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的“搖滾精神” ——侯牧人小記
在編寫《我們走在大路上》演職員簡歷時,老侯稱自己“已屬過氣”。這話似乎不假。老侯叫侯牧人,在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的確叱咤風云過一陣:《我愛你,中國》、《兄弟》、《留下油燈光》、“紅色搖滾專輯”等等,也算是在中國短暫的搖滾樂歷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對于風云變幻的娛樂傳媒來說,現在提“侯牧人”,恐怕年輕的編輯記者們是要面面相覷了。我在網絡上查找有關“侯牧人”的資料,找到的比較新的消息居然是一則避謠:人稱老侯遭遇車禍已成植物人;有記者專門探訪他,未見老侯“身體有任何不適”,謠言不攻自破。
謠言的確是假,但車禍卻是真的。不知道這車禍究竟多大程度上影響了老侯知名度,但老侯稱車禍后他再也唱不到某某高音;而更重要的是,他隱約覺得某些魂靈從他腦海里溜走了。不過在那之前老侯也已經淡出搖滾或流行的江湖,蝸居在亞運村某一居所里。在這里,他與巨大的音響設施為伍,做著些純音樂的工作。不為大眾所知,但在發燒友的小圈子里仍然名聲赫赫。
老侯重又開始回到歌曲領域,我知道的就是在2005年為《切·格瓦拉》里的歌譜曲、編曲并擔當演唱。因為這一版的《切·格瓦拉》在氣質上與2000年那一版有了很大的不同,作為其中關鍵因素的音樂自然也要調整。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作曲。據說當時編劇黃紀蘇急紅了眼,自己跳將出來作了首曲。關鍵時候,一個名叫豈航的朋友帶著老侯出現了。豈航自告奮勇地做了兩首曲,并極力推薦老侯出山。那時老侯已退出江湖許多年,大家都擔心他不屑出手。但老侯說:你們這戲有理想主義的色彩;而現在這社會,需要的是理想主義。沖著這,他就譜曲、編曲,順帶把歌也唱了。
可能老侯唱的時候也不以為意。沒想到音樂、歌聲一出,首先震住的是《切·格瓦拉》舞臺上的美女演員。本來演員們在KTV唱歌唱慣了,私下里都覺得自己只要張開口,一唱就是歌星。但一聽到老侯那渾厚的男中音,就沒人再提上臺唱歌了。據說她們在背地里悄悄打聽:這老哥們結婚了沒有?我看老侯聽了這八卦評價后,好像面不改色,也不知道他心底里是不是真有點暗自得意?
打那之后黃紀蘇就與老侯結下不解之緣——或者說黃紀蘇就纏上了老侯。黃紀蘇的新劇《我們走在大路上》逐漸加大了音樂、歌曲的分量,我想這與編劇黃紀蘇對老侯的信任以及他們之間的默契是分不開的。后來,在劇本基本完稿的基礎上,黃紀蘇更是增加了十二首歌——也就是讓老侯做了十二首曲。這十二首歌曲提綱挈領,從五千年“自己的時間”一路走下,走過近代百年,走過社會主義建設,走過改革開放的曲折道路,直走到“我們是姐妹兄弟”的心理空間。
老侯要拿捏住這十二首歌曲的情緒走向,其實也就是要拿捏《我們走在大路上》描述的“近三十年社會心理史”。可能他寫著寫著自己會有些放心不下,經常招呼我們去試聽。在老侯那震耳欲聾的音響面前,出于對純音樂的無感,我們只能要求老侯把歌詞唱出來。老侯無奈,只好找來記著歌詞的小本本,給我們一首首地唱。聽著他——不,也是看著他唱歌,我有點驚訝地發現這個老侯真有些奇特。一方面,老侯真是老了:老侯唱歌時一只手在桌子上打著節拍,另一只手要把近視眼鏡推到頭頂上(他已經老花了!),有時還要翻著本子找歌詞,未免手忙腳亂頗顯老態;另一方面,他那聲音一出來,嚇了我一跳:我實在沒想到我面前這個行動緩慢的“老侯”發出來的聲音竟是那樣寬厚。聽老侯手忙腳亂地唱完幾首歌,我們都有點按耐不住地在他的小屋子里走來走去。老侯的音樂其實并不花哨。但他在“1949,五星出東方”的高亢處至誠至實;他把“我們走在大路上”這一句唱出各種變奏,信手拈來卻五味雜陳;而那些“噢咳呀咳”、“嗨呀”的墊詞,真似神來之筆。他的聲音與音樂一樣質樸無華,在有些段落甚至顯得有些“拙”;但就是這樸拙的聲音,為《我們走在大路上》奠定了扎實的情緒氛圍。
那么這十二首歌,應該怎么給個定義呢?是搖滾么?老侯不答。他只說他聽到最讓他得意的評價來自錄音室里的小錄音師。老侯說這小伙子是賣打口碟出身,聽過的搖滾樂總有上萬種,關于搖滾樂的知識也讓老侯望塵莫及。錄完音后這小伙子總結說:侯老師,你把我聽到的搖滾類型差不多占全了。老侯聽了他的評價如釋重負:到不是占全了搖滾類型,而是這暗合了他常常念叨的“搖滾精神”。
我們每每跟老侯聊天,他嘴里經常念叨 “搖滾精神”。可我們要追問他搖滾精神是什么,他也不愿意細說。但老侯卻愛跟我們提他自己做創作的初衷。大約在70年代末吧,在工體有一場中國隊與中東某一國家隊的足球賽,中國隊居然先輸后贏(這情景現在是難見到了)。男女老少興奮地要發瘋,自發地擁到了天安門。群眾集會就愛唱歌,一張嘴唱的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這場面把老侯(他那時還是小侯)刺激著了。他義無反顧地、不顧一切困難地在中央歌舞團組建了樂隊(那時他在團里彈鋼琴彈得四平八穩的),要寫自己歌、唱自己的歌——他說要找到屬于自己本民族的、屬于一個新的時代的一呼百應的歌。這個場面是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老侯一路走來也是一路艱辛,而且也不乏忘卻了自己初衷的時候。而《我們走在大路上》這部戲似乎是隱隱地召喚著他的初衷——或許,這也是激發著老侯為《我們走在大路上》創作的動力吧。
今年,恰逢人們在熱熱鬧鬧地紀念搖滾樂20周年。20年前的搖滾樂豐華正茂——可如今好像已經老到只剩下回憶了。老侯并沒有參與到這熱鬧的回憶中,或者這熱鬧的回憶也早遺忘了退出江湖日久的老侯了。不過,老侯恰在此時為《我們走在大路上》作了曲。在這樣一部描述從改革開放到當下和諧社會建設三十年心路歷程的戲劇中,三十年的“社會心理史”,也不乏與二十年搖滾歷程有著重疊之處。因此,老侯雖然“過氣”,雖然無人招呼他去紀念搖滾二十周年,但他為《我們走在大路上》做的十二首曲,無疑也是紀念搖滾樂20周年的“老侯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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