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現代人無可選擇地成為群體動物,然而,他們又無法擺脫作為任何生物相互依存亦相互傾軋的可能,所以任何制度、任何人都擺脫不了“殘缺的狀況”。這已經不是作家和現實的沖突,而是作為“人”與這個世界必然的沖突。
人類語言當然也包括漢語言的真誠和虛偽只是訴諸平臺上此沖突演繹的一個方面,我們看到:每一個人都在試圖表達什么?——同樣的,他們受到歡呼或者彈壓。藝術的價值或許只在于挖掘出其中的一個方面,使公眾讀者得到相應的審美經驗。
文學既不是贊美也不是詛咒。它應當在歷史和現實的檢討中獲取力量。然而,就漢語言而言:因了恐懼——對體制維系及我們自身的恐懼,使國人幾乎統統地閉上了嘴巴。思想依然被禁錮,這就是目前這個時代的真相。就詩歌而言:食指、北島之前,前述至共和國初期,本國詩歌曾經出現一個巨大的斷裂層。譬如郭沫若的獻媚詩詞就是一例。80年代,因了清剿文革的需要,所謂思想解放得益于政治需要的庇護呈現出了一段時期難得的“自由之聲”。當今時代,以維穩為口實的壓制早就卷土重來??霖煹卣f:這個民族從來就沒有過思想上真正徹底的解放。漢語詩歌在這樣一個背景下,如果一個作者能夠做到冷靜地觀察并且盡可能真實地描繪出這個世界的一鱗半爪,那么,他已經夠幸運了。
與現實世界緊張的關系是每一位敏感詩人永恒的主題,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在于——如同上面所說的——一個能夠做到自由寫作的人是否擁有足夠的懺悔力量去表達,以及,他如何表達。
這就好比詩歌的魅力,那永無驕傲可言的攀登者的足跡——無論是形式還是思想的羽翼,沒有盡頭。
譬如本國詩歌的流派以及“主義”——我個人認為它們都靠不住。這就如同公眾時代沒有多少人再去愚蠢地崇拜任何政客抑或者文學大師的說教一樣——另一方面:任何一位作者一旦被束縛于某一藝術形式,那么,他離終點也就不遠了。
當然,所有此類文學藝術的劃分,那是評論家的事,盡管他們做的或許有必要;亦或許不是那么盡善盡美。
《星空集》是作者自《悲憫集》后自編的第二部詩集。從寫作風格上來看,也許有一定的變化。但是:就像人類情感世界中對至善至美的不懈追求一樣——幸虧這個現世依然存在道義支持的虔誠。
藉此,這些輯在一起的小詩應該獻給這浩瀚無際的時空。是為《星空集》。
這個集子的最后還輯錄了作者于詩歌理論一些粗淺的看法,希望得到批評家和讀者的指正。特此說明。
2009,11月末。
《西海岸詩歌精選二十首 》
1:墓志銘
與其做個凡人,不如做個偉人,主宰自己心靈的偉人;與其做個偉人,不如做個凡人,心靈自由之人。與其做個人,不如不做人——倘若于眾人之中只是一隨波逐流之人,倘若隨波逐流亦不能獲得心靈自由之人。所謂心靈自由,乃“懷疑”之自由。
——作者題記
這是一個孩子的墓志銘,
他只有了善良,沒有嘆息。
宛若古老的林木輕拂的風,
他初諳人世,悲喜猶涕。
他打開長長的書卷如饑似渴:
驚恐的王臣給他下跪,
他的震駭不亞于帝王;
后者怕閃電,如雷鳴。
這輕拂的風送走了多少王侯將相,
他立于風中,——他已來臨。
他第一聲哭啼是多么地嘹亮,
——卻短暫,也由不得他自己。
古老的風沙將他送來,
如怪誕的夢魘成為合理。
他一邊涕泣一邊微笑,
如沙蟄了眼;眼卻清亮透明。
他聽到四海之聲,——
鼎沸遠蓋過他的哭泣。
秋天末了秋又來過,
每一個秋收都給了他驚喜。
他的驚喜在惶恐間流動,
如蕭瑟的風,旋轉的云。
他以墓志書寫他的愴然,
這悲愴融入泥土,伴他安息。
哪一天他悄悄地醒來?——
倒不是為他那腐爛的軀身。
他只是留戀這泥土中的沉香:
想聞一聞,再聽一聽。
請相信他還是一個天真的孩子,
因為這肉身已腐,唯存癡情。
他在謊言與虛偽中蹉跎了一生,
他也曾抗爭,——如這墓志銘。
他醒來時看到聽到的
——又將是怎樣的聲音?
