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免费人成视频在线观看,国产极品粉嫩馒头一线天AV,国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亚洲 古典 另类 欧美 在线

首頁 > 文章 > 歷史 > 中華文化

司馬南:中國歷史果真都是黑暗專制的嗎?

司馬南 · 2009-07-21 · 來源:烏有之鄉
收藏( 評論() 字體: / /

中國歷史果真都是黑暗專制的嗎?
                                            ——讀翟玉忠先生《論中國古典法治、共治、自治政府》


                                              司馬南

    自秦始皇以來,中國的歷史都是黑暗專制的嗎?中國古典政治制度、古典政府制度在現代中國人眼中如此不堪的形象是真實的嗎?
    如果自秦始皇以來,中國的歷史都是黑暗專制的,那么“西方中心論”有什么不對嗎?如果自秦始皇以來,中國的歷史都是黑暗專制的,“西方中心論”沒有什么不對,那么,“文明的終結論”有什么不對呢?
如果自秦始皇以來,中國的歷史都是黑暗專制的,“西方中心論”沒有什么不對,“文明的終結論”也沒有什么不對,西方的價值就是普世價值,當然就理直氣壯地成立啦,那中國人民的一切奮斗還有什么意義呢?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還有什么偉大可言,又復興些什么呢?復興“黑暗專制”嗎?
……
    這些問題,長時間橫亙于我的腦海,錢穆先生的若干本書其實不同程度地涉及到這些問題,讀來有一些啟發,但并不解渴。筆者史學基礎太差,缺少深入研究能力,心有不服卻力有不逮。今天讀到翟玉忠先生《論中國古典法治、共治、自治政府》一文,閱讀再三,至為認同,翟玉忠先生做了一件好事。該文除了對我這樣的愚人有啟發以外,對那些生吞活剝販賣西方殖民色彩人文理論,并因此活得很滋潤的“二鬼子學者”也構成了一種挑戰。其實有歷史感的人們早該意識到,總會有這一天的。
    是的,如果我們的歷史真像某些人百多年來片面描繪刻意丑化的那樣,除了破鼓萬人捶的“專制黑暗”,就剩下一個“黃宗羲定律”和“潛規則”,如果一部中國歷史,類5000年糞坑一樣越刨越臭,如果這一切為真為實,那么,“文化自信”問題自然無從提起,“各美其美”問題也失去了前提和意義,“文化自覺”更談不到了。幸好,所有有思想的思想家并非都這么看。
   被譽為“法蘭西思想之王”、“法蘭西最優秀的詩人”、“歐洲的良心”的偉大的啟蒙思想家伏爾泰,對中國的文明曾經癡迷,他的啟蒙思想來源之一便是遙遠的中國的文明。在《風俗論》中,他這樣評價中國政府——“人類肯定想象不出一個比這更好的政府”——當時,伏爾泰與其他的啟蒙思想家,正在為人類究竟應該怎樣生存而苦苦思考,他對歐洲當時的專制政府痛恨萬分。伏爾泰究竟看到了什么?根據什么事實對“中國的政府”做出了最高級的完美評價?
    如果說伏爾泰因為遠隔千山萬水,從來沒有到過中國,對中國政府的了解可能有猜測想象成分的話,第一位長時間近距離觀察中國的西方學者利瑪竇,談到中國的政治制度有著更為具體的真實描述,使得我們根據他的描述不得不對“皇權專制”這幾個字再多問上幾個為什么。
    利瑪竇道:“雖然所有由大臣制訂的法規必須經皇帝在呈交給他的奏折上加以書面批準,但是如沒有與大臣磋商或考慮他們的意見,皇帝本人對國家大事就不能做出最后的決斷。”(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中華書局, 1983 年,第 48 頁),呵呵,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原來至高無上的皇上也不過是一個“環節干部”,原來世界上有自己說了不算的獨裁專制者?說了不算,裁而不靈,如何專制呢?
   如果我們不是把所謂“普世價值”當成一個既定的正確前提來講話,那么我們應該承認,中國是不同于西方的中國,中國是5000年獨立走過來的中國,中國是近300年才漸漸與西方拉開距離的中國。300年前,中國同樣是一個法治社會,不同于西方基督教傳統的法治社會而已。言之這樣的一個法治社會盡是黑暗專制,沒有可取之處,豈非霸道的可以?
   既然是法治社會,法為則也,社會所有成員必須共同遵守,所以,中國的君主便不可能象西方學者所想象那樣無法無天,這一點與中世紀西歐的專制君主大大地不同?!豆茏印吩唬骸?STRONG>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權勢者,人主之所獨守也。故人主失守則危,臣吏失守則亂。罪決于吏則治,權斷于主則威,民信其法則親。是故明王審法慎權,下上有分。”這一段話,對中國古典的的法治社會是一段較為妥貼的論述。如此社會,如何與今人所咀咒所鄙視的專制社會完全劃等號?
