體驗。就像上次,我邀請我的朋友李正榮教授來講《西方文學的勞動敘事》。他是一位學術造詣很高的教授,研究的是高大上的學術問題。李教授來到這里后感嘆道:“我真的沒想到,在北京最不可能有文學氛圍的地方,卻能有這樣一個文學小組。”我覺得這其實是我們大家共同堅持的結果。
我們最大的貢獻就是擴大了朋友圈。說實話,我和孟老師真的盡了很大的努力。我記得當時德志還因為我們倆的表現生氣,覺得我們不如慧瑜一個人講得好,哈哈,讓我氣壞了。那天我剛從海南島調研回來,晚上到得很晚,但第二天強撐著來這里上課,手里還拎著一包從海南帶回來的荔枝。總之,我們在這里確實是盡心盡力。
黃華/ 02
我之所以帶學生過來,是因為我對文學的珍惜和對作品的真誠感受。我沒有接受任何資助,也沒有其他目的。最初在進行北漂文學研究時,確實遭遇了不少質疑和猜測,有人認為我關注的主題過于邊緣和非主流,可能得不到成果。
我的觀點與袁凌老師相似,文學是超功利的。我參與這個研究,完全是出于公益的考慮。我相信,和我一起來的高校老師和媒體朋友們,大家的動機也并非為了獲得什么或進行交換。在這里,我感受到一種真誠和平等的氛圍。
在作品中,很多人提到在北京生活的艱辛。我之所以進行這項研究,是因為我也是外地人,看完作品后不禁流下淚來,深切體會到這種經歷。我非常敬重像孟登迎老師和張老師這樣的志愿者,大家齊心協力,共同推動這一事業。
苑長武/ 03
我2012年來到北京,先后在半壁店打工子弟小學做志愿者。期間,我寫了兩首詩,第一首是《北京,我來了》,講述了流動兒童的心情。很多工友把孩子帶到北京,卻因為沒有戶口而無法上公立學校,只能上私立學校。兩年后,由于拆遷等原因,一些孩子被迫回家,成為了留守兒童。第二首是《再見了,北京》,算是對這些孩子們在北京生活的交代。2018年,我到西部山區的三所學校擔任支教活動,尤其是貴州的三所農村學校,特困家庭和留守兒童是普遍問題。我在貴州待了五年,現在的情況稍微樂觀多了,生活條件也改善了,學校提供免費午餐,特困戶的孩子吃住都不需要花錢。在寒暑假期間,我還六次進四川大涼山彝族地區做志愿者。我很早就加入文學小組了,算是骨干,寫了很多東西。五年來,我也沒有給大家丟臉,哈哈。
吳翰潔/ 04
我現在同時扮演志愿者和研究者的角色,但最開始并沒有志愿者這個身份,最初我只是單純想來做研究。然而,研究的過程讓我感到極其焦慮。第一次來參加課程時,社會學和傳播學中提到的“進入田野”這一概念讓我意識到,我并沒有真正學會這個過程。
第一次來上課時,我正好碰到王德志老師,他讓我坐到中間,這讓我特別緊張。經過一個月的學習,我才敢主動跟其他作者打招呼。有一次課程結束后,來了很多中國傳媒大學的學生,大家圍著馬大勇老師問了很多問題,問完就一窩蜂地跑了。馬老師當時幽幽地吐槽道:“你們就是來觀察我們,問完就走了,但沒關系,我們也在觀察你們。”這句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當時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些賭氣,決定多待一段時間,看看馬老師后面還會說些什么。這成為了我進入文學小組的契機。
第二個讓我深受觸動的事件是志愿者侯力琪寫的關于左翼鄙視鏈的文章。為了維護這種左翼的攀比,志愿者不得不卸掉身上的中產符號,導致個人價值的貶損,使得人與人之間難以真誠交流。閱讀這篇文章后,我深有感觸,意識到如果始終抱著理念去做事情,容易讓人感到疲憊。文學小組提供了人與人交流的文本,這是很重要的。
