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
八月的北地逐漸迎來久違的爽朗,南國的雨帶攜著連綿的淫雨,從北地逐漸消散退卻。艷艷的紅日用力地撥開數(shù)重灰黯的紗霧,將充滿熱量的光芒揮灑在潮濕的城市與原野上空。在烈日的烘烤之下,夾雜在土壤中的水汽被蒸發(fā)殆盡,取之而來的則是干燥的空氣與一片碧空如洗的蒼穹。
北地的氣壓也隨著雨帶的消散漸漸升高,習慣生活在干爽之中的北方人也如同“久在樊籠里的”鳥兒一樣,逃離了雨季的潮濕與沉悶。人們心中的陰霾也伴著雨帶的退卻一齊消散。在北地生活了二十年的我也和眾多的北方人一樣,享受著雨季過后的晴空與好心情。
清晨,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起,一縷晨光漸漸揮灑在林野大道上,黑暗漸漸被晨光所驅(qū)趕,趁著烈日還未高高掛在頭頂上,我便趁著清晨的清涼時分,漫步徜徉在這條建造在林野之中的大道。
走在這條大道上,微風攜帶著原野的涼氣撲面而來,它趁我沒有防備,便“頑皮”地鉆入我的每一個毛孔之中,使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縱使午日的太陽用光熱炙烤著大地,但早晚巨大的溫差還是讓人感到秋日的來臨。寒涼與蕭瑟之感回蕩在這片林野之中,好在這條路上有時不時往來的車輛與和我一般閑適漫步的路人,這寒涼蕭瑟之意漸漸被“人煙氣”所驅(qū)散,我便同這些路人一般沉浸在清晨的閑適與美好之中。
太陽逐漸升起,四處的黑暗被那晨光逐漸驅(qū)散,迎面拂來的涼風也變得溫熱起來,它帶著清晨山野的芳香,沁入漫步者的身心之中。
當我徐徐行走時,在我的視野中逐漸顯現(xiàn)出“一團模糊的暗黃色”,我逐漸走近,發(fā)現(xiàn)那是一位正在俯身彎腰拔草的清潔女工人。她身著一件已經(jīng)洗得褪色且發(fā)暗的黃色工作馬甲,頭上裹著黑色的頭巾,她所帶的醫(yī)用口罩已經(jīng)褪去了顏色,顯得有些許灰黑的顏色。她默默地低著頭,用那雙灰黑而又粗糙的雙手,用力地拔去這些野蠻生長在人行橫道上的雜草。她的身旁不時經(jīng)過散步的行人,他們或是“迅速地”地從這個“不合群”的人身旁經(jīng)過,或是偶爾用異樣的余光瞥她幾眼便從她身旁走開。
我也同其他行人一般從她身旁經(jīng)過。從她身旁經(jīng)過時,我加快了行走的步伐,越走越遠。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當我回身仰望那女工人的時候,卻只看見一團如同蠶豆般大小的“淡黃”色藏在蔚藍的蒼穹之下。我望著她的身影逐漸離去,那團黃豆般大小的淡黃逐漸消失在眼底,留給我記憶的畫面只有俯身辛勤勞動的影子和那雙粗糙而又黝黑的雙手。
這畫面在我的腦中不停地翻涌,她的樣子似乎與我?guī)啄昵坝诹殖亲x高中時遇到的老嫗有些相似,說是相似,其實并無過多差別,只不過她更年輕些吧。
多年前,我獨自一人就讀于林城里的一所高中,高中距家足有七十多公里,因為路途遙遠,只有在休息日才能搭上火車或是客車回家休息片刻。
記得那是周五的冬夜,我從班任那里拿走了請假條,背上背包,便向火車站緩緩駛?cè)ァB飞系男腥肆攘葻o幾,只有片片雪花在空中盡情飄蕩,在冬日的濃霧遮蔽下,皎潔的月光也變得朦朦朧朧,好似被數(shù)層紗霧所遮蔽著。踏著新下的松軟的新雪,我便在路燈昏暗的光束的指引下向車站駛?cè)ァ?/p>
這是一座很小的火車站,車站上方擺放著“火車站”三個大紅字,紅字背后的紅光穿透了空氣中的塵埃,不遠處就能看到這三個閃耀的大字。逐漸走近車站,在車站門前是一座小廣場,那廣場中央擺放著一座已經(jīng)退休了的綠皮車車頭,由于冬日的原故,那車頭上已經(jīng)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皚皚白雪。路燈發(fā)出的燈光被積雪反射,這車頭反而看起來更加閃閃發(fā)光。我走過這個小小的廣場,爬過了門前的幾層臺階就徑直走入門前的售票大廳,雖然時間已晚,但車站仍有不少熙攘的人群擁擠在這個車站唯一的售票口。
經(jīng)過了幾道并不復雜的安檢流程后,我輕快地背著那只土黃色帆布包走進了候車大廳。我隨便找了一個座位,便欣然地坐下等候著那趟駛向家鄉(xiāng)的列車。
正當我坐在座位上,用目光隨意打量四周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在座位的角落里,一個穿著軍綠色棉大衣的男人正蹲在那里享用著一頓“大餐”。大廳里明亮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黑黝黝的臉和雙手被這不和諧的燈光映地發(fā)出耀眼的“黑光”,他的身子看起來著實像一顆被打磨且拋光過的“黑色巨石”。他用左手將那瓶“雪花”啤酒送到嘴邊,他像喝水一樣,輕而易舉地就灌了下去,我在不遠處便聽見他“噸噸噸”的吞咽聲。喝完那瓶酒后,他蹲在地上,用雙手捧起那桶已經(jīng)泡地“熟透了”的泡面,他掀開已經(jīng)被水蒸氣熏地潮濕了的蓋子,便草草地“狼吞虎咽”了起來。