   利瑪竇的治學態度比今天的學者嚴謹得多:“我已做過徹底的調查研究,可以肯定下述情況是確鑿無疑的,除非根據某個大臣提出的要求,否則皇帝無權封任何人的官或增大其權力。當然皇帝可以對和他家族有關的人進行賞賜,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但這筆賞賜不能列為公家贈款,皇帝所做的贈禮也不能從公款中提取?!?/U>這便是利瑪竇所看到的所了解到的“有限皇權”的“封建專制制度”、“黑暗專制制度” 。
   皇上不僅無權隨便給人升官員,也不能隨便動錢?!百x稅、關稅和其他貢物,據一般說法一年無疑已超過了一億五千萬,它們不歸入皇帝的金庫,皇帝也不能隨意處置這筆收入。作為通用貨幣的銀子被存入國庫.而用米交納的收入則被存入政府的倉庫。用以維持皇族及其親屬以及宦宦和皇室生活的大筆款項則由國庫提取?!保ɡ敻]、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中華書局, 1983 年,第 48~49 頁)當然,皇上家族的開支也是蠻大的,今天的日本、英國還不如是(英國人廢除皇室的呼聲一直不絕,其理由之一便是開支太大)?
   幾乎與今天的英國日本一樣,利瑪竇看到的“維護皇座的皇家威儀和尊嚴的這筆年金……每項開支均由法律規定和管理”。如果一定把這種情況這叫作專制的話,“法治化的專制”要比“黑暗專制”更準確。
如果筆者自豪地說,中國是一個具有法治傳統的國家,心浮氣躁的西崽可能會把學舌用的鸚鵡嘴撇歪了。可是我們偏要進一步講,中國傳統是偏于法治的,西方人才是偏于人治的。這一點,著名歷史學家錢穆先生說的平白暢曉得:“由歷史事實平心客觀地看,中國政治,實在一向是偏重于法治的,即制度化的;而西方近代政治,則比較偏重在人治在事實化。何以呢?因為他們一切政制,均決定于選舉,選舉出來的多數黨,就可決定一切了。法制隨多數意見而決定,而變動,故說它重人、重事實。我們的傳統政治,往往一個制度經歷幾百年老不變,這當然只說是法治,是制度化?!?/STRONG>(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1 年 6 月,第 174 頁)錢老人家說的有沒有一點道理呢?
   今天中國社會鬧大師荒,什么人都能拉出來包裝成大師。實話說,錢穆是真正的國學大師,他的話,至少值得后來學人想一想吧?
   伏爾泰、利瑪竇對中國的古典政治制度的驚羨與喜愛并不是孤證。被馬克思稱為西方“政治經濟學始鼻祖”的魁奈對中國古典政治體制評價更高。他驚異于中國君主不同于西方君主的殘暴專橫,他眼里,中國君主是法治社會概念下的東方政治家:“中國皇帝是專制君主,但這個名詞適用于哪種含意呢?在我看來,好象我們歐洲人常對中國政府懷有一種不好的印象,但是我從有關中國的報告中得出結論,中國的制度系建立于明智和確定不移的法律之上,皇帝執行這些法律,而他自己也審慎地遵守這些法律。”(弗朗索瓦•魁奈,《中華帝國的專制制度》,商務印書館, 1992 年,第 24 頁) 很可惜,今天,中國還有誰對魁奈先生的這些深刻的見解給予起碼的留心呢?
   如此理解中國古典的政治制度,并不是說中國沒有皇權,而是強調中國的皇權極其有限,今人多從《康熙微服私訪記》《劉羅鍋》等戲說歷史的肥皂劇當中學習所謂歷史,今人所理解的皇權是喜劇化了的非真實的皇權,其行使皇權的過程與真實的歷史南轅北轍。
   諸侯貢士,所以示尊賢共治。
   示不獨尊,重民之至也
   賢人共治——國君與天下才子(通過考試從全國選拔出來的優秀的儒家知識分子)共治才是中國古典政府(文人政府)的典型特征。這種共治與西方現代民主制下的“權力分贓制”具有鮮明的不同:權力分贓者,必有功勛,——助選有功、搶掠有功、屠殺有功……均可也,反正所謂政府實際上后面有特殊利益集團操控著。而中國古典政府(文人政府)是以德才兼備作為標準的,政府是“中性政府”(北大教授姚洋語)。非要把這樣的政府說成是黑暗專制政府,話說得已經汗牛充棟,而論證缺陷在于不夠周延。
   翟玉忠先生認為,在中國歷史上,所謂“共治”,不僅有明確的理論,也有足夠的事實證據。他舉證日本歷史學家李開元教授所著的《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軍功受益階層研究》一書的研究成果:“共天下”與“有限皇權”在漢初劉邦集團是事實,其共治天下的理念是一貫的——漢朝的皇權是有限的。劉邦與韓信、彭越約以分地,共治天下,結果與諸侯軍大敗項羽于垓下,項羽悲劇性地自殺。后總結勝利的原因,高起、王陵以為,劉邦勝利的主要原因是他能“與天下同利”。
   嚴格地說,“與天下同利”,并不是劉邦獨創的思想?!读w》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武韜•發啟篇》:“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取天下者,若逐野獸,而天下皆有分肉之心;若同舟共濟,濟則皆同其利,敗則皆同其害。”
   李開元教授稱,閱讀《六韜》至此,大有豁然開朗之感。
李認為,“共天下”的理念,即“共同所有、公平分配天下權益”的意識,這是劉邦集團的原則和共識。劉邦集團之所以能夠取得天下,新建的西漢王朝之所以能夠克服秦始皇的絕對專制皇權,發展出一種新型的有限皇權,其思想根源就在這里。這個日本學者的研究視角值得我們關注,其結論尤其值得進一步討論。(2009-7-19)
 
