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打過一次高爾夫球。
大學時候相好的同學聚會,一位做生意的提議去打高爾夫球,門票AA,一人400元不到,在座的同學有去過的,也有沒去過的。有常客,也有我這樣球桿都沒有摸過的人。
我兜里沒有多少錢,房貸和生活總是壓的喘不過氣來,但大家都負荷說可以去,看下來只有我一人沒有出聲,便也只好答應。想到一會就要消費400,心里竟然有許多的不樂。
只好轉念,安慰自己,不過三周的煙錢,這個月少抽點,也就出來了。
車一路向西北方向駛去,到了一個高爾夫俱樂部,感覺手足無措起來,我說我沒有桿,該同學從后備箱拿出一包桿來,找了一個木頭的給我,說這個適合新手,你用這個。
到開球區,看人如何打,我也便如何打,第一次沒有打中,第二次打中了,但是只飛出去幾米,大家都笑,我只好跟著笑:真的是頭一次來。
偌大的綠地上樹木成蔭,草坪高低起伏,有小河,有池塘,有沙坑,在球洞周圍還有一圈修得極為平整的草坪。聽工作人員說叫果嶺。
一棵果樹都沒有,地形又這么平,怎么就叫果嶺?也沒有好意思問,幾個小時的時間,做生意的同學們有說有笑,我只感到窘迫。
許是怕我掃興,同學們都說今天不數桿,打進去算,于是一顆進洞,我打了足有幾十桿。
400多塊,花完的感覺只有不值,只有累。也怕同學掃興,我說我玩好了,幾個人賓主盡歡,散了場。
高爾夫打一場,門票費用400元左右,這還僅僅是因為立華我窮,沒有去高爾夫球場的專賣店消費,高爾夫球場的專賣店里,賣的都是我聞所未聞的品牌,動輒幾百幾千。
就在我頭頂烈日打球的時候,有人頭頂烈日在種地。
河南東部的平原地區,小麥收成好的時候一年能打1400多斤,年景不好要打的少點,平均下來一年1200斤,算多的。小麥播種,一畝地要15-20斤左右的種子。
一斤種子好一點要5元,地還沒有種,就先進去了75-100元的成本。便于計算,算80元。
除此之外,還有底肥,種小麥之前,地要先過一次肥,一畝地要100斤左右的底肥,一袋子復合肥,要250元左右。剛剛好100斤。
到這里,已經出去了330元的成本。終于播下種子,驚蟄之前要追肥,又是100斤,再加250元,就是580元的投入,后續還要追肥兩次,一次是倒二葉,一次是灌漿期,倒二葉要50斤,灌漿期要20斤,算下來又是175。
到了5月初,一畝地的投入就到了755元。還不夠兩場高爾夫球。
從澆地到收割,總不能全程人力,請個聯合收割機來,把電費也算上,中間的機械成本算250元,不能再少了。終于收了麥子,成本是1000元左右。
小麥打下來了,要去賣,這一畝地產出1200斤小麥,一斤一塊一或者一塊二,為了便于計算,取中間值,算一塊一毛五,麥子不留種,全都賣了,一畝地最后掙了1380的毛利。
剛剛好夠打3次高爾夫球。
但是算這筆賬的時候,還沒有算澆地的水錢,年景不可能像想的一樣風調雨順,地是一定要澆的,一來二去,在河南種一畝麥子,一年到頭賺300塊。
2021年,河南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7533元。
一戶農民,一家三口,一年的收入是52599元。包括一個讀書的孩子,兩個勞動的父母,父母一人一年下來,算上農忙的種地和農閑的務工,一人掙了2萬6千。
父輩頂著太陽種地,一年全家掙了5萬多,孩子在河南讀書,所以河南的孩子常常聽到一句話,要好好學習,將來不要再種地了。
但似乎這個事情的實現有一點難。
2021年,河南省參加高考的人數是79萬,本科批次錄取30萬,專科錄取34萬。
但是河南省高中的錄取率也只有53%多,100個河南的孩子,只有53個可以上高中,上了高中的這53個孩子,17個可以上本科。還可以上大約20個專科。
不管河南的孩子再怎么努力,錄取比例就在這里卡著,一個人的努力可以提高分數,河南孩子的集體努力提高不了錄取的比例,只能提高分數線。
就是這33%的本科里面,也要分一本和二本,河南的一本率只有10%。
