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遠處眺望花園

我們普遍住在平房時，就聽說在這座城市的南面準備新建一個生活小區。小區破土動工，那時我還年輕，對小區的具體情況不甚了解。廣告和小區對這座不大的海濱城市里的所有人來講是個新鮮的詞匯。廣告給人的感覺是掛羊頭賣狗肉，不如小道消息來的真實可信，而且傳播的消息具有更多的理想化的人為想象，是很吸引人的。小區是一個什么東西，在我們那里被小道消息傳播鬧得沸沸揚揚，似乎小區是一只怪老虎，是碰不得的。我那時對什么都很好奇，想從家到小區去瀏覽一番，苦于沒有車輛，加之道路泥濘，并不是一件易事。因此暫時也覺得小區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至少是不太方便的地方，離城市中心距離遙遠（我用了遙遠這個詞，是因為每到一處都是靠兩條腿丈量），沒有道路，有沒有通車，十分的不便。但是我的熱情并沒有因這一次的經歷而有所減退，雖然沒有身臨其境但是我在很長的一段日子里，用我的天真和熱情，想象著小區的模樣，可是除了房子能根據自己所居的現狀有一個自己設計的模糊的印象外，也不過是簡單的平房堆疊，其他一點也沒有什么。對小伙伴夸耀自己的博學也就是說有一片嶄新的房子，很新。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不久又風聞小區中心有一座美麗無比的大花園，我的熱情又高漲起來，立刻想到自己家里的花園。我熱愛花園是因為我擁有美麗。但是冷靜下來一想我那時認為這是完全沒有必要大張旗鼓的炫耀的事情，在我所住的每位鄰居家的門前都有一片花園，連在一起看毫不夸張地說這也是一座美麗妖嬈的大花園了，這不算一件新奇事。我從家門出去，出這個大院子的門，是走在花中，聞著花香的，看來小區也不過如此。

隨著城市的發展，小區數量的日漸增多，城市的面貌煥然一新，自己也覺得所住的平房日益寒酸起來，希望住進小區中去。然而城市的發展又不得不讓我住進小區中去，在小區中擁有一套住房，這輩子的心愿也算告一段落。

我現在住在20年前開發的小區中。自從結婚以來，已經有5個年頭了，對小區的道路交通，非常熟悉，路面大都是混凝土和瀝青交混在一起，延伸于主要的街道。對樓于樓之間的距離也有一個大概的認識，冬天的陽光正好從底層門窗的亮子上透過，在小屋中形成一塊傾斜的長方形。

我住底樓，房子不大，通風也不好，終年不見陽光，有一排車庫橫在我的門前，夏天里真想弄一包炸藥炸出一陣風來，透透氣。所幸的是在我所住的樓的西邊，有一座花園，這是我最傾心的，讓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那時雖然我才搬來，季節又是冬天，只覺得有了這樣一座花園在身邊，心里對周邊陌生的感覺肯定能減少不少。每當我走過花園，就能想到我以前的房子的門前也有一塊地被父親開辟做了花園，花園雖然不大，每當花開時節，滿院子都被花香熏染的生機勃勃，地上有花成片的開，紅的紫的黃的……，像天邊的彩云漂浮在地下，我放學回來，走在這片花朵中，感覺用什么也是換不來的。天上也被花占著，合歡樹上開滿了美麗纖巧的傘狀粉紅色小花，像天邊絢麗的云朵。我們一家生活在花叢中像蝴蝶和蜜蜂生活在花叢中。

我熱愛花園，大約是我喜歡靠近自然。我記事開始就整天和泥土打交道，和農村氣十足的父親到河邊翻河泥肥沃土地，跟著父親下地翻土澆水。我感覺走在泥土地上有種暖和感親切感。收獲收成時由衷的喜悅，使我感覺已經真正成為了土地的主人。休息的時候，我就坐在花前，坐在花前的土地上，名其曰賞花。那時雖沒有覺得自己是天地的一分子，但在我每次在賞花時，其實那時我什么都不會想的，只覺得眼前一片燦爛，喜悅就油然而生，直觀地感受完全可以拋棄理性的思維，美麗就是美麗，而不需要美若天仙。

我和小區的花園朝夕相處已經有5個年頭了，但是我很少駐足停留，用心來觀賞，不是我太忙沒有時間，也不是到此我對花園改變了原有的看法，不喜歡她了，而是在我面前呈現的是一片荒涼，到處是荒草萋萋，漫人高的雜草，在夏日的陽光里肆意瘋長，隨風翻飛，大有我就是花園的主人的態勢。有幾棵石榴樹在荒草中偶爾閃露出幾點火紅的花朵，令過往的人們做著暢游花園的夢。在荒草中生出一種黑色的小蟲子，一身堅硬的皮殼，盯住你就咬，奇癢難忍，你想打死它必須動用身體最堅硬的部分，手指甲和牙齒，其他的毫無辦法。每到此處大家都匆匆而過，像避開一個可怕的地方。你想我怎么能夠駐足停留？稍遠處的松樹只有在寒冬的時候才能完全顯露它們英雄的本色。因此對這里的花園我只能選擇眺望。

