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讓人一口就咬出餡兒來？　　

馬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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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談論互聯網的缺點，不說是成籮也可以說是成筐。因為參與者多，林子一大，什么鳥沒有？人多嘴雜，免不了就泥沙俱下、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好歹難辨。此時最容易發生的偏向就是：難免起哄，不夠理性，走向極端，形成異化。當然，眾人是圣人，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事物發展到頭，矛盾暴露充分，就會走向反面，轉入理智，回歸正常。細想起來，也并不那么可怕，相反倒可以讓人們更全面地更深入地認識我們周圍的世界。所以，有高人指出，互聯網對于保證人民群眾知情、表達、參與、監督等等權利和權力，發揚民主，很有好處。靜下心來考慮，之所以會有上述那種畸形的現象和效果呈現，我猜想，很可能和互聯網的文風，特別是博客上的文風有關。回憶剛剛嘗試充當“博客”之初，意外聽一位老于此道的先行者傳經，他說，如果不是大腕、大款，如果不是高知、高官，凡夫俗子要想在博客上有所反響，您的標題要讓人家一看，眼球就被您抓住了。你的內容要讓人家一看，竟赤身裸體多一件衣服都沒有。這樣，網民才愿意看下去把它看完，才有可能跟貼、表態。原來，網上的所謂“標題黨”、“天體族”就是這么來的？啊！既要好看又要好吃。說白了，不就是要一口就咬出餡來嗎？這種文風，好熟悉！哪兒見過？恕我不敬，忽然竟想起了毛老人家！　　

一個偶然機會，近日讓我看到毛澤東主席的一則小故事，更堅定了自己的奇思怪想。傳聞濫觴于時任中共湖北省委第一書記、省革命委員會主任和武漢軍區司令員的曾思玉同志對毛澤東同志的一段回憶：　　

“1969年夏，毛主席在湖北視察時，對湖北農業生產十分關心。當我匯報戰勝1968年長江洪水，以及今年早稻長勢很好、豐收在望時，毛主席說：對，人是要吃飯穿衣的。湖北是個好地方，是魚米之鄉，自古以來就有‘湖廣熟，天下足’之說。中國的文字很有道理，‘飯’字缺了‘食’就剩下‘反’字。如果老百姓沒有飯吃，就要起來造反的，民以食為天嘛。農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糧食是基礎的基礎。我們經濟形勢的好壞，依農業形勢的好壞而轉移。湖北這個地方盛產糧食和棉花，你們要抓住不放，人民有飯吃、有衣穿，事情就好辦了?！保ㄒ娫浦性溃弧睹珴蓶|妙解“飯”字的啟示》[ 原創2009-12-26 06:25:17] 《強國論壇》）　　

圣哉，此言！他老人家拆了一個字，便講出了一番馬克思主義的大道理。要論經濟基礎嗎？民以食為天。沒了飯吃，天就塌下來了。天塌下來就要補。補這兒？補那兒？怎么補？聽誰指揮？哪位是女媧？溫飽，安危，生死，莫衷一是。造反，革命，改良，變革。。。。。。為的就是一口飯。團結，和睦，穩定，發展。。。。。。全維系在一個飯字上。馬克思主義千頭萬緒，唯此為大??！削繁就簡，提綱攜領，突出重點，抓住不放，那就是圍繞主要矛盾，解決矛盾的主要方面，矛盾就可能迎刃而解。毛老人家在這方面真是高手，誰都不能不佩服。他常常是三言兩語，就讓人醍醐灌頂，豁然開竅，心里有底，勇往直前。許多老同志說，就憑“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竟管好了從紅軍、新四軍、八路軍，解放軍，以至志愿軍，數至百萬千萬的部隊，簞食壺漿，戰無不勝?！按蜻^長江去，解放全中國”的號召，竟讓小米加步槍連同毛驢和手推車，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在中華大地廓清了即將建立新中國的地基。文風如此干凈利落、言簡意駭，比起那些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羅羅索索，婆婆媽媽的長篇大論、宏文巨著不知要有效多少倍、管用多少年。互聯網上博客里的那種一針見血，立桿見影，一劍封喉，過目難忘的文風，我老是懷疑大家都是刻意從他老人家那里偷的師，學來的樣兒！　　

