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城
漢字999
一
高原格爾木,盡管時不時讓人迷惘,可是,它的地表和山脈褶皺還是真真切切的、有點粗魯的推開一切清醒和困惑,直接逼近生命最潛在的意識,將生命基因儲存的無意識記憶喚醒。
七千萬年前開始的印度板塊和亞洲大陸碰撞頂起的壯觀的褶皺遺跡,如巖石疊積的萬重冰峰,無數陷入徹底黑暗的山谷,縱橫期間的荒漠草原河流,讓身心不能不本能的顫栗。盡管那驚心動魄的抬升已歸于平靜,大地的演變已難以察覺,可是,人在戈壁深處的游走,在蒼涼山脈前的眺望,還是讓人從天地靈杰的自傲不凡,急速回歸到自然之子的萬般虔誠中,為身處地球史上一切造山運動的先鋒地帶——終而成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的景色而震驚,惶恐,繼而被感慨淹沒。可能有人會說:你只是在青藏高原的戈壁和昆侖山之間走了一回,并沒有站在喜馬拉雅山山腳,更何況沒有登上珠穆拉馬峰嘛。是的,自己也覺得這是很大的遺憾,就說珠峰吧,思緒或許可以登上去假想一番,但此生和珠峰無緣是鐵定的了。但換個角度想,昆侖山給予的視角未嘗不好,望向西南,迭次陡升的地勢在寒氣繚繞的陽光中,托起寬達數千公里的高原和重重雪峰,一直向南,與喜馬拉雅山高原一道,托起那舉世矚目的世界主峰;望向東方,是世界屋脊下望不盡的陽光和煦的肥沃平原,平時人站上去便陡增氣吞山河之勢的泰山廬山黃山,此時只成為比腳底沙礫還低的石頭深谷,深谷之下,才是平原和點布其間的沙漠丘陵,還有勞作的人們,終而匯成貼著海面演繹的平原歷史。
此刻的思緒里,這種視野就這樣寬廣的展開,有點不著邊際。
從文明角度看,肥沃的喜馬拉雅山南坡應該值得羨慕,也為珠穆朗瑪峰隔絕了印度洋的暖濕季風吹遍青藏高原而遺憾,假如印度板塊和亞洲大陸原來就是渾然一體,假如那次大陸板塊的碰撞不是發生在印度板塊和亞洲大陸之間,而是發生在其它大陸板塊之間,那么,廣大的青藏高原及其整個西部地區,自然會是森林蔽日,沃野萬里的平原景象了,那樣的話,亞洲大陸的文明形態以至整個世界的文明形態,比如中華文明印度文明兩河流域文明以及希臘文明一定會按著另一種歷史軌跡演繹至今,一定會演繹出另一類文明融合的歷史。
歷史不能假設,只能說七千五百萬年前開始的,被地質學稱之為地球造山運動最活躍的第三紀,也許是大自然給后來的所有歷史標下的必然軌跡。大自然在地球上用水隔出一個個海峽,讓地殼相互頂撞,壘起一道道山梁,用沙粒布下一個個死亡之海,從而將地球隔成一塊塊彼此隔絕的地域。亞洲的黃土地,非洲的黑土地,歐洲藍色海域間的島嶼上,那種風調雨順,便像大自然為催發各種文明準備的催發劑。于是,打從一百多萬年前的第四紀開始,遲至進入公元一萬年后,人類先祖們的野蠻生存,逐漸呈現文明曙光。喜馬拉雅山以南的次大陸,達羅眥荼人雅利安人逐漸發展起印度農耕文明;而北坡腹地的中華諸民族,由北向南融合,逐漸孕育了農耕和游牧雙星閃耀的中華文明;而古希臘人在愛琴海和愛奧尼亞海畔的諸多半島上,用巨石壘起了藍色文明。
值得玩味的是,盡管世界上的各種文明,是大自然用石頭,海水,荒漠隔絕出來的,但它證明,隔絕最終是為突破隔絕的準備,是為了最終的不隔絕;是為了在隔絕狀態下,給文明的發育以搏擊力的儲備,組織協調力的磨合,優質品性的培養。而此儲備,磨合,培養,不是將成長者鎖在陽光里,而是讓其于風雨野地的艱罹中,漸生堅韌,悍勇,忠誠和坦蕩的優質品性。六七千年前以來的文明史正是這樣,所有的勝利都歸因于部落,民族,乃至國家的品行比失敗的部落,民族和國家的好。六七千年前,在歐亞大陸和非洲大陸已經廣泛散布著大眾不知曉的、許許多多的帶著初期文明烙印的部落,當時,在范圍相對狹窄的地域內,一樣存在部落間的交流和兼并,但是和人類幾大文明形成時代的大規模的兼并相比,那不過像封閉在一個鄉村里的少兒游戲。