正當我把注意力放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時,我的耳邊傳來了行李箱輪子摩擦著地面發(fā)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音,那聲音離我的耳邊愈來愈近,我的目光便從那男人的身上挪到了發(fā)出那聲音的主人身上。
那聲音的主人是位身體微微有些佝僂的老嫗,她拉著一只有些破爛的塑料行李箱顫顫巍巍地走來,她的肩上還多扛著一只彩色編織袋,這和她瘦小的身軀相配起來顯的很不協(xié)調(diào)。
她走到我臨近的座位旁坐了下來。老嫗從衣兜里掏出了一臺用了很多年的智能手機,雖然手機看起來有些年頭,但老嫗用起來并不是十分熟悉。她找了很半天才打開了“微信”應用,當她想給家人掛電話時,老嫗卻怎么也連不上網(wǎng)了,沒過多久,手機傳來了欠費的消息提醒。
老嫗呆呆地對著運營商發(fā)來的那一大串消息文字,她左看右看卻不知所措。她的眉頭逐漸微微皺起,彎曲的眉毛使她那黝黑且充滿皺紋的皮膚顯得更加松垮。
老嫗轉(zhuǎn)過頭來,她用著誠懇的目光目視著我說:“小伙子,你能幫幫我嗎?我不知道手機為什么連不上網(wǎng)了。”
我點點頭就把她的手機接了過來,從她的口吻之中我聽到一種無奈與心酸之感。
當我看完這條消息后,我才明白她上不去網(wǎng)的原因是因為欠費了五十多元。老嫗不懂得如何正確使用流量套餐,運營商也僅僅在超出流量套餐很多元后才會短信通知。
我慢慢地向她解釋著她上不去網(wǎng)的原因,老嫗像一個懵懂的孩童般在那里吃力地聽我的解釋。當我解釋完后,老嫗卻不是向我回復她是否聽得懂,她卻平靜地說道:“這是我買來給家里打視頻的流量包,平時我也不上網(wǎng),也就看看小孫女。”她邊說便把欠下的話費給交上了。
她的回答讓我更加好奇起她出行的原因。
我便問道:“大娘,您這是要去那里呀?”
老嫗回答道:“我這是要回家里了。今年十月份人家介紹我過來去工地干活,干了一個多月工地就黃了,一分錢也沒開到。”
我繼續(xù)追問到:“大娘,您家是哪里的啊?”
老嫗答道:“我家是河北農(nóng)村的。”
我又問道:“大娘您家離這里挺遠的啊!您怎么這么來到這又冷又遠的地方打工呢?”
她答到:“一開始也沒打算來這里,只不過前幾個月就開始出來打工,斷斷續(xù)續(xù)走了好幾個地方,最后才來了這里。”
當聊了一半的時候,老嫗的手機響了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手機再次連上網(wǎng)絡,老嫗的家人打給她的視頻電話。在電話的另一邊里,是老嫗的兒子兒媳,以及懷中所抱著的小孫女。老嫗便停止了與我的對話,她開心地在另一邊叫著小孫女的名字,小孫女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她也學會用咿呀的聲音來回復奶奶的呼喚。
這場聊天沒過多久便結(jié)束了,但老嫗似乎仍然沉浸在這短暫的甜蜜之中,她轉(zhuǎn)過頭來拿起手機笑著對我說:“這是我小孫女,已經(jīng)快一歲了,你看到了嗎?”
我笑著向她答到:“剛剛看到了,您家小孫女可真可愛。”
老嫗心滿意足地把手機放回了衣兜里,她轉(zhuǎn)過頭對我說道:“趁著身體還好,我還能出去掙點錢補貼家用,這次回家后我就不出來打工了,小孫女也快一歲了,她爸爸媽媽還要去上班,城里負擔也重,小孫女也就和我一塊回村里生活了。”
眼看時間逐漸進入到九點整,回家的列車即將要抵達站點,我趁著還有點時間便問她農(nóng)村家里每年種的地夠她生活的嗎?她笑著搖了搖頭便說道:“自己家的地也就能吃飽吧。”
一聲列車的汽鳴聲劃過天際,傳入我的耳邊,列車已經(jīng)到站,我該乘坐這趟列車回家了。
我背起背包轉(zhuǎn)身向老嫗揮手告別,她也向我笑著揮了揮手。
我踏上了那輛回家的列車,列車又發(fā)出響徹天際的汽鳴聲,便向著家的方向緩緩駛?cè)ァq偝稣九_后,列車的速度越來越開,我靜靜地望著窗外,街外璀璨的燈光也逐漸消失在我的眼底,老嫗的身影也隨著那燈火的影子逐漸消失在這茫茫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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