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誤讀了魯迅”?
朱兆龍
幾代人閱讀魯迅,知識分子崇拜魯迅,原極自然,無須“焦慮”的。偏偏“美男作家”葛紅兵教授要作“核心焦慮”狀,在新近出版的《直來直去》一書中,以“魯迅:被誤讀的大師”為題,教導“誤讀”的人們“正讀”魯迅。
葛教授正讀道:“我發現魯迅是很有可能成為一個文學巨星的,但他竟然在這個時候放棄了小說創作”,故爾“魯迅在文學上是半成品的大師”。
按照葛教授這個思路,文學大師就是小說大師?!冬F代漢語詞典》說,文學包括戲劇、小說、詩歌、散文,我想,自然也就包括了雜文。這個劃分,作為文學博士的葛教授不可能沒有學過。雖然教科書將文學列于屬的地位,但葛博士卻要將種等同于屬,用小說取代文學,讓兒子等于老子,于是雜文就算不上文學,魯迅就降格為“半成品大師”。半成品當然不是成品,魯迅的“大師”銜也就值得“焦慮”了。明明是文學博士誤讀了文學,卻說是中國知識分子誤讀了魯迅,民間不齒的反門招戶的小把戲,也虧葛博士做得出來。
封魯迅為“半成品大師”,除了文學屬種概念上的玄虛外,還有文學功能和創作動因方面的考究。葛教授論述道:“魯迅開始了中國新文學的歷史,但同時也開始了中國新文學一個不好的歷史,就是偏重于思想,偏重于直接的社會功利。從社會功利出發來寫作,而不是把文學當作一個自身具有意義的工作。”于是,魯迅便成了“功利主義者”。
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是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文學家與文學的使命,只能是喚起民眾進行求解放的斗爭。中國新文學的歷史,便是喚起民眾反帝反封建反獨裁、爭民主爭自由爭進步的歷史。說這段歷史“不好”,是躺在前輩們打下的太平江山里過著太平日子唱的無視歷史的調子。倘若怒向刀叢覓小詩、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戰斗精神和生涯,是“直接的社會功利”,是“不好的歷史”,難道當乏走狗倒是“超越”、當亡國奴倒是好歷史么?難道遠離現實,不食人間煙火,為藝術而藝術地開出些無根花來,才是好文學么?難道喝著牛奶咖啡,無病呻吟地寫一些師生戀、三角情之類的玩意兒,才算具有文學的“自身意義”么?
魯迅為了民眾的覺醒棄醫從文,為了民族的新生棄小說而專工雜文,將自己的命運和創作與民族的前途和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向著黑暗的統治者和侵略者發起了堅韌的戰斗,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全沒有考慮自己能否成為什么“導師”或“大師”;其作品,無論小說還是雜文,都參與了、創造了而且無愧于中國新文學的歷史。這種“直接的社會功利”,無疑是切合國家民族人民大眾根本利益的功利,應當擴大為主義,不可隨便舍棄,更不可隨意貶損的。未經戰火考驗、不知創業艱難的年輕學者有什么資格和理由指責魯迅當年“放棄小說創作”的革命選擇呢。詈言魯迅“過于關注中國的現實,沒有超越的追求”,倒是讓人聞到不少先生當年諷刺過的“少談些主義,多做些學問”的陳腐氣味。
“被誤讀的魯迅”,確是吸引眼球的驚人之論!事實上,并非人們誤讀了魯迅,而是葛教授在誤讀魯迅;確切地說,葛氏不是誤讀魯迅,而是褻瀆魯迅。
“美男作家”似乎得了褻瀆魯迅的輕狂病,出版《沙床》時雌黃“魯迅失敗了”,出版《直來直去》大言“魯迅是個半成品大師”,好象他真比魯迅先生要高明多少倍似的。倘問葛博士何此張狂,《直來直去》中說得很妙:“仿佛居于魯迅當中或者自居于魯迅的對立面,人們就占有了某種力量,占有了某種武器,說話就仿佛有了底氣”。貶魯迅為“半成品大師”,葛博士想給自己添些什么底氣呢?魯迅先生俯首甘為孺子牛,樂意給青年人當人梯;頗已功成名就的葛博士不至于想踩著魯迅的肩膀去爬什么“全成品大師”的高位吧,
站在敵對的立場攻擊魯迅,人們容易看清;選擇文學“自身意義”的角度貶損魯迅,人們就不大容易識別;而打著反對神化魯迅、還原“真正的魯迅”的旗號矮化、丑化乃至異化魯迅,則更會使人云里霧里地分不清是非左右。山東省正準備搞一個《多維視角中的魯迅》的國家級項目,多維視角的主意當然不錯,可千萬別讓那種假人化、真鬼化的偽研究摻進去,免得貽害后學,誤人子弟。
(摘自2005年1月7日《雜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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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烏有之人