 
附文:
 
 論中國古典法治、共治、自治政府***
* *
*                     文/**翟玉忠*
* *
 
這是一個由于科技的進步信息傳播最為便捷的時代,這又是一個充滿傲慢與偏見的時代——海內外知識界在對待中國古典政治制度時尤其是這樣。
 
西方學術界對中國古典政治制度的傲慢與偏見是由于過去兩個世紀“歐洲中心論”思想癌癥的不斷擴散,而過去一百年中國學術界中許多人干脆把“歐洲中心論”的思想癌癥作為身心健康的標志。西方人說從秦始皇以來中國政府都是獨裁專制的,中國學者就鸚鵡學舌,隨聲附和,否則就有“政治不正確”的危險!這種學術潛規則是如此強大,以至于它已經化為中國知識分子的“思想空氣”,變成日用而不知的東西。中國一些所謂的學術名流、國學大師,細想起來,不過是“炒西方學術冷飯”、“撿西方學術垃圾”的行家里手。
 
也有例外。比如《史學月刊》主編、河南大學博士生導師李振宏教授在研究居延漢簡時發現,漢代戍卒遠遠不是專制制度下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被壓迫者,實際上他們能得到相當人道的待遇,官兵之間在法律上也是平等的。李振宏先生曾經談到自己思想的轉變過程,讀來發人深省。他說:“自從
20世紀30
年代居延漢簡發現以來,治漢簡者基本上是沿著三條路子發展:一是研究漢代的屯戍制度,二是研究漢簡名物制度,三是研究屯戍吏卒的生存狀況。在第三類研究中,海外學者的成果多是描述性的,缺乏以此認識漢代社會的理性自覺;大陸學者在描述之外,多是給予否定性的評述,認為屯戍組織中的基層吏卒、特別是戍卒,生活在十分惡劣的生存環境之中,勞役極其繁重,生活極其清苦。這主要是受階級斗爭觀念的影響,先驗地認為作為屯戍系統下層的基層吏卒,處于受壓迫的地位,不可能享受到做人的正常待遇。從這樣的理念出發去研究問題,得出基層吏卒生存環境惡劣的結論是十分自然的
(筆者在80年代的有關研究也帶有這樣的傾向)
。但是,當我們轉換一下思維角度,在居延漢簡資料中看到的屯戍吏卒的生存環境,就是另外一種景況了?!保ɡ钫窈?,《居延漢簡與漢代社會》,中華書局 ,2003年
10月,第132頁注)
 
當我們“轉換一下思維角度”時就會發現,中國古代政治制度哪里是什么人治、專制、獨裁,那里明明存在一個法治(rule of law)、共治(rule
with all)、自治(rule by self )政府——它比1863年亞伯拉罕·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說》(Gettysburg Address
)中提到的民有(of the people)、民治(by the people)、民享(for the people)政府具有更為深廣的內涵。
 
看到直到1882年,美國才以“任人為賢”代替了野蠻的“分贓制”,我們就會意識到“轉換一下思維角度”是必須的!
 
聽到伏爾泰在《風俗論》中評價中國政府為“人類肯定想象不出一個比這更好的政府”(伏爾泰,《風俗論》下冊,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460
頁),我們就會意識到“轉換一下思維角度”是必須的!
 
想到第一位長時間近距離觀察中國的西方學者利瑪竇談到其政治制度時說:“雖然所有由大臣制訂的法規必須經皇帝在呈交給他的奏折上加以書面批準,但是如沒有與大臣磋商或考慮他們的意見,皇帝本人對國家大事就不能做出最后的決斷?!保ɡ敻]、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中華書局,
1983年,第48頁),我們就會意識到“轉換一下思維角度”是必須的!
 
放棄積習太久的學術偏見,理性地考察中國本土政治形態——讀者將會看到,我們傳統上法治、共治、自治政府不僅是中國走向未來的堅實政治文化基礎,她也是人類建設一個新世界的重要思想資源。
 
*一、法治(rule of law**)*
 
中國在相當長的時期內都是一個不同于西方傳統的法治社會。中國法治文化沒有基督教世界深厚的宗教神學背景,其法制不是來自與上帝的神圣契約,而是直接源于自然秩序,具有更多地自然法色彩,所謂“道生法”;也因為文化背景不同,使中國法治原則與西方迥異,比如歸責上注重連帶責任(與株連九族之類在特定歷史環境中產生的法條完全不相干),而西方更注重責任自負原則。在刑事政策上提倡重其輕者,以刑去刑,而西方多講罪刑相適應原則,即罪輕刑輕,罪重刑重,罪刑相當,罰當其罪。
 
那么,在今人心目中傳統的中國政府怎成了人治的樣板了呢?筆者認為其原因有三:
 
一、當代人把權與法常常混淆起來,以為古代君主有相當大的權力,便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如同中世紀西歐的專制君主一樣。事實遠遠不是這樣的,即使在當代社會,權也為少數人壟斷著,而法則是社會上所有人要共同遵守的,這同樣是法家的主張?!渡叹龝ば迿嗟谑摹飞险f:“國之所以治者三:一日法,二日信,三日權。法者,君臣之所共操也;信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權者,君之所獨制也,人主失守則危。君臣釋法任私必亂。故立法明分,而不以私害法,則治。權制獨斷于君則威。民信其賞,則事功成;信其刑,則奸無端。惟明主愛權重信,而不以私害法?!薄豆茏印て叱计咧鞯谖迨飞弦舱f:“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權勢者,人主之所獨守也。故人主失守則危,臣吏失守則亂。罪決于吏則治,權斷于主則威,民信其法則親。是故明王審法慎權,下上有分?!?/DIV>
 
二、儒家在宋朝成為中國意識形態的主流后,政治的泛倫理化極大地弱化了傳統法治,不過很難評價這段時期法律的影響。利瑪竇通過調查研究發現,從政治到經濟,法律仍統治著大明王朝晚期的政治生活。他寫道:
 
“我已做過徹底的調查研究,可以肯定下述情況是確鑿無疑的,除非根據某個大臣提出的要求,否則皇帝無權封任何人的官或增大其權力。當然皇帝可以對和他家族有關的人進行賞賜,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但這筆賞賜不能列為公家贈款,皇帝所做的贈禮也不能從公款中提取。
 
“賦稅、關稅和其他貢物,據一般說法一年無疑已超過了一億五千萬(原文沒有提貨幣單位——引者注),它們不歸入皇帝的金庫,皇帝也不能隨意處置這筆收入。作為通用貨幣的銀子被存入國庫.而用米交納的收入則被存入政府的倉庫。用以維持皇族及其親屬以及宦宦和皇室生活的大筆款項則由國庫提取。維護皇座的皇家威儀和尊嚴的這筆年金為數很大,但每項開支均由法律規定和管理”(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中華書局,
1983年,第48~49頁)
 