現代人津津樂道的幾大文明,正是一部堅韌,悍勇,忠誠和坦蕩的強悍部落兼并眾多懦弱部落的歷史,而且,勝利者往往落后于被兼并者,往往是社會組織系統落后的游牧民族兼并了社會組織系統較成熟的部落和城邦,乃至國家,在這個基礎上,勝利者才汲取被兼并者的文明精華,才將人類社會納入在不同信仰,不同生活方式的幾大文明圈里。大自然早有了這種“安排”:在大山海水和沙漠之間的險峻中,潛伏著一個個通向其它地域的兇險四伏的通道,如若干山口和淺淺的海灣,只是越過它,得先越過自己的軟弱和惰性。大自然看到了,意志懦弱的民族在兇險面前的縮頭縮腳;當時社會發展較先進的民族,對那翻山越嶺盡顯的懈怠之氣;只有渴望永遠勝利的民族,和在落后中勃然發奮的民族,才顯現出不惜犧牲一切,蕩平一切艱難險阻的堅定意志和氣概。于是,大自然笑了,將勝利的機遇,交給了勇敢且智慧的民族。
四千多年前進入印度的雅利安人,就是帶著游牧民族的彪悍,從中亞高原進入達羅眥荼人的農耕文明社會,并給予其創造的哈拉帕文化以致命一擊。當時,達羅眥荼人的社會發展階段高于游牧生存的雅利安人,可是雅利安人卻以令他們瞠目結舌的神勇和驃悍,突破了他們的城墻和發達,成為印度次大陸上生命和社會秩序的掌印者,在此基礎上,印度文明在雅利安人和達羅眥荼人的融合中被創造出來;希臘半島北部大陸上的多利亞人,是在進入并戰勝半島上比他們先進的邁錫尼和其他小國之后,才開創了給后世,以至現代社會以深深影響的希臘文明;而兩河流域文明,也無不充滿了勇者和弱者之間兼并被兼并的史事;在中華文明史中,發達和龐大的農耕社會曾數度被不發達和人數少的游牧部落攻破,并建立了累計達356年的元朝和清朝政府,也曾在其他外族槍炮威逼下,恥辱的簽訂城下之盟:自宋朝(公元960年)建立到覆滅前(公元1279年)的319年間,中央政府不斷向金兵割地賠款;起自公元1840年至1949年前,社會生產力處于當時世界前列的中國,又開始被許多悍勇的外來民族屢屢侵入并割地賠款。
歷史還在繼續,中國不是還落后于從游牧和航海中煉了一身膽識的西方各國嗎。
這些事例說明,大自然給予勝利者的榮耀背后,潛藏著自然鐵律:它并不垂青人類的所謂發達和成熟——大自然才是唯一發達和成熟的體系,再此之下,人類只是所有有限物種中的一個出色者而已;并且,人類社會中的任何一支所謂發達和成熟的社會組織體系,也是有限中的發達和成熟,足可以被相對弱的不成熟的社會組織所取代,奇怪的是,以前的歷史也正是按著這種脈絡演繹至今。如果我們足夠真誠和清醒的話,是否可以讀懂這個鐵律?就是,如果大自然真的對人類社會有所垂青的話,是否就是人類諸多品質中的堅韌,悍勇,忠誠和坦蕩,是直面一切強大現實,一切成規陋習,一切艱難困苦,一切危險挑戰的品質?可能,這些品質里面才潛藏著大自然賦予人類的無限性。而所謂發達和成熟之后,惰性和猶豫就蜂擁而至,滋生出以圓滑,懦弱,獻媚,奸悖和狹隘為時尚的社會風氣,改者即墜,克者即毀,有限性表現得很是霸道和頑強。那時沒有幾個人會關心大自然痛心寫下的結論——出局。
這些雜亂的思緒里,喜馬拉雅山巨大冷峻的背影和向格爾木排列而來的重重雪峰和千里荒漠,在我看來就有了另一重意義:它們雖然沒有珠峰南坡向南延伸的靈秀,不能給生命提供富足,不能成為早期文明賴以滋生和發育的搖籃,可是,精神已被物欲蝕得淺薄不過的我,這塊土地不是最好的精神教育的課堂嘛,它將我撂在了赤裸裸的自然面前,忽然發現那么大的歷史在腦際間顯現,讓我,一株駱駝草似的不起眼的小生命的思緒,瞬間跨越在悠久的自然史和文明史之間,雖然,山川戈壁簡單的只是沙粒石頭和駱駝草,卻有生命的上帝——大自然給的點撥,這讓我讀到了人間任何人文大師的著作和教誨也難以企及的精神導向,讓我從城樓的自我封閉中走出,審視了締造中華文明也可能是確定了世界文明走向的造山運動的先鋒地帶的蒼涼遺跡,也就牽著思慮傾看短短數千年的文明史,我承認自己的眼光再淺陋不過,還是發出感嘆,感嘆自然造化之詭偉,感嘆文明興衰之脆弱,才感嘆生命之所小,之有限,有限的讓人焦慮。
