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國民黨軍隊可謂是衣衫襤褸；他們的鞋子破破爛爛的，褲子半挎著掛在他們身上，頭上的帽子也歪歪扭扭地搭在頭上。

　　——寒春

　　在1949年新年，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了北平城，并著手接管這座古老的都城。

　　這座城市的解放經(jīng)歷了很長時間。多年以來，毛澤東和他在中央委員會的支持者們一直在盡全力保證黨的中心戰(zhàn)略——“農村包圍城市”不動搖。回顧歷史，1934年，盡管毛澤東強烈反對，黨中央仍決定執(zhí)行蘇聯(lián)路線，發(fā)動對國民黨的常規(guī)戰(zhàn)爭，進攻他們重兵守衛(wèi)的城市據(jù)點。毛澤東被孤立，并暫時失去了領導權，在這段時間，紅軍對城市的進攻接二連三遭遇了失敗。在好不容易聚集了紅軍僅存的殘余力量后，共產黨向西南方向撤退。察覺紅軍動向后，國民黨軍隊迅速發(fā)動了一場戰(zhàn)役，將紅軍一舉包圍，最終將其趕出了根據(jù)地。

　　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艱難險阻，遭受了巨大挫敗之后，領導層中的多數(shù)轉向了毛澤東，希望找到新的方向。他的方法理論很簡單，但實行起來很艱難。為了避免全軍覆沒，他們必須一步步跳出日漸緊密的包圍圈。這樣，長達6000英里的長征開始了，許多人在征途中犧牲，但也有很多人最終抵達了陜西，并在那里建立起新的中央根據(jù)地。

　　從延安開始，他們又恢復了依靠廣大農村被壓迫農民群眾的戰(zhàn)略。共產黨在解放區(qū)進行土地改革，動員、組織農民起來斗爭，反對地主，減租減息，最終奪取他們耕種的土地。紅軍也從農民中得到補充，重建了自己的力量。到二戰(zhàn)結束時，在共產黨和國民黨之間脆弱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最終破裂后，毛澤東估計，中國人民解放軍需要再花至少5到10年，才能最終奪取城市，并戰(zhàn)勝國民黨。但到了1949年2月，當寒春和她的朋友們試圖浮出水面，共產黨人準備占領這座古都時，時間僅僅過了三年。

　　當共產黨部隊以雷霆萬鈞之勢，從東北橫掃過來時，國民黨準備在城墻附近實施焦土政策，炸毀在北京城墻外附近的，所有可供共產黨部隊遮蔽用的物體。槍炮聲不絕于耳，還伴隨著即將被破壞的機場撤離的飛機的嗡嗡聲。在打發(fā)時間，等待這場風暴過去的時刻，她給自己曾經(jīng)的老師恩里科·費米寫了一封信，描繪了這場正在進行中的大破壞。

　　為了盡快給這幾個人找一個住處，以便能堅持到戰(zhàn)爭結束，沙理博找到了戴浩家附近學校的傳教士們，他們都在打包他們的必需品，想要盡快逃離這座城市。他安排一家人在他們“不在”的時候照看他們的房子。他和他的妻子鳳子，還有寒春，一起搬了進來。寒春花三十美元買下了那家孩子的自行車，盡管她知道這家人并不打算帶走它。

住在傳教士家里

　　考慮到今后的艱難歲月，寒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食品儲藏室里塞滿罐頭。誰知道北平城的解放需要多長時間？萬一要在這里待上幾個月，而食物供應又跟不上，那怎么辦？不顧沙理博的反對，她把櫥柜塞滿了。與之前她和陽早在新墨西哥州山間的旅行一樣，他們離開北京時，櫥柜里留下了各種未開封過的罐頭。當然，這個城市的食物供應也從來沒有變得太糟糕，除此以外，他們從來沒有碰過罐頭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傳教士家庭留下了他們的廚師，而他似乎想留下來為房子的新住戶做飯。這樣，白天他們三人出去走走看看，到了吃飯時間再回家，好好享受西式嫩牛排和肉汁。

　　從每天外出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他們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逐漸被包圍。雖然飛機每天定期空投郵件和物資補給，但城里的國民黨軍隊的士氣卻越來越低落，穿著也越來越破爛。這些士兵們衣衫襤褸，身形消瘦，精神萎靡不振，寒春認為他們完全不堪一擊。

　　這段時間，寒春生活得很舒適，這是她在北平激動人心的時段——顯然已經(jīng)到了內戰(zhàn)的又一個歷史轉折點。不過寒春仍然被同樣的問題困擾著：到底該如何才能進入解放區(qū)。坐落在城外的燕京大學1（后并入北京大學）那時已經(jīng)解放。學生們不想再被困在城內，正在談判返回學校。有傳言說，國民黨將打開一扇城門讓學生通過，寒春抓住了這個機會。她手里恰好有一封譚寧邦的介紹信，這封信是要通過燕京大學的一位教授，轉交共產黨地區(qū)最高領導人之一。

　　放學生出城的這天到了，寒春再次把睡袋，打字機和計算尺綁在自行車上，拿著介紹信，與沙理博和鳳子道了別。他們打算在那座被遺棄的傳教士的房子里等待北平城的解放。

　　寒春推著自行車走到了城市西邊，排在燕京大學師生的隊伍里，大家都在西直門的大木門前等著。大門打開時，她的心砰砰直跳，不過還是順利通過了：

　　我和同學們一起走了出去，實在令人興奮！我們必須得穿過國統(tǒng)區(qū)，可以看到，周圍所有建筑物都被摧毀了。我推著自行車，我們繼續(xù)順著城外的路向前走，走著走著，我們騎上車，路邊便開始有樹了。然后我們看到了人民解放軍。天吶，我怎能不激動呢！他們排隊穿過樹林，因為剛從東北過來，頭上都還帶著大大的毛帽子。天啊，好激動啊，想想剛從國統(tǒng)區(qū)出來時，見到的那些孤苦伶仃的國軍士兵們。那些解放軍來的太快了，他們列著縱隊向南行進，而我們則向北行進。

　　就這樣，寒春解放了她自己。

　　燕京大學的教職工大多是傳教士。寒春把介紹信交給在學校駐扎的解放軍士兵后，他們帶她去見了其中一位傳教士格特小姐（Miss Gert）。神奇的是，格特小姐居然認識寒春在英格蘭的親戚，這樣，格特小姐把寒春當她自己的親戚一樣照顧。寒春發(fā)高燒時，格特小姐一直陪在她身邊照料她，直到她痊愈。

　　寒春發(fā)現(xiàn)她在燕京大學的“解放”生活很新鮮。解放軍一到，校園馬上就活躍起來，運動場上演出生動活潑的短劇——目的是宣傳為人民服務的思想；還有對解放軍在全國各地工作（例如土改等）的宣傳。寒春在北平城里看到的景象是，國民黨士兵們衣衫襤褸，垂頭喪氣地晃蕩著；而在這兒的校園，卻是另外一幅景象，充滿歡笑，活力四射, 一切活動井然有序地開展著。寒春不知道何時才能恢復與外界的聯(lián)系，那就先安頓下來，好好享受這解放吧。

　　注釋

　　1 燕京大學校園即現(xiàn)今北四環(huán)外的北京大學校園。1952年前，北京大學的校園一直在東城區(qū)城沙灘。1952年北京大學和燕京大學合并，以燕京大學校址為北大主校園。——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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