第三個讓我真正參與文學小組的機會是在去年8月,慧瑜老師找我編小海的文集。接到這個任務后,我心里突然輕松了,因為我覺得我不再是像袁凌老師所說的那種“剝削別人”的心態,而是可以真正參與到一些事情中。這次經歷讓我意識到,我應該成為一名志愿者。從那時起,我陸續編了很多本書,雖然有時很累,但當我無功利地去做這些事情時,獲得的價值感與干一份工作、掙一份錢的感覺截然不同。我相信,如果每個人都能為他人付出,形成一個利他的社會,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會更加快樂。
黃瑜/ 05
我給文學小組講課其實只有三次。之前我在廣東調研過農民工,走訪了一些服務流動人口的機構,他們常提到北京的工友之家,所以一直想著來北京參訪一下。
第一次來是參加一個觀影活動,小海邀請我講課,但我不是搞文學的,只能講自己專業的內容。于是我講了農民工的發展歷程,討論了為什么他們曾依靠“世界工廠”的人口紅利推動經濟,但自2008年、2010年起,媒體總是提到用機器人替代人口紅利的趨勢。結果那天講課時,王德志對我講的內容表現出不滿意,認為不能叫這個群體“農民工”,覺得這個詞有歧視性。而且很多打工人未必是從務農開始的,可能沒有務農經驗。于是我開始自我反省,因為我一直接觸的都是工廠工人,他們自稱農民工,但部分人在北京后并不愿意貼這個標簽。
第二次講課時,我去參訪了鴻雁之家,認識了一些家政工大姐,包括文麗姐。我說人類學研究家政工的資料不少,但她說她很少讀這些作品。于是我講了一次關于人類學視角下的家政工研究。后來我發現家政工和我之前調研的工人很不一樣,她們通常是在雇主家里工作,所以缺乏工人的認同感,因為她們不在工廠工作。
第三次講的是曹征路老師的一部關于國企工人的小說《那兒》,故事講述了一個黨委書記在企業改制時為挽救工廠而自殺的悲壯經歷。讀完這部小說,我感觸頗深,感覺工人在面對身份和地位改變時,以英雄式的自殺方式去面對。但是,課堂上大家的反應和我的期待大相徑庭,大家普遍認為國企工人是“工人貴族”,他們“鐵飯碗”有保障,不像農村工人那么苦。這對我有很大的觸動。
上了幾次課后,我開始思考,我們現在的群體到底該稱為什么?“新工人”是否合適?翰潔提到,新工人往往與底層聯系在一起。我也看過一些新工人文學,和學員們接觸后,我覺得寫作的方向不一定要強調勞資矛盾,也未必要將工人視為與資本對立的群體,或者是創造剩余價值的群體。有時,人們甚至用“北漂”等身份取代工人的身份。因此,我想問,在未來的發展中,我們這個群體應該如何定義自己?是被壓榨的群體,還是擁有多重身份和不同認同的群體?我們該如何團結起來?這是我提出的問題。
崔清揚 / 06
我是一名在做社區共建的活動策展人,學的是美術,很多同學選擇高端畫廊,而我在做這些事情時沒有特別多的共鳴。在學校時,我們討論藝術和策展時,很多都是關于社會共建和社區共建。我曾在學校參與了識字和女子圖書館的項目,也提供借閱工具的服務,花了兩年時間做這些工作。現在我專注于如何通過展覽和美術傳播來有效地進行社區共建。這些傳播方式可能不會被鼓勵,但我希望通過個人努力來積累經驗。如果其他公益組織需要展覽或活動規劃的幫助,可以找我,我愿意無償協助。正如袁凌老師所說,志愿者之間的互相成就和幫助是很重要的,這樣才能把事情做得更長久。我對一些理論上的東西了解得不多,但我會努力學習。
