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了,烏有之鄉。
數月來,我與病魔抗爭的結果,是從“牛尾”“虎頭”之間逃出死神的追捕,暫時回到人間。
九月初(應該說兩年前就有所反應),身體多處不適,由于經濟拮據,不敢往醫院就診,就在附近藥房買些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藥物將就著,直到十月三號中秋節,實在堅持不住,到起付線(俗稱門檻費)較低的中醫附院就診,醫生診斷為“腦梗塞”,被收治于神經科病房。
說來也巧,我所住病房4個床位,分別住著65、66、67、68歲的老年病人,其中65-67歲的三人都是1968年從部隊退伍分配到當時的“三線建設”工廠的,只是不在同一個單位罷了。只有68歲的病人較為特殊,他是個大學教師,他在工廠呆了近10年,據他夫人講,他們兩原是大學同學,都是學經濟管理的,65年考入某省財經學院,還不到一年就鬧文化大革命,兩年后把他們下放到五七農場勞動鍛煉,69年從農場將他們分配到某部屬企業,一干就是十年。他們還是在廠子里面結的婚,生的子,是后來恢復高考以后,又從工廠將老頭子調回學院教書,她也被分配到某財校(中專)任教,直到退休。半年前,老頭子患腦腫瘤,做完手術臥病在床,大小便失禁,出現語言障礙,無法用語言交流,在省醫住了三個多月,后聽人介紹,中醫附院采用中西醫結合,對病人康復有很好的效果,于是就轉院過來,已經三個月,現在有明顯的進步。半年來他們請了一個農民工陪護,每天幫助老頭子翻翻身,端端便盆,每天下午扶他到康復室鍛煉兩個小時,每月工資1800元,小伙子干得蠻不錯。在介紹這些情況時,女教師對丈夫的病情表示出那樣的無奈,對其優裕的家庭環境和雇請陪護是那樣的自豪。
是啊!我在想,兩個月后,我也許也要到醫院動腦垂體瘤手術,萬一出現臥病在床,大小便失禁,吃飯要人喂,翻身要人幫,說話又表達不清楚時怎么辦?因為我把我的全部退休金用來請陪護還差一大截,湊不夠數啊!
不僅我在想,比我大一歲的王戰友和大兩歲的宋戰友也在想。
宋戰友說,1962年他讀高二時,適逢蔣介石叫囂反攻大陸,部隊要在學校征召一批品學兼優的學生入伍,他就是其中之一,到部隊他當的是無線電報話兵,后來當班長,有機會到師保密室工作,由于創造四好連隊,一直留在基層當班長,正要提干時,遇到文化大革命被擱置下來,1968年實行一刀切,全部干部苗子都退伍,到地方后也當上了中層干部,由于沒有文憑,就被打入“另冊”,直到退休。如果不是當兵,63年就考進大學了,那么到文化大革命時也快要大學畢業了,我還比這位大學教師高兩屆呢,現在我的退休金也是一千多元,雖然中央一再強調對退休工資低的應當傾斜,但什么是工資低的?有何介定,有何標準?簡直是空話!難道會有哪個單位承認本單位退休職工的退休金低了,我看沒有吧!
王戰友說,我63年到某步兵師當兵。從入伍到退伍都是當的駕駛兵,曾參加過援越抗美的戰略物資轉運,唯獨沒有出過國,沒有直接參加過戰斗。退伍回來,在工廠一直是為廠長、書記開小車,直到退休,由于長年從事一種工作,一種姿勢干了一輩子?,F在落下手腳麻木的毛病,想不到我們會落得如此的下場,房子住小的,工資拿低的,技術無職稱,想起都寒心。我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命不如人!