二
我正是帶著感恩的心緒,在格爾木和青藏高原面前匍匐下自己的精神,又在宏觀的自然景觀和氣勢給予的生命震悸中,抬起諸多希望,像個被羞澀捆住了表達能力的小學生,拙笨的卻是百般努力的試圖從格爾木的歷史和現狀中,給格爾木以新的歷史遐想。
目前為止,青藏高原上的千重雪峰和萬頃冰原,還如蘇軾唱吟的“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詩句那樣,讓人類不勝于這高度,很難讓文明和人類在其間自由的喘息和蔓延,為此,并不覺得氣餒,因為,我在自然史和文明史的渡向的感慨里,隱隱的期盼著,并猜度到自然造化的新契機,相信人類的堅韌,悍勇,忠誠和坦蕩的秉性不丟失,大自然自會丟來新的機遇。
況且,格爾木不是已經有了一個開拓的歷史了嗎。
格爾木高原,其實是由南北兩塊不相聯的橢圓狀的地域構成,中間夾著玉樹藏族自治州。南部格爾木,是面積達4.95萬平方公里的唐古拉山地區,其間山峰相連湖泊廣布,海拔5400米以上,在此人類很難展開正常的生活和生產活動;北部格爾木位于柴達木盆地中南部,屬于高原盆地地貌,平均海拔2850米以上的,面積7.67萬平方公里,現在的格爾木市政府及格爾木城就在這個區域,格爾木城平均海拔2800米,比西藏拉薩低500米。面積30平方公里以上。唐古拉山地區的南緣,正好和西藏自治區遙遙相望;而北部盆地南緣和玉樹藏族自治州接壤,接壤的標志線不是別的,正是東西走向的昆侖山和巴顏喀拉山。這樣算來,南北格爾木的合計面積有12.4萬平方公里,占我國960萬平方公里的七十七分之一多。
以前想象中的整齊劃一的格爾木,盡管變成南北相望的弟兄倆,可塊頭還是那般壯那般大。想起以前念及格爾木,總要品幾句天蒼蒼野茫茫的塞北詩韻,可這天這地究竟有多大,卻沒有認真想過,到了格爾木,終于有當地人給詩支起了一架一覽眾山小的臺階,讓人驚訝于一個鮮罕的地理鳥瞰——說者無不透著自豪,說格爾木是全國,乃至全世界市級行政轄區面積最大的市。盡管沒有拿出厚厚的佐證資料,可我由此收獲了比塞北詩更大范圍的新奇,從這蒼涼的高原之處,來鳥瞰南疆北國和世界其它大城市的擁擠繁榮。
這顯盡自然偉力的土地,在風的高處不勝寒的粗擴吟唱中,沉默而嚴峻的讓歷史上的中國人和中華文明,準確些說是將絕大多數中華祖先和中華文明分隔在大陸腹地和藏南地區。可從蒼茫的山色和藍徹的天底,還是看到人類的身影,貼著諾木洪塔里他里哈遺跡的考證陳詞,從公元前845年的歷史中向我走來,那是白蘭羌人趕著羊群向我唱來的古歌。我心里盤算,這白蘭羌部落的人數不會很多,因為,那時的人數如像同時期中原土地上的西周都城那樣人聲鼎沸,豈不會有另一個春秋戰國和諸子百家的兼并和爭鳴在高原上演繹嘛;也不會像青藏高原南部的藏族原始氏族公社那樣人丁興旺,要不然也會像后來的西藏歷史那樣,在部落兼并的沖突中,由類似松贊干布的豪杰出來收拾亂局,建立起一個奴隸制的統一政權和自己的信仰和文字。
翻看史書,看到沿著雅魯藏布江中游的雅隆河谷,贊普(王)松贊干布所屬的雅隆部落在這里興起,并先后兼并眥鄰諸部,于公元七世紀初建立吐蕃王朝,又于公元633年將都城從雅隆河谷遷到邏些(拉薩)。就很納悶,何以西藏能有如此激壯的歷史奏樂,而獨格爾木比較沉寂呢?思度中想到還是地理隔絕起的作用,例如格爾木高原的西端,被阿爾金山和昆侖山鎖得嚴嚴實實,北部有阿爾金山和柴達木盆地沙漠作天然屏障,南部被昆侖山和唐古拉山兩道巨龍看護著,向東方敞開的口,又有漫長的戈壁草原,而最東段連接的是西北人跡罕至的區域,而西藏南部雅魯藏布江河谷以東,是交通便利人口較稠密的低海拔地區,沒有高山荒漠阻隔。噢,是大自然封存并保護了格爾木這礦產富饒的土地,不讓其為以前的中華文明添一筆明麗的色彩,一定是給后人們留下了創作余地,可能,信息化的文明時代,格爾木會因礦藏富饒而逐漸發揮它應有的作用的。
