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保衛漢語沌潔性的一些看法 
[王立志] 于 2005-12-31 01:14:21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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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四年九月，在北京“二零零四年文化高峰論壇”上，著名作家王蒙發表了《為了漢字的偉大復興》的演講，一個偶然機會它吸收了我的注意，大致查閱了一些相關數據和評論，多少有些自己的看法，急于要說出來請教。
我認為：王蒙先生的這篇演講，不在于他說的是否全然在理或無理，關鍵是作為一個在社會上亨有盛譽的名人在一個高規格的會議上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供大家討論。那么，我們的漢語言文字是否到了需要保護的地步呢？我隨手翻閱了身邊的一本雜志--《讀書》二零零五年第九期，該期雜志共刊登有主要文章共十七篇，在文章中沒有使用任何外文也即全部用中文書寫的有三篇，其余十四篇都或多或少的使用了外文，主要是英文，討論關于中醫發展的文章也不例外。特舉數例為證：“…SARS治好了，但中醫治SARS不是抗病毒…”（第四頁）；“因此，人們常常指出，element這個詞從來不能充分表達‘行’這個意思。”（第五頁）；“當這位中產太太遣責東方的‘異教徒’的‘巫術’時，當然忘記了這世上不但有令她煩心的TCM（Traditionelle Chinesische Medizin傳統中國醫學），而在她自己的國家，TDM（Traditionelle Deutsche Medizin傳統德國醫學）也正復活…”（第二十七頁）；“…不是New Age式的文化造反…”(第二十八頁)；“…‘世界的祛魅’(die Entzauberung der Welt）是一個韋伯式的表述…”（第二十九頁）；“…會遇到‘兩個P’的對抗，一個叫做propaganda(宣傳)，另一個叫做profit(利潤)”（第七十七頁）；“…可以說是一種凝聚性商品（solidarity goods）…”（第八十三頁）；“…成為美國憲政史上著名的‘雙重標準’（double standard）原則…”（第一百三十八頁）；“卡多佐被譽為具有圣人般的個性（saintly character）”（第一百四十四頁）。當然，以上所引用的不過是其中的少部分，如果不厭其煩的話，就在同一本書中還可以舉出更多的例子來。
不知道為什么中國人稱非典型肺炎一定要引用SARS這個名稱，如果是要同國際接規，那也應該講“嚴重呼吸窘迫綜合癥”。由此想起了在抗擊非典的當時，一位省電視臺的記者在無意間對我說：我感打堵，那些..人連薩絲這個英文字母都寫不全，話里透出他能說會寫的驕傲和自豪。其實上述《讀書》雜志上所引用的許多英文都是不必要的，因為作者已經給它們找到了相對應的中文名稱，可為什么還一定要附上英文呢？這其中的原因可能比較復雜，也許是因為譯名不統一怕引起誤會，也許有些人認為這樣做顯得比別人有學問，更像一個學貫中西的學者也未可知。個別人給我的感覺是已經到了“言必稱希臘”的地步。
那么，《讀書》雜志上的情況在其它方面是否也存在呢？互聯網相關網頁上多處提到：在雅典奧運會上，中國運動員的運動服上除了“CHINA”和國旗以外，竟然沒有“中國”二字。就連中國的警察都要跟世界接軌了，警察服裝的背面就只有英文，沒有中文，可能是因為目前中國人的文化水平普遍有了大提高，一眼都能認出這些英文字母的原因吧！
中國教育和科研計算機網上有一篇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文字處處長于虹的文章--《關注字母詞在中文中的滲透》，文中從外文字母加漢語詞(語素)如B超、PC機等；外語詞語縮略形式：APEC、CCTV等；漢語詞語的漢語拼音縮寫形式：GB、RMB；外文字母加符號或數字：MP3、Win98；英文詞匯原形：E-mail、Flash等五個方面論述了外文字母詞對中文的深刻影響。它們夾雜在中文中使用，與傳統意義的中文詞匯在構成和書寫上截然不同。對中文影響不可低估。另據網上多事者統計，現當前電視節目主持人的水平是越來越高了，經常性的把安徽亳（bo）州念成毫（hao）州，把吐蕃（bo）念成吐番（fan）等等。