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一忙,學校也自動放假,沒有時間限制,自己掌握,凡正在學校也沒大事。學校老師和吃國庫糧的一些同學還組織到一些農村生產隊幫助秋收秋種。
華志平回家時,生產隊老隊長不干了,換了貧協小組長姜整年當了隊長。華志平看見他就心里不舒服,還記著要挾自己寫大字報的事這剛回家,姜整年又叫他當臨時記工員,華志平不樂意,沒吱聲。姜整年見狀,說華老平是中學生,有文化,有覺悟,秋忙給隊里幫幫忙記工費不多大事兒,別人記還不放心,說完,硬把筆和本子塞到華志平手里。華志平想想,即然是為了小隊集體,不是為他姜整年個人,于是華志年就接受了。
農活,對華志平來說,熟悉,但不經常干畢竟又年小力薄,干活還不想落在別人后邊,總是累的臉上脊梁淌汗。溽薅春地瓜秧子,手勒破了,也悄然忍著。
姜整年不具體干活,檢查多,看見華志平在后邊活干的十分吃力,就笑嘻嘻說風涼話:”看你還是個中學生,就不如社員農民,光落后邊,不如別人干的好吧,斷秧子太多。你年輕輕的,得好好接受我們貧下中農的教育鍛煉,不能當不會干活的知識分子。"
華志平干的正起勁,想努力趕上別人,聽了姜整年在旁邊胡侃,直起身瞪他一眼,心想你這個隊長是硬要的,當了隊長整天不想干活脫滑,還在一邊刺巴我,不由脫口大聲反駁:"我家也是貧農。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就不接受你的教育。"
姜整年"嘿嘿笑兩聲,不在乎的樣子,沒理會華志平的話,隨手撿起翻斷翻掉的地瓜秧。
華志平忽然想到,石蛋說過,別怕他,就給他硬頂,他也沒辦法治你,你越軟他越治你,華志平想就應這樣,就不能讓他。
大家歇敬時,男女社員分東西在兩邊溝里或遮擋物后邊方便。華志平方便完,想一想,就把筆和本子塞到隊長姜整年手里說:"我不記了,光活就夠我干的了,手生疼,叫秧子勒破了,記不了,你找別人記吧!"
"不記了?"姜整年看著華志平一怔,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和筆,又看著走到一邊坐地上不高興的華志平說:"這點小傷就不干了,是誰說什么了還是因為別的。我不信,要說一個中學生連名字都記不了沒人信。我對你說,現在正是文化大革命,你回家要不聽生產隊的安排,我就叫別人寫信給您學校,說你放秋假不好好在生產隊勞動,不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教育,不信你試試。"
這段時間,因生產隊臨時找不著記工員,姜整年有些著急,剛抓了回家放假的華志平,想叫先干看,等找著記工員,再把華志平替回來。石蛋沒文化,就是有文化,姜整年也不會用他,說石蛋又乖又滑,用誰也不用他,動不動就和自己頂撞來著。自己是生產隊長了,比貧協小組長官大了權大了,自己說了算,但干了時間不長,總不順心,連個正經記工員也沒有,還不斷有人跟他吵吵打嘴架,說他隊長不帶頭干活脫活,不服氣。他說自己是隊長,事多,不能光在一個地方,別人管不著,坑不著,別人一看他來火氣,扭頭一笑,氣他一頓。石蛋就常這樣捉養他,給他開"玩笑",有時石蛋操起家什勞子,姜整年有時也就軟了,沒治了。