就格爾木言,除了南部唐古拉山地區因為海拔太高不適合人類居住外,北部盆地的許多地方還是游牧的好地方,因為這里有著眾多的草原。而整個格爾木地區,是要讓許多人大跌眼鏡的——并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荒漠一片,如“格爾木”一詞就出自蒙古族語,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無數的河流湖泊,縱橫,靜臥在格爾木12.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沱沱河,當曲河,格爾木河,枉拉海河,那陵格勒河等幾十條河流,像粗粗細細的藍色魚網,罩在格爾木的版圖上;較大的湖泊有20多個,多半是鹽湖;加上唐古拉山昆侖山縱橫于戈壁草原沙漠之間,將格爾木構成個雪山冰峰,大漠戈壁,草原綠洲,河流湖泊,寶藏藏匿的地方,真可稱之為地理的小百科書了。
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三面山脈和荒漠的保護,格爾木的歷史景象里,看到的基本是高原祖先們的放牧身影和很快沉寂下來的廣闊草原。對于點布于如此遼闊的土地上的白蘭羌人而言,任何盔甲披身的軍隊護送而來的遙遠使者,要求他們接受其政權的統治都是難以拒絕的。歷史上格爾木先后就成為吐谷渾國(公元540年),大吐蕃國(公元663年)和元朝政府(公元1227年)屬下的一個管轄區。公元663年白蘭羌人和大吐蕃國聯合,滅吐谷渾國后融入蕃族,形成后來的藏民。
歷史進入到公元1952年,格爾木進入了一個漸次提升建設速度的嶄新的歷史時期,在同年8月中國共產黨再此建立人民政權時,格爾木只有817人,放牧著1200多頭牲畜。新政權建立后不久,修建青藏公路的部隊就開進了格爾木,沉寂的荒原第一次出現了綠色的“帳篷群”;六十年代,磚木或土坯結構的民用建筑和商業店鋪,還有部分半地窖式的住所,還有來來往往的建設者們,圍出了一個現代城市的雛形。后來隨著國家工業化建設進展,格爾木市不斷蔓延的燈火和機器喧囂,逐漸在青藏高原的腹地,寫下中國人后擊勃發的志氣。至20世紀90年代末,它已成為有漢,藏,蒙,回,撒拉等民族近30萬人的城市。
自從青藏鐵路修建以來,格爾木作為建設指揮部的駐地,更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大量建設者,和前來尋找商機的許許多多的大小客商。在格爾木時,經常看到重型卡車和身穿鮮艷工作服的工程人員,北方人南方人的店鋪幌子隨處可見,南腔北調不絕于耳,這里,每時每刻能感到大開發的滾滾熱潮撲面而來。
歷史演進的大幕將進一步拉開,青藏鐵路不是即將開通嘛,想來人類大規模進入這高原腹地的時日想來不遠了,不由想,在內地和這片土地大規模的交往中,高原的精神彪悍,也許會影響和治愈內地某些人的精神萎靡吧。
格爾木終于從歷史的沉寂中走出,雖然在12.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那廣大的草原,荒漠和山谷之間,漸現的機器和穿著工作裝的人影,還如瀚海中的幾多浪峰,日漸繁榮的格爾木城還顯得有點形影相吊,卻讓人從前面的歷史展望中,看到經由大自然書寫的另類的隔絕和融合的版本里,隔絕正在悄然消退,融合的溫度日益濃烈,心不由得暖意四起。