不少電視節目字幕中的錯別字也是屢見不鮮，如“同病相連（憐）”、“師付（傅）”等。在人民網上，有社會精英甚至公開呼吁：漢語“雙文”制已不可逆轉。這讓我想起《咬文嚼字》一九九七年第八期上有一則小故事--《當心“鑰匙”》，說的是某高校一學生要外出，想留張便條，可他不會寫“鑰匙”二字，問了好幾個同學，竟然沒有一個會寫，最后只能用英語“key”代替。《中國古代文化知識百題》（涂文學、張樂和編著）中關于漢字的一篇文章中竟然如此寫道：“隨著漢字改革工作的逐步進行，漢字最終將為拼音文字所取代，走世界共同發展的拼音方向，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由此聯想到有些地方已經到了要從幼兒園開始抓英語的地步了。考職稱，必要考英語，考大學，必要考英語等等等等。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每一種語言文字都凝聚著無限的情感，是一個民族歷史與文化的記憶，也是一個民族智慧和情感的集中體現。漢字是世界民族語言中為數不多的完整的表意文字體系之一，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文字之一，同時也是世界上使用人數最多的語言文字。傳說伏羲畫八卦為書契圖畫，黃帝史官倉頡取其形象而造字。據考證，早在新石器石代的陜西省西安半坡、臨潼姜寨等地陶器上該畫的符號就已經具備了漢字的原始形態，距今大約已有六千多年的歷史了，到三千多年前的甲骨文時，已是一種具有嚴密規律的古文字了。中國是世界上印刷術的發明地，這為漢字及其所承載的文化的廣泛傳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中國還是世界上最早寫出字書的國家，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三十卷，收錄有九千余字。隨著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漢字的普及和使用日見其盛，為國家的統一和中華民族凝聚力的形成起過極其重要的作用，也為我們后人留存了大量的文化遺產。它不僅是中華民族文化的記錄符號，同時漢字書法藝術的特殊魅力也是世界上其它民族語言文字所不具備的。“自戰國時代起，漢字逐漸傳播到境外。歷史上朝鮮半島、日本、越南和東南亞部分地區，曾經普遍使用漢字。據說直到今天，越南語中約90%的詞匯來源于漢語，韓語詞匯約70%來自漢語，但在越南和朝鮮半島，漢字均已先后被取代。”（引自《讀書》2005年第11期第26頁之《漢字背后的東亞史》，作者劉曉峰）。
我們的漢字有著如此輝煌的歷史，為什么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呢？我的認識是：一種文化的傳播和影響，主要的決定性因素就是他所代表人群（通常是以國家的形式出現）的綜合實力。漢字在國外的遭遇就是很好的說明。在一八四零年以前，中國在世界上還是具有許多明顯優勢的，這一時期以前的漢字是向外傳播的。自一八四零年以來，中國國力日衰，日本人率先對漢字文化產生了懷疑，在一八六六年前后，尤其是甲午戰爭后，日本人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凈化日本語運動，運動的結果是漢字在日語中使用的數量明顯減少。越南和韓國做的更徹底，越南在一九二零年前后，韓國在一九五六年前后（？）相繼在本民族語言中取消了漢字。漢字在國內的境況同樣不好，自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以來，漢字成了當時社會精英們所認識到的嚴重阻礙中國發展的絆腳石之一，胡適就喊出了“漢字不廢，中國必亡”的口號。現如今有學者鄙視中文，以為漢語言、文不一致，且難寫難認，不利于學習和傳播，有社會精英壟斷知識的嫌疑，建議大力改造。近日讀錢穆先生的著作《中國思想通俗講話》，才知道這種認識的幼稚與無知。這一方面是現當代中國人對傳統文化的不理解，說明當代中國人已經與傳統文化之間發生了些許的斷裂，另一方面則是由一八四零年以來中國長期積貧積弱而產生的文化及民族自卑心理的具體體現和延續。