環顧我們周圍，有多少讓大家糊涂，恍惚，迷惑，難解的文字、讀物??！只說我們的紙面媒體吧。真應了我以前的同事所說的那樣，報紙雜志化，雜志書籍化，書籍課本化，課本講義化，什么事情，什么理論，都要從三皇五帝開始，從ABC說起，有著什么歷史必然性，有著什么現實重要性，還有著深遠的緊迫的歷史與現實的重大意義，以及非凡的創造性、難得的開拓性。。。。。。總是把讀者和聽眾，不當成小學生，就當成大學者，反正不能簡單明了地把事情與理論的真諦和盤托出，讓人一眼看清楚。我常常懷疑他們，是自己原來就沒搞明白呢，還是存心不想讓別人搞明白，如果是那樣，那您就干脆別說了好不？那不就大家都可以歇氣省心了嗎！這里只揀詞語來說吧，說的不好聽一點，有的詞語簡直就不像是人話。例如，又上了一個新臺階，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云云，請問，您是上了二樓還是上了三樓啦？如此不明不白，我可以說您天天都在上樓，何必大言不慚地說這種空話呢？還有，我們進入了深水區，遇上了深層次的矛盾云云，這深水區、深層次在哪兒？到底是個什么范圍？究竟有多深？怎么個深法？矛盾著的雙方是些什么？能否解決？打算如何處理？就是一概不告訴大家，就是想蒙人，真是名副其實的諱莫如深了。另外，言里言外常常強調其大，其強，其巨，如大民政，大部制，強強聯手，強勢整合，打造巨型航母云云，大到、強到、巨到什么范圍，什么程度，什么規模？也叫人摸不著頭腦，看不請模樣，這么說，有沒有浮夸，有沒有泡沫，有沒有好大喜功，有沒有虛張聲勢，實在是叫人擔心，叫人不敢相信。說這些話的主兒，想沒想到這些話可能會起的反效果、副作用？要知道，在如此這般的話語環境里，大家可曾經是吃過大大的虧的??！　　

如果單講報紙，我以前在崗之時，聽到過“短些短些再短些”，“軟些軟些再軟些”等等的呼吁，而今卻沒有聽到“長些長些再長些”，“ 硬些硬些再硬些”等等指令，但是，現在確實在這么實行著。消息大都寫成了短訊，短訊大都寫成了報道，報道大都寫成了報告文學。過去我們習慣最先讀導語，現在導語卻寫在了最后。總之一句話：成心不讓你三下五除二就明白了。拿你的時間和生命打哈哈。魯迅先生好象說過：無端浪費別人的時間無異是在謀財害命（大意）。不是有過這樣的名言嗎？“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目前許多又長又空又硬又臭的大塊文章，明目張膽地做的就是這件事?！　?/p>

我這個人，還是愿意關心國家大事和主流精神的，退下來之后，在供消遣、瀏覽的報刊之外，年年至少還都要訂一份機關報。雖然明年還是如法炮制，但是也有點堅持不下去的心思了。我們小區里，有三百多不到四百戶人家，可是，據收發室管事的人說，訂閱的《人民日報》總共只有四份。其中，兩份是單位辦公室的。兩份是住戶私人的：一份是我家，另一份是我的鄰居。而鄰居的那位老記者在今年年頭忽然去世，他家明年可能就不會再訂了。如果我又不訂，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偌大一片老干部、老黨員聚居之地，竟然只有一個同志自費訂閱機關報，丟人不？然而，說老實話，盡管是退下來頤養天年，自己看報讀書時間不少，可是此報上面的那些講話，文件，法令，專論等等大塊頭的東西，太多太長，不下決心是讀不下來的。而對已經不在崗的我來講，雖然還有著其必要性，但是平日的用處也不是很大了。因而，我對偶爾出現在版面上的“來論”（好象是從人民網上的強國論壇中摘錄的段落），特別地喜歡。看來每則不過百把兩百字，可好象她帶著新收麥子的泥土芬芳，新洗衣服的陽光香味，令人心曠神怡，遐想無邊，與那些高大全的玩意相比，真是有天地之別。還有近來替代了記者調查的群眾來信，也讓人感到一股前進的熱情和一線希望的曙光，給人以不小的鼓舞。我想，如果在版面上每日還能夠及時添加每則不過三言兩語的全球報刊摘要，那就會讓我更加滿足了。當然，這只是一個回歸了平頭百姓的老人的私心和幻想，是不可能被堂堂正正的機關報兼顧到的。因為憑在下過去的實踐經驗，我知道：她有著自己的任務和自己的對象，那是已經特定下來的事情。而滿足我個人上述的那種要求，是進入不了主事者的心思，納入不了主事者的眼界的，所以也不必強求。不過，細細琢磨起來，也難免有那么一絲悲哀就是了。　　