算在所有的孩子里,也就是5%。
100個河南的孩子,不管怎么努力,能上一本的只有5個。這個數字放在北京市,是34個。
自小平同志恢復高考以來,全國統一命題由來已久,從上海考到西藏,都是同一張卷子。2001年,另一個人口大省出了三個女生,狀告教育部。告的是北京和山東同考一張卷子,分數差別巨大。
2001年這一年,全國的本科分為重點本科和一般本科,其中山東省的文科重點本科分數線為580分,一般本科線分數線為539分,專科分數線為509分,理科的本科重點分數線為607分。
北京的文科重點本科分數線為為454分,一般本科分數線為429分,專科為360分,理科的重點本科分數線為488分。
他們三人中,如果是放在北京,都過了北京的重點本科分數線,但是放在山東,只有理科的可以上專科院校,剩下的兩名文科生連專科都上不了。
這件事發生的第二年,也就是2002年,北京全科都開始施行自主命題。也就是這一年,河南省的領導決定要搞一個大學城。
后面有了大學城的違規用地問題,又有了央視的新聞批判河南省,說龍子湖大學城占地太大,建大學浪費耕地。
講耕地之前,咱們最好還是先把人講清楚。
錄取率的問題剛剛說完,錄取率還不是過于直觀,再說直觀一點,北京市光是985高校就有8所,211大學更是有26所。北京市一年的考生是5萬左右,大學8成可以上本科。
河南省只有0所985,1所211,上一本的大約只有10%,上二本的是22%,還有30%讀大專,剩下的幾成,上不了大學。
有人講,建大學浪費耕地,確實,這個事情不能否認,因為一個建筑只要不是建在山上,建什么都是浪費耕地。
有人講,教育資源做不到絕對公平,確實,這個事情不能否認,因為教育資源的分配原則有好幾種,不管是按人分配還是按權錢分配,都做不到絕對公平。
還有人講,河南省要為國家保糧食安全,確實,這個事情不能否認,就像是山東省要保蔬菜一個樣子,地方的定位在這里。
但是,我不得不反問幾句。
建大學城浪費耕地,難道建設高爾夫球場就是節約用地了嗎?如果建設高爾夫球場是節約用地,為什么不把整個河南省都建滿高爾夫球場呢?
教育資源做不到絕對公平,是不是就一點也不照著這個方向努力呢?不按人分配,直接按權和錢分配,不演了是吧?
河南省保證糧食安全沒錯,是河南省保證,不是河南人保證吧?是河南省發展農業就行,不是河南人必須世世代代種地吧?
說一千道一萬,河南龍子湖大學占了多少耕地?一個大學城,占了22平方公里的地,15所大學,23萬學生,就用22平方公里的地。
一平方公里上,是一萬學生的前途和命運。是一萬學生的挑燈夜戰,是一萬家庭的希望和未來。是一萬的緊張、焦慮和欣喜。
我們隨便看一個高爾夫球場。
一個俱樂部,占地5000畝也就是3.3平方公里,7個高爾夫球場下來,頂一個龍子湖大學城。
高爾夫球場一個幾千畝,幾百人游玩,合情合理,龍子湖大學城22平方公里,23萬人學習,浪費土地。
公平不公平可以講命運,但是到了這個地方就不是命運的問題了。一個地方的人種糧食,養著另一個地方并不如自己的人,我想這個事情沒法細想。
畢竟河南人也沒有說建個高爾夫球場不行,你吃蛋糕歸吃蛋糕,人家自己蒸個饅頭,你過來說不行。扭頭還要拆人灶臺。
省份的定位歸于省份,但是憑什么讓這個省份的人從此就失去了上升的通道呢?河南省保糧食,河南人就應該世世代代種地?
我只看到那平原上橫亙的,難以翻越的高山。
那山是不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人造的天塹。
事情辦得不好,有失公平,要認,要趕緊改。不要想著壓下去。要記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輿論可以壓下去,但下去的不是輿論,是涓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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