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發現網絡上居然有人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食人魔”黃巢,為什么被課本塑造成了正面人物?
實際上,在新中國的歷史教科書上,所有農民起義軍領袖,都是“正面人物”,起碼要比封建王朝的統治者們“正面”,起碼要比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地主豪強們正面。因為這就是事實,他們之所以要奮起反抗,是因為受了無窮的壓迫。
妖魔化“黃巢”,以及妖魔化歷史上所有的“反抗者”、“造反者”、“農民領袖”,是長期以來的互聯網顯學了。
潛臺詞是——你們這群螻蟻不配。
唐朝皇帝可以奢靡無度、昏庸無能,唐朝地主可以剝削壓榨、兼并土地、聚斂無度,唐朝軍閥可以分裂割據、禍害一方……但黃巢你不能生氣,你不能造反,你不能做奮臂螳螂。
偏偏黃巢們不高興,覺得不公平,要做“天補平均大將軍”、“沖天大將軍”,要“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所以,黃巢就成了“吃人狂魔”了。
是的,站在文明的角度,看到唐王朝的毀滅確實有點可惜,但是誰讓唐王朝走到這一步的呢?是黃巢嗎?不是啊,正是貪婪無度、殘暴不仁、昏聵無能的皇帝、群臣、士大夫、節度使、地主階級啊!“天街踏盡公卿骨,內庫燒為錦繡灰”……可惜嗎?不可惜,唐朝的碩鼠蛀蟲們早就該被挫骨揚灰了。
新中國成立以來,農民起義軍領袖一直是“正面形象”,在我小時候,他們甚至是小人書上的“英雄”……你不服,去問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碑文的作者吧。
黃巢起義失敗了,所以在當年的唐末文人筆下,他的形象必然是丑陋、可怕的。
我們離黃巢太遠,所以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但黃巢寫過兩首詩,一直流傳至今:
《不第后賦菊》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題菊花》
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只要稍有文學審美的人,都能看出,這樣兩首詩,似乎和個人的低級趣味不太相關,他追求的東西,似乎也不是蠅營狗茍升官發財。
是的,黃巢的農民起義對唐朝社會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死了很多人,但要問一句:數千年來,是短短一瞬的黃巢們“吃人”多,還是統治階級數千年如一日持之以恒地“吃人”多?
埃德加.斯諾在《紅星照耀中國》中寫過:國民黨的宣傳文章,為了恐嚇民眾,往往把紅軍形容成青面獠牙、殺人吃人的怪物。
當代公知的地攤文學中,太平天國的洪秀全仿佛被描繪成了修真界的老魔,他們說洪秀全吃飯要吃帶毛的珍禽異獸,把珍珠寶石當飯吃,擁有幾萬個后宮嬪妃……你信嗎?
金庸小說《笑傲江湖》中有這么一個段子:講的是令狐沖協助任我行殺了東方不敗,復辟成功,聽著日月神教的人“檢舉揭發”東方不敗荒淫無恥……他們說“東方不敗奢靡無度,一頓吃幾十頭牛羊,一晚上睡幾十個美女”……東方不敗是個練了葵花寶典的殘缺不全的人,他如何能夜御數十女?
黃巢吃人的段子,最先出自文學作品:
晚唐五代詩人韋莊在《秦婦吟》中描繪了這一場面:
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舞伎歌姬盡暗捐,嬰兒稚女皆生棄。
尚讓廚中食木皮,黃巢機上刲人肉。東南斷絕無糧道,溝壑漸平人漸少。
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來時曉出城東陌,城外風煙如塞色。
韋莊當時臥病長安城,目擊了唐軍和黃巢起義軍之間的慘烈戰爭,黃巢軍隊以流民為主,軍紀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再加上唐軍的瘋狂反撲,天天都是血與火的搏殺,長安城人民的狀況可想而知。
但這里提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黃巢機”。描寫戰爭的慘烈沒問題,但似乎文人的生花妙筆似乎都用在了描繪公卿貴族、公子小姐們的慘狀上,用在了詳細描繪黃巢軍隊花式“吃人”上。
后來《舊唐書•黃巢傳》也記載:
“賊圍陳郡三日,關東仍歲無耕稼,人俄倚墻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百,生納人于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這一段比史筆比文學創作還奇幻,他們都講到了黃巢軍隊吃人的故事,而且說得更加繪聲繪色,說黃巢沒事還制造了數百個巨大的碓臼,也就是“黃巢機”,每天把數千個活人丟進去,碾碎了,和著骨頭當軍糧吃下去……
上面這個東西就是碓臼,中藥房里搗藥用的,你想想搗人用的這個家伙,得有多大?得什么超人大力士,才能使用它?還一天搗爛幾千人?只怕要用高達、奧特曼和變形金剛吧?