華志平此時真想試試難他姜整年一次,誰知華志平也弄巧成拙,姜整年好不容易找個臨時記工員怎能放過,于是又叫又喊,這一嘿唬倒把華志平給鎮住了。他沒想到姜整年又使這一殺手锏來真的對付自己,這也正擊中了華志平的要害。華志平膽怯了,一聲不吭坐在一邊的地瓜壟上生氣的樣子,竟后悔剛才自己的舉動冒失,不該相信石蛋過去的瞎招,等秋忙完回學校,不就行了嗎,心里又埋怨起自己來。
有幾個男女壯年社員見此情景,因涉及他們的勞動利益,勸華志年記吧,凡正沒幾天就上學了,這都是大家的事,算是為大家服務,不記工落了誰也不好,都憑工分吃飯,隊長腦瓜也記不清楚。
石蛋在一邊笑咪咪看起笑話,然后走到生氣的姜整年跟前嘰咕了幾句,就拿著本子和筆又遞到華志平手里,小聲又嘰咕說:"跟他生什么氣,沒工夫理他,講大家伙的事,又不是他個人的事。記吧,難得別落下我的,落了誰我也不管。"大家起身干活,石蛋忙走近華志平身旁,把嘴伏在華志平耳朵上小聲說:"前天轉糞我半天,給我改一天就行,好記住,改一天。"
華志平瞅瞅他,也小聲不耐煩地說:"都記完了,不能胡改,你凈弄這樣的事。"華志平不高興又補充一句,"以后你別搗蛋。"
"你呀,志平你,"石蛋手指點著華志平,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著說,"你不懂,你瞎認真"
"都知道的事,別人看見了不說我瞎胡亂記嗎,都看清楚的。"
石蛋喜皮笑臉朝華志平亂嘰咕打手勢,有人看見說:"志平,你記工就是公道人,別理石蛋這塊貨,他不定又給你出什么臊點子。"幾個人邊干活邊對華志平說。也是半真半假,說石蛋整天干活想鉆空子,想賺相贏,干活不正經。
石蛋并不生氣,大聲反駁說:"別聽他們胡扯,我干活鉆什么空子,從來就不比大家少干,您這些人,沒一個好人。"臉朝華志平說,"志平你呀,對這些人別死心眼,都給少記點。"
石蛋比華志平大一歲,從小一天學沒上過,可很精乖,又靈巧。生產隊的話他都會,他歲數不算大,除干集體一些活,連主要是耕地耙地老人們的話,在缺人手時,他都能頂上干,就是不好使喚他。兩天的話,他三天才能干完,華志平平時星期六回家,名蛋只要看見,就忙前去和華志平說話笑鬧。
小的時候,石蛋和華志平一塊玩,石蛋說隊里種的瓜熟了,又多又香又甜,隊里還沒分,他就說他吃過,真好吃。華志平一聽說:"隊里沒分,你吃過,你肯定偷吃過的,要不你怎知道瓜又香又脆甜的?"石蛋嘿嘿笑著,咂吧嘴,象剛吃了甜瓜似的。于是石蛋就詳細說了如何裝作拔草避人,如何在玉米地看準哪個熟香的瓜,趁看瓜人背向瓜地時,突然沖進瓜地,摘下瓜抱著忙竄進玉米地,誰也看不見不知道,再不然等著看瓜人躺下午睡的時候也行。華志平開始不聽,經不住石蛋再三說教引誘,想著那瓜的香甜,最后決定試試。結果那天,兩人同時爬進瓜地,石蛋眼到手快,利索地摘下一個瓜一道影子閃進玉米地。華志平下腰還沒摘下瓜,就被隊長大喝一聲逮住。石蛋早一溜兒跑沒影了。華志平被當場抓住哭了,隊長生氣地說:"剛才跑那個是石蛋吧?""是的。"華志平哭著老實地回答。