在游歷格爾木后,我曾對自己說:這個地方可以常來,以砥礪內心滋生的膚淺。因為,不管怎樣說,和內地人相比,格爾木人自成一統的可貴品質,例如,他們不同于北方人的粗獷,豪放,質樸,率真,不同于南方人的耐性和細膩,以及格爾木城的親和之風,能拂去精神上沾得斑駁沙土。來格爾木前,我是不愿用冷靜的現實尺度,去丈量以前的想象的,可當走進格爾木城,就被這個戈壁草原和河流環圍著的、昆侖山下的小城所顯示的營造文明美好家園的耐心和努力深深打動。
這種感慨和感動之下,鋪著游歷了大半中國的經歷。走上格爾木城之前,意識里是家鄉樓廈一磚一石的造型,是平原沿海的錦繡中享受亞熱帶海風,享受溫帶平原氣候的大中城市的印象,那些高樓大廈讓人生畏,那些物欲的節奏讓人心隔閡,可不是,洪水般的欲望和速度,已將人情甩得很遠,很遠了。還有那些千年古剎,廟宇和石佛,在催人發懷古幽思之際,只讓人產生玩味歷史和文化的心態,人那有力的精神和心跳,智慧的勇氣和遠眺,似乎淡了。
帶著這種印象走進格爾木城,發現了格爾木城的與眾不同。
首先,抹不掉從火車車窗看到的沿途景象,抹不掉臥于格爾木城南側的昆侖山投給心的影子,這種情形下游歷在格爾木城的樓堂街道之間,還是會有生命被戈壁大山和空曠草原包圍的感覺,這將人置在了一種新奇,甚至某種微妙的情緒躁動中,這時,格爾木人顯示的親和氛圍,建構格爾木版本的現代城市和牧歌式家園的意圖,就會給人以慰籍:你會感到戈壁深處有一個大自然撫慰下的精神綠洲,也許并不完美,但給人以久違的親切感,讓人從內地城市的精神寂寞中走出幾步。
格爾木的城市建筑,精巧別致,體現出濃厚的人文風格。樓不需要人揚著脖子望,還望不見頂,就不會感到樓的物質高度對人的壓力。二三層,四五層的樓房安靜的列于大街兩側,和人構成了和諧夾角,這種景觀構成中,還有林蔭綠色和樹冠的婆娑姿態,有陽光添上的明麗光線和透明陰影,有坐在商店門前和樓角處的陽光里聊天的老人和嬉戲的孩子,有從你身邊悠哉而過的行人;更主要的是一種心態摻合其中,它時不時提醒自己,你和身邊的人,和祥和的街道,和悠閑的氣氛,和陽光的相處,發生在青藏高原上,這使這景觀有了一種很強的精神暗示,不由輕輕地自語:呵高原。
除了八一路商業街區看到人頭攢動外,像柴達木路中山路察爾汗路和泰山路兩側風格各異的樓房之間,大道空寂,藍天靜寂,陽光悄灑,綠樹無語,行人一般很少,有時幾乎見不到一個人,可能恰好被樹遮去了身影,汽車只是偶爾駛過,走在這種景觀中,只覺得漫步在奇妙的城市田園中,柏油馬路是寂靜的田野,樓房是田邊靜立的樹木。這時的心,極靜,極靜,覺得時間寬容的隱去,內地緊張生活的節奏早已遁去,總是繃緊的神經也舒坦的放松,留下高原陽光,留下樓房和樹木的空曠,讓思緒的空闊接近于湛藍的天空,這是多美妙的體驗。
橫貫市區東西的主要干道柴達木路,和南北走向的昆侖路的路燈都極為精美,像一件件大型的工藝品矗立大街兩旁,燈桿材質不是鋼管,而是用透明材料制成比鋼管寬很多的各種燈箱造型,如棱形,圓形,梯形,里面裝上各種顏色的燈管;路燈上部的燈罩更呈現出藝術的造型,每當夜幕降臨華燈齊放,那時看,孔雀藍的黑色天幕中,一組組懸在半空的火樹銀花和新穎別致的燈光雕塑,將高原的夜色裝扮得格外悠美;自行車道和人行道之間的林帶下,用道牙圍成的長方形里,內地城市大多種些花和草,但是,格爾木人別出心裁,將這里建成了微型園林景觀,或細水潺潺或花草艷麗,石板橋窄窄的曲折其間,每走過一段路,就會有精美的微型石山和雕塑;格爾木人的這種用心,同樣反映在樓房建筑風格上,柴達木路,昆侖路和其它一些路段兩旁的建筑物,不是很高,且突破了內地在造型上的縮手縮腳,時不時會有精巧別致的建筑物出現市區街道兩旁。
站在這樣一個城市之間,這樣一些街道上,有南邊的昆侖山——地球史上造山運動留下的褶皺輪廓相比照,就難免不被城市的景色所感染,不被格爾木和格爾木人的良苦設計和努力所折服。格爾木正是這樣,給我,不,是給了靈魂,一個大自然和文明脈絡的時空標本和精神啟示。精神很重要,重于一切。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