黃巢如果有這么先進的黑科技和生產力工具,又何必浪費時間搗人肉呢?一揮手唐軍不就灰飛煙滅了嗎?
黃巢是流動作戰,他不可能讓士兵總是背著那幾百個巨大的石頭碾子到處轉戰,能夠碾人的石頭碓臼,只怕每個都有幾千斤吧?難道黃巢軍中還有現代化的重型卡車?
古代軍隊餓極了吃人是有可能的,宋朝岳飛的部隊就曾經割過金軍士兵尸體的大腿肉,曬干了做軍糧充饑;唐朝安史之亂時,守睢陽城的張巡和士卒們也吃過人肉;三國時期,曹操和呂布的部隊,也都曾經制作過人肉干兒。如果新舊唐書和資治通鑒記載為真——像黃巢這么稀里糊涂把人碾成血肉渣渣吃下去的,歷史上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有點生活常識,下過廚房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不靠譜……你把一只雞連毛帶骨帶內臟和屎尿搗碎了吃下去試試?
黃巢是要打仗的,打仗的軍隊,講究一個糧食易保存,易運送,隨地可就餐。他的戰爭環境,也不容許他沒事去造幾百個巨型搗肉機,天天研究怎么玩屎尿血骨頭渣子拌飯,他有這工程技術,為啥不去造巨石加農炮轟死那些唐軍和節度使?
很多人都說,黃巢起義的農民軍摧毀了繁華的長安城.......但實際上看《舊唐書》的這段記載——“初,黃巢據京師,九衢三內,宮室宛然。及諸道兵破賊,爭貨相攻,縱火焚剽,宮室居市閭里,十焚六七。”講得很清楚,黃巢在長安城的時候,長安各宮城民房都是好的,等到唐朝“官軍”進來,長安才被焚毀了。
這斷故事,和千年后曾國藩打進南京城是一樣的,燒殺搶掠、摧毀金陵的,不是太平軍,而是清軍。
我們讀史書,要有立場,有判斷,長腦子,一個被新中國人民政權教育出來的年輕人,讀歷史的時候,不同情那些被壓迫被欺辱的農民,反而同情那些帝王將相、地主豪強?有點奇怪吧?
當年也有很多人吐槽法國大革命太血腥、對貴族們太殘忍。
但馬克吐溫在評價法國大革命的時候說:
“只要我們稍稍回憶和思考一下,就會明白:法國事實上存在兩個“恐怖時代”。一個在感情沖動下進行屠殺,一個是冷漠地、蓄意地進行屠殺。一個只持續了數月,一個則持續了千年以上。一個使千余人死亡,一個則使一億人喪生。可是我們只是對那個小規模的、短暫的恐怖時代感到恐懼。然而,刀斧在一瞬間帶來的死亡,能夠比得上饑餓、冷酷的侮辱、殘忍和悲痛的慢性屠殺嗎?閃電在一瞬間帶來的死亡,能夠比得上炮烙之刑的慢性屠殺嗎?短暫的恐怖時代所填裝的棺材,只要城市里的一塊墓地就能容納下了,卻有人不斷告訴我們要為之戰栗和哀鳴。可是,那自古以來的真正恐怖,那種不可名狀,慘絕人寰的恐怖,其所填裝的棺材,就連整個法蘭西也容納不下啊,卻沒有人告訴我們要看到這種恐怖的巨大規模,要寄予應有的同情。”
古代農民起義都很慘烈,但你要明白,到底是誰導致了這種慘烈的結局?是那些老老實實種地、交租子的農民?還是那些高高在上剝削幾代人的老爺相公們?
歷代統治者和狗腿子文人群體,為了抹黑農民起義軍大多不擇手段,把黃巢李自成張獻忠講成不合邏輯的妖魔鬼怪是他們的慣用把戲。這些玩筆桿子的文人,也沒有什么生活經驗,連殺雞殺豬都沒見過,更別提殺人了,只能靠腦補想象,怎么殘酷怎么寫,怎么恐怖怎么寫,怎么獵奇怎么寫,怎么不合理怎么寫……他們只想把那些走投無路的反抗者,塑造成天生殘酷的變態。
幾千年來都是這樣,他們為了丑化反抗者、造反者、農民起義軍領袖,往往從他的私生活下手,從他的衣食住行開始,從下半身開始,編出無數匪夷所思的惡臭傳說……實際上,這不是反抗者的惡趣味,而是封建狗腿子文人的惡趣味。
他們理解不了真正的“高尚”,所以就以己度人,用自己猥瑣的價值觀來揣度那些奮不顧身前赴后繼的“泥腿子”。
但是,無論你高不高興,只要人民的政權還存在一日,陳勝、吳廣、張角、黃巢、李自成、李定國、洪秀全……這些人都是正面人物。
黃巾軍、紅巾軍、太平天國、義和團……都是英雄的正面形象,太平天國甚至會被刻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
這個道理叫做“反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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