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僅僅為了回記(組詩) 1989:湖北瓦廟 在面黃肌瘦的雨水里 我走進瓦廟的泥濘 七月的風雨中 湖北的一個小地名 滿懷疲憊 在我腳下鋪展 我看見那些磚瓦廠了 高聳的煙囪里排出的濃煙 是那片天的黑 掘土機 推土機 一抔抔的黃土 穿過傳動帶 和著汗水 從我手中滾過 我撕掉手心一層層的繭 和一墻紅磚對峙良久 日子好不容易爬到寒冬臘月 我終于沒有從老板那里 領到幾個月的工錢 1990:碎石廠 那么大一座山 被炸藥雷管轟得千瘡百孔 亂石橫飛 塵土彌漫 我19歲的青春 掄不動一把鐵錘 使勁舉起 輕輕落下 石頭和鐵錘碰撞的聲音 是誰在嘶叫 正午的太陽格外惡毒 我撕掉的帶血的繭 被幾只螞蟻匆匆抬走 粉碎機吞噬著 大塊大塊的山石 吐出或粗或細的石子 一鐵锨鏟下去 就看見我們流血的心了 那一年,1990的碎石廠 離家很遠 離家很近 1991:一字梁 風和雪 緊緊地追趕著我 此時 我正在征服大巴山脈中的 一字梁 我向往了很久 而又有些后悔 茫茫雪地映得人睜不開眼 父親罵罵咧咧 他年老的步履沉重而有力 在雪地里印下了深深的 一條路 我跟在身后 不時滑倒 肩上的擔子越來越沉 和低垂的天空一樣 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想停下來歇一歇 父親叱喝著: “坐下去就別再想起來了” 沉住氣 天黑前 一定趕到有人煙的地方 就這樣我一路跌倒 一路爬起 直到這蒼茫的大山 在腳下化成一粒石子 1992:蒙古烏達 風一吹來 就打痛我蓬亂的發 風中的沙子 在眼睛里哭泣 卻肯不出來 我在趕路 從烏達新區 到我上班的那個黑洞洞的煤礦 之間的路程 是一個下午中腳跟 與腿尖的距離 我在煤礦中看見的只有黑暗 和恐懼 頭頂上的安全帽 充當著什么角色 在瓦斯與排氣扇之間 我的呼吸多么膽怯 一個工友的一聲慘叫 被淹沒在塌方聲里 在礦燈微弱的光亮里 我看見他痛苦扭曲的臉上 那一層煤灰 在脫落 1993:江口汽修廠 沖壓,拉伸,切割 金屬的碰撞聲 充滿1993年的那些日子 我必須牢記那個夜晚 手指如此脆弱 在沖床的一念之差中 血肉模糊 呻吟是沒有用的 我必須面對痛苦 和面對自己殘損的左手一樣 將自己的心揪緊 江口,江口 一條小河從東邊繞來 旁邊的一條的街 叫做小河街 一條大河從西邊撞入 順便帶來一條明晃晃的路 大河街就到了 兩條河碰頭了 相互喧嘩 兩條街糾纏在一起 很曖昧地 像兩條來路不明的野狗 在耳鬢廝磨 1993年的那些日子 我住在小河街172號 常常經過食品站 農貿市場 到那條叉路口徘徊 我燥動不安的青春 在喧鬧的人群中 不知所措 只有在湯溪河水的倒影里 隱約看到自己 像一個人那樣 活著 1993年11月25日夜:達縣 這個夜晚達縣沒有打傘 光著頭讓雨淋 昏黃的街燈下 一行行雨 齊刷刷地插下來 模糊我的視力 整整一天 穿越那么多不知名的大街小巷 都未將自己推銷出去 肩上的行李開始 四肢無力 而我的心也被濕透 還未找到落腳的地方 雨中的旅社都“住宿已滿” 蓄意將我這個狼狽 不堪的夜行人拒絕 夜風呼嘯 穿過單薄的肋骨 我知道那是1993年11月25日的 夜晚 雖然短暫 它占據了我一生的 心靈 1992年的木耳 我們躲過了稅收 躲過了列車員的托運 在背上 包裝的木耳是 一床被子的模樣 那年的陜西 在臨泉 多雨的季節 我們 匆忙地走過每一戶山里人家 被那些犬吠 迎去又送走 木耳 從樹上走下來 在我的背包里漸漸沉重 秤桿上的密密麻麻的星子 不斷的放大 變成一宗交易 我們輾轉南北 在一家收購門市 以高價 出賣誠實 |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