錢先生的講解，還使我認識到當前中國人常講的“自然”、“自由”和“人物”等詞匯的慨念已于傳統上中國人的解意大不同，幾乎是完全西化了的產物，這說明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的改造已在不知不覺中深入了很遠。為此，我不得不強烈贊同并呼輿“中國道理應從中國之語言文字上悟入”的認識。我們同時也應當承認，傳統文化中一些詞語及其原有的涵義與當今社會發展的需要不協調，需要重新加以闡釋，這正是我們現在可以努力發揮的地方。同時中國傳統文化未能發展出精細的科學和技術，這的確是當今需要我們努力反思之處。但我反對某些知識分子所說：中國缺乏對自已的歷史和文化傳統敢于“腕肉”的人。其實反思也好、批判也罷，根本目的不是為了腕肉，而是為了斷承和發揚。更何況，敢于這樣說并這樣做的人，往往易于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把腕肉變成了砍腦袋，也就是徹底否定事物本身的價值。我們對待傳統文化的態度應當是不厚古薄今，也不要厚今薄古，而是要強調二者之間的融會貫通，發其古義，拓其新說，在不割裂歷史與傳統的前提下求創新與發展。
事實證明：文化總是依附于人類而存在，人類的弱智，必然導致文化的衰落。因此，如果我們講：一種文化是一種落后的文化，那我們實際上是說：掌握這種文化是一群落后的人。
我們有必要清醒的認識到，一個強勢國家的文化先天地具備著擴張性，如果這個國家是個霸權主義強國的話，它同時還具備侵略性和殖民性。美國人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其著作《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一書中，有這么一段話：一個徹底的英國式教育體系將被引進，而這會創造出----以麥考利自己那令人難以啟齒的話來說----“一個種類的人，他們的血統和膚色是印度的，但他們的品位、意見、道德與思維能力卻是英國的”（八十八頁）。安德森先生本人是不贊同這種做法的，事實也證明了印度文化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但作為一個世界強權的險惡用心卻由此而昭示于世人，讓我們不得不深思。如果說英國人最終并沒有成功，那也并不是因為這個策略本身有什么問題，而不過是他們沒有能力也不會真正愿意在諾大的殖民體系中的一個國家花費大規模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來推廣其策略。安德森在同一本書中寫道：關于語言，最重要之處在于它能夠產生想象的共同體，能夠建造事實上的特殊的連帶（125頁）。現在的葡語國家共同體，法語國家共同體，西語國家共同體也許就是這個觀點最好的注釋。這也再次說明語言的現實性和重要性。因此，尊重民族語言文字就是尊重民族文化！保護民族語言文字的完整性和延續性就保護民族文化的完整性！我相信，任何一個有責任心的中國人都不會去設想：有一天，當我們打開手中的報刊、書籍時，當我們使用互聯網時，我們面對的是一篇篇半是外文半是中文，不中不洋，不東不西的內容。
語言文字的使用問題是事關一個國家和民族長遠發展全局的大問題。秦始皇對中國歷史的重大貢獻之一就是“書同文”。２０００年１０月３１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五條就規定：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使用應當有利于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有利于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有利于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世界主要大國都在不遺余力地向世界傳播自己的語言文字。中國語言文字的發展，需要與中華民族對人類文明已經和將要做出的貢獻相稱。
那么當代的中國如何看待外語主苛是英語對漢語的影響呢？漢語言文字是否只能在封閉的狀態下才能實現自我良性發展呢？我的認識是：當前的世界已經不可逆轉地步入了全球化時代，不同國家和民族間的溝通和交流從來沒有如此全面、深刻和便捷過，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發展都只能是在積極參與全球化的過程中去實現，中國當然如此。語言文字作為人類天然的溝通和交流的工具，為了適應需要，必然自發地尋求趨同的趨勢，但這種趨同不是形式上的而應當是意義上的。