2:井
誰能預知那天外的來客?
它俯瞰星球:——
如同我們人類
鉆入地殼的探索。
自然的法力造就了我們的輝煌。
是誰從海底一躍而起?——
千獸齊舞,
萬物高歌。
高歌應勁歡,
舞蹈當賜酒。
王者之風當如是:
來、來、來,——淫之樂!
億萬粒原子我們照樣玩弄。
君不見秩序之井然?!——
靈之靈、王之王,
我們有“上帝之手”。
豐乳,給欲望的眼,
肥臀,給不死的獸。
誰敢狂言天外之天
——還有來客?
囈語,隨斗轉星移,
法眼,伴時空穿梭。
君不見這惶惶之生靈
——已成井中之貉?
你可以燒毀這該死的悼文,
歡之歡、樂之樂,——
只是我的歌會伴隨著你的詛咒
而不朽……
3:葬
一萬次回眸也遏制不住這剎那飛馳的永別
你數著信札數著歸期唯獨數錯了陰陽
再無歸還
4:讖言
在世紀昏聵的病榻前,
蠅蛆舔舐著鍍金的婚床。
看啊!這古老的交媾奏響出
歡愉;犁刀暗喻著滾滾的希望。
看呀這一望無際的麥浪,
這黑霧纏繞下翻滾的生靈,
這萬物交相輝映的淚水;
哦!這恰似陽光下怪獸的驕狂。
看呀!這直刺藍天的怪物,
是什么將我們推向了巔峰?
就像張開血盆大口的煙囪,
就像橫飛的導彈、政客的喉腔。
金色的種子悄然地窒息。
看呀!這冰封下的掙扎,
這四季更迭下的隱忍。
哦!唯有這繁衍的力量。
哦!這風掃落葉的榮耀,
還有無人訴說的憂傷……
5:給人類
當你們扼住自己的喉嚨
將命運交給上帝
上帝死了
當你們向異邦和同族宣戰
將千年的白骨堆成山巒
以血洗的榮耀點綴皇冠
當你們踏著妓女的血
以淫蕩的面龐宣誓尊嚴
當你們將蹂躪的魔爪伸向藍天
在死神面前活著
當你們依然有未來
6:殺人蜂
古有殺人蜂,由于人類自己的疏忽而產生……
——作者題記
在群星昏睡的黑夜,
黑夜永遠就是黑夜。
不要妄想沒有血腥,
屠夫只在一念之間。
是誰在磨刀鼓噪?
撒謊、奸淫,還有屠戮。
看呀!它刀鋒涂滿了蜂蜜,
這是殺人蜂的世紀。
就像人性之惡的花朵,
看呀!魔鬼也能被尊為英雄。
這是全世界的驕狂——
舞蹈;只有一個人在哭泣。
它侵入這最后一人的思想,
使之睡去……
7:懺悔
在星子睡眠的地方
你還讓我說什么?
除了撕裂的喉
我還能給你什么?