"我就知道是他,他這不是一回了。我老遠就看見他帶你鬼鬼祟祟這看那看進了玉米地,我就趕快來這里藏起來,沒想到逮他沒逮著逮你了。哭什么,又沒打你罵你,不學好事,跟他學還能學出好學來,以后少跟他玩,回去吧!"隊長一頓訓斥,放走了華志平。
下晚,志平娘聽隊長說偷瓜的事,拿起秫桿就打華志平,華志平嚇的撒腿就跑,晚上沒敢回家吃飯。華志平的娘沒追上,生氣地說道:"旁的不學好事,跟他學偷人,長大了還要偷人搶人了。"過后華志平找著石蛋訴怨情,埋怨石蛋撇下他自己一人跑掉了。石蛋聽了哈哈大笑,一點不當回事,一點也不生氣,只說生瓜梨棗,誰不想吃,他們沒撈著,別管那些偷雞摸狗的小事。這樣的事石蛋從小沒少干。隨著歲月的流去,石蛋漸漸長大了,惡習也改了不少,只是干活要些滑頭。華志平后來上了中學,石蛋只要一見華志平回家,就喜歡上前說上三言兩語,常提起小時候偷瓜摸棗的事,二人總要大笑幾聲,然后華志平打上石蛋一拳才走開。石蛋總喜歡信任華志平,那次他懷疑隊里給他家量的土雜糞不夠數,知道華志平在家,硬叫華志平再給量量,華志平就用幾何公式量量算算差不多才算完,他也放了心。一次,隊里安排石蛋和幾個人在嶺上打石頭,量方時石蛋和會計吵了幾句,說量的不夠數,折成的工分就少,他回家見華志平背前餅要去上學,硬拉硬扯著華志平到嶺上又給好好量一遍,結果多出近零點一方。石蛋說世界上他誰也不相信就相信華志平。
這次石蛋總想叫華志平給自己多記一點工分,華志平也不慍不火地說不能多給記,石蛋也沒有辦法,也不會生氣,華志平還一本正經說他不要太自私了,要有點集體大公無私的觀念。石蛋就指著華志平笑臉說:"你呀!就只會認真,還對我講這些大道理,你對別人講可以,咱一伙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從小就一伙玩,咱就沾不上你一點光了嗎。"盡管石蛋沒沾上光,兩人相遇,石蛋還是從不計較。總是不厭其煩地拿小時偷瓜梨棗的事說笑取樂。
這天刨收地瓜,華志平看著干活的男女社員一一給記人名。隊長姜整年站在一邊嘿嘿笑著,看著不遠處拾刨出地瓜的志平娘對大家說:"志平娘干活來晚了好大一陣,地瓜秧都快薅完了才來,看志平怎么記吧!"
華志平聽了不覺刺耳,抬眼看看遠處在撿地瓜朝堆上倒的母親,又斜一眼隊長姜整年,心里無比別扭和火氣,想了想,就故意頂撞姜整年,大聲說:"誰都一樣,下午是按四小時,俺娘來的晚,記三小時。"說完,低頭在他母親名字后,公公正正寫上了三小時。姜整年離開了,誰也不再說話,前邊倒地瓜的石蛋停下手看著華志平,手指著姜整年的脊背指點著,扭嘴斜眼睥睨的樣子,意思是他不是玩藝,故意弄你事的。
華志平也朝石蛋擺擺手,搖搖頭,意思是別理他,沒什么,就這樣記了。石蛋又伸出三個手指,指點著華志平,伸長下嘴唇,意思是你太差,不該扣你娘一個小時,記了三個小時。華志平朝他也擺擺手,又點點頭,意思是別計較了,就這樣記了。
他倆打了一陣手語,相互都明白,其他人只顧干活,沒注意覺察。
創完地瓜,分完、切完、撒涼完,已是晚上十點鐘左右,各家各戶才陸續回到家。志平娘回家先給吆吆叫的豬撒上幾把鮮地瓜秧,再去鍋屋爐前忙著做飯,華志平拾掇完镢頭勾擔筐頭等工具后,就在院子里忙著洗洗上身和頭上的灰土,妹妹彩平回家簡單洗把臉就拾掇桌子碗筷,華志平正洗著,忽然抬頭朝鍋屋大聲問:"娘!今晚怎沒見二平的?"