十年前,我第一次來皮村時就參與過教室和圖書館的整理。上學時我總是擔心自己做得不好,最近才感到自己準備好了。之前參加合唱活動大家能一起編曲和寫詞,這讓我意識到集體創作的魅力。在這個過程中,我學習到了如何共同構建。我從小是被家政工帶大的,對這件事在倫理道德上感到困擾,我從來沒有把在我們家已經有16年之久的一個家政工當作外人。但有一次和我媽媽討論工資時,我發現我有一種家人的視角,而我媽媽則看得更像是雇傭關系。這讓我困擾了很久,因此我希望和大家一起做事,慢慢解決這種困惑,也把我學到的社區構建知識帶到實踐中來。我還在適應這里的環境,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如果大家有對這次展覽的意見,歡迎告訴我。
崔柯/ 07
我很長時間沒有來了,算是久別重逢。我在文學小組的經歷始于2015年冬天,只上過兩次課,剛來時以為我們已經持續了很多年。當時,文學小組形成了一個團結的團隊,大家也有了一套成熟的教學模式。
我首先想向慧瑜老師和各位學員致敬,尤其是袁凌老師和劉忱老師。那一年我上了兩次課,但由于師資還比較薄弱,課程內容的準備并不充分。我第一次課上講的是恩格斯關于文學屬于誰的論述,并找到了范雨素老師關于新工人文化的文章,希望更通俗易懂。然而,第一次課效果并不理想。第二次課稍微好一些,因為大家提供了一些工友的個人作品進行討論,效果顯著提升。還有一個有趣的插曲是,當時有位大哥問我:“你講這些有什么用?能不能告訴我們下一部流行的文學模式是什么?”我當時很懵,后來意識到,這種追求成名的想法其實無可厚非。我們到底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是改變自己還是改變別人?理想的情況是我們一邊改變自己,一邊也改變了別人。
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各位老師和工友們在某種程度上即使改變了自己,也是在改變我。我現在在授課時會更加考慮如何根據同學們,不管是本科生還是研究生也好,他們的接受能力來調整教學方式。我也是被改變的一人,非常感謝大家。我非常期待我們的文學小組能有更好的未來。剛才慧瑜老師提到文學小組可能會有結束的時候,我希望它永遠不要結束,并希望未來的老師們繼續支持。感謝大家,謝謝。
付秋云/ 08
我覺得文學小組能夠堅持到現在,離不開三種人。
第一種是志愿者老師,他們為文學小組講課,對我們的支持和幫助特別大。
第二種是文學小組的成員,比如苑偉、范大姐,他們能堅持十年一直在學習,還有一些雖然離開了皮村和北京,但仍在關注文學小組的朋友們。我們也希望吸納更多公眾群體加入文學小組,一起交流和學習文學知識。
第三種是志愿者,尤其是今年。在我們十周年之際,很多資料需要整理,我一個人很難完成。從年初開始,就有不同的志愿者幫忙整理這十年的資料。今年我們的公眾號特別活躍,排版也做得很好,這都離不開志愿者的支持。有時候我晚上9點多、10點多會問他們有沒有空幫忙,他們總是樂于響應。即使我在家沒有電腦,他們在旁邊也會幫我一起做。我特別感謝這些遠程和在身邊的志愿者。還有像翰潔、清揚,他們從展覽內容設定到排版設計、布展,已經忙了三四天了。家政女工張薇大姐也一直忙著幫我們布置教室,準備桌椅。之前我們從未想過要擦桌椅,像桂芳前幾天在太陽底下擦了大半天,椅子都被擦得干干凈凈。為了迎接這場活動,張薇大姐晚上六七點鐘回去時,被蚊子叮得滿身是包。雖然今天因為雇主的事情她沒能來,但前幾天她一直默默地幫忙。其實除了張薇大姐,還有很多設計的人,忙到十一二點,都是志愿者們的辛勤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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