除了詭譎的風
他絞殺了光明的羽翼
請允我真實
我說不出話
這是昏厥的時代
除了分裂地活著
除了懺悔
這顆心已離他而去
除了給你生與死的考驗
哦,這掩面哭泣的世紀
8:如果需要流血
——給祖國及她英雄的兒女
如果醒來只是為了昏睡
英雄不在;時空也沉默
如果列車能夠碾過嚎叫
那么我先提筆三尺
為精神:做第一俠客
第一槍劃破長空
在這沒有星星的夜晚
沸騰起第一抹血花
我拒絕祈禱,嘲笑懦夫
匕首投去我蔑視的笑容
如果這還不夠
在這茫然的星空
看不見彈雨的黎明
如果需要流血
——請先將吾頭
9:想你的時候
——給我災難深重卻屹立如松柏的祖國
想你的時候,我會幻化為風
我會將千行淚悄悄地織
第一行是你播種的季節
我會長跪不起,每一叩響頭
都是我虔誠的經誦
擲地有聲;想你的時候
我會倒過來織第二行
我顛倒了黑白但我還是想你
黑夜我將淚融入你黑黑的泥土
白晝:我將思念投入古老的郵筒
想你的時候,我悄悄地難過
這第三行讓我攬你入懷
我要細細地數你一粒粒的麥穗
你的每一朵浪花;輕輕地
又如巨浪般拍打著我
我想織一幅錦繡:如你
如你巍峨的泰山古老的黃河
我想珍藏你的笑靨;如癡如夢
我想將千行淚開出你旖旎的鮮花
朵朵如彩云:鋪滿你的天空
我顛倒了日夜但我還是想你
想你的時候,我幻化為風
10:我看見她破碎的衣衫
你們看見金色的麥浪
飛鳥跨江而過
在白雪皚皚的山巔
企鵝舞動翅膀
你們看見秋日的果實
一層層播下種子
在黝黑的黃土地
老農舒展面龐
你們看見咆哮的戰鷹
彈雨劃破藍天
在萬眾矚目的神壇
海洋翻卷著波浪
我看見她依然殘破的衣衫
還有他憂慮的目光
11:《漢口車站》
風笛拉響
非哀樂
——作者題記
“這個春節我不回去了好么?
媽媽,我知道你在翹首企盼,
還有我的妻我的姐我懵懂的女兒。
思念……我懷揣了一年的積蓄,
二天一夜的長龍車票連接著你們的臉……
悠長的歸途……媽媽我想著回家與你們團圓。”
人真多
像什么
漢口站綿延五里……汽笛拉響
拉起攢動的人頭噴涌的歸心
就像我流浪的愛情無根的花朵
江南的雪只下了一尺我不冷
還是思念我說不出口啊媽媽——
“下一個春節我不回去了好嗎?”
悶罐……我不怕悶罐車我想著多攢一點錢
給小青補一補身子吧媽媽,還有您
您做月子養大了兒;兒只揮一揮手
就揮別了父親的墳冢月子中的小青
還有暗自垂下的淚……兒不敢再揮手
小青的、媽媽的;襁褓中成長的女兒的
——兒不敢帶走一片云彩【1】
兒揮一揮手就別了你們了媽媽;像飛鳥
飛鳥尚銜食給它的乳兒……兒不孝
兒不敢上那悶罐車兒怕被壓扁……被羞辱死
您養育了兒又笑著養育孫兒;還有詩意的小青
兒想在這江南掙扎著活下去……活好活扎實
兒想著用飛機將你們接去接來
兒不要思念兒就要上火車了媽媽;就是做咸魚
魚刺間的骨渣還有血液……這回響的風笛
我不敢望這潮水般的人群……沸騰的鮮血
我隱秘起我的面龐了媽媽;深埋……壓住喜悅
驅趕我擠壓我淹沒了我吧故鄉的手;牽引
我嚼一口寒風吐出無盡的思念;污血……絲絲粘稠
我回來了我的故土我的母親我的親人!