三、當代學者為了在今日中國實現西方法治,就在歷史上制造一個對立面——人治社會。這里善良掩蓋了理性——如果不是善良掩蓋了理性,就是迷信征服了理性。這種迷信是對西方制度的迷信。當代西方相對來說是一個法治化的社會,中國當然就應學習人家好的東西,所以引入西方法律條文和司法制度就成了大勢所趨。一些法律條文和司法制度在西方運行良好,在中國就會“自然”運行良好,因為他們是“普世”的,誰不同意它們普世就是“小狗子”或“混蛋”。上面的錯誤邏輯統治著大多數中國知識分子的頭腦,這種流行病在今天被認為是值得夸耀的,在未來它會成為學術上的羞恥。不過
`
到目前為止,中國太多知識分子還不存在這樣的羞恥之心。他們多以忽視歷史、貶低自我、生吞西學為能事,不認為現實世界是有機的和歷史的,自己的行為既缺乏理智又缺乏人格。
 
當然我們不能一概而論。錢穆先生就注意到,中國社會一向是偏重于法治的,而西方的人治色彩則更顯濃厚。在《中國歷代政治得失》的結語中,他說:“由歷史事實平心客觀地看,中國政治,實在一向是偏重于法治的,即制度化的,而西方近代政治,則比較偏重在人治在事實化。何以呢?因為他們一切政制,均決定于選舉,選舉出來的多數黨,就可決定一切了。法制隨多數意見而決定,而變動,故說它重人、重事實。我們的傳統政治,往往一個制度經歷幾百年老不變,這當然只說是法治,是制度化?!保ㄥX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1年6月,第174頁)
 
在中國古代政治中。法是宇宙在大道在人世間的直接體現,這種自然法的思想不僅影響到了中國傳統政府組織形式,也通過法國重農學派影響了現代西方政治經濟體制。西漢黃老政治的經典《黃帝四經》開篇就將《老子》的道法自然觀念引入政治領域,提出“道生法”,并進一步解釋說:“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繩,而明曲直者也。口執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廢也?!跄茏砸岳K,然后見知天下,而不惑矣?!保ā翱凇贝砦墨I流傳過程中已經缺失、不可考的字。)同為黃老學派的齊國學者尹文子提出了類似的觀點,認為治國依法猶如將紛繁的大千世界歸為一(道),是最為簡易有效的手段。《尹文子·大道上》上說:“以名稽虛實,以法定治亂,以簡治煩惑,以易御險難。萬事皆歸于一,百度皆準于法。歸一者,簡之至;準法者,易之極?!?/DIV>
 
作為中國本土政治經濟學的主體思想,法家幾乎都將法置于與道同樣重要的地位?!俄n非子·飾邪第十九
》將道法萬全作為無為而治的基礎。上面說:“故先王以道為常,以法為本。本治者名尊,本亂者名絕。凡智能明通,有以則行,無以則止。故智能單道,不可傳于人。而道法萬全,智能多失。夫懸衡而知平,設規而知圓,萬全之道也。明主使民飾于道之故,故佚而有功。釋規而任巧,釋法而任智,惑亂之道也。亂主使民飾于智,不知道之故,故勞而無功?!保ㄒ鉃椋核韵韧醢训雷鳛槌R帲逊ㄗ鳛楦?。法制嚴明,君主名位就尊貴;法制混亂,君主名位就喪失。凡是智能高強的人,有依據就行動,沒有依據就停止。所以智能是偏道,不能傳給人。道和法是萬全的,智能多有偏失。懸掛衡器才知道平不平,設置圓規才知道圓不圓,這是萬全之道。因為明君能使百姓用道來整傷自己,所以省力而有功。丟掉規矩而單憑技巧,放棄法治而單憑智慧,是使人迷惑混亂的辦法?;杈姑癖娪弥乔煞埏椬约?,是不懂道的緣故,所以勞而無功。)
 
《商君書·君臣第二十三》中同樣強調法治的重要性,指出明主的行為準則應該是:“言不中法者不聽也,行不中法者不高也,事不中法者不為也。言中法,則聽之;行中法,則高之;事中法,則為之。故國治而地廣,兵強而主尊,此治之至也。”《管子·任法第四十五》也說:“法者不可不恒也,存亡治亂之所以出,圣君所以為天下大儀也。君臣上下貴賤皆發(通“法”,筆者注)焉,故曰法?!辈⒚鞔_指出:“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此謂為大治。”
 
被馬克思稱為西方“政治經濟學始鼻祖”的魁奈(1694~1774
)對中國古典政治體制崇拜有加,他通過西方傳教士的報告看到,中國的君主并不是西歐專橫殘暴的統治者,而是執行法定權力的政治家。在《中華帝國的專制制度》一書的前言中,魁奈首先為中國政治家正名,他說:“中國皇帝是專制君主,但這個名詞適用于哪種含意呢?在我看來,好象我們歐洲人常對中國政府懷有一種不好的印象,但是我從有關中國的報告中得出結論,中國的制度系建立于明智和確定不移的法律之上,皇帝執行這些法律,而他自己也審慎地遵守這些法律?!保ǜダ仕魍摺た?,《中華帝國的專制制度》,商務印書館,
1992年,第24頁)
 
作為法王路易十四的宮廷醫師,魁奈不僅要治病,他還要治國。著有《歐洲與中國》的英國學者赫德遜這樣評價說:“他(指魁奈——筆者注)認為統治者的開明就在于認識‘自然秩序’的原則并制定符合這些原則的法律。當國王改革了立法,他就應該‘讓法律去統治,而自己不做任何事’?!保ㄞD引自鄭漢根,《東方有圣人——中國文化影響歐洲思想家》,線裝書局,
2008年7月,第37頁)
 