母親吹了吹鍋里的熱氣說:"我先回來那會二年就躺大門口睡著了,叫不醒,開開門我就抱床上睡了。以前就常有,放了學見大門鎖著知道我干活沒回來,和別的小孩玩夠了就睡大門口石臺上,我回來叫醒他,也吃也不吃地就迷迷糊糊又爬床上睡了"。
他還小,怎睡大門口呢,不會給留著門嗎?"
"他不進家,家里沒人怕黑窟,從小不聽話,給嚇出小膽來了。"
華志平聽了輕嘆一聲,沉默了,進到屋。這時,彩平從鍋屋端一碗面條,一臉不高興地走進堂屋對華志平說:"哥,你也太認真了,今天咱娘干活晚去了一會,你就扣一個小時,以前哪有這樣的。就他隊長孬,故意叫大家知道,他還叫你記工,什么好處沒有,還朝里搭功夫,他隊長漂兒滑虎的,不干活還拿整勞力工,年底還有工分補助,你還聽他的。"
隊長年底有工分補助,華志平頭一回聽妹妹說,以前不知道,于是不以為然地說:"他是他的事。今天咱娘干活去晚了,大家都看見了,隊長又一說,這不是事實嗎,我還能再記四小時嗎,咱不差那點工分。"
彩平不服氣,咕哚著嘴:"虧你還給當記工員,這點都不行。"
華志平看了妹妹一眼,見妹妹累的頭發有些亂,也沒來得及梳理一下,心里很有些同情,不再吱聲。母親見兄妹倆拌嘴,忙說:"別凈扯無用的了,您哥是臨時的,還得上學,犯不著該怎著就怎著是了,趕快吃飯吧,面條別涼了明天可能刨大溝那塊麥茬地瓜。"
深秋夜間的涼意,隨著一縷冷風襲來。飯后,華志平站在院里一會,頓覺鼻孔深處癢癢,接著打了兩個噴嚏,從鼻孔流下了兩滴清水。
后來到了年底,姜整年就被社員選下臺了,這是后來之事。
秋收忙的差不多了,華志平早起床,趁空把這一圈涼干的豬圈類推到自留地里,以備種麥。這兩天他也沒累著,大隊"東方紅"造反隊抽他們幾個中學生,給大街上已剝落掉漆的語錄板寫毛主席語錄。
姜整年安排完隊的話,拿著旱煙袋在街上轉悠了一會。他至今未成家,母親已病亡,所以一個人吃喝生活很利索。他看見華志平幾個中學生在語錄板上刷漆寫字,就湊上前笑甜甜地說:"還是上學好,不出力,年底大隊還給下撥工分給生產隊,結算一點也不少。這活跟玩一樣就干了,可叫您幾個好事了。"
華志平幾個人聽了,扭頭看看姜整年,不理他,其中一個是前條街的中學生說:"你來干也行,當隊長的站著說話不嫌腰疼,這里站著斜著身子,還弄了滿手漆,你來寫也行。"
"我沒上學不識字,我干不了。"
"干不了就別說別人干容易了,侃二腔誰不會。”前街的中學生諷刺他說。
姜整年覺著不好對付這個中學生,吸著旱煙,知趣地走開了。
大家看著姜整年走遠了,另一個說:"寫字也是勞動,這種人也眼饞,拔不撥工分咱不知道,他先眼紅,就是不給工分,咱就盡義務。"
“聽說剛上學幾天就偷人家的鋼筆,當小偷,不正干怎么還叫他干隊長呢?"第2個說話的中學生也是前街的,又問。
華志平知道一些,對這兩人說:"聽說他逼的老隊長不干了,他是貧協小組長,又是貧農,二郎八蛋的,說是大隊里臨時叫他先干著。"三個人不再吱聲,互相協作,刷漆,用漆寫,紅底黃字,一個個語錄板,鮮明亮麗,上面寫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也有寫著: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等等。