再不踏江南
【1】徐志摩《再別康橋》
12:淮海路【1】
憂郁的眼睛里沒有淚痕……
——海涅【2】
兩千多年的歲月埋葬著帝王的妄想
該醒了
——西海岸【3】
這是多少年的墓場?腐臭而且不許挖掘
資本的乳房舞蹈,在此旋轉……肉欲的光芒
以法蘭西的香水遮蔽起羞恥;與麻木
啜飲,若吸一口麻果……壓制住肢體的興奮
悲愴不許說不許說……百年一輪回
千年的壽衣:打磨成聊牙利齒;消費的洪流
顏色退去了又復來。發散開嗅覺發散開嗅覺
星球轉一轉又回來……起點非終點
——照舊的榮光
如有尖刻的詩人?
——只許掩面躲藏……
【1】具有法國“香榭麗”之稱的淮海路是與南京路齊名的旅游購物天堂。著名的華亭伊勢丹、巴黎春天、二百永新、時代廣場、第二食品商店、瑞興百貨等都在這條街上,以服裝、鞋帽的做工考究、式樣新穎而蜚聲海內外。
【2】:海涅《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
【3】:西海岸《靖安大墓(陪葬墓)》
13:母親,請葬我于山崗
風裹著塵埃和陽光
看那片片花瓣:搖曳
當彈孔穿過黎明
母親,請葬我于山崗
于山巔請允我哭泣
無緣由地來……歸去
此地下沉,彼岸浮起
母親:請吻我于懷中
是什么將我逼到了盡頭
歸去我帶不走愁容
我給你熱忱的目光;消逝
母親:請安我于故土
消逝了我的灰骨
大地;這思念伴著歌聲
目光幽幽,直刺星辰
母親:請送我入海洋
母親,請葬我于山崗
這依依深情地矚望……
14:南京大墓
二千年五百年歲月煙消了
越王恥
臥薪膽
六朝古都萬千金粉朝朝霓裳羽衣舞
千里秦淮千里燈金陵八艷玉宇勾欄
長袖舞起輝煌夢踏踏踏
裕仁堅船異族鐵
金陵一夜戕
民國哀
哀我同胞
哀我同胞三十萬
三十萬徒手我同胞我太爺我祖奶
我先人之父母之姊妹之兄長滿門親朋
為虎狼驅宰之童幼之寸草連根
向左地獄向右還是地獄
一夜殤
鐵蹄踏踏槍炮覆蓋尸山血海
刺刀無縫隙縫隙無人頭異族無皇恩
黑天晴日城內城外大江南北
垢面之少女藏匿之老嫗掘地七尺
群奸不問自己何來濫殺茫然于同伴何去
此煉獄非人間之地獄上帝死了
死于幾位洋牧師顫抖的祈禱
死于天道腐臭于血腥和淫穢的腹臟皇軍
死于呼嘯的炸彈肆虐的毒氣無救
死于皇恩浩蕩鏟除一切蒼生的悲愴
皇恩浩蕩挖南京之大墓掘人性之脊梁
三十萬老幼皆戰俘“公約”不在號哭
城南犬吠稀城北無一人
千里赤紅天
秦淮血哀哀
掘地千尺
埋我南京埋我中華埋我千年之子孫
七十一年時光雖逃離空間卻結痂
結痂為三十萬顆頭顱人神共造之墓碑
幽靈纏繞穿越隧道的哀怨掛滿天
給勾踐給六朝之君給志節的歌妓看
給不可一世不可再世的裕仁天皇
給網絡給教科書覆蓋不住的黑沉的世界
看
秦淮之繁華之笙歌之再次鼎沸
——誰還敢聞之觀之歌舞之?