“無為而治”正是中國道/
法家政治思想的核心觀念,那么魁奈為何被稱為“歐洲的孔子”呢?鄭漢根先生解釋說:“重農學派的思想到底源頭在哪里?雖然魁奈及其弟子都主張其思想來自孔子,實際上,魁奈的這種看法,受到當時歐洲對中國文化的流行看法的影響。耶酥會士介紹到中國的文化,以所謂的儒家學說為主。而給歐洲人的印象就是,中國文化簡直可以和孔子劃等號。而任何從中國文化里獲得的啟發,于是都歸到孔子的名下了。這無疑是對中國文化的誤解。當代英國哲學家克拉克說,魁奈的思想來源是《道德經》。而從該學派‘主張的‘自由放任’的原則看來,似乎能聞到更多老子思想的氣息。法國人把老子的‘無為’翻譯‘
laissez-faire’(自由放任)
??螐挠嘘P中國的介紹里了解到的中國國情是,這個國家有著高度的組織性,政府很少干預經濟生活。這接近老子的‘無為而治’。而‘自然法’的概念,更容易讓人想象到是老子主張的‘道法自然’的另一種表述?!保ㄠ崫h根,《東方有圣人——中國文化影響歐洲思想家》,線裝書局,
2008年7月,第32頁)
 
歷史有時就是這樣陰差陽錯。西方人最早接觸的是已經儒化的中國,他們將中國文化等同于儒家也就不奇怪的。不過這一錯誤不僅影響到了西方人進一步學習中國文化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影響到了中國人自己汲取本土思想資源的能力。因為中國政治經濟思想的主體是法家,而不是儒家——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儒家思想更多表現在教育和道德的層面。
 
歷史事實證明,從西方可以輕而易舉地引入法律條文和司法制度,卻不能引入法治本身??磥恚袊ㄖ蔚慕ㄔO只能在本土法治的基礎上進行,而我們對中國古典法治的研究似乎才剛剛開始——筆者知道,當代治法家的學者真可謂是鳳毛麟角!嗚呼,哀哉!
 
 
*二、共治(rule with all**)*
 
中國的皇權是有限的,賢人共治是中國古典政府的典型特征。這種賢人共治與西方現代民主制下的權力分贓制最大的不同是,前者建立上社會功勛制(包括軍功和事功兩個方面)基礎上的,而后者是建立在受特殊利益集團操縱的多數決基礎上的;前者是以德、才作為標準的,而后者主要是以政治忠誠作為評判標準。秦博士伏生《尚書大傳·卷一》談到西周選舉制度就明確提出:“諸侯貢士,所以示尊賢共治。示不獨尊,重民之至也?!?/DIV>
 
在中國歷史上,共治不僅有明確的理論基礎,也有太多的事實證據。然而中國學者似乎對其視而不見,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于用西方學術范式研究中國歷史。西方學術的缺點是碎片化,中國學術的特點統一,不僅文史哲不分,人文與科學體系亦殊途同歸。所以當我們用西方學術研究中國問題時,研究古代政治思想的常常不熟悉歷史,研究歷史的有時又不熟悉古典政治思想。這就導致中國學者對于本土文化只能見到一片暗灰色的叢林,難窺整個文明的巍巍泰山。
 
日本就實大學的歷史學家李開元教授崇拜司馬遷,也像司馬遷一樣熱衷田野考察。他的思想歷程使我們清楚地看到,理解中國本土政治需要數年的參究領悟才行。
 
李開元的《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軍功受益階層研究》一書于2000年3月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這本書第四章第三節一小標題為
“‘共天下’與有限皇權”。他發現,漢初劉邦集團共治天下的理念是一貫的——漢朝的皇權是有限的,而不是絕對的。當時他是用歷史事實說明的。
 
首先是高祖五年十月,劉邦約諸侯共擊項羽,而諸侯為了自身利益都不參加會戰,劉邦陷入困境。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信奉黃老思想的張良告訴劉邦,當與韓信、彭越約以分地,共治天下。《漢書·高帝紀第一》記此事說:“漢王追項羽至陽夏南,止軍,與齊王信、魏相國越期會擊楚。至固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守。謂張良曰:‘諸侯不從,奈何?’良對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天下,可立致也。’”劉邦聽從了張良的建議,結果與諸侯軍大敗項羽于垓下,項羽悲劇性地自殺。
 
平定天下后,劉邦在洛陽南宮擺設酒宴,與大臣總結勝利的原因,高起、王陵以為劉邦勝利的主要原因是他能“與天下同利”,這顯然代表了漢初精英集團的普遍看法?!稘h書·高帝紀第一》載:“帝置酒雒陽南宮。上曰:‘通侯諸將毋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嫚而侮人,項羽仁而敬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與人功,得地而不與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DIV>
 
當時劉邦說高起、王陵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能用張良、蕭何、韓信這樣的雄杰也是重要原因。但并不是說劉邦否定高起、王陵的看法。在劉邦生命的最后一年(公元前
195
年),他還在一份詔書中說:“吾立為天子,帝有天下,十二年于今矣。與天下之豪士賢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輯之。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為列侯,下乃食邑。而重臣之親,或為列侯,皆令自置吏,得賦斂,女子公主,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賜大第室。吏二千石,徙之長安,受小第室。入蜀、漢定三秦者,皆世世復。吾于天下賢士功臣,可謂亡負矣。其有不義背天子擅起兵者,與天下共伐誅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可見,共治理念在漢初政治精英集團的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
 
那么共治思想源于何處呢?它源于西漢治世的指導思想黃老哲學。李開元教授數年之后才在《六韜》(即《太公兵法》)中看到這一點。在七年后出版的《復活的歷史:秦帝國的崩潰》(中華書局,
2007年4月)一書中,他在該書第二章第六節中詳細描述了自己“頓悟”時的喜悅——那是一個真理探尋者最大的幸福。我們不防引述如下:
 
“我讀《六韜》之《文韜·文師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段漤w·發啟篇》:‘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取天下者,若逐野獸,而天下皆有分肉之心;若同舟共濟,濟則皆同其利,敗則皆同其害。’大有豁然開朗之感。多年以前,我在考察劉邦集團的時候,曾經提出‘共天下’的理念,即共同所有、公平分配天下權益的意識,是劉邦集團的原則和共識;劉邦集團之所以能夠取得天下,新建的西漢王朝之所以能夠克服秦始皇的絕對專制皇權,發展出一種新型的有限皇權,其思想根源就在這里。
 
