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覺悟的工人,不管他來到哪個國家,不管命運把他拋到哪里,不管他怎樣感到自己是異邦人,言語不通,舉目無親,遠離祖國,——他都可以憑《國際歌》的熟悉的曲調,給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
——列寧
壬寅中秋,又是一個團圓佳節。然而對我來說卻難以償愿,畢業后的工作把我限制在了他鄉。
雖是歡慶之夜,也難免有些羈子愁情。恰逢一同事驟然興起,雖是夜間八點有余,卻欲喚友人七八,飲酒賞月。
我便乘其雅興,共赴酒桌,一來為圓月添慶,二來也可沖淡思鄉之情。
等人,整裝,出發!
一行人徒步少許,得一燒烤店,便在路邊求店主簡易地支些桌子,尋幾個板凳,點了些下酒的小菜,和著各自的酒飲,喝了起來。
飲畢,大家興致高漲,各個臉漲頭紅,配合酒精的刺激,就此回住似乎是說不過去的,必須做些什么來揮灑掉滿身的激情。我無海量,幾杯下肚就已醺醺,于是便同他們一起到KTV引吭高歌,準備在那里汲取深夜的歡愉。
照例,我是要先用一首《國際歌》來開啟我的個人演唱的,這是我明確理想后的一個和自己的小約定。前奏響起,聞得一同事隨即發問:“是唐朝的嗎?”
我驚喜異常。
“一起?”
“來吧!”
原以為的個人獨奏竟在此間得遇知音,因此我唱的也比從前愈加賣力,更為準確的說是“吼“,任嗓啞口干,只將此刻所有的不快與歡鬧的心情并在這一首歌中迸發出來。
正是酣暢淋漓,忽聞同唱深深嘆息,回首望去,竟恍惚中見其眼中淚光閃爍。我趕忙放下手中麥克風,整理神色,俯身問道:“大家今夜歡度中秋,且你我二人又因<國際歌>重新相識,為何展現此等姿態?“
同唱再嘆,十指交叉置于腿上,低頭緩緩說道:
”李,百年來,我們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這不就是我們當時的壯志豪情嗎?不就是我們對未來的希望嗎?
彼時的我們百廢待興,雖然大家生活水平不高,但人人有干勁。我們是自己的主人,真正地過著有尊嚴、有意義的生活。
說真的,我其實挺想穿越回去感受一下當時的生活,順便看看他老人家。現在……”
他看了看周圍的人,又看了看我
“嗨,不說了,來,喝酒。”
我舉起酒瓶大喝一口,又聽他講道:“我高中時,無知無畏,覺得課本里寫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對那些文字絲毫不感興趣。我覺得只有掙大錢才是有本事,大人物,就是要開公司,當老板,那樣就有花不完的錢。
再不濟,也要坐個辦公室,每天舒舒服服地工作,起碼不像我爸那樣累。周末的時候還能喝喝咖啡、看看書,這他媽的才是生活嘛!才像個人樣!”
他喝了一口啤酒,又笑了一下,那笑容跟酒的味道一樣,略苦,還像摻了水,我陪了一口,問:“那你父親是什么工作?“
“工作?“他瞟了我一眼,笑著說:”他沒有工作,只是個農民工而已,從我記事起,他就和我媽春去冬回,去南方打工,把我留在家里和爺爺奶奶生活,所以啊,我當時才這么渴望賺錢,掙大錢,就是不想像他們那么受苦受窮,也不想再讓他們繼續受苦受窮。“
“上了大學之后,我明顯發現了自己和同學們的不同。他們之中,有和我一樣來自小縣城、小山村,不會穿著打扮,不敢在同學面前大聲表達觀點,因為沒什么見識而在大城市里極度自卑,生怕哪句話說錯或哪件事做錯了讓同學笑話;
有家境優渥的,那種同學,從頭到腳散發著一種魅力,仿佛有著與生俱來的自信,舉手投足之間沒有絲毫的顧忌;
還有學習很好的,在課堂上,他們是真正的主角,和他們每次上課的座位一樣,永遠在教室的前兩排,包攬各項獎學金和榮譽。
而最可怕的是這兩項結合在一起的人,人家不但有錢,還努力,注定是班里、學校里的耀星。跟他們一比,李,我可以說什么也不是。
就像一團垃圾,混合在珍珠中供人挑選,雖說是公平競爭,但是,你懂,你在路上會更愿意為垃圾俯身嗎?”
“……“
“你問我為什么不好好學習?
呵,我也想過努力,我何嘗不想像他們一樣優秀閃耀,但是,李,這是我最無奈的地方,我可以接受自己的貧窮,我也可以接受自己的笨拙,但是,嗯,但是我仿佛被下了咒一樣,連努力的能力也沒有。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我感受到了絕望。你可以說是現實中的誘惑太多,也可以說我本人就是沒有自控的能力,每次燃起的熱情總是被自己的無能親手撲滅。反過來這種失敗又會促進我對自己能力的質疑。
就這樣,反復幾次下來,我就對自己徹底失去了希望。“
我大為不解,忍不住問:“怎么會這樣呢?海明威說過’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絕不會被打敗!’你要振作起來啊!如果總被外物影響,那就不要接觸就好了啊,比如手機能影響你學習,那就關掉啊,不要拿出來看啊。相信自己,只要不放棄,就一定會成功的!”
不料,他立即放下酒瓶,坐在座位上竭力向后仰,眼睛死死地盯住我,嘴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接著,又拿掉我手中的酒,換了一瓶飲料放在我面前:
“李,若是三年前我聽了你的話一定備受鼓舞,原地學習也沒準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現在呢?”
“現在?”
“對啊,現在你什么感覺?”
“沒什么感覺。”
我頗為惱怒,“騰”地竄起來,準備好好勸勸眼前這個不知上進、自甘墮落的退步青年。
他卻仍然笑意滿滿,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算了算了,都是從前,不必再說,現在都是工作的大人了,剛才的話,以后還是只對沒畢業的孩子們說吧,他們或許會適合。”
隨即接上屏幕的一句歌詞: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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