而裕仁天皇之后嗣之瞻仰嗜血者晉國神社
血洗的地平線上沒有天堂
【1】1937年12月13日,民國首都南京淪陷。隨即日軍開始驚世駭俗之南京大屠殺:歷時三月,死亡人數超過三十萬。在歐美等西方國家,南京大屠殺一般英譯為NanjingMassacre(南京屠殺)或RapeofNanjing(南京的洗劫、南京的強奸)等字眼,但總體上人民對其的認知往往遠不如對納粹的種族滅絕過程的認知。
筆者入冬以來重新閱讀了張純如女士(美籍華人,1968-2004)《南京暴行:被遺忘的大屠殺》,明妮*魏特琳女士(美,1886-)《魏特琳日記》,并新閱了東史郎先生(日,1912-2006)《東史郎戰地日記》以及本國《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藏史料。歷史不能被忘卻,更不允被掩埋。作者近段時間以來雖飽受頸椎病之痛苦,但每閱讀此有關之史實,屈辱及悲憤之情,無以言表,病痛皆忘。漫漫寒意,冬夜逼人。本人近日參與了“新浪網上紀念館”有關的“祭奠活動”,并以此小文檢討過去、追訴哀思。(2008,12,12)
15:三聚氰胺
資本的“偉大”
在于它敢于踐踏一切人間法律
——卡爾*馬克思
將三聚氰胺頂起
頂起在資本的咒罵嬰兒的睡眠官僚的吐沫中
Google已翻找不出你恥辱柱上的獰笑冷漠
你的冰涼如裝飾地獄的涂料寫滿謊言的紙張
而你的血你的營養是沒有顏色的
老鼠沒死兔狗沒死撒謊的大人們也沒有死
你最后的悼詞給了十三億人口的十萬分之一
卻是孩子
是在襁褓中分不清上帝與魔鬼的嬰兒
是尿痛腎痛只能將疼痛用力地摔打成哭聲的孩子
奶頭沒用,親吻沒用;媽媽、爸爸、爺爺、奶奶
愛沒用
愛給了三聚氰胺愛哭死了
上帝也死了
上帝沒死為什么大人的良知不去喂給野狗
三聚氰胺喂給了孩子
哭泣
無助的哭泣給了凄厲的風招魂的鬼
鬼在夜風中逃竄鬼都怕三聚氰胺
上帝呢
上帝死了
死于沒有情感的化學物羞辱地逃離孩子的時刻
死于植物蒙恥掩面、動物逃向土星的現代
死于太陽空自旋轉、良心被奸商淫詬的今天
三聚氰胺死了
死于資本咒它媒體踩它人人喊殺的腳下
死于官僚們將口號喊起將眼睛閉上一口滅了它的肚皮
死于勇敢地笑看著它的國民
死于它的分子它純白的顆粒
死于它詭譎的變異它點點滴滴的恥辱
上帝呢
而誰還能夠拯救上帝的布道上帝的信徒
上帝的聲音?
將三聚氰胺頂起
連了污穢連了咒語連了嬰兒緊閉的眼哭干的淚;頂起
頂起在屈死嬰兒的哭聲比太平洋的炮火還要壯觀的黑夜
一個悲愴的民族要用化學分子去給孩子們建造紀念碑的白晝
一個墓碑蒙羞愛情逃離比陰森的地獄還要麻木的世紀
而這頂起的墓碑
鮮花不敢開放天與地交相嗚咽
時光逃奔空間也凝固
凝固成你們還沒學會笑的一簇簇簇新的墳冢
上帝的眼呢
好在安睡的孩子們不用再去擔心明天了
你們的食物曾是他們永垂不朽的豐碑
當三聚氰胺幻化成的紙漿為你們的亡魂超度
當信誓旦旦的賭咒終于剿滅了冷酷的分子
失魂落魄的大人們再也拿不出什么值得驕傲的了——
孩子們孤寂的笑容高高地掛在了天堂的一隅
天堂里沒有三聚氰胺
16:如果你死了
——獻給赫塔*穆勒
你在地獄中向神致敬
在死亡之海,在浪花直刺的星空
在每一朵浮云哭泣的絕望中
你撿拾起片片殘葉
你撿拾起斷桓的墻、墻壁下
扭曲的臉;土地下深埋的
你拉起厚重的帷幕向他們
我們……向神致敬
你托起殘缺的肢體昏睡的眼
微末的生命;任季節的風
你將巨浪下搖曳的顫抖
交出去
你將烈火中炙烤的靈魂
將窒息前最后的面龐
靜默;你將伸展的雙臂
交出去
你死了,成其為雕塑
而他們將永生
17:我曾在歡樂中死去
你來到我的墓前不要哭泣!