深秋一天晚飯后,華志平聽東方紅造反隊的人說,"東方紅"造反隊要開批判原大隊黨支部書記成玉山的批判大會,叫他去參加聽聽。華志平答應。
原來大隊文化大革命起來后不久,大隊先出現了"東方紅"造反隊組織,五六十人參加,大多是二三十歲還有四十來歲的男女青壯年,結合批判《海瑞罷官》《三家村》等,召開了批判大隊書記成玉山的一次大會。造反派也講面子,只叫他站著接受批判,批判內容事無巨細,從上邊貫徹四清后期產階級路線的四清后期工作組,到個人的工作作風,碎嘴亂扯的各種小事上都有,引起大家不平氣,說他當這個書記太沒水平,成天是自由主義的嘴巴。成玉山連連答應,老實認罪。只是讓男女青年氣憤的是,他說團支部都是一些小毛孩,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不能大用。他本沒文化,說話無心,但青年們聽了很生氣,批判他時很不服氣當面指出說,四清時做好人好事,大冷的冬天,晚上干到十一二點,下半夜兩三點,早晨四五更又早起床干,全體青年團員用車推,用筐抬,把各隊的一堆堆糞給運到地頭和地里;整年幾個隊的澇洼地打土渠,挖大溝不都是青年團員和青年突擊隊干的嗎。"東方紅"造反隊把這些都一條條一段段列出,成玉山老老實實承認自己該死,打擊青年們的積極性。所以"東方紅"造反隊一成立,馬上就批斗了他。一些社員群眾說他成玉山嘴碎,當了半年多的書記就挨斗,真不值,不夠本,壞就壞在他那張嘴上。當然不光這些,去年春上砍殺前廟的干千年大松樹,也是他的一個罪狀。
另一派不久接著誕生,由一位退伍軍人領頭組織二三十老少成立了"八一"造反團。開始兩個組織關系不錯,后來"八一"造反團也開了一場批判成玉山的大會,"東方紅"的不少人也參加了。結果,"東方紅"的人大為不滿,主要是夜晚批斗時,把成玉山叫來批判時叫坐在凳子上,雞毛蒜皮地數落了一陣,說他執行資產階級路線是工作組造成的,工作平時計劃不周等等,不關皮癢。更可氣的是,批判完后,還派兩個人送成玉山回家,怕有什么閃失。當場"東方紅"的人質問"八一"隊的人,批走資派成玉山為什么那么和氣,那么溫良恭儉讓,還請來和客人一樣,坐著板正的好享福,來回接送都保護。"八一"隊的人說,坐著一樣批,是批他的錯誤,叫他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東方紅"的人說這純粹是保皇派,"八一"隊是假造反。從此兩派一刀兩斷,再也沒一起共事造反批判合作,勢不兩立起來,互相指責,東方紅"人多占優勢,給"八一隊貼大字報,說"八一"隊和走資派穿一條褲子,保皇。兩派見面時常互相指責,街頭巷屋也辯論,有時人越聚越多,幾乎打起來。畢竟"八一"隊人少孤單,"東方紅"人多勢眾,特別是青年人多。再后,"八一"隊的人見"東方紅的人就躲,還不時聽到被叫保皇派的罵聲,從此,"東方紅”造反隊主宰了全大隊的局勢,只到秋忙季節,兩派組織人員都紛紛積極忙秋,才暫時消除對立的情緒。
忙秋前,三中一些紅衛兵就沖向社會,奔赴一些農村進行革命串聯,宣傳造反精神。華志平五六個中學生曾回村支持"東方紅"造反隊,晚上,"東方紅"造反隊在大隊的原禮拜堂開會,初三的名叫閆有信,是學校的一個小頭目,代表他們男女五個紅衛兵,又代表全校的紅衛兵造反派表態,堅決和"東方紅"造反隊站在一起,斗爭在一起,支持"東方紅"造反隊的一切革命行動,同"八一"保堂派做徹底的決裂。并協助"東方紅"造反隊找材料,寫大字報、寫批判稿,給了不少幫忙。"八一"隊的一個中年婦女和志平娘很熟悉,就找志平母親勸說華志平家來少參與大隊造反的事,不要參加"東方紅"造反隊那樣不講理的組織,學生就該在學校參加活動。
