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天

又是一個星光燦爛的晚上，劉姥姥躺在院子里的大槐樹下，用蒲扇撩動著晚風里的淡淡花香。身下那張古舊的搖椅，伴著蒲扇的起伏吱吱作響，押韻合轍如私塾里那古老的吟唱。但蚊子和螢火蟲早已識破了其色厲內荏的模樣，它們大搖大擺地繞著其飛舞，把這山村小院兒當成了盛世梨園的廟堂。偶爾有蚊子停下來，吸一小口血，或者，只是小小的休憩一番。通常，每當這時候，忙著趕蚊子的板兒，就很是羨慕姥姥身上披掛的那副粗糙的歲月鎧甲。那臉上刀刻般的溝壑，就連蚊子，也是望而生畏的。但今天，板兒卻沒有去看姥姥，而只是抽著鼻子，仰望著頭頂燦爛的星空。小臉上淡淡的淚痕，映著星輝，就反射出無限的幽怨。

地

滑溜溜的雞蛋，滾下了桌沿，翻滾著摔了下去，地上就多了一片小小的骯臟。前一刻，還是別人口中的美食，下一刻，卻成為需要收拾的垃圾，著實有些感傷。或許，它已經不愿意再被人啃食其軀體，跳下去，只為了一個自由的靈魂？或許，那摔碎的不是雞蛋，而是，一個時代的夢想和一個民族的希望。可惜，這不是來自天堂的詩歌，而只是一個雞蛋，摔碎在生養它的土地上。板兒看著它摔了下去，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接，但，還是沒有接住。姥姥卻也沒有責怪他，只是嘆息了一聲，說：“塵歸塵，土歸土。”可板兒還是哭了，爸爸媽媽走的時候，叮囑板兒要好好照顧奶奶。那個雞蛋，是板兒養的老母雞下的呢，而且老母雞每天只下一個蛋。

人

板兒和姥姥輪流吃那個宿命般雞蛋，清貧的日子卻也并不覺得苦，因為有著相依為命的香甜。爸爸媽媽偶爾會寄一點兒錢回來，有時候是一個月，有時候是兩個月。每當收到錢的時候，板兒就很開心，不是因為錢，而是姥姥說，那說明爸媽在外面過得好。板兒還知道，如果哪個月沒有收到錢，那一定是爸媽在外面生病了。生病是要花錢的，或許，還會因為發燒，手腳不夠利索，被扣錢。這是板兒從同學那里聽到的，只是，他從不讓姥姥知道自己知道這些。每天晚上，板兒都會和姥姥一起看電視，看那些高樓大廈，猜爸媽會在哪一棟里。“我將來也會到高樓里，把姥姥也帶過去。”板兒頭枕在姥姥腿上說。那次，姥姥笑了，又哭了。

愛

姥姥打了板兒，因為板兒作業做錯了。那道題并不難，可姥姥都講了四遍了，板兒還是不會。最近板兒的成績不好，他不想讀書了。劉姥姥望著天上的星星，心里空蕩蕩的，想哭，卻又哭不出來。“記得以前教板兒他娘的時候，沒這么難的。”姥姥想著那個小丫頭的模樣，就越近難過了起來。人老了，精神頭兒就不行了，而人遇到沒有精力和能力去做的事情，就容易著急上火，這個道理，姥姥卻是知道的。可眼見著板兒越來越大，那題目也就越來越難，小學都沒讀幾年的姥姥，實在是力不從心了。“你們怎么就忍心，把他扔下來不管，就那么走了呢？”姥姥看著天空，天上的星星很多，但她卻再也看不到板兒的前程。

恨

板兒哭了，但他不恨姥姥，正是因為姥姥，他才決定不讀書了。姥姥已經老了，她的眼睛最近都看不太清楚了。板兒很怕姥姥哪一天忽然就沒有了，可是，姥姥這輩子卻沒過上幾天好日子。板兒不再相信那些狗娘養的的許諾了，他們就知道吹牛，不斷地畫著一個比一個更大的餅。板兒要讓奶奶過上好日子，在她還活著的時候，既然爸爸媽媽做不到，那么板兒只好靠自己了。讀書，顯然不能完成這個目標。同學都說了，那么多的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更何況，就他們這里的老師那臭水平，就算拼死拼活地學，能考個三流大學就已經是天才了。三流大學的窮孩子，又要等多久才能過上好日子？鄰村那個三流大學生，正逼著爹娘掏錢給他買房子呢，就這樣沒良心的人，這些年來竟然是老師嘴中的學習榜樣。

救贖

劉姥姥牽著板兒的手，神情木訥地走在村里那條殘破的老街上。街邊，有一些同樣衣衫襤褸神情木訥的老人，游魂一樣或站或坐，沒有一絲生氣。村里的年輕人都已經離開，他們帶走了這個村里的生命和希望，然后，奔赴宿命般的異鄉。板兒耷拉著腦袋，兩眼中滿是不甘和憤懣，有一種像野獸一樣的瘋狂。他跟幾個同學合伙，搶劫了一群來山里旅游的人。作為第一次客串演出，毫無經驗的他們，很輕松地就被警察給抓了出來。“搶錢這種事兒，也是你們這幫屁孩子能干的嗎？”板兒還記得那位大檐帽冷笑著的訓斥。“是啊，我們哪有你們業務那么熟。”板兒反唇相譏道。為這話，他被揍了個鼻青臉腫。挨揍的時候，他以為再也見不到奶奶了。

劉姥姥牽著板兒的手，死死地抓著，像他會跑了一樣。板兒年紀還小，判刑夠不上，但醫藥費是要出的，更何況他還咬傷了警察。劉姥姥不知道怎樣的傷，才需要十萬塊醫藥費，就如她不知道，怎樣的兩條人命，才換來十萬塊撫恤金一樣……

× 烏有之鄉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