“劉邦集團‘共天下’的理念,是由張良提出來的。公元前202
年,劉邦和項羽決戰垓下,張良正式向劉邦提出,只有君主能夠與諸侯臣下‘共天下’,才能上下內外協力,擊敗項羽,取得勝利。劉邦接受了張良的建議,與各國約定共同分配天下權益,終于集結諸侯國聯軍,一舉擊敗項羽。當時我考察這段歷史時,致力于共天下理念對漢王朝政權影響的追究,未遑探索共天下思想的來源。眼下如今,當我為黃石公賜書張良再次通讀《太公兵法》時,意外尋跡到共天下理念的思想來源,釋然之余,得到一種由人及書、由書及人、思想推動歷史、歷史啟發思想的融通關聯。
 
“信哉《太公兵法》,大哉共天下理念,其存在和影響,綿綿不絕于二千年后的今天?!?/DIV>
 
據《史記·留侯世家》載,從黃石公處得到《太公兵法》的張良本來要投奔景駒,路上遇到劉邦。他多次根據《太公兵法》向劉邦獻策,劉邦因此很賞識他,經常采用他的計謀。而當張良對別人講這些時,沒有人能領悟他的話。由是張良慨嘆:“沛公殆天授!”
 
在秦朝末年風云際會之際,是一種偉大的政治理念將一群草莽英雄聚在了一起,這種政治理念就是齊法家的核心黃老之學,賢人共治是其精義。我們又一次看到,在歷史的關鍵時刻,總是一種偉大的思想起決定性作用!
 
共治政府是中國古典政治學重要思想范疇,屢屢見諸經典文獻。其內涵也極為豐富,涉及政治經濟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主張政治權力不能為一個人或少數人所壟斷,政權是屬于天下賢能整體的,天下為公,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禮記·禮運第九》上說:“大道之行也, 天下為公?!?/DIV>
 
《呂氏春秋·孟春紀第一·貴公》上說:“天下, 非一人之天下也, 天下之天下也。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
 
《慎子·威德》中有:“古者立天子而貴之者,非以利一人也。曰:天下無一貴,則理無由通。通理以為天下也,故立天子以為天下,非立天下以為天子也?!?/DIV>
 
《商君書·修權第十四》上也說:“公私之分明,則小人不疾賢,而不肖者不妒功。故堯、舜之位天下也,非私天下之利也,為天下位天下也;論賢舉能而傳焉,非疏父子親越人也,明于治亂之道也。故三王以義親,五霸以法正諸侯,皆非私天下之利也,為天下治天下。是故擅其名而有其功,天下樂其政,而莫之能傷也。今亂世之君、臣,區區然皆擅一國之利而管一官之重,以便其私,此國之所以危也?!?/DIV>
 
《管子·版法解第六十六》認為:“凡人者,莫不欲利而惡害,是故與天下同利者,天下持之;擅天下之利者,天下謀之。天下所謀,雖立必隳;天下所持,雖高不危。故曰:‘安高在乎同利?!?/DIV>
 
《管子·霸言第二十三》又說:“得天下之眾者王,得其半者霸。是故圣王卑禮以下天下之賢而王之,均分以釣天下之眾而臣之。故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伐不謂貪者,其大計存也。以天下之財,利天下之人?!?/DIV>
 
誠如李開元教授所講的,共治思想一直影響到兩千年后的今天。河南大學宋史研究所所長程民生教授曾撰文指出宋代士大夫有與皇帝共天下的基本理論(程民生,《論宋代士大夫政治對皇權的限制》,,《河南大學學報》,
1999年3
期),并用了大量事例加以說明。不過他認為這是宋朝“新的政治理論”。暨南大學的張其凡教授也持類似觀點,認為:“宋代政治架構,一言蔽之,即‘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是理解與認識宋代官僚政治體系的關鍵。皇權、相權、臺諫之權,構成宋代中央政府中的三角,三者互相限制,又互相倚恃,形成‘共治’架構。宋初完善法制,提倡依法辦事,奠定了‘共治’架構的穩定基礎。而中唐以來社會思想的發展,為‘共治’局面的出現創造了條件?!保◤埰浞?,《“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試析——北宋政治架構探微》,《暨南學報》,
2001年6期)。
 
利瑪竇也注意到,明朝皇帝并沒有絕對的權力,他本人必須聽取朝臣的意見,哪怕有違自己的意志。明神宗想廢掉皇長子朱常洛,改立自己寵愛的鄭貴妃之子。但由于朝臣的反對,他不得不放棄廢長立幼的想法。利瑪竇寫道:“幾年前,當今皇上想冊立他的次子而不是長子為儲君,因為這個幼子受到他和皇后的寵愛,這一更易違反了國法,皇上收到了大量指責他的陳情書,……最后皇上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在大臣們以集體辭職為威脅的條件下,不得不表示在立儲這件事情上改變了主意?!保ɡ敻]、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中華書局,
1983年,第53頁)
 
“天下為公”,“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這種共治思想曾激勵一代代中華兒女血薦軒轅,義無反顧地投身于天下國家的偉大事業。所不同的是,今天,天下的范圍不再僅僅是東亞大陸,它包括整個地球。
 
——在西方城邦(國家)文明的視域之外,我們看到共治思想或許比蒼白的國際民主更適用于全球化的今天!
 