志平娘聽說志平晚上要去參加批判會,心里有了數,想起"八一"隊那個中年婦女來家說的話,就認真對華志平說:"咱不去,咱那派也不去。都是莊鄰莊中的,少在他們中摻和,以后還要上學。"華志年反駁說:"我又不去參加辯論又不是去打仗,就去聽一聽,怕什么。"
"聽那個有什么用,又不能當飯吃,趁早算完。"志平娘還是阻攔。
"我在學校里也是在一旁看著聽聽,也不參加人家的辯論爭吵,你耽心什么。"華志平說完要走,母親一看勸說不了,又妥協又教育地說:"要去,人家在頭里,你在后邊光聽人家說你別吱聲,多大的人,摻和這些事,我看還都是干活沒累著。"
"我去保證不參與不說話。"
志平娘聽了略有點滿意說:"就是,都是本村本大隊的,得罪誰也不好。"
華志平倒靜下心來心思:按說"八一"造反團的做法也不能算錯,批斗走資派為什么非要低頭下彎腰呢,搞人身折磨,象學校批斗付照明還沒把他整死嗎。上邊文件凡沒有這樣講過,記得中央文件上說過,只要文斗,不要武斗。再聽說,成玉山只當半年多大隊書記,從沒貪污一分,沒多吃一口,經濟上是絕對清的。他沒文化,開大會小會從來沒拿過稿子,大概也不知道啥是資產階級路線,啥是無產階級路線,這樣的走資派有啥批頭,又不是上邊上層的走資派,真有思想路線問題。成玉山這個人,還真不壞,他有實干精神。
那還是回清時的后期,一九六五年的春天剛過春節,北京年前來的大學生工作組己撤后,接著來一個本縣單位搞四清社教的四十多歲的工作組陳明光在大隊繼續蹲點,當時天氣較冷,水上還有冰凍茬子,外面的河水溝水還冰涼冰涼的。在各隊反映麥地肥料不足,東渭溝多年沒清理挖過,積淀了又黑又臭的淤泥可當肥料。于是決定動工,動員組織了各生產隊的青壯男勞力,把渭溝攔截成一段一段,攉水放水挖淤泥。成玉山當時是小隊長,工作組的陳明光看他樸實又能帶頭干,就點名叫他擔任大隊清理渭溝的總指揮,眾人也都佩服他。成玉山不負眾望,陳明光也沒看錯眼,他不但公平分給各生產隊的渭溝地段,自己先帶頭水里泥里的干,別人吃午飯一個多小時,他餓了回家倦一個煎餅包大蔥咸菜,邊吃邊回到溝里干話,一天十幾個小時奮戰在渭溝工地上。他穿一雙舊靴子,干活中已漏了泥水,和大家照樣攉水抬淤泥,雙腳走起路來,泥和水在破靴里呱唧呱唧響,他走到哪里響到哪里。別人見了勸他脫了換雙別的鞋,太凍腳了。他說沒事,只要干活就不冷,趕快把水攉完清完淤泥涼干上地就達目的了。許多社員見他,都打心眼里頭佩服,說他是個好隊長,好干部,社員的好帶頭人。早晨,他總是第一聲喊叫大家,先來到干活地點,工作組的陳明光見他穿著破膠靴,呱唧呱唧響來開會,就親自找一雙較好的舊膠靴叫他換下來,他竟然硬讓給別人穿。工作組陳明光看他能吃苦,儉樸耐勞帶頭,老書記已退下來,成玉山就被推舉當了大隊的支部書記。上任不久,因大隊開會、民兵站崗取暖,成玉山帶領人劈砍了南廟的千年高大的老松樹,當柴燒了,認為這也是四舊。從此,象征大圩莊的精神形象再也見不到了。華志平過去星期六從學校回家路上,遠遠看見的半空中公雞冠頭的松樹頭也從視野中消逝。這個事,華志平對成玉山有埋怨,南廟破舊了,大松樹作為一種古跡,也能作為大圩莊的一種精神象征。一些社員想起來也后悔說,要不殺多好,省的成玉山帶頭,沒有了南廟的大松樹,大圩莊以后沒好時運了。這不,說著說著應驗了,成玉山當了半年多一點的書記,就下臺挨斗了。