這悲哀的來由，與上述的感慨并無直接的牽扯，而是在下聯想得可能太遙遠了一些。如果說我們周圍還有一些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同志，那并不是不容易解決的問題；加強紀律性，便能迎刃而解。難的是我們周圍卻有著不少日理萬機、不知所為的同志。要解決這些同志的問題，就不僅僅是要加強紀律性了，而是要提高覺悟才行。前些天，在中國革命史上著名的古田會議80周年紀念日還開過一次會。就是因為古田會議，英明的指出了“中國的紅軍是一個執行革命的政治任務的武裝集團”，“軍事只是完成政治任務的工具之一”。那么，今天對我們手上的各種業務、任務，當然也應作如是觀了。否則，靈魂安在？這是我們每一個工作人員，不論其職務的大小、高低，都不應該忘記，都是應該有這種覺悟的。可惜，前面提到的那些可愛而且也還算可敬的人們，天文地理，忙里忙外，事無巨細，大包大攬；盡管也有不少收獲，可是無用工卻太多了。原因就是如墜煙海而一往無前，明察秋毫而不見輿薪。比如說，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當然是十分周全而且十分細致了。但是核心價值的核心是什么呢？我至今都沒有聽見有人明確地直接地給大家指出來。我們記得毛澤東主席講過：“緊緊和中國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為中國人民服務，就是這個軍隊的唯一宗旨?！蔽覀冞€記得毛澤東主席講過：“共產黨人的一切言論行動，必須以合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最大利益，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所擁護為最高標準。”（均見《毛澤東選集·論聯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這一些意義再明確再正確不過的話，可不可以視為我們核心價值的核心呢？當過戰士的都知道，光有射擊方向是消滅不了敵人的，必須要有射擊的目標才能消滅敵人。沒有重點就沒有政策。這是人所周知的常識。我們的重點、中心、關鍵，要害。。。。。。在哪兒？應該讓每一個工作人員以至每一個老百姓都明白才能很好地完成任務。指出要害，抓住目標，提出任務，舉起旗幟，要準確，要鮮明，要生動，這在革命和建設中都是不可或缺的?。∷?，這也就是我們對當前文風提出的主要要求。有人調侃說，我們有的人，不論是寫文章還是做講演，與工人農民說，說不下去；與知識分子說，說不進去；與老干部說，就被頂回去。這里面的原因，當然是由于脫離了群眾，心不在一起，情不在一起，話也就說不在一起。但是，這和制定政策、交代任務時的缺失和誤導，也并非沒有關系。原來，上面就沒有講明白，或不肯交底兒，下面也就不可能聽明白，不可能心中有數，于是，文章難寫話也難說，加之又怕寫錯了說錯了，可能會影響到自己的位子、車子、房子、票子、棋子、兒子。。。。。。就照本宣科，依樣畫葫蘆，照抄照念，啟動了無數的復印機、擴音器。所以，千人一面，千聲一腔，天下文章一大抄，翻來覆去是車轱轆話，都在揀口水尾子！哪有什么獨創生發，哪有什么揮灑自如，哪有什么別出心裁，那有什么另辟蹊徑？更糟糕的是，為了免出差錯、留下漏洞，先筑碉堡再挖戰壕，處處設防，面面俱到，鎧甲一件又一件，包裝一層又一層，大而又空，硬而又臭。這些文字，讓我常常想起相聲大師馬三立先生說的一個小段：說是，有一人身上發癢，去找郎中給治，拿了一大包藥回家，打開了一層紙，又打開了一層紙，還沒見著有藥。于是接著打開了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好不容易打開了最里面的一層，這才見到了倆字：撓撓！這真是對坑蒙拐騙行為的絕妙諷刺！　　

馬三立老先生一輩子大多數時間在天津說相聲，名聲可比天津的狗不理包子響亮多了。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吃起來又香又實在。我們的文章、講演，到什么時候，也能像天津的狗不理包子一樣，一口就能咬出餡兒來？　　

（2009/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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