提起往事,我也頗有一番心得,63年下半年我應征入伍時,正趕上部隊搞郭興福教學法,進行軍事大比武,我也成了團里的標兵,三次受到部隊通令嘉獎,在參加師的軍事大比武后,就調入機關當文書,65年停軍銜時,我已晉升到中士,當時全團600多入伍一年半晉升中士的只有我一人。再后來就是“三支兩軍”,68年一刀切回地方,始終不參加地方的派系斗爭。在宣傳科、子弟中學、總務科都工作過,曾被廠里評為優秀共產黨員,領導的科室被評為廠里的先進科室。我們都一個共同的特點,由于沒有一紙文憑,被拒于技術職稱的大門之外,后來也許是上級主管部門良心的發現,也給評了個“助師”級的技術職稱。這已是后話,因為我們快要退休了。
戰友們也常在一起議論:我們廠69年從各大學分來的所謂大學生38人,加上原來老牌的大學生,也不過45人,起初當中層干部的并不多,大約4-5人,其他均為辦事人員或技術人員。到了80年代中期,強調提干首選條件是“文憑”以后,老干部們退居二線,有文憑的無論是否具備領導才能,都通統投向第一線,于是鬧職稱的,鬧住房標準的,鬧待遇的,鬧職務的,好不熱鬧,我們廠還出現這樣的笑話,拿著文憑的請沒有文憑的寫信到中央(實際是部里)反映待遇不公,當然被拒絕。然而就在這幾年,除了個別“扶不起的天子”外,幾乎全部成了精英,獲得了“高級工程師”的職稱,事實上他們比我前面提到的宋戰友還低兩屆?。〔痪褪嵌嗔艘荒甑幕A教育嗎?為什么差距會如此之大?雖然最后都歸于“改制”而夢想破滅,但他們的“達標”房,他們的退休金待遇,那是普通干部職工望塵莫及的呀!
提到退休金,不得不提軍隊轉業干部的問題。68年以前轉業的且不說了,那些都是老干部,應該給予考慮,但中央提的軍轉干部并沒有分屬于哪個批次,哪個年代,而是統稱“軍轉干”,那么1968年一刀切退伍的這批人走了以后,軍隊也出現過斷代。就象69年畢業的大學生,哪怕他們只是上過一年的大學,到了78年恢復高考,大學教師缺口很大,不得不調他們前去承擔教學任務。軍隊也是如此,等到文化大革命后期,想要提干部時,原準備的“干部苗子”已人去樓空,實在是無人可提,在我原來的部隊里,有一位在后勤喂豬的飼養員,王某人原本是與我們一起退伍的,因當時連隊還有十幾頭豬找不到合適的人喂,就留下來繼續喂豬,還有一位我在當文書時幫助其掃盲的吳姓戰友,也是確定和我們一起退伍的,后因部隊首長的私事,暫時留下,可是后來“飼養員”提成了指導員,剛過掃盲班的吳戰友提為炮排長,因要打炮,計算射擊目標,他做不到,后就改提營房助理員(連職),過幾年他們也轉業了,一個當地稅局局長,一個當派出所所長,幸虧他們都是公務員退休,要是分到工廠,且不讓人難堪?綜上述,國家對我們這些從部隊退伍轉入工廠建設的人實在不公道,不知是制度還是氣度使然?
由于我膀胱癌惡化,等不到“腦梗塞”的病治好,我就轉到醫學院附屬醫院泌尿科做手術,其間由于頭痛難耐,醫學院再次為我確診,我患的的是腦垂體瘤,要等膀胱手術兩個月后,待身體和經濟緩一口氣,再作腦手術,由于沒有錢,我請求醫療救助,于是要復印很多原始資料,要蓋無數個章,包括到中醫院復印病歷。妻子為此幾乎跑斷了腿。當她重返中醫院神經科看我那兩位病友時,宋病友病情有好轉,王病友已是病入膏肓,下不了床了,講不了話,據其夫人講,能拖到春節就算不錯了,不久,陰間又會多一個含恨而終的人了!
奇怪的很,我申請醫療救助,還被相關部門以各種理由拒絕,我妻子于是據理力爭,最后不得不將情況張榜公示,遙遙無期地等待他們審核。而就在本社區,有小轎車出租的,兒子是大款家中安有麻將機的,居然拿低保,并未看到任何“公示”。他們每天還在罵過街調,上面來查,社區書記說,他家的低保是上面給的,我們不知道,他家的小轎車是其姑媽離婚時轉讓的(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查一下原始發票不就真像大白了嗎?),并且還跑麻將機家動員其將麻將機賣了,為此還大吵大鬧。我們的社區啊,你們是在為誰說話,為誰辦事,真讓老百姓摸不著頭腦!
莫辦法,在活著的時候,把它寫出來,讓心靈釋然一下可也。
戎 絨
2010年元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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