作為莊鄰,偶爾華志平對面見著成玉山,總要喊一聲大叔,成玉山就笑咪咪走到跟前略低頭對他親熱地說:"大侄子嗎?放學回來了,拿煎餅的?看還有帶的網兜籠布。真不易,好好上學,比俺這些人有出息,將來干大事。"說的華志年心里美滋滋的,很受感動。也就沒有了以往的成見。
這時,大門外有人喊華志平,華志平出來一看,是六小隊的上初一的同校同學張青菊,喊他一起去參加批判會。
華志平在大門口站著說:"你先去吧,我等會再去。"
"家里還有什么離你不行,真是。你不去我走了。"張青菊說完,撇撇嘴一扭身走了,走沒幾步,回頭又斜華志平一眼說,"光在家里洗碗刷鍋吧,別參加大隊的文化大革命了。"
華志車轉身回到南屋想,我等一會再去,不和她一起走,和她一起,說話玩笑她光動手動腳。象什么話,村里人見了會說閑話,再說前階段,她主動幫"東方紅"造反隊寫批判稿,連"三家村"的人名也弄不明白,還找自己問。華自志平詳細告訴了她,嘲笑她早已批判過"三家村"燕山夜話,已成舊聞,當時她是怎么寫大批判稿的?連名字都弄不清。
張青菊被說中要害,開起玩笑,對華志平拳打腳踢。華志平很不愿意接受這種方式,也無耐,心里很蔑視她,嫌她輕佻,對她沒有好印象,總想躲著她。
華志年來到堂屋,給母親說聲要去,母親切著薯秧問:"是誰叫你?"華志平如實說了,忽然想起問:"娘,成玉山這人怎么樣,莊鄰反映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現在都這樣了,斗了一回也不當書記了,抖落出這事那事的,咱也弄不懂。"母親隨口說。
"不是,我是說他為人,在咱村里怎樣評價他:"華志平這樣提示母親。
"還怎么樣,要說論莊鄰也不孬,見面說話就是嘴甜,開口閉口的都是叫大嫂子,吃飯了嗎?大哥家來了嗎?也怪好的。"母親切完一把薯秧,緩過勁來接著說,"外面就是都說他老婆頭子嘴,愛扯些舌頭。"
華志平相信母親的話,也聽干部社員說過,成玉山當書記半年多中,從不貪不占,沒吃過群眾一口飯菜,沒沾過大小隊社員群眾的一點便宜,就是思想工作方法、小農意識有些問題。這都是列寧毛主席著作里講過的問題,華志平懂這些革命道理。
"去開會就開會,小孩子家別學人家沖頭里,大呼小叫的,那樣可不行。”母親說完,端著切好的薯秧去鍋屋做豬食了。
華志平邊走邊答應:"我知道。心里老大不 高興,自己都虛歲十六了,還把自己當小孩看待。父親在舊社會十六歲時,都和大人一起下煤窯攉水了。
當晚,"東方紅"造反隊批判會沒開成,說是"八一"造反團也要開批判會,成玉山被藏起來了,"東方紅”造反隊氣憤不平,于是兩派大辯論一場結束了,"東方紅"造反隊又氣成玉山,又恨"八一"造反團,兩派更是老死不相往來,直到后來成立革命委員會,成玉山當了主任,以后又當了大隊黨支部書記,兩派才消除對立,互不攻擊默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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