*三、自治(rule by self **)*
 
中國古典政治中的自治與西方政治中的自治觀念完全不同,不包括后者的主權分割之意,它是在法治基礎上社會不同層次的自組織動態平衡狀態,先賢稱之為“無為而治”?!豆茏印しǚǖ谑?BR>》就主張君主要“置法以自治,立儀以自正”。
 
古人習慣將一個清靜無為而治的社會稱為太平之世。還有一種更為形象的說法,叫“垂衣裳而治”或“垂拱(垂衣拱手)之治”?!兑讉鳌は缔o下》上說:“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薄秱喂盼纳袝の涑伞菲d:“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薄秱喂盼纳袝ぎ吤芬噍d:“嘉績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而成?!蹦纤沃麑W者蔡沈(
1167~1230)解釋說“垂衣拱手,而天下自治矣?!?/DIV>
 
無為而治是諸子百家推崇的治世大道。孔子曾感嘆說:“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不過在道家和法家中,無為而治卻是其核心理念,從修身到治國,一以貫之。
 
有人問西漢的揚雄什么是“無為”,揚雄回答說是因為法度禮樂大行的緣故,顯而易見,在揚雄看來法治是實現垂衣裳無為而治的基礎。《揚子法言·問道卷第四》載:“或問‘無為’。曰:‘奚為哉!在昔虞、夏,襲堯之爵,行堯之道,法度彰,禮樂著,垂拱而視天下民之阜也,無為矣。紹桀之后,纂紂之馀,法度廢,禮樂虧,安坐而視天下民之死,無為平?’”
 
老子用自然、自為、自富、自化、自正、自樸這些概念從多方面論述循法制無為而治的自治思想。
 
《老子·第十七章》指出,最好的治理是讓人民似乎不知道政府的存在,天下大治,百姓亦不自覺,以為社會本來就是這樣的。上面說:“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DIV>
 
《老子·第三十七章》上說:“道恒無為,侯王若守之,萬物將自為?!?/DIV>
 
《老子·第五十七章》中有:“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欲而民自樸?!?/DIV>
 
老子的政治理想是:“小國寡民。使十百人之器不用,使民重死而遠徒。有車舟無所乘之;有甲兵無所陳之。使人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邦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這段文字出自《老子·第八十章》,《史記·貨殖列傳第六十九》開篇引作:“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DIV>
 
很多注者都將老子心中的至治理解為大文學家陶淵明筆下的田園風光,事實上作為史官的老子是在描述一個自治的社會形態。1972
年山東臨沂出土的銀雀山漢簡《守法守令十三篇》解釋此段最為清爽,上面說:“古之王者,雞狗之聲相聞,其人民至死不得相問見也。上非禁其相問見之道也,法立令行而民毋以相問見為也。”
 
老子這些思想為西漢政治精英采納,以黃老之學為指導思想,造就了偉大的文景之治。不過黃老之學遠非過去人們常說的“清靜無為”,它實際上是以各級政府依法自為為基礎的。正如馮友蘭先生敏銳地看到的,西漢的黃老政治其實是實行法家的統治術。他寫道:“這種政治(指黃老政治——筆者注)其實就是實行法家的統治術的一個原則。這個原則就是,治國要先定出一套規章制度,有了規章制度以后,統治者要守著它,不可輕易改變。在漢朝建立以后,蕭何定了一套規章制度。曹參認為,只要守著它,皇帝和丞相就可以使他們的臣下按著規章制度辦事,讓老百姓都照著規章制度生活,皇帝丞相就可以無為而治?!保T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
[中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5頁)
 
韓星
教授進一步解釋說:“事實上黃老政治的清靜無為并不是一切不管,放任自流,而是要求在統治秩序已定的前提下的清靜無為,君道無為是立足于臣道有為,上層統治者的無為而治是以各級官吏循名責實、各自有為為基礎的。從黃老思想本身來說,在清靜無為一面的背后,還有無為而無不為,以法治國的一面,實際上是‘上無為’——黃老政策與‘下有為’——法家政治的奇特結合。”(韓星,《儒法整合——秦漢政治文化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04年6月,第145頁)
 
黃老之學甚至繼承了法家重其輕者,以刑去刑的刑事政策。韓星教授接著寫道:“文帝在‘除誹謗,去肉刑’(《漢書·刑法志》)的同時,又主持通過了對刑法的新修訂,正如班固后來所批評的,‘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斬右止者又當死。斬左止者笞五百,當劓者笞三百,率多死。’(同上)加笞與死刑無異,幸而不死,亦不可為人,以致景帝又一次下詔減笞數。”(韓星,《儒法整合——秦漢政治文化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04年6月,第145
頁)法家重其輕者,以刑去刑是為了一個太平清靜世界的建立。清代學者陳蘭甫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他說:“韓非之意,以為先用嚴刑,使天下莫敢犯,然后可以清凈為治?!保ㄞD引自《劉師培史學論著選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6年12月,第115頁)
 
《尹文子》還認為,只有依法賞罰才能使民眾自愿地為國效力,作到“使其自為用”。這里尹文子的“自用之道”也是為了實現人民自治。《尹文子·大道下》中有:“田子曰:‘人皆自為而不能為人,故君人者之使人,使其自為用,而不使為我用?!合孪壬唬骸圃?,田子之言。古者君之使臣,求不私愛于己,求顯忠于己。而居官者必能,臨陣者必勇。祿賞之所勸,名法之所齊,不出于己心,不利于己身。語曰:祿薄者不可與經亂,賞輕者不可與入難。此處上者所宜慎者也?!保ㄒ鉃椋禾镒诱f:“現在人們做事情都是為了自己,而不能為了別人。所以君主在使用人方面,要使他們懂得是為自己做事情,而不使他們只曉得為我所用。”魏下先生說:“田子說的話太好了。古代君主使用大臣,不要求他們只偏愛君主。也不要求他們明顯地忠于君主,這樣做官的人一定會盡職盡能,在軍隊中打仗的人一定會勇敢作戰。這是因為俸祿和獎賞在勉勵他們,名分和法制在監督他們,這樣做并不是出于個人的私心,也不是專門對自己有利。俗話說:給的俸碌太微薄就不可能與臣下共同治理混亂,給的獎賞太少就不可能與臣下共赴危難。這是處在上位的人所應當慎重對待的大事”)
 