于是我更加留戀老房子前面的花園。花園里有一種甲蟲美麗極了，停下來看像一只斑斕的蝴蝶，飛動起來吸吮花蜜時，停在半空中，已經看不見翅膀了，活像一只靈巧的蜂鳥。每當它來臨，我就圍在花朵旁，屏聲掩氣地觀看它吸吮花蜜，生怕驚動了它，飛到別家的花園。它從每一朵花上掠過，優雅的身姿如在畫中。紅色的花讓它的吸管粘上了紅色的花粉，在黃色的花前飛舞停留，吸管上又粘上了黃色的花粉，花上就有了紅色的花粉，真幻想來年會有一半黃一半紅的花開在我的花園里。下雨的時候，有巨大的蝸牛漫過脫落的花葉形成的草甸，緩慢盤旋。喂食它們真是別有一番情趣，它們什么都吃，像一頭怪獸，本以為它們只吃蔬菜，是一個素食主義者，沒曾想到有一次我把吃剩下的魚刺放在它們的面前，以為它們會像道德高深的老和尚一樣唯恐避之不及，可是不久它們就像鯊魚聞到了馬哈魚流出的血腥味一樣猛撲過來，占據著它，噬咬的聲音清晰可聞，這花費了我好長時間，但我一點也沒有覺得這段時間里有什么無聊和寂寞，而是饒有趣味極了。可是雨停了不久，到太陽出來，地面逐漸蒸騰的時候，它們就不見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像隨雨飄來又隨風飄去一樣，神秘的恨！

父親熱愛著門前的花園，除草是定期例行的工作，不管天氣再熱，父親帶著草帽，穿一件掉了色的灰襯衫，汗流滿面地在園中拔草。父親說：“野草占了花的養分，花就會營養不足，開得不鮮艷了。”除完草還需捉蟲。有一種黑色的長蟲，它不是在光天化日下噬咬葉莖，而是深藏在地下啃噬花的根莖。看好好的花逐漸蔫了，父親用一把小鏟子，在靠近根部隆起的地方用力一鏟，一只翻滾的蟲子就出現在父親手中的鏟子上，見了陽光的黑蟲子不久就喪了命。我跟父親學會了許多養花的經驗。其中一個就是打花頭，把一個花枝上生長出來的許多花咕嘟，打掉一些，這樣能開出碩大的花球，顏色鮮艷。開敗了的花朵也要及時打掉，不然它會和鮮花爭奪養分。打掉瘋長的枝條，它今年是不會開花的，而且會使整個花樹開花不旺。到了深秋，別人家門前花園里的花以見枯萎，我們家的還是鮮花滿園。我很佩服父親，我覺得父親就是《灌園叟遇仙記》中的秋翁，得到花仙子的呵護了。

而這里的花園，遠看一片綠色，近看荒草叢生。今年來了一幫人，除草的除草，砌園的砌園，一個整齊干凈的花園坯子出現了。我心里一陣高興，對孩子說，今年也許我們真的要生活在花園中了，到時候我帶你來玩。等了一陣子，還是不見人來栽花，雜草又茂盛起來。我想，也許不久雜草又要一人多高了，蚊蟲又要使我們不能靠邊。

樓下新搬來了一位鄰居，以前家住鄉下，生活條件好了，到城里來找事做，就在我們小區買了房子住了下來。可是一天到晚閑不住，看好了我們的樓旁的花園。不久看到他早起晚回地在花園中除草、翻地、插秧、播種。不久園子里長出了許多辣椒、瓜果、豆角。看著很是喜人。

不久又來了一批人，對他講，這是花園，不久就要種上鮮花，你種的這些農作物還需要你自己除掉。很快又來了一些人在花園的邊上種上了幾棵小樹，又不見了。院子里的瓜果長的越來越有氣勢，豆角繡出了紫色的花朵，辣椒每天都需要采摘。今晚我坐在花壇邊，看著長勢很好的作物，我想今年看不見鮮花盛開在這里的花園了，看看這滿眼的綠色也是很好的，這花園閑著也是閑著。

我想小區的花園不成為花園原因不是一種，到底是哪一種呢？我不能歸納。也許是曾經的花園，在不諳事的調皮的孩子們的攀摘下消失了，大人們覺得繁瑣而不愿意反復補栽，就任其荒蕪吧！也許是本就沒有什么花園，只是為了應景，留一塊地方，名為花園罷了。也許誰也不覺得這是一座花園。

因此我說，在我們樓西邊有一座綠色的花園只可供來遠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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