我明白,但已晚——
就象我曾看著,
我掌心的露珠悄悄融化;
我飽含你的雙乳,
流著淚睡去。
而如今這肉身已腐。
你的哭泣讓我亡魂不散,——
在你的愛情中我自建了這墳場,
亙古的真理預言了我的今日:
肉欲之歡只是一時的貪心。
我也曾詛咒這軀身的可恥。
如今它安息靜臥,——
遠山的花瓣已然凋謝,
林木蕭瑟、周遭靜謐,
仿佛在嘲弄我昨日的歡娛。
林邊之風送來你的呼吸,
你紅唇輕啟,
句句鉆心。
于是它在懺悔中一次次蠕動,
——盡管它已化為灰燼。
請將這“反懺悔”刻在我的墓前,
這遲來的墓志銘將昭示它死后的不朽。
你再來我的墓前定將明白,——
我只是在你的愛情中
——歡樂地死去。
18:這悲憫的歌兒還在唱
我在夜幕下看到:如一襲波光,
這憂慮的歌聲徐徐而來;乘風
風將你送來,——卻讓我神傷。
——你這癡情的姑娘!
如風,如水,如一縷縷的月光,
明月怎能與你相比?你的美!
呵你的溫柔被抑郁的雙眸埋葬。
——你這神秘的女郎!
你已幻化為風?或神光?或療救的精靈?
青鋒閃處,——呵那劈我成雙的
可是你的魂你的歌你濕漉漉的肝腸?
——這溫柔的月光!
這殘缺而溫存的月亮!
這歌聲伴著我的顫栗在星空間飄蕩。
我的焦灼我的憂郁我魂牽夢縈的
——呵我神秘的女郎這如水的星光!
這悲憫的歌兒還在唱……
19::宣判
在盲睛滾動的黑土地,
血染的天空傾訴著秘密。
是誰像奔涌的河流?
像風、像野馬,
像嗚咽的目光
席卷而去?
是誰在破碎的回眸中痙攣?
是誰向著遙遠的地平線膜拜?
像定格的塑像,
幽深的井……
是誰跪伏在審判的臺前
面壁而泣?
是未來在宣判活體的生命!
20:哪一天我醒來?
我只是說出了他們心中想說的話,
要么我干脆一言不語。
——作者題記
哦哪一天我醒來?——
晨曦薄霧、鵝黃欲滴。
四千年的沉淀,馨香
鮮嫩若你的緋紅;誘我
助我以活力。
噓一口熱氣;飛
飛三千尺若白頸長尾雉;
帶你聽朗朗童聲,
融山泉輕舞;叮咚
萬籟靜謐。
飛舞,與舒展的楓葉,
伴霞光穿越幽林。
放歌該是孩子們的夢;
夜鶯、草木,水鴨的
和天籟之音。
哪一時我醒來?——
若時空顛倒我就祈禱:
搖轉經筒;四千年我等
我膜拜浩渺的夜空,
我癡:我慢數神秘的星。
哦哪一刻我絕望而永睡?
若這冰冷的魂魄:披長夜
慢慢榨干熬焦之軀體;
任彈雨呼嘯,旌旗招招
——掠過頭頂。
哪有白骨為白骨所驚醒?
你不要傷心啊我的至愛!
這世界太狠!我寧愿
沉睡于你的溫暖:你的慰藉
這思念的唇、肉欲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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