法家商鞅學派甚至認為,社會自治程度越高,君主越無為,國家就越強大。《商君書·說民第五》論證說:“治理國家最可貴的是在民眾中作出決斷,所以十個村子以內做出決斷的國家弱,在五個村子以內做出決斷的國家強。事情在民眾家就能決斷地,官府的辦公時間就會充足。因此說:在當天把一天的事處理好的國家強大。政事必須由君主來決定的國家就會忙亂。所以說第二天才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會削弱。因此,實行法治的國家,官吏處理政務不必聽從君主,民眾處理事務也不必聽從官吏。”(原文:治國者貴不斷,故以十里斷者弱,以五里斷者強。家斷則有余,故曰:日治者王。官斷則不足,故曰:夜治者強。君斷則亂,故曰:宿治者削。故有道之國,治不聽君,民不從官。)《商君書·去強第四》和《商君書·靳令第十三》中也有類似觀點。
 
在自治政府之下,古代中國人享有充分的平等自由。十八世紀的伏爾泰就注意到,中國的君主并無法隨意地濫用職權加害于他所不認識的在法律保護下的普通百姓。(參閱伏爾泰,《風俗論》下冊,商務印書館,
2000年,第461
頁)錢穆認為,歷史上中國人能享受平等自由是長期實行節制資本政策的結果,他說:“中國傳統政治,向來就注意節制資本,封建勢力打倒了,沒有資本集中,于是社會成為一種平鋪的社會。若要講平等,中國人最平等。若要講自由,中國人也最自由。”(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1年6月,第172頁。)
 
歷史上,除了元、清兩個依靠外來部族統治的政權,我們很難說中國政府是人治、專制、獨裁的政府。錢穆先生進一步指出,可以稱元、清這種政權為“部族專制”,而不能說其是“皇帝專制”。(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1年6月,第145頁。)
 
中國政治自有其歷史的、有機的演化規律。不能因為帝制是落后的,就否定中國古典法治、共治、自治政府的優點。要知道西方的英國和東方的日本至今皇族還存在著;更不能因為中國目前的最高領袖不是普選產生的,就認為這是專制政府,因為民主原子化的世界觀,其被有產階級綁架的現實,已經使世界上許多有識之士看到民主有太多需要改進的地方??纯创舜我晾藨馉帲耆且粋€民主國家進行的非正義戰爭。這場戰爭的起因不是美國執政者堅信“槍桿子里出民主”,更多的是出于軍工和能源集團的特殊利益。
 
我們不排斥西方民主,我們要作的是在理解中國本土政治的基礎上學習西方文明的優秀成果。至于在何種程度上,學習何種內容則不是任何人能事先預言的。這里唯一可以預言的是,對西方民主制度的生搬硬套一定不會成功;為了防止過去一百多年來把西方好的制度移植到中國常常導致的政治災難,我們首先要真正了解中國沉淀了幾千年的本土政治生態,而不是對它全盤否定——我們要作的是在對本土傳統政治因革損益的基礎上學習西方——這也是筆者寫作本文的目的所在。

「 支持烏有之鄉!」

烏有之鄉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注:配圖來自網絡無版權標志圖像,侵刪!
聲明: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烏有之鄉 責任編輯:執中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

收藏

心情表態

今日頭條

點擊排行

  • 兩日熱點
  • 一周熱點
  • 一月熱點
  • 心情
  1. 歐洲金靴|教育之亂,禍起蕭墻
  2. 日本女優橫宮七海自殺身亡——畸形的社會還要逼死多少人?
  3. 司馬南:公開丑化河南人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4. 以前那么“窮”,為什么大家還懷念從前?
  5. 《鄧選》學習 (十一)發展速度
  6. 星話大白|越南
  7. 《鄧選》學習 (十)
  8. 對菲律賓斗爭的關鍵是,讓它的挑釁得不償失
  9. 影評:電影《熔爐》看資本主義特權
  10. 大快人心,知名“電子寵物”在美落網
  1. 普京剛走,沙特王子便墜機身亡
  2. 司馬南|對照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大家給評評理吧!
  3. 紫虬:從通鋼、聯想到華為,平等的顛覆與柳暗花明
  4. 湖北石鋒:奇了怪了,貪污腐敗、貧富差距、分配不公竟成了好事!
  5. 弘毅:警醒!?魏加寧言論已嚴重違背《憲法》和《黨章》
  6. 這是一股妖風
  7. 李昌平:縣鄉村最大的問題是:官越來越多,員越來越少!
  8. 美國的這次出招,后果很嚴重
  9. 司馬南|會飛的螞蟻終于被剪了翅膀
  10. 朝鮮領導落淚
  1. 張勤德:堅決打好清算胡錫進們的反毛言行這一仗
  2. 吳銘|這件事,我理解不了
  3. 今天,我們遭遇致命一擊!
  4. 尹國明:胡錫進先生,我知道這次你很急
  5. 不搞清官貪官,搞文化大革命
  6. 普京剛走,沙特王子便墜機身亡
  7. 這輪房價下跌的影響,也許遠遠超過你的想象
  8. 三大神藥謊言被全面揭穿!“吸血鬼”病毒出現!面對發燒我們怎么辦?
  9. 祁建平:拿出理論勇氣來一次撥亂反正
  10. 說“胡漢三回來了”,為什么有人卻急眼了?
  1. 在蒙受冤屈的八年中,毛澤東遭受了三次打擊
  2. 大快人心,知名“電子寵物”在美落網
  3. 鐵穆臻|今年,真正的共產主義者,要理直氣壯紀念毛澤東!
  4. 《鄧選》學習 (十一)發展速度
  5. 司馬南|對照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大家給評評理吧!
  6. 司馬南|對照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大家給評評理吧!

聯系我們

電話:13910426398(烏有之鄉站長范景剛)

投稿:[email protected]

©烏有之鄉 | 京ICP備11022560號 / 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備:1101081545號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