世界的和平與發展不在于誰比誰更強大，而在于相互間彼此的尊重。但現實是，由于不同國家和民族間在經濟、政治、歷史、文化和軍事等等多方面存在有大不同，強勢國家與民族的語言文字幾乎具有天然的具有侵略性和擴張性，如何有效地確保弱小國家與民族語言文字和歷史文化的合理繼承與發展，不至于造成與固有傳統相割裂的悲劇和人類文化多樣性的喪失，成為了各國當政者都必須認真考慮的緊迫的現實問題。
那么如何解決民族語言文字的繼承、發展與保護這個矛盾呢？我的認識是：漢語言文字應當大膽吸收并借鑒外來文化的先進部分，這是我們民族自信心的表現。為此，我們有必要成立一個“外國通用譯名管理委員會”，統一制訂并適時發布外國語言文字在本國使用的譯名問題，除專業性雜志外，在本國發表的所有文章應當也必須使本國語言，不能允許不同語言文字交替使用的情況存在，如有人需要查對或使用外文譯名時，正確解決途徑是查找《外國語言文字通用譯名詞典》，否則應當視為違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的行為。為確保正常的工作需要，這樣的詞典可借助于目前已較為普及的互聯網進行適時更新。這既可以保證溝通和交流的需要，同時還可以有效地保護本民族的語言和文字的正常使用與發展。對網絡語言的使用問題也要高度重視，國家應當大力開發和普及更便捷、更靈活的漢字輸入法和相應的操作系統，我們不能在面對別人發明的一套軟件時表現的束手無策，更不能主動地繳械投降。如果重視不夠，這樣的悲劇不是不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實上已經發生了，《咬文嚼字》2005年第10期刊登了一篇文字—《墓碑風波》（作者吳峴），主要內容是上海某法院審理的一場法律訴訟，大意是某原告訴陵園將其親屬名字中一“松”字在墓碑上誤寫作“鬆”字，原告認為“松”字有松柏常青之意，而被告在轉換成繁體字時，誤將該字寫成“鬆”，有松散、松懈之意，非常不吉利，為此要求被告賠償精神損失。而被告認為自己使用的是Wond2000文字處理軟件，字體庫是GB版TRUE-TYPE中文字庫，“鬆”字是由上述軟件自動轉換得來的，為此不應承擔責任。這個現象值得我們為之深思！
綜上所述，目前對漢語言文字造成侵襲的主要是英語。作為目前世界上廣泛使用的一種語言，英語在中國也得到了相當的重視，但與此同時，國內在英語的具體應用中出現了一種十分令人憂慮的現象--“挾洋自重”，對有著五千多年文明史的母語--漢語卻不自覺的疏遠了。筆者的觀點是：學習英語的根本目的在于獲取同英語世界進行溝通和交流的能力，但這樣做的前提是“中學為主，西學為輔”，不能為學英語而學英語，更不能給英語以超母語待遇，否則，即使我們達到了很高的英語水平，又會因喪失了母語的基礎而缺乏同英語世界平等地進行溝通和交流的資格，從而不自覺的成為英語的“俘虜”，最終成為一個不中不洋甚至是與中華傳統割裂了的完全“西化”的人，這既不符合學習英語的初衷，也是對偉大的中華文明的大不敬。
當前，在我國存在的漢英混用的問題正處于由高端的社會知識精英階層向較高層次的社會知識分子蔓延階段，如不及時采取必要舉措，后果將會十分嚴重。
最后我想用錢穆先生的一段話來做結束語：所謂中國思想，究竟該和外面其它民族別人家的思想做一比較，異同何在？優劣何在？得失何在？我們絕不該采關門主義，自尊自大，坐地為王。認為中國思想即已把握了宇宙人生的一切真理。在外面，即近代西方歐美人思想言，他們有宗教，有科學，有大資本，有新武器。我們宗教是衰落了，科學是未發達，又窮又弱，樣樣不如人。我們哪能自尊自大，坐地稱王呢？但我總還是一個我，衣服臟了，我該洗。東西上蒙了塵，該拂拭。埋藏在我們心坎深處那一些文化積業，思想傳統，我們也該從頭再認識一番。垢刮磨光，釋回增美，是我們該下的功夫。我們今天的使命，是一個文化的使命，是一個思想的使命。文化思想是社會大眾之共業，我們該認識社會，接近大眾，承繼傳統，把握現實。我們該全盤計劃，從根救起，該迎頭趕上。我們必須求了解，求充實，求改進。諸位先生，如何看，如何做，請指教。

作 者：王立志
二〇〇五年十一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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